楊 旻

五月之碎

立夏之后,陽光遲遲不來

滇中旱熱,我在的河谷

欲晴還雨,不近常情

--像伊的心境

草長,鶯不飛,塵埃遲遲

不能落定

我一直不能靜下來

尋醫(yī),問藥,鏟除病根

五月的馬蹄載著我

四野奔波。蜀中,蜀中

我默念你的名字一遍遍

春風(fēng)吹過啊,滿山坡

一年年的綠,唱的

可還是去年的歌

詩人們正在睡去,或者醒來

我不能往靜里去,我需要滾入紅塵

我在五月醒來,或者睡去,不寫一個字

惶恐的,惶恐的,暗自

一切正在新生,一切正在死去

五月之神啊,請賜我歌唱的力量

還有那些藏在秘密之谷的辭語

在河邊,四野靜美。

臘月的雪,正月的風(fēng),二月的玫瑰

三月桃紅四月柳綠

——那些逝去和正在逝去的,背影

是柔軟的水

只有我安靜坐著的姿勢

唯一堅硬,心懷感激

最后說故鄉(xiāng),我習(xí)慣

每天清晨或者黃昏,遙向你

安靜地看一眼,安下心來

獨自放牧羊群

半個月亮照著我

干凈睡去

秋

那個女人

像我母親的姐姐

她在風(fēng)里飄著

一只斷臂,縛著

三歲的孫女

倚著大山老去

偶爾站在村口,望望天涯

兒女們沿著這條路出走

走成了嘴角心尖的迷茫

十九年前一塊石頭

從山頂優(yōu)美滑落

輕輕滑入睡夢,睡夢般輕輕碰碎她

一只胳膊

十九年后,一面鑼

敲醒了屋頂上,雨水澆出的霉綠

人們鑼一樣奔跑

房屋石頭一樣滾動,我的可愛的鄉(xiāng)親

鑼一樣奔跑,睜著鹿一般的眼睛

淚水背過人群

偷偷決堤

這個秋天,我想著

一個留守老人,她長出歲月褶皺的美麗

她飄在風(fēng)中的斷臂

她背過人群決堤的淚水

晃疼了我的心

而我與農(nóng)事與滾動的巖石

始終隔著

一株桑麻的距離

無法抵達逾越

歲末記事

凌亂的消息紛至沓來

每一截枝頭都盛開著

鬼魅的花朵。哥哥

我的村莊著了火,火勢漫延

誰的眼淚將它熄滅

在通往鄰村的路口

我看見一位詩人盤點

一二月的平仄肥瘦

七八月的寂寞清秋

我還來不及細數(shù),三個季節(jié)

都已經(jīng)打馬走過

我在水邊,頭頂唐朝的瓦罐

唱一曲

水中出落的歌。哥哥

我的羊群還在山坡上放牧

我要在天黑之前領(lǐng)它們回屋

在月光下喂它們青草,梳理它們潔白的羽毛

讓它們生機勃勃

我在河邊安靜了許久

安靜地看兩只蝴蝶

在傳奇里幸福,安靜地看

水中渣滓沉浮。哥哥

十二個月策馬走過

白雪覆蓋我的村莊

許多面孔沉睡

許多血管封閉疼痛

許多種子長出新芽

【責(zé)任編輯吳明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