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忠明

摘要政治權力和公民權利是解放思想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政治權力和公民權利都有悠久的形成歷史。一方面，公民權利是政治權力的合法性來源，政治權力則是公民權利的保障；另一方面，二者在運行過程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矛盾，政治權力的“硬性”力量常常侵蝕公民權利的“柔性”肌體。制約政治權力的自我膨脹，保護公民權利，是推進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有力保障。

關鍵詞解放思想；政治權力；公民權利

中圖分類號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5595(2009)01-0046-(05)

一、政治權力的來源和性質(zhì)

“權力”一詞，來源于英文power，與機器相連，意味著一種強大的動力和力量，政治權力則是眾人集合起來的公共力量，超越于個人、集體乃至社會之上。政治權力的形成既有自然基礎又有社會基礎。人們在與自然斗爭、社會交往的過程中，需要集體的力量來克服自身軟弱的劣勢，也需要用它來處理個人、集體、社會、國家、民族之間的關系。政治權力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是人類文明的需要。英國著名政治思想家托馬斯·霍布士從“性惡論”出發(fā)，認為“人對人就是狼對狼”，自然狀態(tài)是極其可怕的、恐怖的、人與人互相殘害的敵對狀態(tài)，為了克服這種恐怖狀況，出現(xiàn)了擁有巨大政治權力的“利維坦”，它是根據(jù)社會契約和人們的授權，運用全體人民的力量和手段來進行共同防衛(wèi)和維護和平的人格。

西方自由主義創(chuàng)始人約翰·洛克則從“性善論”出發(fā)，論證了政治權力和國家誕生的必要性和必然性。“為了正確地了解政治權力，并追溯它的起源，我們必須考究人類原來自然地處在什么狀態(tài)。那是一種完備無缺的自由狀態(tài)，他們在自然法的范圍內(nèi)，按照他們認為合適的辦法，決定他們的行動和處理他們的財產(chǎn)和人身，而毋需得到任何人的許可或聽命于任何人的意志?！弊匀粻顟B(tài)雖然美好，但仍然是一種“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是“一種盡管自由卻是充滿著恐懼和經(jīng)常危險的狀況”。為了確保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不受威脅，人們便訂立契約，把在自然狀態(tài)中，除了享受天真樂趣的自由之外的兩種權力交給社會，第一種是在自然范圍內(nèi)，除了保護自己和別人，有可以做他認為合適的任何事情的權力；第二種是自由懲處違反自然法的罪犯的權力。人們把這兩種權力“交由他們中間被指定的人來專門加以行使，而且要按照社會所一致同意的或他們?yōu)榇四康亩跈嗟拇硭恢峦獾囊?guī)定來行使。這就是立法和行政權力的原始權利和這兩者之所以產(chǎn)生的緣由，政府和社會本身的起源也在于此。”

不論是性惡論者還是性善論者，不論是自由主義者還是保守主義者，他們都認為政府的政治權力來源于社會契約。洛克認為，只有在人民共同協(xié)議的契約基礎上建立的國家才是合法的國家，他堅決否認通過征服所建立的政權的合法性。他認為，通過赤裸裸的暴力建立的政權與國家的本質(zhì)是相對立的，如果人們承認它的合法性，就是甘愿充當強盜政權的犧牲品。洛克宣稱，任何戰(zhàn)爭都不能成為勝利者統(tǒng)治另一民族的正當依據(jù)，因為，第一，戰(zhàn)敗者不是全體人民，只是人口中的一部分；第二，勝利者只有權支配戰(zhàn)敗者的生命，無權支配他們的財產(chǎn)；第三，對成年人的統(tǒng)治不能涉及兒童，兒童不是戰(zhàn)敗者，兒童達到成年以后完全可以不承認他們的統(tǒng)治權。因此，只有在人民自由表達意志的基礎上，通過契約和協(xié)議建立的政權才是合法的政權。

馬克思主義者認為，政治權力形成的重要條件在于人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利益內(nèi)在矛盾的運動，促使不同的利益主體之間結成社會利益關系，而這種利益關系的存在和發(fā)展，則促使不同利益基礎上產(chǎn)生的各種實際力量之間形成特定的力量對比關系。在這些特定力量的對比中，相對強大的一方對另一方構成制約關系，成為政治權力的主體。政治權力實際上是在特定的力量對比關系中，政治權力主體為了實現(xiàn)和維護自身的利益而擁有的對政治權力客體的制約關系，形式上是特定的公共權力。

相對于政治權力主體的根本目的來說，政治權力本身只具有工具的意義，就此而言，政治權力具有工具性的特點。政治權力的這種工具性與政治權力主體利益中目的與手段之間的矛盾緊密相關。特定的利益既是政治權力主體求取和維護的特定目的，又是政治權力主體積聚政治力量，使政治權力得以形成和發(fā)展的特定手段，因此，相對于政治權力主體利益的手段性來說，政治權力雖然是一種目的和價值，可是，相對于這種利益的目的性來說，政治權力又只是一種手段，是實現(xiàn)利益價值的價值，如同恩格斯所說：“政治權力不過是用來實現(xiàn)經(jīng)濟利益的手段?！?/p>

中國共產(chǎn)黨一直堅持其權力來源于人民的支持和擁護，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鄧小平在指導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中，一直強調(diào)，始終把人民群眾擁護不擁護，人民群眾答應不答應，人民群眾贊成不贊成，人民群眾高興不高興作為我們制定方針政策的出發(fā)點。胡錦濤在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中指出，我們黨的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勞永逸的，我們黨的權力是歷史的賦予，人民的賦予，要牢記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情為民所系。所有這些論述，撇開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不同而論，和西方社會契約的觀點都有共同之處，即政治權力來源于人民，理應為人民服務，受到人民的監(jiān)督和制約。

二、公民權利的來源和性質(zhì)

權利一詞，其英文是right，有兩種含義，一是正當?shù)?、正確的，二是指某種資格，因此，英語中的權利是指具有某種正當?shù)馁Y格。而在法語和德語中，權利則和法律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法”和“權”本身是不能完全分割的，法是權的保障形式，權是法的重要內(nèi)容，它們使用的都是同一個詞，德文為recht，法文為dfiot。在作為“法律”這個含義使用時，加上一個形容詞“客觀的”，作為“權利”這個含義使用時，加上一個形容詞“主觀的”，因此在他們看來，法和權的區(qū)別，僅僅在于法是客觀存在的，而權則是主觀享有的。政治權利本質(zhì)上是政治權力主體單個成員利益與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之間的關系，政治權利意味著社會成員在政治活動之中具有最為重要的自主性，從而對政治權力構成一種制約。

重視個人的幸福、自由等權利始自馬其頓人統(tǒng)治希臘時期，發(fā)展于羅馬時代，而羅馬法學政治理論則對此形成了較為系統(tǒng)的理論論述。薩拜因在《政治學說史》一書中指出：“在政治哲學史中，公元前322年前亞里士多德的逝世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正如他那比他早死一年的偉大學生一生標志著政治學和歐洲文明史上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始?！边@個偉大的學生就是馬其頓帝國的亞歷山大大帝，他對希臘的征服促使希臘人對城邦政治進行反思。城邦政治的衰弱已經(jīng)是一個無法挽回的事實，城邦政治學說與亞里士多德一起開始退出歷史的前臺，集體主義的城邦政治逐漸讓位于思考個人自由幸福的學說，個人主義的理論在希臘城邦的衰落中悄然興起，個人政治權利成為政治學研究的重要問題。

伊壁鳩魯是希臘城邦政治衰弱時期著名的唯物主義者和思想家，他提出了原子偏離運動說，說明事物在運動發(fā)展過程中，除了存在必然性外，還存在著偶然性，從而為個人的自由權利奠定了哲學基礎，這在哲學史上是一個重大的貢獻。他還從個人權利出發(fā)提出了個人主義的幸福觀和道德觀：“我們說快樂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和目的。因為我們認為幸福生活是我們天生的最高的善，我們的一切取舍都從快樂出發(fā)；我們的最終目的乃是得到快樂?！薄爱?shù)赖虏划a(chǎn)生任何快樂時，我唾棄道德，唾棄人們給與道德的那種空洞無謂的贊嘆?！眰€人的自由、幸福、道德成為伊壁鳩魯學派的基本觀點。

在上述自由、幸福、道德、安全的觀點基礎上，伊壁鳩魯進一步提出了“社會契約”的觀點。國家與法的建立，其目的是為了確保人們的安全，克服相互之間的對立與恐懼，避免相互之間的傷害。他說：“那些最先制定法律權利并在城市(城邦)中建立管理制度和行政機構的人，在極大程度上以此促進了生活的安全和安寧。誰要把這一切廢除掉，那么我們就會過著禽獸般的生活?！眹遗c法之所以能合法地存在，其基礎乃是“公正”，公正是由契約產(chǎn)生的。他說：“自然的公正，乃是引導人們避免彼此傷害和受害的互利的約定?！薄肮龥]有獨立的存在，而是由相互約定而來，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只要有一個防范彼此傷害的相互約定，公正就成立了?！边@說明，古希臘后期，人們已經(jīng)把國家、法律的建立立足于公正的基礎之上，而公正則是為了保護個人的安全和利益。

文藝復興時期，啟蒙運動的思想家們繼承希臘文明成果，提倡人性的解放，要求擺脫神權和宗法的束縛，已經(jīng)提出了“自由判斷”、“自由意志”、“追求幸?！钡葯嗬：髞恚S著資產(chǎn)階級力量的壯大，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家和啟蒙學者開始研究人的政治經(jīng)濟權利。較早比較具體地解釋“自然權利”即天賦人權問題的是格勞秀士，他認為：“權利一字所指示的，只不過是所謂公道而已”，“當財產(chǎn)權成立之后，一人若違反另一人的意志而掠奪他的財產(chǎn)，即為自然法所禁止。”荷蘭杰出的唯物主義哲學家和激進的政治思想家斯賓諾莎則進一步論證說，每個人都享有天賦的生存權，自我保存，趨利避害，兩利相較取其大，兩害相權取其輕。但是，他又認為，人們各自享有的權利是不相等的，權利取決于個人的能力的大小。這說明，生存權、財產(chǎn)權等人的基本政治權利最先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和承認。

自然法和理性是希臘文明中非常重要的兩個基本概念，更是兩個非常重要的行為準則。自由主義思想家洛克在此基礎上，論證了人們享有三種不可剝奪的權利，即生存權(life)、財產(chǎn)權(property)和自由權(liberity)。自然法即理性，賦予人類這些自然權利，這是天賦的、不可轉讓的、不可拋棄的。除上帝外，任何人不能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即使本人，亦無權放棄和毀滅自己。財產(chǎn)權也是自然權利中最基本的權利，它起源于人類謀求生存的勞動，財產(chǎn)權是先于國家產(chǎn)生的，是不可轉讓的，是合乎理性的生存必須的權利。國家建立的原因和存在的目的，正是為了保護財產(chǎn)權。他說：“人們聯(lián)合成為國家和置身于政府之下的重大的和主要的目的，是保護他們的財產(chǎn)”；“我們是生而自由的，也是生而具有理性的”；“法律的目的不是廢除和限制自由，而是保護和擴大自由。”這些思想，成為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重要指導準則。

在1776年北美13個英屬殖民地的代表大會上，杰斐遜執(zhí)筆的《獨立宣言》正式通過，它把天賦人權的思想寫進了美國憲法性的正式文獻中，第一次把啟蒙思想家所倡導的自由、平等、生命安全、追求幸福等權利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丢毩⑿浴芬婚_始就闡述了天賦人權的原則：“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們被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人們才在他們之間建立政府，而政府的正當權力則來自被統(tǒng)治者的同意。任何形式的政府，一旦破壞這些目的，人民就有權改變或廢除它，以建立新的政府。我們政府必須以這樣的原則為基礎，并且用這樣的方式組織其權力，以使人民認為這樣最可能實現(xiàn)他們的安全和幸福。”

1789年，法國《人權宣言》發(fā)表，明確指出：“不知人權、忽視人權或蔑視人權是公眾不幸和政府腐敗的唯一原因，所以決定把自然的、不可剝奪的和神圣的人權闡明于莊嚴的宣言之中。”《人權宣言》確認了“主權在民”和“分權”原則，“全部主權的源泉根本存在于國民之中；任何團體或者任何個人都不得行使不是明確的來自國民的權力?！薄叭魏紊鐣?，如果在其中不能使權利獲得保障或者不能確立權力分立即無憲法可言。

《獨立宣言》和《人權宣言》成為人類歷史上的里程碑，確立了個人擁有政治權利的至高無上性。

馬克思主義是對人類一切文明成果的繼承和發(fā)展。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明確指出：“一旦社會的經(jīng)濟進步，把擺脫封建桎梏和通過消除封建不平等來確立權利平等的要求提到日程上來，這種要求就必定迅速地獲得更大的規(guī)模?！闭螜嗬氨旧砭褪且环N歷史的產(chǎn)物……而這種歷史關系本身又以長期的以往的歷史為前提……在這種或那種意義上——現(xiàn)在對廣大公眾來說是不言而喻的……已經(jīng)成為國民的牢固的成見?！瘪R克思恩格斯對資本主義政治權利是肯定的，但他們沒有停留在這個層次，為了進一步推進人的政治權利，馬克思又提出了共產(chǎn)主義的目標。“共產(chǎn)主義并不剝奪任何人占有社會產(chǎn)品的權力，它只剝奪利用這種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薄按婺谴嬖谥A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chǎn)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笨梢姡R克思恩格斯對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平等、自由、民主等政治權利是持繼承態(tài)度的，尤其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中，人們將會享受到比資本主義社會更多的政治權利，包括財產(chǎn)權等等。

中國共產(chǎn)黨在如何對待權利這一問題上，既有成功的經(jīng)驗，又有深刻的教訓。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過程中，中國共產(chǎn)黨在城市發(fā)動工人罷工，取得勝利，憑借的是為工人爭取政治權利；在農(nóng)村能夠動員廣大人民群眾支持革命，憑借的也是為農(nóng)民爭取政治權利，“打土豪，分田地”，“減租減息”都是明證。可以說，對廣大人民群眾權利的尊重是中國共產(chǎn)黨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力量源泉。

在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出現(xiàn)的失誤同樣與對權利的漠視息息相關。如在“文化大革命”中，對人的財產(chǎn)權、自由權嚴重踐踏，最終陷入了人的生命尊嚴也難以有效保護的境地，“打、砸、搶”事件屢屢發(fā)生，國民經(jīng)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國開始了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偨Y這一成就的原因成為當下重要的研究課題，很多人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探索，取得了不少的成績。筆者以為，最為重要的原因應該是公民政治權利的回歸。

安徽風陽小崗村的村民率先實行的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制，其實質(zhì)就是承認公民的個人權利，由此導致了中國農(nóng)村的巨大變化。改革開放取得成就，就是因為以承認個人權利為基礎，從而釋放了人們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當前，對公民權利的重視正在學界、政界和社會其他各界達成共識。

三、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博弈是解放思想的關鍵

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孰先孰后?二者存在著一個什么樣的關系?西方一代代的思想家們反復論證這個問題。近代的社會契約論者認為，公民權利先于政治權力而存在，政治權力是為了保護公民權利而存在的。公民權利是公民自然享有的，由上帝賦予；而政治權力是由公民通過社會契約賦予的，因此，公民權利是本源，政治權力則是工具，這也符合馬克思本人的意思，政治權力只有履行了它的公共管理職能才有存在的可能性。

在中國，公民權利往往被理解為是由國家認可的、旨在增進國家統(tǒng)一和繁榮的手段，而非由自然賦予的旨在對抗國家干預的保護機制。在此情景下，民眾對行使自身權利的訴求很可能是對國家權力的強化而不是挑戰(zhàn)。在這樣的一種意識下，權利就變成了“在上者”對“在下者”的恩賜，在上者可以根據(jù)需要對權利作出規(guī)定，擴大或者縮小。這與中國古代的“父母官”情節(jié)、“天子牧民”等封建意識實際上是一致的。因此，為了實現(xiàn)國家的現(xiàn)代化轉型，迫切需要對權力與權利的關系做出新的說明。

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是政治學的基礎范疇和理論支撐，正確認識和把握二者關系，對于防范政治權力被濫用和異化是至關重要的。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力既有一致的方面，又有矛盾的方面。其一致性主要表現(xiàn)在：

其一，從政治權力來源的角度講，政治權力根源于公民的權利，是公民權利在一定條件下的集中和轉化，無論是政黨的權力還是政府的權力，其“作為一種政治權力，與其他公共權力一樣，首先屬于一種契約權”，因而具有“代理”的性質(zhì)，這也符合中國的憲法原則，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

其二，從價值和功能的角度看，維護公民權利，實現(xiàn)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的統(tǒng)一，是政治權力的目標指向和價值依歸。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內(nèi)在的一致性，在價值、功能上則表現(xiàn)為“手段”與“目的”兩個方面的統(tǒng)一。公民權利是至高無上的，是本源的，具有終極目的和最高價值意義。相比而下，政治權力則是派生的，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一種工具性法權，是完成特定歷史任務的一種工具。

其三，從權力確認的形式看，民主選舉是實現(xiàn)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力一致性的基本媒介。市場體制作為社會資源配置的一種方式，不僅意味著經(jīng)濟資源配置的市場化，還意味著政治資源配置也要“市場化”。如果經(jīng)濟資源配置實行“市場化”而政治資源的配置實行“計劃化”，其在理論上的巨大矛盾是不言而喻的，在實踐中的嚴重后果更是顯而易見的，這可以說是造成政治權力腐敗的體制和機制上的重要原因。政治權力資源配置的市場取向，就是指公民以市場規(guī)則為基礎，以民主選擇為機制，把自己管理公共事務的部分權力轉移給他們的代表。核心是變政治權力資源配置由人治模式轉變?yōu)榉ㄖ文Ｊ?。就干部資源的配置來講，就是要變由“少數(shù)人從少數(shù)人中選擇少數(shù)人”的自上而下的“安排干部”為“多數(shù)人從多數(shù)人中選擇少數(shù)人”的自下而上的“選擇干部”，其目的是實現(xiàn)政治權力資源配置的最優(yōu)化。

以上三點，是政治權力和公民權利的“應然”問題，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實然”和“應然”之間經(jīng)常出現(xiàn)矛盾，甚至背離。這是因為，首先，在現(xiàn)實生活中，政治權力和公民權利的具體內(nèi)容和實現(xiàn)形式是不同的。公民權利表現(xiàn)為自下而上、由里及表的影響力量，而政治權力則表現(xiàn)為自上而下、由表及里的控制力量。這種“控制”的硬性力量非常容易對“影響”的軟性力量造成侵害。其次，在政治資源總量既定的前提下，政治權力不適當?shù)丶訌?，或者公民權利不適當?shù)財U張，都會導致二者關系的不和諧，破壞各自的發(fā)展。最后，權力在運行過程中具有變異性。政治權力一旦形成，往往表現(xiàn)為獨立于公民權利之外、凌駕于公民權利之上的一種物質(zhì)力量。政治權力變異的常規(guī)性外在表現(xiàn)是權力腐敗，發(fā)端于對公民權利的藐視，過程于對政治權力的經(jīng)營，毀滅于群眾基礎的喪失。

日前，中國日益增多的“群體性事件”向我們敲響了警鐘，社會道德滑坡，權力扭曲的社會狀況已經(jīng)是一個不爭的現(xiàn)實，人們對權力的懷疑和不滿正在郁積。造成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就是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失衡。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首先，落實憲法規(guī)定，積極推行憲政改革，提高政治透明度，打破言論禁區(qū)，切實保障公民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的自由，實現(xiàn)憲政下的民主監(jiān)督和民眾參與，切切實實地保障公民權利。其次，實現(xiàn)對權力的監(jiān)督制約.在具體民族國家里形成的對權力監(jiān)督制約的具體形式不能照搬，但是其中所蘊涵的關于政治權力監(jiān)督制約的一般原理——“以權治權”則是必須遵循的。

熊培云先生在《權力轉型與“敦克爾克撤退”》中，對權力的巨大副作用有過精辟的解讀。如果政府擁有接管公民日常生活的強大權力，則不太可能發(fā)展出先進的文明，因為在此條件下社會的發(fā)展注定會被“強大的”政府權力所中斷。今天我們知道，近現(xiàn)代歷史上“政治全盤設計社會”所導致的種種悲劇，小過是啟蒙運動后全能理性的幻滅。用哈耶克的活來說就是，一切打算對整個社會實行計劃的企圖，無論是出于怎樣一種高尚的動機，在它的背后都寫著一種“致命的自負”。他說，對經(jīng)濟史的了解越多，就越會發(fā)現(xiàn)，一個高度組織化的國家的建立構成了.早期文明發(fā)展的頂峰這種想法是錯誤的。由于我們對有組織的政府的所作所為的了解，必然大大多于個人之間自發(fā)的合作所成就的事情，因此，歷史說明嚴重夸大了政府的作用……強大的政府對自發(fā)的改進一再造成破壞，使文化的進化過程半途夭折……

梳理中國早期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的社會繁華，或許更有助于我們理解如何對待政治權力。中國30年改革實際上是一個“權力回歸社會”的過程。有心者不難發(fā)現(xiàn)，近年來中國改革之所以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在許多方面，與其說是因為政府做了什么，不如說是政府沒做什么。經(jīng)濟學家茅于軾在《綠葉》雜志上發(fā)表文章，指出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在財富、自由、對內(nèi)和對外開放三個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這和政治方面擺脫了過去的不自由大為相關。換句話說，改革開放的巨大成就來源于權力的放松而不是集中，來源于對公民權利的尊重而不是漠視。

蘇東劇變作為20世紀最具有震撼意義的巨大歷史事件向后人不斷昭示著一個真理，尊重公民權利，嚴格限制政治權力，是國家長治久安的不二法門。社會主義的中國在蘇東劇變后能夠巍然屹立，其根本原因是因為在改革開放以來，人民享受了更多的公民權利，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們的自由度遠遠大于改革開放以前，也大于蘇聯(lián)人民。今天，公民權利的擴大必須以政治權力的規(guī)范為前提。

[責任編輯：陳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