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眼看世相
劫后余生的文壇泰斗巴金,晚年用全部人生經(jīng)驗傾心創(chuàng)作《隨想錄》,發(fā)出“要說真話”的吶喊。當時不明世事,熱衷于風花雪月作品的我覺得巴老的吶喊有點可笑,笑他年老力衰,江郎才盡,再也創(chuàng)作不出《家》《春》《秋》這樣的“激流三部曲”來,無所事事,所以說一些廢話。
隨著知識閱歷的增長,我漸漸地覺得自己的荒唐可笑,漸漸地悟出家中的父母、學校的老師與巴老所講的話雖相同,但是其層次卻有很大的差異,一是說話的對象不同,二是兩者的難易程度不同。父母勸導的是孩子,老師勸導的是學生,是未成年人,懵懂無知或智識尚淺;而巴老所要求“要講真話”的是成年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成年人,他們多是“人精”,洞明世事。
因為巴老所說的真話往往與真理與真相密不可分,“真理是不承認任何權力與權威的,這樣,說真話本身便意味著一種堂吉訶德式的挑戰(zhàn),以及由此帶來的風險。不存在風險性的真話,是沒有社會價值的”。巴老倡導所說的“真話”應該是有風險性的真話,這才是其價值所在。
有價值的真話,往往會觸及一些人的痛處,觸及一些人的利益,所以真理往往被人拼命抵毀或絞殺,真相往往被人拼命顛倒或掩蓋。
西方中世紀的布魯諾被燒死,明朝方孝儒被滅十族,無不讓人膽寒說有價值的真話昂貴的代價。因此林賢治在《索爾仁尼琴和他的陰影》一文中說:“在正常社會中,講真話只是一個道德問題,但是在警察國家里則首先是一個勇氣問題?!钡窃趯V频纳鐣铮杏職庹呤欠浅I俚?,“識時務者為俊杰”,聰明的俊杰們往往會保持沉默,讓有價值的真話爛在肚子里。
講真話,是我們今天所大力提倡的,并不存在制度上的障礙。但是過去對說真話打壓的惡劣影響并沒有消除,人們還心有余悸,擔心又中“引蛇出洞”的局;而且在一些人位高權重的骨子里一點沒有改變,這些人會大聲地對別人說要講真話,而自己卻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自己的謊話。還有一些人明里暗里擠壓“說真話”的生存空間?,F(xiàn)在的人也受此惡習的影響,一個人走向成熟的過程,卻是從說真話蛻變到說謊話,從率真走向虛偽的過程。這是多么可怕呀,由此可見,巴老提倡“要說真話”是有先見之明的。
“一句真話要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边@是索爾仁尼琴在197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演說中的感言?!耙f真話”是巴老劫后余生自心底發(fā)出的呼喚??梢姟罢f真話”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乃至整個社會的重要性,正如魯迅先生在《無聲的中國》中所說:“只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只有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p>
說真話是一個社會的希望,民族的希望。我們這個社會,我們這個民族,什么時候才形成說真話之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