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達(dá)
聽到樓下的哭聲時,我正在陽臺上就著國道旁的一盞路燈看書。陽臺和路燈的距離,恰好使我看清書上的字跡,卻不能使我看清那張哭泣的臉。是一個女孩的哭聲,先是嚶嚶的,壓抑的,哭著哭著,聲音就越來越大,像泄閘的水,間或爆出幾聲母獸般憤怒的嘶叫。
其實,在這之前,我聽到她在陽臺上喊那個男人的名字,以前她只要一聲喊,那個男人常常就在小區(qū)門口右側(cè)的小賣部前應(yīng)答。那個小賣部就是這個小區(qū)人的免費“話吧”,除了雨天,總有一些飯后無聊的人像小魚戲水般,陸陸續(xù)續(xù)聚在那里談白。夏天里,還有人端著飯碗去。那個男人也是那里的談客。女孩對著那個方向大約喊了三四次,聲調(diào)一次比一次尖銳,但顯然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回應(yīng)。那個男人應(yīng)該就在這個小區(qū)里,不然她何必要瞎喊。我猜想,那個男人大概是粘在了某張麻將桌上了。小區(qū)里有一家麻將室,是個下崗女工開的,起初,她天天在中午或近晚的時段扯著嗓子喊人打麻將,逐漸地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圈子,現(xiàn)在不再用天天“練嗓子”了。那個男人也和她熟,我曾在陽臺上見過他和一班“麻友”們?nèi)ミ^幾次麻將室,如果他此刻真的在那里,他是絕對能夠聽到女孩的叫喊的,因為那個麻將室和他的居室只隔有三個單元,也許是麻將的魔力太大了,也或許是這個女孩的威力已經(jīng)太小了。
在我最初的印象里,那個男人是頗有些怕這個女孩的。兩年前,我剛住到這幢樓里時,就耳聞了這個女孩的威力,她幾乎每次上樓時,都很不耐煩似的氣呼呼地大聲叫門,而開門的時間必須要在第一聲叫門的同時,如果稍微耽擱了幾秒,她就會用腳“哐哐哐”地叫門,搞得我們樓上樓下包括隔壁的樓層就像發(fā)生了一場微級地震,那動靜,簡直不亞于一個被“皇恩”寵壞了的公主的駕臨。我倒是由衷佩服那個男人有很好的奴才級別的涵養(yǎng),從沒聽見他對踢門之舉說過什么不滿的言語,大多能做到在第一時間開門,迎候“主子”。
但是今年以來,我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倒是長了出息。有幾次,我聽到他在樓道里對女孩發(fā)出抱怨,那語氣,能讓你想見他一臉厭煩的神情。有時是他剛下樓,女孩叫住他,要他買什么零食,而且一定要某某品牌的,那男人就不打好氣地應(yīng)道:你先怎么不詌【方言,講或說之意】?是的是的是的?。?!有時不知是出于什么政見不一,那男人氣沖沖地叫囂幾句,頗有聲威地摔門而出。奇怪的是,面對如此不恭的“抗顏犯上”之舉,卻不見“公主”有什么“降罪之罰”,真是大有河?xùn)|河西之變。
其實,樓下的那對男女我從未見過。我以上這些有關(guān)的敘述都是我“聽見”的。我還聽母親描述說,那個女孩個子矮小,年齡也不大,頂多也就二十拉歲。母親說那女孩一開始養(yǎng)的白白胖胖,像朵粉面花似的,現(xiàn)在搞的皮黃骨瘦,三根筋了。那個男人的年紀(jì)看上去倒是不小,一開始養(yǎng)的也不錯,但現(xiàn)在臉色黃黑,像有暗疾。
最近母親又從小區(qū)里那位矮胖大腹的老婦的閑談中得到相關(guān)消息,那老婦已久居小區(qū),對這里的人事比較諳熟,她說我樓下的那個男人已經(jīng)四十出頭了,在鄉(xiāng)下有家室,兒子都有十多歲了,以前他老婆帶兒子還常來,這一點,母親也可以證實,剛住進來時,她也見過幾次,那個女人個頭一般,長相也不錯,后來一直就沒有見到了,不知是否離了婚。
女孩的哭聲還在繼續(xù)著。我合上書本,望著暗黑的夜空,發(fā)現(xiàn)先前還亮著的半輪秋月已被密布的陰云吞噬了。這兩天比較悶熱,也許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