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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4-13 10:00:34劉平勇
        昭通文學(xué) 2009年4期
        關(guān)鍵詞:陳老板強子派出所

        劉平勇

        強子在一年前就開始關(guān)注房子了。他打主意買一套二手房,七八十個平方米的。只要安全,安靜就行。本來,時下多數(shù)人大都是喜歡購新房,而且是小區(qū)房。但強子不行。他沒有這個實力。他在機關(guān)上班,一個月只有一千五百塊的工資。除了他和兒子的生活費、房租費外,已經(jīng)是所剩無幾了。

        強子和妻子離婚了。原因是強子在山區(qū)教書,妻子則在城里教書,兩人為此經(jīng)常吵架。后來就發(fā)展到了離婚的境地。八歲的兒子跟強子,原來的房屋和財產(chǎn)歸妻子,妻子補助三萬元給強子,每月給孩子一百元的生活費。

        強子和兒子就這樣走出家門,在小河邊租了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民房住著。

        房屋實在太窄了。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生活,憋得他心里發(fā)慌。眼看又要開學(xué)了,他要到山里去教書,那兒子怎么辦呢?他才八歲,讀二年級,還不能自食其力,誰來照顧他呢?請個保姆,一個月少說也要三百塊,還要提供吃住,他承受不起。讓魏芳幫助照顧倒是好,但她愿意嗎?即便愿意,他也不想見到她,他不想求她。這個女人,像一把看不見的刀,時時捅在他的心上。強子在心里說,無論如何都要到教育局去反映一下情況,哪怕借到城郊來教書都行,只要早晚能回家照顧一下兒子就行。

        好在,強子真的是時來運轉(zhuǎn)了,他在教育局遇到了一個令他感激涕零的好心人。這個人就是教育局分管教育的副局長揚天,揚天除了工作,平時喜歡寫一些散文雜文之類的文章,對文學(xué)情有獨鐘。強子雖然性格懦弱,但也很喜愛文學(xué),在山區(qū)教書,閑得無聊,就寫一些小文章,在市報上發(fā)表了不少。這天,強子到教育局去反映情況,正好遇上了揚天。當(dāng)強子作自我介紹時,揚天說,你是不是經(jīng)常在市報上發(fā)表文章的那個強子?強子說是,兩人就親近了起來,說到底,兩人都是有著文學(xué)情結(jié)的人。揚天就把強子留在了教育局,辦報紙。強子天大的事情就因此解決了。強子工作很賣力,按時上下班,按時接送孩子,為孩子做飯,公事私事都高質(zhì)量地完成。揚天很欣賞強子,強子也十分感激揚天。好事一樁接一樁的來了,局里一位大學(xué)生程濤看上了強子的才華,強子也很喜歡她。一來二去的,關(guān)系都已經(jīng)進入戀愛階段了。大學(xué)生程濤要去強子的家里看一看,這可為難了強子。家,那是家嗎?二十多個平方米的屋子,就是一間,做飯睡覺全擠在一起,真像一個豬窩。這怎能讓她去看呢?她每次提出來,強子都找出各種理由來搪塞。有一天,程濤生氣了,她對強子說,你就不要搪塞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就是怕我知道你住在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租來的房子里嗎?你不就是怕我知道你離了婚帶著一個八歲的兒子艱難地討生活嗎?其實,你的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喜歡你,是因為你的才華,是因為你的善良!難道你就看不出我與其他人不相同嗎?

        強子像被水嗆了一樣,直喘粗氣。強子說,對不起,你別介意!我本來早就想找個恰當(dāng)?shù)臋C會跟你把我的一切都說出來,但你這么年輕,這么漂亮,這么優(yōu)秀,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你看不起我!我正在準(zhǔn)備租一間像樣一些的房子,再跟你說,哪妨……,謝謝你,謝謝你的理解!強子一臉的感動。強子在感動中,決定買一套房子,再把大學(xué)生程濤娶回來,過天堂里的日子。

        強子想過的天堂里的日子,因為遇到了張羊,變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了。

        張羊是強子高中同學(xué),在一個鄉(xiāng)下的派出所當(dāng)民警。

        強子提著幾棵小青菜往家趕。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后喊,強子,火燒房子啦?這么急!

        強子一回頭,就看見了張羊。張羊穿著一身警服,顯得很威武。

        強子說,是你呀!張羊,看你這么精神,是不是升官啦?

        張羊說,升什么官?這年頭,官這玩意兒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敢想的嗎?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著。相互間就有了一些了解。張羊還在一個山區(qū)派出所當(dāng)民警,找的媳婦是城里人,在銀行工作,后來嫌張羊老是調(diào)不到城里來,就離婚了。還好,孩子跟媳婦,要不,他只有把孩子帶進山里去讀書了。

        強子跟張羊說,你還好,好歹還有房子住,我?guī)е⒆?連房子都沒有,就像逃難的。強子還說道,他正想買一套房子,已經(jīng)看好了,還交了一萬二千塊錢的誠意金。強子就把那家中介公司和房子的情況都向張羊說了。

        張羊說,強子,要買房子,你找什么中介公司?你請朋友問問,或者直接跟房主去談不就行了嗎?這年頭,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什么這公司那公司的,他媽的,大都是騙子,你要當(dāng)心喲!

        強子心里格登一聲,心就亂了,他在心里說,我找的這家中介公司不會是騙子吧?我怎么這么輕易地就相信人家了呢?怎么輕易地就把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交給人家了呢?像張羊說的,這年頭,有的人就是打著公司的牌子騙人,帶你去看的房子,是別人的房子,根本就與他無關(guān),告訴你先交多少多少錢,待你把錢交清了就給你房產(chǎn)證。而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房產(chǎn)證,即便有房產(chǎn)證,那也是別人的,他們根本沒有資格賣人家的房子。好多客戶交了錢,他們干脆找個時機跑了。就只有剩下客戶干瞪眼了。張羊還說了好些,強子聽得云里霧里的,心里不僅是亂,而是恐慌了。張羊的話,他信,他是民警,見多識廣。更何況,電視里,報紙上報道的騙局,不是多如牛毛嗎?

        強子說,孩子已經(jīng)放學(xué)了,我要忙著去接他,于是跨上單車一歪一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強子囫圇地接到孩子,囫圇地做了飯,囫圇地吃了飯,然后囫圇地把孩子送到了學(xué)校。

        孩子迷惑地說,爸,這么早你怎么就把我送到學(xué)校里來了呢?

        強子說,娃,今天爸有要緊事要做,你就在學(xué)校門口多玩一會兒吧!

        孩子聽話地說,好!

        強子騎著單車,飛快地向舒心房屋中介公司奔去!一路上,他都在想,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一定要親自看看房產(chǎn)證。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個陳老板一定不會是騙子的,你看她那么漂亮,那么熱情,那么有氣質(zhì),她怎么會是騙子呢?

        中介公司里很熱鬧,一群紅男綠女正窩在沙發(fā)上斗地主。他們一看上去,就像街上的小混混,男男女女的都染著各色的頭發(fā),一邊斗地主,一邊嘻嘻哈哈地說臟話。有一個小青年還把手搭在一個小姑娘的肩上,時不時還摸一把小姑娘的奶子。強子喘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看著眼前的場景,還懷疑自己走錯了。他退回來看了看門牌,就看見了中介公司的牌子,他又走進去,就看見了那天帶他去看房子的姑娘小金。強子說,陳老板呢?

        姑娘說,出差去了。先生你有事嗎?

        強子說,我就是那天來買房的那個。

        姑娘笑著說,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嗎?

        強子說,陳老板什么時候回來?

        姑娘說,不知道,可能個把星期吧!先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說。

        強子頓了頓,說,那好吧!你們這公司不會不正規(guī)吧?

        姑娘有些吃驚地望了一眼強子,然后笑了笑,說,噢,先生,你是懷疑我們公司不正規(guī)啊!強子有些難為情,說,不是,不是懷疑,只是這年頭……強子說,我是想問問,我們那天看的那套房子,手續(xù)齊全的嗎?

        姑娘笑著說,當(dāng)然齊全,不齊全,我們還敢開展這業(yè)務(wù)嗎?

        強子說,那我什么時候跟戶主見面呢?

        姑娘說,戶主出差,可能半個月后回來,不過,我們會時常跟他聯(lián)系,即便他不回來,也沒事的,他是委托我們跟他售房的,這里還有他的委托書呢!不過,先生,請放心,要是一定要跟戶主交談,一旦戶主回來,我們會及時通知你的!

        強子的身上發(fā)熱,他是想弄清,這個中介公司,是不是騙人的皮包公司?可是怎樣才能弄清呢?難道問,你們這公司是不是騙人的皮包公司?即便是,他們會承認(rèn)嗎?再說,能這樣問人家嗎?不這樣問,那又應(yīng)該怎樣問才能弄清事實的真相呢?

        強子說,好吧,那等陳老板回來我再來。說來說去,強子最擔(dān)心的是,自己已經(jīng)交了一萬二千塊錢了,萬一陳老板是騙子把它騙了呢?那該怎么辦?一萬二千塊錢不是小數(shù)目,不吃不喝八個月的工資呢!

        強子想,像陳老板這樣有氣質(zhì)的女人,不會是騙子吧!

        強子又想到,公司里怎么會有那么多小混混模樣的人呢?強子進去出來的時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怎么就是那么怪怪的呢?不,一定有問題,公司不應(yīng)該是這種樣子的。但接待他的那個姑娘,人家說話那么好聽,那么有禮貌,一口一個先生的,說話有板有眼的,一看就是一個有素質(zhì)的人。

        強子下了樓,想了想,自己火燒火燎的跑來,難道就是來說幾句不癢不疼的話嗎?強子想回去問個究竟,返身走了幾步,轉(zhuǎn)念一想,人家不是都跟自己說了嗎?轉(zhuǎn)回去怎樣開口呢?人家不說自己是瘋子才怪!

        強子回到辦公室,思來想去的,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妥。他的心里慌亂亂的。他就打電話給老同學(xué)張羊。他把他去中介公司的見聞?wù)f給了張羊聽。張羊語氣堅定地說,這么說來,一定有問題,這年頭,像這種皮包公司,我見過的太多了。

        強子慌了,說,張羊,你見多識廣,又是警察,你快給我想辦法,你說怎么辦?

        張羊說,作為警察,這么點兒事情,倒是小兒科,只是怕弄不好,把他們嚇飛了,怕你的錢泡湯,所以還得謹(jǐn)慎。

        強子更慌了,好像他的血汗錢快就要飛了。強子說,張羊,你就直說,怎樣謹(jǐn)慎才能保住我的一萬二千塊錢?

        張羊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吧!你干脆去把你的一萬二千塊錢要回來,就說你不買了。

        強子說,好倒是好,但如果他不給呢?

        張羊說,你去都沒有去,怎么知道人家不給呢?

        下班的時候,強子又火燒火燎的跑去中介公司,但公司的大門緊閉著。強子很失望,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六點半了。強子想,這么晚了,人家一定下班了。

        強子失眠了。第二天早上,他請了假,他要盡快到中介公司去退錢。

        公司里很清靜,兩個穿一聲黑西服的彪形大漢和那個接待過他的漂亮姑娘坐在茶幾旁喝茶。

        姑娘站起來,笑著說,先生,有事嗎?接著那兩個彪形大漢也站起來,背著手看著強子。他們的眼睛,被大大的墨鏡遮住了,但強子還是感覺到有冷冷的東西撲面而來。強子本來想理直氣壯地說他不買房了,他要退錢。可是強子打了一個冷噤,莫名其妙的心虛。強子鼓了鼓勁,說,不好意思,我母親患了重病,沒有錢醫(yī)治,我不想買房了,我想退回我的錢,給我母親治病。

        姑娘的笑容瞬間凋謝了。她的語氣也不再溫柔了,她冷冷地說,你母親生了重病,我很同情;你為母親治病,是個孝子,我很欣賞;你買不買房?也取決于你的志愿;但要退錢,那是不可能的。那是誠意金,你知道嗎?什么叫誠意金?吐出來的口水,你還能咽回去嗎?先生,看你也是有知識的,懂法的,你不買房可以,但那錢是退不了的!

        強子一下愣了。他心里的怒火瞬間就熊熊燃燒起來了。

        強子說,早我就看出來,你們是騙子,是皮包公司!你們憑什么不退我的錢?

        姑娘冷笑一聲,說,憑什么不退你的錢?僅憑你的無知,憑你不守信,就不退你!至于我們是不是騙子?是不是皮包公司?不是由你說了算的。

        強子的憤怒被兩個彪形大漢有力的雙手遏制住了。他們面無表情,一人抓住強子的一只手,把他推到了門外。強子說,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那兩個彪形大漢把手一松,就把強子丟到了門外。強子爬起來,那種狼狽在心里呼啦啦地蔓延,他還想罵幾句,但看這陣勢,強子在心里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強子說,老子不跟你們這些人一般見識,老子等陳老板來了再跟她理論!強子窩著一肚子氣,轉(zhuǎn)身走了。

        強子的憤怒無處發(fā)泄,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委屈跟張羊說了。張羊很惱火,狠狠地說,狗日些不想活了,膽敢這樣,無法無天了。這樣吧!強子,你注意觀察,等那個狗屁老板來了,我跟城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的弟兄們聯(lián)系一下,把狗日些統(tǒng)統(tǒng)拿下!強子眼里都有淚了,聲音有些哽咽地說,好,張羊,我這事就拜托老同學(xué)你了!

        強子的心空落得沒有了底。直到第五天,強子終于等來了陳老板。本來強子想立即通知張羊,把這些騙子統(tǒng)統(tǒng)拿下。但強子轉(zhuǎn)念一想,應(yīng)該先禮后兵,他應(yīng)該跟陳老板談一談,如果陳老板同意退錢,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強子的心里始終覺得那么漂亮那么有氣質(zhì)的陳老板不會是騙子,陳老板的形象氣質(zhì)跟強子心里的騙子形象差距甚遠。但結(jié)果陳老板在強子心里的好感徹底崩潰了。陳老板的態(tài)度和觀點,跟她手下的那些人的完全一樣。總之,就是你強子不買房可以,但那誠意金就泡湯了。強子委屈不能求全,只有一狠心,請張羊上陣了。

        張羊和城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幾個民警沖進了舒心房屋中介公司,沙發(fā)上還有五六位紅男綠女在嘻嘻哈哈地斗地主,每一個人面前,都擺著一些大大小小的票子。陳老板和那個漂亮姑娘端著茶水在旁邊觀看。

        張羊和另外三個民警大吼一聲,不許動!那幾個斗地主的紅男綠女,丟下牌就要往外跑。但他們很快就被民警們制服了。只有陳老板氣質(zhì)不凡,她先是一驚,接著就一臉的平靜了,她語氣嚴(yán)厲地說,你們憑什么私撞民宅,你們是違法的!

        張羊說,我們是警察。

        陳老板說,警察又怎么樣?警察就可以違法亂紀(jì)啦?再說,這年頭假冒偽劣產(chǎn)品可多了!誰相信你們是警察?

        張羊出示了警察證。另外三位是便衣,沒有出示證件。

        陳老板有幾分蔑視地說,他們幾位,是不是街上的小混混?警察勾結(jié)著街上的小混混騷擾民宅,真是笑話了。

        三位便衣義憤填膺地掏出警察證來,在空中一晃,說,別羅嗦,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

        陳老板不屑地說,這年頭,連人都有假的,警察證難道就沒有假的啦?

        一個警察說,是真是假,輪不到你管!統(tǒng)統(tǒng)帶到派出所!

        陳老板以及現(xiàn)場的人就被帶到了派出所。

        結(jié)果這一帶,麻煩事情就跟著出來了,因為陳老板中介公司的相關(guān)證件是齊全的,這下,陳老板對派出所和強子都開始不依不饒了。強子的生活被徹底打亂了。

        起初,是強子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的聲音粗暴,語言骯臟。第一句話就罵道,強子,你這個雜種,你不來跟老娘整清楚,老娘是不會放過你的。

        強子心里一顫,頭皮發(fā)麻,他知道遇到麻煩事情了,他說,你,你是誰?

        對方說,我是誰?我是你老娘!

        強子連忙關(guān)了手機,他的氣粗了,是誰呢?誰會這樣沒有教養(yǎng)呢?強子想,難道會是她?不會吧?她那么美麗,那么溫柔,那么有女人味,她會張口就說出那不堪入耳的臟話來嗎?過了好一會兒,強子打開手機,隨著開機鈴聲響過,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強子接了。剛才的那個女聲又叫了起來:強子,你這個雜種,你想躲是躲不了的,你不跟老娘整清楚,你就是上天入地,老娘也要把你挖出來!

        強子懵了。說,你是誰?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對方冷笑了一聲,說,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最清楚!平時看著你還忠厚老實,沒想到你會那么陰險歹毒,你把老娘害慘了,整傷了,老娘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為你認(rèn)識幾個爛警察就了不起了!老娘一沒偷,二沒搶,三又沒有犯王法,他們能把老娘拿去槍斃掉?只是,這些狗日些,知法犯法,濫用刑具,憑什么用手銬拷人?老娘要告他們,連你這個雜種一起告!

        強子的心亂了。他知道捅了馬蜂窩了。強子從聲音里聽出了對方是陳老板??蓮娮訜o論如何也不理解那么有氣質(zhì)的陳老板怎么會變成一個罵街的潑婦呢?

        強子連忙打電話給張羊,說,糟了,那個潑婦打電話來把我罵得狗血噴頭,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羊說,媽的,真夠倒霉的,還以為這些狗日的是騙子,要不也是無證經(jīng)營,那妨狗日的證件齊全!唉,不過也不要緊,我就不信堂堂警察還怕這樣一個無賴!

        強子說,可陳老板說,她要告警察,還說不會放過我的。

        張羊不屑地說,他想告,就去告吧!就算告到聯(lián)合國又咋個?她還能把你的東東咬去下酒吃?張羊提高聲音說,強子啊!一個大男人,這也怕那也怕,你說你怕得過那么多來嗎?我告訴你,那些人我見得多了!

        強子有些后悔跟張羊說了這件事,惹出了這么大的麻煩,他覺得張羊這個人有些大話連天的,他是警察,人家不敢惹,可自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啊!弄不好,那東拼西湊來的一萬二的誠意金說不一定要泡湯了。但有什么辦法呢?事已至此,只能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強子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去跟陳老板道個歉,請求他原諒自己的草率,自己還是誠心誠意的想買房的,繼續(xù)合作。只要自己悄悄地去,不要跟張羊說,也沒有什么丟臉的,只要陳老板肯原諒自己就行??墒?還沒等強子把這種想法付諸實際,陳老板找上門來了。

        現(xiàn)在的陳老板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陳老板了?,F(xiàn)在的陳老板披頭散發(fā),眼睛紅腫,她不說話時,就是一個怨婦;但她一開口,就是一個十足的潑婦了。她推開門,疲憊的眼睛忽然一亮,高聲說,強子,你以為找不到你了!你就是躲到十八層地獄,我也要把你找到!她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說,你整不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對她的到來,強子感到十分的吃驚,她怎么會找到單位上來呢?但今天陳老板的表現(xiàn),強子內(nèi)心里還有一絲隱隱的感激。因為陳老板說的話不像在電話里說的那么難聽,一口一個老娘的,語氣里充滿了濃烈的火藥味。

        強子說,陳老板,有話我們好好說,我們肯定是有些誤會的!

        陳老板說,誤會!什么誤會?分明就是別有用心,你以為你認(rèn)得幾個爛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啦?告訴你,我要把他們告倒,連你一起告倒!

        陳老板的淚水流下來了。她一邊哭,一邊摟起衣袖、褲腳,強子看她手上腳上的傷,她的手腳上果然有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特別是手腕上的兩條勒痕,變成了醒目的紫色,強子看了,心里有些隱隱作痛,他不知道陳老板要對他怎樣,心里又充滿了恐懼。陳老板輕輕地摸著身上的傷痕,哭著說,這些畜生,他們咋個能這樣對我呢?我犯了什么法了?

        這時,強子辦公室的領(lǐng)導(dǎo)王主任走了進來,看到一個女人在對著強子哭訴,眼里流露出疑惑。強子對王主任很敬畏,王主任跟揚天關(guān)系很好,王主任對強子也是關(guān)心備至。但盡管如此,強子還是怕王主任不理解,把他退回原學(xué)校去,那自己怎么辦?孩子怎么辦?自己剛到教育局,連腳跟都還沒站穩(wěn),就出這樣那樣的事,他嗅到了不祥的氣息。強子想,一定要跟王主任把這事好好地解釋一下,但這個時候能夠解釋嗎?顯然不能。那就等陳老板走了以后再說吧!

        王主任剛剛坐到椅子上,陳老板又開始了第二輪哭訴。但這一次哭訴,明顯比第一次哭訴猛烈得多了,聲音大了,語氣重了。她說,你是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吧?我就是來找你們的,強子,這個雜種,這個流氓,這個漢奸,勾結(jié)派出所的把我打成這個樣,我究竟犯什么法了?他們對我這樣!我要你們嚴(yán)懲這個流氓,這個漢奸!把他開除,這樣的人,咋個配在教育局工作?他把仇恨的目光對著強子,強子的心在顫抖。

        陳老板抹了一把眼淚,快速地捋起褲腳、衣袖給王主任看她的傷。王主任看了看,把目光移向強子,眼里還是疑惑,顯然,他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陳老板忽然把她短袖衫的衣領(lǐng)往下一拉,露出了兩只雪白的奶子,奶子的上邊,露出幾條紫色的痕跡。她傷心地說,這些流氓,連這些地方他們都打,簡直就是畜生!

        王主任嚴(yán)厲地說,把衣服拉好,有問題就反映問題,不要又哭又鬧又罵人的!這樣能解決問題嗎?如果再這樣,就給我出去!

        陳老板又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小了下來,她說,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給你聽,請你評評理!

        陳老板說,我開了一個房屋中介公司,強子想去買一套房子,我們都談得好好的,他交了一萬二的誠意金。結(jié)果,一個多星期以后,他就勾結(jié)派出所的把我和我的員工全部抓進了派出所,還打我們,憑什么?我要告他們,把他們告垮!還有你,也要把你告垮!她的目光,再一次仇恨地落在強子身上。

        王主任說,那好吧!你先回去!我們認(rèn)真調(diào)查,該處理的,要嚴(yán)肅處理!

        陳老板站了起來,看了看王主任,又看了看強子,說,我還會來的,直到有個滿意的結(jié)果。

        強子的心一下亂了,那個滿意的結(jié)果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

        王主任嚴(yán)肅地批評了強子。強子哭喪著臉說,主任,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本來我是想告訴你的,但是,我不想讓你為我多費心,為了我的事,你費了那么多心,我還不好意思呢!我還在心里盤算,今天早上還是跟你說一下,我心里預(yù)感到了不祥的氣息,沒想到,她倒找上門來了。

        強子把全部經(jīng)過跟王主任說了,王主任說,事已至此,你得想辦法讓她不要來辦公室找你,要是讓局長知道了,對你就不利了。你要知道,局長對你來這里是十二分的不滿意的。我跟你說過的,局長想把他家的一個親戚安在你這個位置上的,但這個位置是辦報紙,沒有真才實學(xué)是不行的,我好說歹說才把你弄進來。強子點頭說,好的,主任,我想辦法,讓她不要來找我。強子雖然這么說,但是心里卻空蕩蕩的,究竟要想什么辦法呢?

        不知不覺地,已錯過接孩子的時間半個小時了。強子連忙飛奔下樓,騎上自己的破自行車,匆匆忙忙往孩子的學(xué)校趕。學(xué)校門口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只有孩子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眼巴巴地張望。強子一把把兒子摟在懷里,說,玉兒,對不起,爸爸有事耽擱了。玉兒嘟著嘴說,爸爸,我餓,早上你都忘記給我早點錢了。強子心里一酸,猛然想到自己怎么就把孩子的早點錢給忘了呢?強子說,對不起,玉兒,爸給你買,你想吃什么呢?玉兒的眼睛看著學(xué)校門口那個烤香腸的攤子,口水都流出來了。強子趕緊為玉兒買了一根烤香腸,把兒子抱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往家趕。到了家,強子才發(fā)現(xiàn),家里冷飯剩菜都沒有了。他想到菜市場去買點,可一看表,只有一個小時又要上班了,幸好,廚房的角落里還有幾個洋芋。強子說,玉兒,本來爸爸要給你做一頓好吃的,可是這些天爸爸很忙,等爸爸有時間了,為你好好做一頓好吃的,你說好不好?今天我們就吃一頓洋芋,好嗎?玉兒吃了一根烤香腸,肚子看來不餓了,就說,好!

        強子坐在辦公室前,腦海里很混亂,他擔(dān)心陳老板再來怎么辦?不,她根本不配當(dāng)老板,老板怎么會像她這樣呢?應(yīng)該叫她潑婦!但轉(zhuǎn)念一想,今天潑婦可能不會來了,因為王主任說了,讓她回去,等待調(diào)查處理結(jié)果??蛇@潑婦什么時候會來呢?明天來?后天來?還是每天都來?她來了要是好好坐著講道理也行,可她要是來了就又吵又鬧又脫衣裳,那可怎么辦呢?要是她不來找我,而是直接去找局長呢?強子感到危險就像煙霧一樣彌漫開來,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著他。他決定,還是主動跟這個潑婦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強子決定去找她。

        手機響了,強子的心為之一怔。一接,果然是那個潑婦。

        潑婦的語氣顯得更潑婦了。她說,強子,你不為老娘把這事整清楚了,你死定了!

        強子說,陳老板,你不能這樣,我就根本沒有跟他們說。

        潑婦說,你這個雜種,你說不說,難道老娘不知道!

        強子說,我沒有摸你一指頭。

        潑婦哈哈笑著說,死到臨頭了,還在狡辯!走著瞧!那笑聲尖銳,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聲,手機關(guān)了。強子再打過去,關(guān)機。強子惶惶不可終日了。

        本來有好些篇文章需要修改,但那文字像那熱鍋上的螞蟻,亂麻麻的。強子每隔幾分鐘就撥一次電話,但仍然關(guān)機。強子實在坐不住了,他干脆騎上車,到公司里去找陳老板,跟陳老板當(dāng)面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晒镜拈T緊閉著。陳老板究竟在哪兒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強子的手機忽然響了,一接,果然又是那個潑婦的。

        潑婦說,雜種,不要跟我玩心眼!這個時候你就過公司來,我等你,來把事情作一個了結(jié)。

        強子說,這么晚了,都十點鐘了,孩子還在小,才八歲,他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強子頓了頓說,我和老婆離婚了,孩子跟著我。陳老板,就請你原諒我,我們就在電話里說,你就直接說,要怎樣解決你才滿意?

        電話里忽然傳來嚶嚶的哭聲,接著聲音高了八度,要怎樣解決才能讓老娘滿意?老娘就是殺了你都還不滿意!老娘好端端的身子被你這個雜種害得傷痕累累的!你說你是人不是人?

        強子的雙腿在打顫,強子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警察會這樣對你!陳老板,實在對不起,你就說,你想怎樣解決?只要合情合理,只要我能承受,我都認(rèn)了。

        對方說,聽你這口氣,你還很委屈似的。我要你這會兒就過來,過公司來!

        強子說,這么晚了……

        對方說,你怕啦?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不是有警察為你撐腰嗎?你就過來吧!我保證你的腦袋不會搬家!限你十點半到!你看著辦!

        強子滿臉的汗水,他還想說什么,可對方的電話啪的一聲關(guān)了。

        強子撥通了張羊的手機,說,張羊,大事不好了,你說怎么辦?

        張羊的聲音懶洋洋的,說,深更半夜的,你緊張什么?

        強子說,那個潑婦要我這會兒去跟她談判!

        張羊說,什么潑婦不潑婦的,什么事兒呀?你小子整天在城里倒是歡,老子在山里像和尚守廟一樣的孤獨無聊。

        強子說,歡什么啊?我給你說,出大事了,那個潑婦要我這會兒去跟她談判!

        張羊說,你小子究竟在說什么?你究竟惹到什么人了?

        強子說,就是那個中介公司的陳老板呀,你帶人去抓了她們,還打傷了她的那個。

        張羊說,噢,那個少婦呀!人還她媽長的怪性感的,怎么會是潑婦呢?

        強子汗水都急出來了,說,張羊,你要還是我的同學(xué),你就快給我拿主意,我是去還是不去?

        張羊也提高了聲音,說,強子呀!你急什么?那么一個小婦人就讓你急成這樣?難道她能把你的東東咬去下酒吃?你看,深更半夜的,談什么判呀?她怕是騷勁上來了,讓你去救火呢!

        強子說,你就說我是去還是不去?你是警察,我聽你的!

        張羊說,那就去吧!把她放倒!

        強子說,開什么玩笑?要是她設(shè)陷阱呢?安排人打我一頓,那不是背鼓上門找錘打了。

        張羊說,我以為你讀書都讀傻了,虧你還有這點智商,你說,深更半夜的你去干什么?必有陷阱無疑!要是我在城里,我倒可以帶著你去,量她不敢動你一根汗毛!可是我在山里呀!你好好睡你的覺,別管她,看她葫蘆里賣什么藥?

        強子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想,睡覺吧!有什么明天再說。可強子怎能睡得著呢?這些天,強子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了。他擔(dān)心的事情很多。他擔(dān)心陳老板胡攪蠻纏,敲詐他,把那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敲詐了,說不定還要敲詐三萬五萬十萬八萬的。那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在陳老板手里,看來是拿不回來的了,憑陳老板這些天的表現(xiàn),絕對不是什么善良之輩。她完全可以說我毀約,然后名正言順不退我誠意金。我要是不承認(rèn)我毀約,說我還是想要房子的,那陳老板一定會說,你沒毀約,那你為什么還要勾結(jié)派出所的來抓我呢?我要是不承認(rèn)我跟派出所的有來往呢?不行,這樣說也站不住腳,因為張羊說,城關(guān)派出所的警察把陳老板抓進去時說過,說陳老板違法經(jīng)營,涉嫌敲詐,以購房誠意金的名譽敲詐,應(yīng)該老老實實歸還人家,還說出了強子的名字,和錢的多少??磥聿怀姓J(rèn)自己跟警察有來往是不可能的了。要是陳老板真的是違法經(jīng)營,真的涉嫌敲詐,那倒好,后面的麻煩事情就不可能發(fā)生。但事情卻恰恰相反,強子心煩的原因就在這里。要是陳老板把那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敲詐了,又還要敲詐三萬五萬十萬八萬的,那可怎么辦?不拿,她就整天到教育局去鬧,鬧得滿城風(fēng)雨,鬧得雞犬不寧。要是讓局長知道了,來個順?biāo)浦?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嚴(yán)重影響機關(guān)形象,順勢把我遣回山里,順勢把他的親戚調(diào)到局里,那可怎么是好呢?即便不是這樣,要是讓程濤知道了,程濤還會說我有才華嗎?一個真正有才華的人怎么會把一件簡單的交易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來呢?更讓強子后怕的是,要是自己不滿足她的愿望,她用黑社會的手段來對付自己,那可怎么辦?把自己打傷,打殘,甚至打死?即便不這樣,要是他們對兒子下毒手呢?天呀!強子越想越怕,腦袋都快裂開了。他拉開燈,定定地看著兒子,兒子還在夢中微笑呢?強子自言自語,不會的,不會的,誰會對一個無辜的小孩下毒手呢?強子安慰自己說,睡吧!睡吧!如果她們真的敢作出違法亂紀(jì)的事來,難道就沒有法律能夠制裁她們?

        強子一夜未眠。強子把兒子送到學(xué)校,紅著眼睛趕到辦公室,王主任說,教師節(jié)就要到了,要盡快辦出一期報紙來,迎接教師節(jié)的到來。強子趕緊從抽屜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稿子,準(zhǔn)備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編輯。本來這些稿紙是早就應(yīng)該編出來的了,可就因為這房子的事,他的心亂成了一團糟。但現(xiàn)在已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心里再亂也得硬著頭皮看下去??蓜偪戳藥仔?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一個陌生的聲音。是男聲,充滿了火藥味:小狗日的,你以為你把手機關(guān)了,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告訴你,在蒙城,沒有老子找不到的地方,你就是鉆到女人的X里去,老子也要把你逮出來!

        不堪入耳的臟話充斥著強子的耳朵,強子的心怦怦直跳。強子說,你是誰?你要怎么樣?

        對方吼道:是誰?是你爹!老子告訴你,限你在今天晚上八點以前跟我姐的事整清楚!要不你會腦袋搬家!

        強子愣了,以為是妻子的兄弟山子,心想,真是沒教養(yǎng),你怎么能跟你姐夫這樣說話呢?強子生氣地說,山子,你就這樣跟你姐夫說話嗎?我跟你姐的事早已整清楚了。再說,你不知道內(nèi)情,是她先背叛我的,不信,你可以問她。

        狗日的,真是找死,還敢占我姐的便宜,明確告訴你,八點以前,你就到公司來吧!老子們等你!你放心,你來了,只要你的表現(xiàn)好,我們不會摸你一指頭的,要是不來,你肯定會后悔的!

        強子立即反應(yīng)過來,不是山子,而是陳老板派人打過來的。正要解釋,對方電話卻關(guān)了。

        強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大腦一片空白。他強迫自己看文章,因為要盡快把報紙辦出來,但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自言自語地說,去?還是不去?去了,肯定會有危險的,不去,難道就沒有危險嗎?這些人,可黑了,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要是什么時候把你放翻了,那你去找誰伸冤?這樣反反復(fù)復(fù)的想來想去,強子下定決心,去!長疼不如短疼,去弄個究竟,看看他們究竟想什么?

        這一天,強子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強子實在忍不住了,就撥了陳老板的電話,他想探聽陳老板究竟想怎么樣?電話通了。強子說,陳老板,你想怎樣解決?你就從電話里跟我說吧!強子的聲音軟綿綿的,好像害了一場大病一個樣。

        陳老板哈哈大笑,說,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我不是讓人跟你說了,晚上八點,你過來啊!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強子本來想讓兒子一個人在家,他去找陳老板??砂藲q的兒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大人,強子不放心,再說,今天要去辦理的事情,又非同小可,要是發(fā)生什么意外,那兒子怎么辦?強子打電話給魏芳,本來他是不想再跟魏芳多來少去有任何瓜連的,但能把兒子一個人放在家里嗎?

        強子對魏芳說,我有急事,今天晚上要去辦理,你能不能幫助帶一下兒子,辦完后,若早,我就過來接,要是晚了,今晚就在你那兒?

        魏芳頓了頓,好像想問什么?但還是爽快答應(yīng)了。她說,你的兒子,畢竟也是我的兒子,送來吧!

        兒子聽說要去他的媽媽那兒,一臉的高興。強子拉著兒子的手說,玉兒,爸爸有急事要辦,要是回來得早,爸爸來接你,要是晚了,你就在媽媽那里。記住七點鐘起床,讓媽媽送你去!兒子懂事地點點頭。

        強子把兒子送到了魏芳的住處,立即回來,把一把水果刀握在手里,像一個刺客一樣演練了一會兒,然后別在皮帶上,便出門了,那種架式,顯出了幾分悲壯。

        中介公司里果然坐著幾個穿黑衣戴墨鏡的青年,極像電影里的經(jīng)??匆姷哪切┖谏鐣F伙。陳老板又像原來的陳老板了,穿著整潔大方,披肩發(fā),既溫柔,又有氣質(zhì)。

        強子心跳加快,但他強迫自己不要慌張,量他們也不能把自己怎樣。

        談判正式開始了。陳老板微笑著說,強子,我看你也是老實人,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但你當(dāng)時畢竟吃錯了藥,勾結(jié)派出所把我打成這樣,我的傷形都照成照片在手里了。更讓我們難過的,是那些警察還濫用刑具,拷了我們,用粗暴的語言侮辱我們,讓我的身體受到嚴(yán)重的傷害,給公司的榮譽帶來嚴(yán)重的損失,特別是精神傷害更是難以用語言表達!強子,你說,這些是因為什么?完全因為你!陳老板的眼里有淚光閃爍,語言充滿憤怒的激情。

        強子都有些被感動了,陳老板的傷他是看到的,這么好看溫柔的女人,身上被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真的讓人心疼!強子在心里埋怨派出所的那些人也太心狠了,你喊去問一問,嚇一嚇不就行了嗎?為啥要這樣動真格的呢?強子在心里開始恨張羊,要不是張羊多事,就不可能有這些麻煩事。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強子說,陳老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本來他想說都怪那個張羊,但他沒有說,他覺得張羊也是對他好,只是做出的事不太妥貼而已。強子說,陳老板,我向你賠禮道歉了,都是我不好,請陳老板原諒!陳老板微微一笑,那笑極其溫柔,她說,我肯定是要原諒你的,要不,也就沒有必要三番五次請你到公司來。強子的心暖融融的,連聲說,謝謝陳老板!

        陳老板說,這樣吧!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我們好說好商量的,找一個恰當(dāng)?shù)慕鉀Q辦法。強子說,好!請陳老板說說,你的意思咋樣?

        陳老板說,那你說呢?

        強子說,還是陳老板說。

        陳老板說,因為你,我被打傷了,醫(yī)藥費,營養(yǎng)補助費,誤工補助費,精神損失費,你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承擔(dān)吧!還有,你毀了約,沒有了誠意,誠意金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扣除。強子,你說說,這合理嗎?

        強子不知說什么好,只是在心里想,那該要多少錢啊?

        陳老板說,你說說,你的意見!

        強子說,你說的都有道理,但那要多少錢啊!

        陳老板說,有賬是算不折的,醫(yī)藥費,一萬一千一百八十八塊,營養(yǎng)補助費,算五千塊不高吧,誤工補助費,我的員工被嚇跑了,我的公司關(guān)門了,我的業(yè)務(wù)沒有開展了,這些天,絕對不會低于兩萬元,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就少五千,一萬五不為高吧!至于精神損失費,那就不能用經(jīng)濟來衡量了,我現(xiàn)在晚上都還在會做噩夢,一想問題腦子就生疼。本來讓你賠個十萬八萬也不為過,但算了,象征性的賠一點算了,就賠一萬塊算了,這樣對得起你了吧!一共四萬一千一百八十八塊。

        陳老板微微笑著,笑得極其溫柔,她說,強子,這樣算對得起你了吧?強子心跳加快,汗水把背心都打濕了,他再也感受不到陳老板笑容的溫柔,他覺得那笑里,分明藏著一把鋒利而陰毒的刀。強子在心里狠狠地說,敲詐,打劫,佛口蛇心,四萬一千一百八十八,再加上那一萬二,是多少了?五萬三千一百八十八塊啊!更何況,老子沒有摸你一指頭,老子憑什么要賠你這么多錢呢?想得美,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強子用力平靜了一下情緒,說,謝謝,不就是五萬年多塊錢嗎?也就是我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資。強子的笑容有些怪異。

        陳老板說,那好,就拿協(xié)議來讓強子簽字!一個戴墨鏡的男人就拿來一張協(xié)議,擺在強子面前,說,請吧!強子在心里說,媽的,圈套早就設(shè)計好了,只等著老子來鉆!老子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強子在心里為自己打氣,不要怕,千萬不要怕!強子在心里說,不能簽,千萬不能簽,要是簽了,那就等于你同意了,那你就得拿出錢來!但不簽怎么辦呢?能夠一走了之嗎?能夠走得脫嗎?他看到那些穿黑衣戴墨鏡的男人,目露兇光看著他。必須走,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離開后就好辦,錢在老子手里,你有本事你就來拿吧!

        強子裝做很感激的樣子,說,陳老板,謝謝你好意,只不過,這些錢,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還是容許我再想一想,這樣,于你于我都好。說完,強子平靜地說,請問,廁所在哪里?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從桌上扯了一截衛(wèi)生紙,邊折邊走出門,陳老板說,樓下的右手邊,然后對一個戴墨鏡的男人說,你帶他去吧!那男人就走了過來,說,請!強子知道,盡管自己這樣平靜,陳老板還是不放心他,明是讓那男人帶自己去上廁所,還不如說是在監(jiān)視自己。強子本來也想上廁所了,就走了進去,一看,廁所的后面有一扇窗,一推,竟然開了。再看,外面是農(nóng)戶的菜園,只是有些高,離地面有七八尺。強子暗自高興,他想就翻窗跑了才是上策,菜園地的土必定是松的,跳下去應(yīng)該沒有大問題,他知道,廁所的外面,那個戴墨鏡的男人一定是守在廁所門外的。

        強子跳下去,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菜園地里,他連忙爬起來,朝小巷里飛奔,他跑到家里,把門關(guān)死,直喘粗氣,待慢慢平息下來,他對自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老子跑了,看你這黨佛口蛇心的賊人拿老子怎么樣?想著那一群人還在那里等著他回去簽字,他竟然得意地笑出了聲。睡吧!他對自己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接著,令強子坐立不安的事情來了。

        強子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工作上有所閃失的。教師節(jié)就要來了,這一期的報紙還沒有著落,王主任已經(jīng)催過幾次了。強子想,一定要調(diào)整心態(tài),把這一期報紙認(rèn)認(rèn)真真地辦出來。一看抽屜里厚厚的稿紙,他的頭皮就發(fā)麻。強子剛看完一篇稿子,陳老板就進門來了。今天的陳老板又不是昨天的陳老板了,她頭發(fā)散亂,穿著也有些邋遢,像街上賣菜的小販,顯得很無助。剛一進門,陳老板就變成了潑婦,她一把抓住強子的衣服,狠狠地說,我還以為你老實,沒想到你這么奸詐!你以為你跑到外國去了,找不到你了。今天老娘不會饒過你!強子心里很恐慌,想甩開她的手,但甩不開,就說,陳老板,有話好好說,你放開!再不放開,我叫保安了。陳老板冷笑了一聲,說,你叫吧!你叫!別說叫保安,就是叫警察,叫公安局長來,我還要感謝你,我正要找他們!我知道你能耐大,能叫人,但有本事不要跑啊!怎么要跑呢,比狗還跑得快呢?

        這時,王主任進來了,王主任一看這種架勢,就說,你有什么事?就坐下來好好說,不要抓抓扯扯的!這里是辦公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陳老板棱了一眼王主任,心里有些不服氣,但還是放了手,說,好吧,我知道你是領(lǐng)導(dǎo),是領(lǐng)導(dǎo)你就要伸張正義,就要為老百姓做主!上次你告訴我你們會嚴(yán)肅處理的,你們怎么處理了?還讓壞人好好的在這里上班?

        王主任顯然生氣了,就說,處理總要先調(diào)查了解,總要實事求是,難道你說紅就是紅,說黑就是黑?你想要把他槍斃掉,我們還沒這個資格!

        陳老板說,這么多天了,你們還沒有調(diào)查好?還沒有了解好?

        王主任說,我們正在調(diào)查,正在了解,你回去吧!調(diào)查好了再跟你說!

        陳老板說,我不回去,我就是要盯住他,他走哪里我就走哪里,我不會放過他!

        王主任說,你給我出去!你擾亂機關(guān)秩序!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陳老板說,你別嚇唬我,我走!只是明天我還會來的!

        強子最擔(dān)心的是怕局長知道這件事,知道了就以此借口把自己趕出教育局,那就壞了大事了。幸好這些天局長在外出差,按王主任說的還要十天才會回來,必須抓緊時間處理好,要不局長回來了,聽到吵鬧,必然就暴露了。

        強子萬分感激王主任,王主任說,強子,在文學(xué)上你是人才,在生活中你就做得不太好了。你怎么那么草率呢?你要稍稍動一下腦筋,就不會是這個樣子!算了算了!事情已經(jīng)出了,就得想辦法盡快解決。

        強子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跟王主任一一說了。王主任說,看來,這個女人就是想要錢!她這么死乞白賴的纏你,目的就是想在你身上多整些錢。你放心,他不會把你怎樣的!問題是,我哪有錢給她?強子嘆息了一聲,說,都是那個張羊,哪個叫他去收拾人家呢?按道理來說,我又沒有摸過他半個指頭,她憑什么來找我?王主任說,憑什么?就憑你跟派出所有聯(lián)系,說你報假案。強子說,問題是我沒有到派出所立過案,我只是跟我的同學(xué)張羊說了一下情況,沒想到就發(fā)生了后面的這些事。王主任忽然說,對了,既然你沒有報過案,那么那個婆娘有什么依據(jù)說你跟派出所勾結(jié)?她說她被打了,是派出所的人打的,跟你有啥關(guān)系!只要你不承認(rèn),她拿你有什么辦法?強子說,但她說了,派出所的人就是這樣跟她說,說我報案了。王主任說,那你報了嗎?強子說,沒有啊!王主任說,那就對了。今后她要來找你,你就跟她說,與你無關(guān),要找,就去找派出所吧!強子說,可是,這事跟我確實有些關(guān)系,我跟張羊是同學(xué),派出所的警察跟張羊又是朋友,是張羊跟派出所的說了我的事,警察才去抓的。王主任有些生氣了,就說,你簡直就是一根筋,張羊說了才去抓的,那她就去找張羊啊!強子哭喪著臉說,問題是,張羊是我跟他說了這件事,他說這年頭騙子可多了,他提醒我別上當(dāng),他找城關(guān)派出所的去把我的一萬二千塊錢要回來。沒想到,陳老板根本不是騙子,人家是合法經(jīng)營,如果她是騙子那倒好,可惜她不是。

        王主任說,這樣吧,強子,你是一個實在人,為了你好,我就多說幾句。我覺得讓這個婆娘整天纏著你,你會出大事的。輕則賠出更多的錢去,重則局里又把你弄回山里去,兩個結(jié)果你都承受不起,你離了婚,孩子又還小,賠錢,你哪里有錢?回山里去,你的孩子怎么辦?這樣吧,你就是不承認(rèn)你跟派出所有關(guān)系,你又沒有跟著去抓,你又沒有打人,憑什么要你來背著?再說,派出所的承受力比你大得多了,她要找就去找派出所,他要告就去告派出所。我看她有多大本事?你要是覺得對不起張羊,你就直接跟他說,說他是警察,假如非要追個水落石出,就讓他應(yīng)著,她根本不敢對警察胡來的。而你,就不同,一個小學(xué)老師,她可以對你胡來,她不怕你。但我絕對不相信,她會不怕警察。更何況,張羊也可以完全不應(yīng),派出所的要查一些事情,隨便找個借口都是理所當(dāng)然、合理合法的。在他們的眼里,一個小老板,算什么鳥?

        強子覺得王主任說得很有道理,就連聲說謝,說,看來只有這樣了。

        王主任說,這樣吧,這一期報紙很重要,為了不讓你分心,你就把手機關(guān)了,在家里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編輯,把它好好地弄出來,也好讓局長對你刮目相看。至于這邊,你就別管,我有辦法!強子淚水就在眼眶里轉(zhuǎn)了。

        強子把手機關(guān)得死死的,然后就在家里編報紙,做飯,接送孩子。第三天,強子終于靜下心來編好了這一期的報紙,心里很輕松。這一天,他想跟王主任匯報一下情況,剛打開手機,電話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男聲:強子,狗日的!敢玩花樣!告訴你,你的情況我們一清二楚,你住在東門小河邊吧!你的兒子叫玉兒,在四小二年級一班,他很可愛,但他會消失的,你也別想活長了!強子聽得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汗水也流下來了,強子說,你是誰?對方哈哈一笑,就把機關(guān)了。

        強子連忙打電話跟王主任說,王主任,報紙已編好了,我明天送來請你把關(guān)。王主任一聽強子的聲音在打顫,就問,強子,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強子說,剛才有人威脅我,說要綁架我兒子,還說要殺了我!王主任連忙安慰,說,強子,不要慌,他們在恐嚇你,他們不敢,量他們也不敢!強子說,那個陳老板,這些天沒來辦公室找我嗎?

        王主任說,怎么沒來?第一天來了,我告訴她,你生病了,沒來上班。第二天來了,我告訴他,通過調(diào)查了解,強子根本沒有報案。你不信到派出所去查,如果報了案,是有案子記錄的。她說,那派出所的為什么會來抓我,為什么打我?我說,那我們根本不知道,你要去問派出所,強子說,他并沒有讓派出所的去抓你,也沒有跟著派出所的去你公司,更沒有摸過你一指頭。她憤怒了,說我們都是一伙的,說我包庇壞人。我告訴他,我們犯了什么法,你去告吧!該負什么責(zé)任,我們就負!王主任嘿嘿笑著說,強子,你就放心,她一會兒要告派出所,一會兒要告我們,她有精力就去告,我就不信她手腕能扭過大腿。

        強子說,謝謝王主任了,謝謝你時時為我排憂解難,只是,他們會不會對我動真的,我最擔(dān)心的是我兒子。

        王主任說,這個婆娘的心怎么這樣狠?怎么還是不放過你!我覺得她是在恐嚇你,她要的是錢,我估計,她是想把你那一萬二的誠意金吞了,至于其他的,她也沒有辦法。她要是傷害你,她也是犯法的!強子說,要是她暗中指使人來呢?王主任說,我想,她不至于這樣一條道走到天黑吧!這樣,對她也不利嘛!不過,強子,你還是要小心,這年頭的人,實在說不清。

        強子掛了電話,一看時間,已是五點四十,玉兒五點半放學(xué),已超過十分鐘了。強子連忙跨上自行車,直往學(xué)校奔。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兒子被綁架的場景,他甚至聽見了兒子凄厲的哭聲,仔細一聽,哭聲不見了。強子的汗水滴在車把上,像下雨一個樣。校園里沒有了往日的喧嘩,他焦急地四處搜尋,卻沒有見到兒子,他奔到兒子的教室去,教室門緊閉著。他在校園里奔跑,像一個瘋子。他開始高聲喊叫,玉兒,玉兒!整個校園都回蕩著他的叫喊聲。一些還沒有走的小孩子好奇地圍著他看。他始終沒有找到玉兒。他跑到辦公室,辦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師還在批改作業(yè)。他喘著粗氣說,我找張老師,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張老師。那位老師說,她走了!他說,麻煩你給我一個她的電話行嗎?這位老師吞吐著,因為看見他的樣子就像是來鬧事的。老師說,你找了干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我的兒子不見了,我想問問張老師。下午是我親自把他送到學(xué)校來的。老師說,你不要急!我給你電話,于是就拿出手機來翻。強子打通了電話,說,張老師,我是玉兒的父親,玉兒不見了,今天下午我是把他親自送到學(xué)校來的。張老師說,什么時候不見的?強子說,我今天下午來遲到了半個小時,學(xué)校里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張老師說,下午放學(xué)時都還在的,他還跟我打招呼呢!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張老師熱汗涔涔的趕了來,問強子,說,玉兒會不會回去了?強子說,應(yīng)該不會,他從來沒有自己回家,都是我來接的??山裉煳襾磉t到了半個小時,他就不見了。張老師說,不要著急,我們再好好找,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強子說,可今天下午有人打電話給我,恐嚇我說,他們知道玉兒在哪個學(xué)校哪個班讀書,說他們會讓他消失的。張老師倒吸了一口氣,汗水都出來了,說,打電話給你的人是誰?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強子說,打電話給我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她!一定是她!天啊,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心會那么黑呢?強子連忙拿出手機打?qū)Ψ降碾娫?可陳老板的手機關(guān)機!強子連忙撥打那個男人恐嚇?biāo)騺淼哪莻€電話,依然關(guān)機!強子的腳都在打顫了!

        張老師說,怎么樣了?

        強子不說話,在校園里莫名其妙地跑。張老師在后面追,說,既然這樣,趕緊報案!張老師又說,你家離這兒不遠吧?我們回去看看,要是玉兒等不到你,一個人回家了呢?

        強子說好,就騎著單車往前跑,張老師索性打了一輛出租車跟著他。到了,果然看見玉兒坐在門前睡著了!強子大喊一聲,玉兒。一把將玉兒提起來,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幾下,玉兒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接著強子一把將兒子抱在懷里,嘿嘿笑了起來,然后笑聲忽然變成了哭聲,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把爸爸嚇得半死了,你怎么就跑回來了呢?你什么時候一個人回來過?張老師木木地看著這一對父子,眼里也有了淚水。

        張老師對強子說,既然有人這樣恐嚇你,你還是到派出所報個案,要不發(fā)生什么意外就麻煩了。

        強子點頭謝過了張老師。

        強子決定去報案。

        強子說,警察同志,昨天晚上,有人打電話恐嚇我!說要讓我的兒子消失,說要讓我人頭分家。

        警察說,打電話給你的人是誰?

        強子說,不知道!

        警察說,不知道,我們?yōu)槟闳フ艺l呢?

        強子說,但我知道電話。強子就把那個電話號碼說給了警察。警察一打過去,沒人接,再一核實,是公用電話。

        警察說,你想一想,你跟什么人有仇?最近跟什么人發(fā)生糾葛?

        強子就把跟陳老板的事說了。

        警察說,但這也不能就證明是陳老板或者陳老板指使人干的。我們要的是證據(jù)。但你提供了這個線索,很好。你跟我們密切配合,要是弄清那個打電話給你的人,就好辦了。就這樣吧!我們記下了。下次有什么情況再聯(lián)系。

        強子說,警察同志,他們這樣是只想嚇唬一下我,還是會真的這樣做?我真的很慌,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老是做噩夢,我生怕我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么辦?要只是我,發(fā)生什么也就發(fā)生什么了,我跟他們拼了!可是,要是我的兒子真的有個什么,那可怎么辦啊?警察同志,請你們?yōu)槲易鲋靼?

        警察有些不耐煩地說,你這人是怎么的?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們講究的是證據(jù),我們必須要弄清那個打電話的人是誰?我們跟你做什么主?你說是誰我們就能夠去把誰抓起來嗎?你這才是打個電話嚇唬一下,偷盜搶劫殺人放火人命案擺著的都還在很多呢!就這樣吧!你先回去,有什么情況再跟我們說!

        強子上班無精打采的,腦海里亂麻麻的,大腦里總是浮現(xiàn)出玉兒被綁架的殘酷畫面,耳朵里甚至縈繞著玉兒呼救的聲音:爸爸,快來救我!強子走在路上,總覺得后面有人跟蹤,他一跨上自行車,就拼命地往前沖,邊沖還邊回頭看,以至把一個老女人的菜籃子掛了掉在地上,蔬菜撒得滿街都是,被老女人罵得狗血噴頭;正在慌張,險些被一輛奧迪車沖翻,那個女駕駛員下來,尖著聲音罵:狗日的,瞎眼了,找死啊!要是掛了老娘的車,你還賠不起呢!強子不敢停留,沒命地沖,啪的一聲,就沖進了街邊的一條臭水溝里。他一身臭水地爬起來,抓起自行車就要騎上去,可車龍頭歪了,踏腳板變形了,騎不走了,只得推著自行車在街上無命地奔。他回家換了一身干凈衣服,然后在修車攤上修好了自行車。他提前半個小時等在學(xué)校門口接玉兒。他警惕地尋找著一切可疑的人,他在心里狠狠地說,誰敢動我的玉兒,我就跟誰拼!他下意識地捏了捏褲袋里的那把鋒利的水果刀,那把刀寸步不離地在他的身上,他常常一個人躲在家里揮舞著刀子,把假想中的敵人殺得丟盔棄甲!

        強子在惶恐中,想把手機關(guān)了,這樣會清靜一些。可剛把手機關(guān)上,他又立即打開。他想,不能關(guān),要是關(guān)了,那些壞人打不通電話,悄然采取行動,那可怎么辦?我就把機開著,看你們想怎樣?強子在似夢非夢中煎熬,等待,究竟在等待什么呢?他也說不清楚,他不希望那些人打電話給他,但他又希望那些人打電話給他。你們要干什么?你們就直說吧!我奉陪你們!強子在黑夜里自言自語地說。他剛把燈關(guān)了,瞬間又趕緊打開燈,定定地看著熟睡的兒子,他心里很害怕,好像自己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兒子就會消失。

        終于等來了,他的電話響了。他連忙把手機緊緊地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一顆正準(zhǔn)備投向敵人的手榴彈。他摁下接聽鍵,就像拉響了手榴彈一樣。

        你們想怎樣?就直說!強子喘著粗氣,聲音兇巴巴的!

        強子,發(fā)生什么事了?快告訴我!是程濤的聲音。

        強子重重地出了一口氣,說,是你,小濤,你把我嚇?biāo)懒?

        程濤說,強子,怎么一個電話會把你嚇成這樣?你說,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還有,怎么你一連三天都把電話關(guān)了?你是不是跟別人好上了,你說啊強子?

        強子真想把實情告訴程濤。但他瞬間就否定了。他覺得這種煩心事,不能讓她知道,影響她的心情。他非常珍惜跟程濤的這一段情感。程濤這么年輕,這么漂亮,又是大學(xué)生,怎么就會看上老實巴交的自己呢?強子覺得程濤很天真,充滿叛逆,意氣用事,認(rèn)為一個會寫點散文小說的人一定很高雅,一定充滿了浪漫??伤南氲轿以谏钪羞B一點小事都擺不平呢?強子曾經(jīng)跟程濤說過,程濤,我是一個失敗的人,貧窮,沒本事,只喜歡寫寫畫畫的事,真的,我都覺得我很無能??沙虧f,你越這樣,我就越喜歡你,你這叫純樸,純粹!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人真的太少見了!多少臭男人,說盡天下的好話,只為了把女人騙到手,哪有像你這樣純粹的呢?強子被程濤的話所感動,但他還是覺得程濤的想法和行為很有些心血來潮,很有些天真浪漫,她怎么不明白純樸純粹在生活中是多么的無力,多么的縹緲啊!那一夜,強子拉著程濤的手,淚水蓄滿了眼眶。強子說,小濤,你真的太讓我感動了,你這么年輕,這么漂亮,對我這么好,我承受不起!你跟我有什么好?你完全可以找一個有權(quán)有勢有地位又有本事的人的。我一無所有,什么都不是?程濤也被強子的真誠所感動了。程濤說,強子,你這么真誠,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么天真!我的經(jīng)歷也很復(fù)雜。人活著,能夠吃飽穿暖精神有寄托,就比什么都好了。你發(fā)表在報紙上的文章我大都讀了,我很喜歡你的文采,更喜歡你的做人和善良,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責(zé)任感的男人,我也知道你喜歡我,那種從內(nèi)心深處的喜歡,于是,我就在心里告訴自己,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了。金錢算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權(quán)勢算什么?轉(zhuǎn)眼也就煙消云散!強子哥,你和我都領(lǐng)著工資,吃穿也不愁,只要真心相愛,這一生人也就知足了!程濤的話讓強子吃驚,更讓強子吃驚的是,程濤說她也是離過婚的,她原來的那個男人就是一個有權(quán)有勢的公子哥兒,整天吃喝嫖賭花天酒地,回到家就變態(tài)狂似的虐待她!她受夠了那種日子!那一夜,兩顆受傷的心相互溫暖在一起了。但強子始終不愿意讓程濤知道自己遇到的尷尬事情。他實在害怕程濤小看自己。

        程濤被教育局派到省城進修三個月,她是從省城打電話來的,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打一個。程濤說,我覺得你就是不正常!

        強子說,小濤,這一生人能有你,是我前八輩子積的德。我知足了。這些天,我是在寫一個小說,我想徹底的靜下來,又加之趕一期迎接教師節(jié)的報紙,所以就關(guān)了機。

        程濤說,你剛才以為打電話給你的是誰?你怎么會說你們想怎樣?就直說!說得兇巴巴的!

        強子說,我這樣說了嗎?我剛才正在做噩夢!一群壞人在后面追我!

        程濤笑了,說,原來是這樣,你太疲憊了,注意休息,你看都做噩夢了!說完,輕聲說,強子哥,想我嗎?昨天晚上我還夢見你了,我們都那個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你總是不爭氣!程濤嘻嘻地笑著,一副調(diào)皮樣!

        強子一驚,看了看兒子,兒子像一只小貓一樣的蜷著身子睡得正香。就小聲地說,想啊!時時刻刻都在想。程濤在電話里啪地親吻了一聲,柔聲說,晚安!強子說,保重。

        強子又是一夜未眠,在煎熬中,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好在,工作中還有揚天副局長,還有王主任,他們對自己都是那么的好;在生活中,還有兒子,還有可愛的程濤。只是,要是那些人對兒子下毒手怎么辦呢?程濤,這么好的女人,她真的會跟自己相濡以沫過下去嗎?他總覺得不可能,程濤現(xiàn)在是在做夢。夢,終歸是會醒的。但強子覺得,即便是夢,自己能進入她的夢中,也是上天的厚愛了。

        第二天晚上,強子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依然是男的,說,狗日的,你是不是在慶幸你還好好地活著,你的兒子還沒有消失!五天之內(nèi),奇跡會發(fā)生的,你等著!

        強子驚慌失措地說,你們想干什么?可電話掛了,再打過去,關(guān)機!

        強子罵道,狗日的,老子跟你們拼了!強子又罵,陳老板,你怎么這么狠毒!看你的樣子,那么漂亮,那么有氣質(zhì),怎么內(nèi)心是這么的狠毒呢?強子忽然想到第一次跟她握手的感覺,那手指細長,白嫩,柔軟。還有,她的微笑,她的目光,她的氣質(zhì),當(dāng)時自己真的差點被她迷上了。強子想,要是她是一個很兇很丑陋的人,要是當(dāng)時就知道她的心就是這樣的狠毒,那就壓根不會有現(xiàn)在的麻煩事。強子想,冤有頭債有尾,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陳老板。強子撥通了陳老板的電話。強子說,陳老板,我就求求你,就請你放過我吧!你就讓他們不要再打電話來騷擾我了好嗎?你說,你究竟想怎樣?

        陳老板哈哈地大笑,那笑,尖銳刺耳,仿佛電影里的那些妖女的笑聲。陳老板說,強子呀!強子,我覺得你還蠻可愛的!可你說的我聽不懂,別人打電話騷擾你,與我有啥關(guān)系?現(xiàn)在不是你求我,而是我求你,快來把你所造下的孽做個了結(jié)!你說我想怎樣?我只想讓我的傷盡快痊愈,我只想讓你把我該得的東西付給我!一個男人,有本事做事,就要有本事?lián)?dāng)!你怎么天天躲我呢?你不該這樣!你必須勇敢的面對!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哈哈哈!

        強子說,我根本沒有讓警察去找你,我也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根本沒有摸你一指頭。你受傷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你讓我賠你那么多錢,憑什么呢?更何況我沒有錢,我是一個窮光蛋,要是我有錢,你這么漂亮,這么有氣質(zhì),我也會考慮的。可是,我真的沒有。我真不明白,你這么漂亮,這么有氣質(zhì)的人,怎么會這樣狠毒呢?

        陳老板厲聲說,那好吧!我們走著瞧!隨即把機關(guān)了。

        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忽然又跳將起來,握著水果刀在屋里像瘋了一樣亂舞一氣。

        這些天,強子上班時六神無主,接送孩子時,驚慌失措,東張西望。好像任何一個隱秘的地方都有埋伏,都有暗算,都有陰謀。他茶飯不思,噩夢連連,面色蠟黃,人也瘦了一圈,神情恍惚,走路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團上。他實在扛不住了,他就把這事跟揚天副局長說了,跟王主任說了。因為揚天和王主任都是最關(guān)心強子的。揚天說,這事是很為難,這些壞人,你不理他,他要惹你,要去報案,你又不知道對方是誰?即便你懷疑是誰,又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不去報案,老是提心吊膽,好像頭上懸著的是一把隨時致人于死地的利劍。那可怎么是好呢?我想只有這樣了,盡快想法弄清恐嚇你的人是誰?然后千萬小心,以防萬一。王主任說,強子,你既要小心,但又不要驚慌。我相信這個婆娘不會把你怎樣的,她的目的就是要錢,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就是要想辦法最大限度地敲你的錢,威脅你,恐嚇你,也是為了錢,她要是真的對你怎么樣,那性質(zhì)也就變了,她也就觸犯刑律了,她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那我們就跟她賭意志力了,誰堅持到最后,誰就是勝利者!我就不信她的耐力有那么好!只是,強子,你還是要小心啊!別跟她們發(fā)生正面沖突!為了避免她來單位騷擾,干脆我去找揚天副局長,你這些天干脆就在家里,安心讀書,接送孩子。有什么事,我們電話聯(lián)系!但是,該報警的,還是要報警,讓警察知道他們一直在騷擾你!強子很感動,在心里說,這么多人在關(guān)心我,我就不信挺不過這個關(guān)!

        強子還是到派出所報告情況。

        警察說,又接到電話啦?

        強子說,對方依然是男的,罵我,狗日的,你是不是在慶幸你還好好地活著,你的兒子還沒有消失!五天之內(nèi),奇跡會發(fā)生的,你等著!不是原來那個號碼,打電話的人也好像不是原來那個。警察同志,請你們?yōu)槲蚁胂朕k法,保護我的生命安全!他們要是真的動手,我的兒子怎么辦?我又怎么辦?

        警察笑了笑說,問題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威脅你的人是誰?盡管你有他的電話號碼,可那是臨時號碼,或者就是公用電話,你說怎么查?我們不可能派一個警察隨時跟著你,像這種情況很普遍,可以說每個人都有可能遇到這種事,要是每個人都來報案,那么我們國家至少要十三億警察才夠用!警察好像被自己的話逗樂了,呵呵笑了兩聲。

        強子說,要是這些人真的綁架了我兒子,真的把我殺害了,那你們才管嗎?

        警察說,那當(dāng)然。要是真的是這樣,那性質(zhì)就變了,警察追捕犯罪嫌疑人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強子說,威脅人恐嚇人也應(yīng)該是犯罪!

        警察說,問題是你根本不知道威脅你恐嚇你的人在哪里?要是你能指出他是誰,那就好辦,我們可以把他叫來警告他,勸誡他,如果他還要做出違法亂紀(jì)的事,我們就可以依法逮捕他。

        強子說,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警察說,這種事,第一,應(yīng)該仔細想想,找到問題的根源,既治標(biāo)也治本。第二,多加防范,多加小心,避免發(fā)生意外。

        強子說,我想,打電話給我的那些人,一定是受到陳老板的指使。陳老板就是要我賠他一大筆錢,但我憑什么賠她呢?

        警察不高興了,說,說到這事,我們所的同志就心煩!那個什么狗屁老板,隔三差五地來派出所,要死要活地鬧,說什么要告警察,說我們知法犯法,濫用刑具。要是不把她銬住,咱們警察同志的臉還不夠她抓呢!要是不拿點顏色給她看,她的尾巴怕要翹上天去呢!想告警察,就去告吧!我們奉陪,簡直自不量力!不過,強子,我告訴你!這些破事情,因為誰?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那個張羊狗日的開聲腔,我們才不想去攬這破事呢!誰叫咱們是哥們呢?不過,強子,你也不能過河拆橋,還是應(yīng)當(dāng)知恩圖報,張羊為啥?還不是為你好。

        強子說,可她不該不依不饒盯住我不放。

        警察說,那你就得去問她了。我們也不知道。

        強子打電話給張羊。說,那個女人,像魔鬼一樣纏住我,隨時有人打電話威脅我,說要讓我兒子消失,說要讓我人頭搬家。我整天魂不守舍的,張羊,你說我該怎么辦?

        張羊說,強子呀,你真的像一個作家,酸溜溜的呀!他們這樣說,難道他們就敢這樣做嗎?你的兒子不是還在好好上學(xué)嗎?你的腦袋不是還在你脖子上嗎?幾句恐嚇的話,就把你嚇成這樣?像我們,這種恐嚇的話,簡直家常便飯了!都像你這樣,我們還要活不要活?

        強子說,張羊,你就別取笑我了!你是警察,我是一個窮教書匠,我能跟你比嗎?那些壞人別說恐嚇你們,就是見到你們還躲之不及。但對我們,就不同了!張羊,你得給我想想辦法!

        張羊說,你叫我怎樣想辦法呢?我們知道誰在威脅你呢?就連你,你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我們又能將他怎樣呢?最多就是說服教育,就是說服教育了又怎樣呢?過了,他要威脅你,照樣想著法子威脅你!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怕,你不怕了,他的威脅就不起作用了。再一點呢,那就是,要是他們真的綁架了你兒子,或者真的打傷了你,那他們就是犯罪,我們也就好辦,直接就去把他們拿下就是??涩F(xiàn)在,人家并沒有摸你和你的兒子一指頭,你叫我們怎么去抓人家?你要是去抓,人家不承認(rèn),你又沒有充足的依據(jù),你能將人家怎樣?為上一次的事,那個潑婦還經(jīng)常去城關(guān)派出所去騷擾人家呢!我的臉都找不到擱處了。

        強子說,對不起,張羊。不過,上一次的事,你和他們雖然都是為我好,但他們怎能將人家弄得那么傷?怎能拿手銬去拷人家呢?嚇唬一下不就可以了嗎?

        張羊說,強子,你是站著說話不知道腰桿疼,你倒做好人不出面,你不知道那個潑婦多囂張,她根本就沒把我們的警察放在眼里。軟硬不吃,不拿點顏色給她看,今后我們還咋個混?

        強子說,張羊,你也不能這樣說,現(xiàn)在,那個女人不是不敢找警察了嗎?而是整天盯住我不放,你叫我咋個過?特別是玉兒,我最擔(dān)心的就是玉兒了,至于我,他們怎么樣就怎么樣了,我跟他們拼了!

        強子的恐慌沒有半點消減,想來想去,他決定寫一封信給公安局長,他想,只要公安局長給城關(guān)派出所打個招呼,他就不信不會引起他們的重視,他們重視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就得到保證了。

        這封信是一封求救信,是一個人民教師的求救信。強子把事情的經(jīng)過寫得十分詳盡,把一個人民教師遭到威脅恐嚇后的生活狀態(tài)寫得細致入微,把公安局長寫成了上帝,求他給一個卑微的人民教師提供一個安全的空間。信寄出去了,強子焦慮的等待??墒墙Y(jié)果卻出人意料,教育局長找強子談話了。

        局長說,強子,揚天副局長和王主任念你文采好,把你借來在局里辦報紙,我也很支持,可你才來了多長時間啊,一年都還不到吧!你就添了這么大的亂?你怎能仗著自己會寫幾篇文章就給公安局長隨便寫信呢?還是什么求救信!我們縣幾千號教師誰像你?要是遇到一點小事就寫信給上級領(lǐng)導(dǎo),那整個縣還不亂成一鍋粥?你那事情有多大?不就是接到幾個威脅電話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我們還經(jīng)常有人上來揪衣領(lǐng)呢!一個堂堂公安局長,是你隨便可以寫信的嗎?大案要案那么多,哪有心思來管你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局長把那封信一下摔到桌子上,說,你看看!人家公安局長又把信轉(zhuǎn)在我這兒來了!你叫我的臉往哪里擱?你的那些破事情,你自己解決不就行了嗎?非要這樣不可?

        怎么會是這樣呢?我這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要是兒子真的被綁架了,要是自己真的被人殺害了,那還是小事嗎?可是,現(xiàn)在兒子不是好好的嗎?我不也是好好的嗎?可誰能保證明天兒子和我都還好好的呢?后天呢?再后天呢?我為什么那樣恐慌呢?為什么公安局長會這樣處理問題呢?

        越怕讓局長知道,卻偏偏讓局長知道了。強子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上次進教育局,局長就很有些勉強,這次看來在教育局呆不下去了!本來強子想解釋,但教育局長的一通話像狂風(fēng)暴雨,把強子的心給打懵了,他不知道該怎樣說了。強子呆頭呆腦的站在局長寬大的老板桌前,像個木頭人。如果地上有個洞,他肯定飛快地縮緊身子,毫不猶疑地鉆下去,可是沒有,他就只能像木頭人一樣,讓汗水漫過每一條木紋,任憑局長打發(fā)了。

        局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后猛吸了一口煙,最后把煙子緩緩地吐出來,那煙霧就像長了腳一樣,跑到強子的身邊,密密實實地把強子圍住。強子感到呼吸困難,大腦里霧茫茫的。局長終于說話了。局長說,強子,本來我想讓你轉(zhuǎn)回山里去,在那里老老實實教你的書!但念在揚天副局長和王主任確實欣賞你,念在你辦報紙確實有天賦,你還是留下吧!只是,你的事,你得自己擺平,不要給教育局添亂!

        時間仿佛過了一年,大悲大喜抽空了強子的精氣,強子有種虛脫的感覺。強子猛吸了一口氣,淚水蓄滿了眼眶,強子說,謝謝局長寬宏大量,我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會給局里添亂的!

        強子決定擺平自己的事。

        受到張羊話語的啟示,他決定去找威脅他的人打他一頓,他們要是打傷了他,他們可就違法了,違法了,警察就會把他們給抓起來,甚至判刑。但他必須抓緊時間,必須在那些人對兒子采取行動之前,要是兒子出事了,那自己的魂魄就散了,兒子是自己的魂魄啊!可是,威脅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呢?他不知道。強子想來想去,就決定去找陳老板。他想,陳老板要他簽協(xié)議,他不簽。陳老板達不到目的就會惱羞成怒,即便陳老板不惱羞成怒,他都要想辦法讓她惱羞成怒,然后陳老板就會叫跟她伙在一起的那些男人打他,他要他們把他打成重傷,那樣他們犯的法就會更重,判刑的時間也會更長。但千萬不能打成殘疾,更不能打死。強子想,他們是不會把他打死的,因為打死人是要償命的,他們肯定不會把自己的命搭上。他們打了我,不僅不能在我身上敲詐錢財,反而還要賠償我的醫(yī)藥費。即便不這樣,兩抵,也就扯平了,一個不欠一個了。那也很劃算。陳老板要是真的這樣,她就落進我強子的圈套了。這么想的時候,強子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急于想見陳老板了。他甚至為自己當(dāng)初悄悄逃跑感到羞愧,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他們敢打,那自己就有賺頭!強子這么想,忽然變了一個人,他把這些天隨身帶的那把水果刀扔在了屋子的一角,他覺得那刀簡直是多余的,帶著它,反而會添亂。要是自己被打得實在受不了了,拔出刀來還擊,刺傷了對方,那不是讓自己充分的理由大打折扣了嗎?

        保護好玉兒是強子最重大的事,強子依然神情緊張地把玉兒接回家里,玉兒喜歡吃水煮肉片,強子為玉兒做了,看著兒子吃了,然后說,玉兒你還是到你媽媽那兒去,爸爸今晚有事,你想媽媽吧?媽媽也挺想你的。爸爸辦了事回來,要是還早,爸爸來接你,要是晚了,媽媽送你去上學(xué)。玉兒笑著說,好,我也想媽媽了。

        強子跟魏芳說,魏芳雖然滿口答應(yīng),但還是說,強子,我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相親?我真的擔(dān)心兒子,真擔(dān)心你沒有能力把兒子教育好!當(dāng)初我堅持要孩子,可你死活不放,如果你同意,我想讓兒子跟我,生活費也不需要你付!只要你答應(yīng)。

        強子說,魏芳,我告訴你,你不要產(chǎn)生非分之想,我現(xiàn)在是有急事,你就帶一下孩子,過了再跟你講。

        魏芳說,玉兒畢竟是我的骨肉,我擔(dān)心他的成長。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兒子的。

        強子沒給陳老板打電話,就直接到了中介公司。

        陳老板和原來帶他去看房子的那個姑娘小金在。他走進去,走得很沉穩(wěn),他說,陳老板,我送上門來了。然后他還瀟灑地笑了笑。陳老板很吃驚,那個姑娘也用疑惑的很不友好的目光看著他。

        陳老板說,你,你來干什么?

        強子笑了笑說,干什么?你說我來干什么?我把自己送上門來任你殺任你剮啊!強子想起這段時間來受的不安和驚恐,心里十分難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人面獸心的女人所至的,如果說這個女人想把他那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吞了,強子還能勉強接受,但這個女人獅子大張口,一來就五萬六萬的,一個窮教書匠,哪有那么多錢?現(xiàn)在,連那一萬二千塊的誠意金我都不會讓你吞了的,我還要讓你賠我醫(yī)藥費呢!當(dāng)把問題看破了,強子的膽子也就大了。

        陳老板警惕地看著強子,對強子的貿(mào)然到來,她感到不可思議。她不知道強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她仔細地觀察強子,看他是不是腰上綁滿了炸藥包,還是帶著槍之類的兇器?她覺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但她看來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來,強子穿得很單薄,一件襯衣,一條單褲,一雙皮鞋,除了褲帶上掛著一串鑰匙外,再也看不出什么來。陳老板就越發(fā)驚奇。陳老板說,強子,你要干什么?強子依然平和地笑了笑,說,我要干什么,你應(yīng)該知道!強子接著說,我真的弄不明白,你這么漂亮,這么有氣質(zhì),怎么心腸會這樣毒呢?我根本就沒有跟派出所的聯(lián)系,讓他們來查你的公司,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更不知道他們會對你下手,把你打成這樣,確實也太狠毒了點??墒?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你要告,也得去告他們,而不是我!別說我沒有報案,因為根本就不是什么案子。即便我報了假案,也是由公安的對我進行處罰,輪不到你來找我!你一來就要我跟你簽協(xié)議,一簽就是五萬六萬的,你以為我是比爾蓋茨,那么有錢,輕易就簽給你!你錯了,我是一個窮光蛋。我有什么能夠給你的?只有這一百二十斤干巴,你要是看得上,你就拿去,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陳老板,真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知道你給我留下的印象有多好嗎?你的漂亮,你的穿著,你的氣質(zhì),你的溫柔,你的聲音,我當(dāng)時覺得,能夠找你買房,是我這一生的幸福!可是,可是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我一千遍一萬遍地問自己,這么好的人,怎么會這樣呢?從你到我辦公室去胡鬧的那一刻起,從你讓我簽協(xié)議的那一瞬間,從你三番五次地指使人打電話威脅我,恐嚇我,你在我心中美好的印象就徹底死了,死了,你知道嗎?起初的威脅和恐嚇,我感到非常害怕,但后來,我就一點也不害怕了,有什么可好怕的呢?你們不就要我的命嗎?你不就是要在我身上敲詐點錢嗎?對不起,錢我是沒有的,命倒是有一條,我今天就送上門來給你了!拿去吧!

        陳老板蒙了,愣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個柔弱的書生模樣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既柔弱,又剛強,既陌生,又熟悉,怎么那么像電視劇里的臺詞呢?這些詞兒,怎么就從電視劇里跑了出來,在生活里閃閃發(fā)光呢?埋在心里很深的一種情愫,被這些詞兒牽出來了,羞怯怯地冒出了頭兒,那是什么?那是久違了的浪漫情懷,在某一瞬間,陳老板的心像春水一樣的蕩漾了。她甚至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夢中情人。自從五年前,她的心愛之人車禍死了之后,她的心從來沒有這樣柔軟過。她的小腿里,還有兩顆鋼針扣著自己曾經(jīng)骨折的骨頭?,F(xiàn)在還會隱隱作痛??山裉?陳老板的心忽然軟了,她覺得強子的話像打銀針,打在了她的穴位上,痛并快樂著,舒適著。陳老板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夢幻色彩,她連忙用手揉了揉,那一層夢幻色彩便破了。她忽然看清了面前這個男人,就是來找她算賬的、鬧事的男人。她柔軟的心,猛然堅硬了起來,并且感到錐心地疼痛。

        陳老板硬著臉說,強子,你少給我來這一套!這一套我見多了,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別做美夢吧!俗話說,欠債還錢,欠命償命,你沒欠我命,你只欠我錢!我要讓你還我錢。

        強子說,我什么時候欠你錢了?倒是你還欠我一萬二的誠意金,既然不能買房子了,你得退我錢!

        陳老板哈哈笑著說,是你先失約的,你還想要錢,簡直笑話!你不是很勇敢嗎?你不是不怕死嗎?好吧!那我成全你!

        話音剛落,門口就站著四位戴墨鏡穿黑西服的彪形大漢,像幽靈。

        強子的心一顫,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包圍了他,強子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四條黑影向他壓了過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里對自己說,你這個懦夫,你怕什么呢?你不是故意上門來找他們打的嗎?他把目光迎向黑影,說,快動手吧!我要是叫一聲,我就喊你們喊爹!兩個彪形大漢一個箭步跨上來,一人擒住他的一只手,只輕輕一擰,強子就感到了錐心的疼痛,但強子咬著牙一聲不吭。

        陳老板忽然說,放開他!我不會上你的當(dāng)?shù)?你想讓我們打你一頓就此了事,沒那么簡單。你不怕死,有種!但我們只想讓你兒子消失幾天!你不會介意吧!

        一提到兒子,強子的四肢就發(fā)軟,他憤怒了,他叫道,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你怎么就那么毒呢?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有種,你就把我打死吧!關(guān)孩子什么事?強子想站起來,但被那兩個彪形大漢死死地按住,不能動彈。

        陳老板說,你說你想怎么樣?

        強子說,你們把我打死吧!

        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又把那天晚上的協(xié)議拿出來,拍在桌子上,冷冷地說,還是老老實實簽了吧!不就是幾萬塊錢嗎?你要是現(xiàn)在就死了,你現(xiàn)在才多大啊?少說也還要活三五十年吧!你算算,你一年多少工資?少說也有三萬塊吧,三五十年有多少?少說也有百多萬。你想想,這幾萬塊錢算什么?簽了吧!啊!

        強子怒視著對方,狠狠地說,老子就是不簽!有種就把老子打死吧!

        四個彪形大漢異口同聲地說,不簽也得簽,由不得你了,說著,擒住強子手的那兩個人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一陣錐心的疼痛,好像骨頭斷了。強子把叫聲強自壓回心里,嘴里發(fā)出嘶嘶的冷氣。

        陳老板說,放了他!讓他過幾天悠閑日子!說著,她低下頭來看著強子的眼睛說,只是到時你不要來求我啊!那兩個男人就聽話的把強子給放了!陳老板用奇怪的聲音說,你走吧!

        強子失落極了,他踉踉蹌蹌地走在大街上,冷風(fēng)在街上打著滾兒,調(diào)皮地鉆進他的褲管,他打了一個冷顫,像一個沒有了靈魂的醉鬼!他自言自語地說,看來,這些人面獸心的家伙是不會放過我的,要是他們把玉兒真的綁架了那可怎么辦?必須小心,千萬小心,絕對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強子回到家里,把那把已經(jīng)扔到墻角的鋒利的水果刀重新拾了起來,他告訴自己,必須采取防范措施,他握緊水果刀在屋里瘋狂地舞了一氣,每一刀都殺在了假想的敵人的要害之處。他氣喘盈盈地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了玉兒。玉兒在哪里呢?他怎么不在屋里?他的心跳得飛快。瞬間,他忽然想起來了,玉兒他委托給了魏芳,他應(yīng)該安全的吧!但他還是不放心,立即打魏芳的電話,打通了,火急火燎地說,玉兒呢?魏芳奇怪地說,你怎么了,說話火急火燎的,玉兒睡了呢!強子說,不,你讓他接電話!魏芳不高興了,說,強子,你瘋了不是?你整天東亂西亂的,也沒心思好好管兒子,我早就說過,兒子由我來管,不要你出半分錢!我真擔(dān)心兒子在你手里變成廢品!強子激動地說,你說兒子在你那里睡了,真的嗎?你讓他跟我說話!魏芳說,兒子睡著了,你別影響他!你真的瘋了嗎?說完啪地把機掛了,關(guān)了。強子坐在床上,自言自語地說,兒子肯定在魏芳那里,要是不在,魏芳一定急得說不出話來。強子明白魏芳對兒子的愛絕不亞于他。

        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和兒子的,強子想。要不,這些天就讓兒子跟魏芳在一起,這樣會更安全一些!可跟魏芳怎么說呢?干脆就說自己要出差一個星期。然后爭取在這些天把事情擺平。自己上門找打這一招看來行不通!行不通怎么辦呢?強子想來想去,覺得問題的根本就是在于陳老板,你陳老板真的就不怕死嗎?你想在我身上敲詐錢為什么?還不是為了更好地生活,這說明她肯定怕死!你可以威脅我,難道我就不能威脅你?你要是真的不怕死,那我就把你這禍害連根鏟除!他把那把水果刀緊緊地握在手里,用拇指輕輕地試了試刀鋒,強子對水果刀的鋒利程度感到滿意。他一遍又一遍想,這么鋒利的刀子刺進陳老板白嫩的肉體會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強子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他每一次敏銳而又驚恐的走上大街,他都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他常常發(fā)現(xiàn)神色慌張的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他的身邊,他會猛然回過頭來,死死地盯住對方,右手還緊緊地地按住腰間的水果刀,只要有絲毫不對,他就會拔出刀子來捅向?qū)Ψ降纳眢w。還好,每次那些人都會驚慌失措的跑得遠遠的。強子為自己的敏銳感到興奮。還有一次,一輛出租車猛地橫在他的面前,他的汗水瞬間滴落下來,他剛好拔出水果刀,車上跳下一個學(xué)生模樣的姑娘來。原來車子是靠邊下人。他在驚恐之中告訴自己,一定要敏銳,一定要小心,那幫家伙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秋雨打在強子身上,涼冰冰的。路燈朦朧,強子覺得任何一個拐角處都有可能藏著跟蹤自己的敵人。強子決定單槍匹馬去找陳老板。他在心里說,陳老板對不起了,你這么漂亮的人,不應(yīng)該是蛇蝎心腸!今天晚上,你要是放棄對我和兒子的威脅,那我就饒了你,給你留下一條命!你要是不識相,老子就徹底根除你!

        強子是事先打電話給陳老板的。強子說,陳老板今晚十點你就到一壺春茶室來,你把你的協(xié)議帶來,我考慮好了,我答應(yīng)簽協(xié)議,只是只能你一個人來,要是你耍賴,沒有誠意,那就取消!

        陳老板說,要是你耍賴呢?

        強子說,我用我的人格來擔(dān)保,我是想跟你心平氣和的把這事了了。我知道你和我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我為什么要耍賴呢?只是,我對你不放心,你的那些人,把我的手都快擰斷了。我想,你這么漂亮的人,不應(yīng)該連這點信譽都沒有吧!

        陳老板說,那好吧!一言為定!

        強子想,要是她真的不守信譽,我就殺了她。至于兒子怎么辦?那就讓魏芳去撫養(yǎng)吧!當(dāng)然,這是萬不得已的事。如果能和平解決,那當(dāng)然是再好不過的。

        強子走到一個轉(zhuǎn)角處,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的人。

        那個人一看到強子,趕緊縮到黑暗處,強子用右手緊緊地握住腰間的水果刀,悄悄地繞到另一個街道的轉(zhuǎn)角處,他把自己的身子隱到黑暗中。那個人躡手躡腳向轉(zhuǎn)角處慢慢摸過來,強子屏住呼吸,他在心里說,敵人終于出現(xiàn)了。他嘴角動了動,罵道,陳老板,上天枉給你一副好臉孔了,你果真是個蛇蝎心腸的壞女人!

        那人走到轉(zhuǎn)角處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把頭探向黑暗中。借著朦朦朧朧的燈光,強子看到了對方手里銀亮亮的刀子。

        撲的一聲,強子毫不猶疑地把刀子捅進了對方的腰部,以此同時,對方也把刀子捅進了強子的肚子。

        兩人同時啊地叫了一聲,同時倒在黑暗里。

        是巡夜的警察叫120把他們送到醫(yī)院里的。兩人醒來時,竟然躺在一間病房里。

        后來,警察開始了詢問。

        警察說,你為什么要殺人?

        強子說,我殺的那人肯定是陳老板派來殺我的!我不殺他,他就殺我,我殺了他,可他還是殺了我。強子還說了很多,連事情的起因都說了。可警察聽不懂,警察有些不耐煩地說,讓你說什么你就說什么,怎么東拉西扯的。

        警察說,那個人根本不是來殺你的。那個人說,他的妻子有了外遇,有人說要跟他面談,跟他決斗,地點就定在你們出事的那個殺豬巷。那個人恨不得一見面就殺了他,那個人以為,你就是那個約他決斗的人。

        強子驚奇地說,天啊!我殺錯了人!那個人在哪里?我要向他道歉。

        警察說,他死了,你沒有機會道歉了。到監(jiān)獄里去懺悔吧!你們這些人,就是不懂得珍惜生命。

        強子還躺在病床上。一紙法院的傳票遞到了強子的手里。傳票的內(nèi)容是魏芳的起訴,魏芳請求法院把玉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變更給她。起訴的原因是強子虐待兒子,無力,無心撫養(yǎng)兒子,經(jīng)常找理由把兒子送來讓魏芳照管,兒子跟她感情深厚,跟強子沒有感情。魏芳陳述,為了兒子的健康成長,她有義務(wù),也有能力撫養(yǎng)兒子。

        在省城培訓(xùn)的程濤也回來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心痛之余,就埋怨強子,遇到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向公安局報案呢?怎么不用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呢?

        強子的傷很重,他說不出話,他只是流著淚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目光既空茫又復(fù)雜,既飄渺又沉重。

        【責(zé)任編輯吳明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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