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秋水

《圣誕憶舊集》

著者：（美）卡坡蒂

譯者：潘帕

出版：譯林出版社

定價：24.50元

想象十一月末的一個清晨，二十多年前一個冬日早晨的來臨。想象一個鄉(xiāng)村小鎮(zhèn)上一片老宅中的廚房。廚房里最醒目之物是一個黑色大烤爐。此外還有一面大圓桌和一個壁爐，壁爐前放了兩把搖椅。就是從那天開始，壁爐開始了這一季的低吟。

唉唉。我們誰沒有想象這樣一個清晨呢？不過那要更晚。北方農(nóng)歷臘月的某天，家里的廚房開始忙碌起來，坐在媽媽身旁的小孩，開始幫著媽媽一起揉面團，搓麻花團，或者捏面人。一邊想象著某天這些烤干了的面人進到嘴里的美味氣息。然后便是幫忙清掃庭院，貼春聯(lián)，堆炭火。不管家里是窮或富有，每個小孩子都有這么一番樂趣無限的等待和投入。

然而可惜的是我們竟沒有以過年為題材的充滿了童稚樂趣的文學(xué)作品。歐美國家的圣誕大致等同于我們國家的春節(jié)?？ㄆ碌俚倪@本小書在美國廣受歡迎，也是每年圣誕節(jié)的互贈禮物。他從小因父母離異被寄養(yǎng)在阿拉巴馬的鄉(xiāng)間。 小卡坡蒂和表親蘇柯——一位天真純潔的老姑娘，共同度過了一段無比美好、充滿了想象力的人生最初的旅程。他們一起做水果蛋糕，一起去樹林深處砍圣誕樹。童年的這段經(jīng)歷也許便是他一生寫作的源頭。

為孩子保留一個天真和稚美的童年吧。那也許是他一生的創(chuàng)造力所在呢。

摘錄：

房子下面是辛普森家的草地，十一月金黃色的高草茂密而明亮。草地邊上有一個灰色谷倉，一個豬圈，一個雞舍和一個煙房。我鉆進煙房里，那是一個漆黑的房間，即便在最熱的夏天也很涼快。里面是泥土地面，有一個散發(fā)胡桃木屑和雜酚氣味的煙窖。一排排的火腿從椽子上掛下來。這里本是我刻意避開的地方，可現(xiàn)在里面的黑暗似乎是一種庇護。我倒在地上，肋骨猛烈地起伏，像被擱淺在沙灘上的魚的魚鰓。我也不在意這樣會糟蹋了身上的好衣服，一套配長褲的西服，在地上的泥巴灰屑和豬油混合物中間打起滾來。

有件事我知道：我要離開這個家，這個鎮(zhèn)子，就在這個晚上。我要上路，跳上一輛貨車，去加利福尼亞。到好萊塢以擦鞋為生。弗萊德·阿斯泰爾的鞋。克拉克·蓋博的?；蛟S我自己也會成為一個明星?？纯唇芑彀亍Ｅ?，到那時他們會難過的。當(dāng)我有錢有名之后，我會拒絕回他們的信和電報。很可能。

忽然我想到一件會令他們更難過的事情來。煙房的門半開著，一刀陽光照亮了一個架子上的幾個瓶子。落滿塵灰的瓶子上貼著骷髏頭和交叉骨的標簽。如果我喝下其中一瓶，那么餐廳里那些人，那些正在猛吃海喝的家伙，就會知道什么是難過的滋味了。這是值得的，只要能見到B叔發(fā)現(xiàn)我冰冷而僵硬地躺在地板上時的悔恨；這是值得的，為了聽到我的棺材下到墓穴底下時人們的號哭和奎妮的嗥吠。

雪茄渾厚的芳香、煙斗中強烈的刺鼻氣味，以及它們所喚起的龜殼般豐富的感覺，不斷地吸引著我，我從前廳走到門廊上，雖然我更喜歡呆在前廳，因為康科林姐妹在那里。她們輪流彈著我們調(diào)過音的鋼琴，很會彈，卻只是彈著玩，嬉鬧著沒點正經(jīng)的樣子。"印第安愛的呼喚"是他們的保留曲目，還有一首1918戰(zhàn)時歌謠，唱一個小孩哀求家中的竊賊時的哀嘆，名字叫"別偷爸爸的獎?wù)?，那是他用勇敢換取的。"安娜貝爾邊彈邊唱。她是姐妹中最大和最漂亮的，不過要比較她們其實挺費力，因為她們就像高度不一的四連音。你會想到蘋果，緊密、芬芳、香甜但卻有點蘋果酸。她們的頭發(fā)，編成松松的辮子，有著一匹馴養(yǎng)得很好的黑色賽馬那樣的烏藍光澤，還有一些地方，比如眉毛、眼睛和笑起來時的嘴巴，翹起來的樣子很特別，更添風(fēng)致。最可愛的是她們都有一點豐滿，準確地說，是"豐盈"。

正是在聽安娜貝爾彈琴，愛上她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奧德·漢得森。我說感覺到，是因為在看到他之前，我就知道他來了：一種危險臨近的預(yù)感提醒了我，就像一個有經(jīng)驗的伐木人在遭遇眼鏡蛇或響尾蛇之前的感覺一樣。

我轉(zhuǎn)過身，那家伙站在前廳門口，一半在門里，一半在門外。在別人眼里，他可能只是一個邋遢的十二歲瘦竹竿男孩，為了來到這個場合做了一些努力：把亂糟糟的頭發(fā)分開梳理了一下，梳子的槽痕還潮濕而清晰。但對我來說，他是不速之客，像從瓶子里放出來的妖怪一樣邪惡。我真是個豬頭啊，竟然以為他不會出現(xiàn)！只有驢子才會沒有想到，他會出于惡意前來，破壞我等待的這一天他會很快樂。

安娜貝爾輕聲笑著，敲出深沉的和弦，奧德用他那早熟的男子嗓音開唱了："當(dāng)那紅色的，紅色的知更鳥來了，飛呀飛呀飛過來。"亞當(dāng)?shù)奶O果在他緊繃的喉頭跳動，安娜貝爾熱情高漲。注意到這個節(jié)目，女人們的尖聲嘈雜也變小了。奧德很棒，他肯定是會唱的。強烈的嫉妒像電流一樣從我心里穿過，足夠電死一個殺人犯。我當(dāng)時的想法就是要殺人。我簡直能像摑死一只蚊子那樣殺了他。還不夠。

我再次溜到了門廊上，去找我的島，甚至連我朋友都沒注意到，她沉浸在音樂節(jié)目中。島是我給房子里一個地方取的名字，當(dāng)我感到憂傷或者莫名興奮，或者只是想考慮一些事情的時候，我就會去那里。那是一個連著衛(wèi)生間的巨大壁櫥。衛(wèi)生間本身，除去潔具以外，就像一個溫馨的冬日門廳，里面有一個馬毛的雙人沙發(fā)，小地毯，一個柜子，一個壁爐，一些畫框，里面是"醫(yī)生的來訪"、"九月早晨"、"天鵝湖"的復(fù)制品，還有大量的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