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華
婚姻走過第一圈
索爾仁尼琴最初的情感經(jīng)歷比較簡單。那是在大學時代,在俄羅斯的頓河河畔羅斯托夫,索爾仁尼琴就讀于大學的數(shù)學物理系,納塔利婭·列舍托夫斯卡婭就讀于同校的化學系。
那時的索爾仁尼琴身材又高又瘦,外表顯得木訥呆板,還有個令人尷尬的綽號——海象,但他才華橫溢,志存高遠,對政治和文學如癡如醉,一心想寫出一部描寫革命史的驚世之作。他為了將納塔利婭追到手,給她寫了一封又一封文采飛揚、情真意切的情書,令她內(nèi)心大受感動。在索爾仁尼琴身邊的許多朋友中,對納塔利婭心生愛慕的不在少數(shù),雖然追求者如云,但出于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又有出生前喪父的相同經(jīng)歷,她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墜入愛河之后,兩人決定趁熱打鐵,瞞著各自的母親,在四年級時辦理了結婚手續(xù)。當兩位母親得知后,沒有過多地責備孩子,而是為一對新人舉辦了一個簡樸的結婚晚會,并為他們在一套與人合住的公寓里租了個房間。
新婚燕爾的生活是甜蜜的,但不想?yún)s是那樣短暫。這對新婚夫婦共同生活才一年多,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就來臨了,兩人從此開始了長久的分離。納塔利婭被疏散到后方的哈薩克斯坦,而索爾仁尼琴則拿起槍上了前線。
1945年戰(zhàn)爭結束時,年輕的軍官索爾仁尼琴卻意外被捕了:軍事反間諜部門截獲了他寫給大學時代的朋友尼古拉·維特克維奇的信件。兩位青年知識分子在信中討論戰(zhàn)爭,談論世界革命和布爾什維克黨,甚至拿斯大林和列寧調(diào)侃說笑。結果這種“反蘇”行為讓他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索爾仁尼琴被判處8年監(jiān)禁,維特克維奇則獲10年牢獄之災。
在坐牢的最初4年,索爾仁尼琴的服刑地點在莫斯科郊區(qū)。他年輕的妻子這時已經(jīng)考上莫斯科大學,在那里讀研究生。雖然兩地相距不算遠,但她只是偶爾去獄中探望一下。后來,索爾仁尼琴被轉到另一處勞改營,在哈薩克斯坦東北部?;退箞D茲,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當時,莫斯科大學一位高級講師索莫夫對納塔利婭一見傾心,窮追不舍。索莫夫是一位喪偶的鰥夫,獨自一人拉扯著兩個年幼的兒子。納塔利婭因病不能生育,孑然一身也很孤獨。經(jīng)過一段時間反復考慮,她與服刑的索爾仁尼琴離了婚。
與前妻復婚
1956年,索爾仁尼琴被解除流放并恢復名譽。有一天,在一位朋友家中,納塔利婭和索爾仁尼琴再度相遇。用索爾仁尼琴的話說,當時他只想把他們倆的關系來個徹底了斷,把在勞改營中為她寫的一些詩歌送給了她,算作是分別的紀念。但不想事與愿違,兩人心底的愛情火花被再度點燃,句號變成了省略號,鴛夢重溫的故事再度上演。
在朋友家的那次會面之后,納塔利婭給前夫寫去了一封封充滿激情的書信,請求他寬恕自己的背叛,說準備放棄現(xiàn)在的丈夫和收養(yǎng)的子女,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因母親在戰(zhàn)爭中死于肺結核,此時的索爾仁尼琴舉目無親,可謂形單影只,在前妻的懺悔和攻勢下,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經(jīng)過一段沸沸揚揚的離婚過程之后,納塔利婭終于擺脫了索莫夫一家三口。索爾仁尼琴與納塔利婭復了婚。索爾仁尼琴在當?shù)氐膶W校當起了物理教師,每天下課后就在辦公桌前坐下,開始安心地寫作。
據(jù)人們說,納塔利婭當時對復婚后的生活感到很滿足,幸福得就像契訶夫筆下的“小可愛”。她對丈夫百般溫柔,甚至逆來順受,還與所有的朋友斷絕了來往。用納塔利婭自己的話說,她首先相信丈夫卓爾不群的文學才華,想盡一切可能幫助他。但就在與前妻破鏡重圓之后一年,索爾仁尼琴很快就后悔了,認為這“第二次握手”是一個致命的錯誤,這讓兩人后來都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在無望地辛勤耕耘了許多年之后,索爾仁尼琴在文學上的成功終于不期而至。1962年11月,在赫魯曉夫的授意下,《新世界》雜志發(fā)表了索爾仁尼琴描寫勞改營生活的中篇小說《伊凡·杰尼索維奇的一天》。這部小說立即在蘇聯(lián)引起了極大轟動,使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物理教師一夜成名,為他帶來了突如其來的巨大榮譽。
從這一刻起,蘇聯(lián)全國性大報上充滿了對這篇小說的溢美之詞,索爾仁尼琴緊接著成了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會員,并獲得列寧獎的提名。文學藝術界的名流也紛紛向這顆文壇新星拋出了橄欖枝,他在頻頻的宴請之間忙得不亦樂乎。
隨著文學聲譽和知名度的提高,知識女性對索爾仁尼琴的青睞也隨之而來,與女讀者在情感上的糾葛自然接踵而至。據(jù)說,索爾仁尼琴經(jīng)常收到崇拜者們成堆的求愛信,其中一名崇拜者來自列寧格勒,是一位大學女教授,與作家發(fā)生了一段短暫的浪漫情緣。
索爾仁尼琴瞞著妻子悄悄來到列寧格勒,與女教授攜手徜徉在涅瓦河畔,共同度過了20個日夜的美好時光。當他回到梁贊的家中時,如沐春風的作家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興奮,在妻子的一再追問下供出了實情。納塔利婭知道后十分震驚,和索爾仁尼琴鬧了個天翻地覆。
沖出圍城
隨著蘇聯(lián)的政治解凍走向尾聲,索爾仁尼琴的作品又遭到了查禁,再次的噩運替代了短暫的輝煌。索爾仁尼琴被作家協(xié)會取消會員資格后,克格勃開始頻繁地對他進行跟蹤盯梢。他的著名小說《第一圈》和《癌癥病房》問世后,官方禁止出版,它們只能在莫斯科的文學愛好者中私下散播。
在那段遭受打壓的灰暗日子,索爾仁尼琴寄居到好友——音樂家姆斯季斯拉夫·羅斯特羅波維奇家中,住在莫斯科郊外茹科夫卡的一幢別墅內(nèi)。妻子納塔利婭也跟他到了這里,但他總是找出種種理由,設法讓妻子經(jīng)常去梁贊看望丈母娘。索爾仁尼琴經(jīng)常支走妻子有一個重大隱情,因為作家又萌發(fā)了一段戀情。
那個她是一名29歲的研究生,名叫納塔利婭·斯韋特洛娃,為了把她與第一個妻子相區(qū)別,作家干脆叫她阿利婭。阿利婭是一個離過婚的莫斯科女子,她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在與一群持不同政見者朋友的交往上,她成了作家得力的義務助手。
他倆的關系發(fā)展神速,1968年,索爾仁尼琴把她介紹給了身邊的朋友們,從而公開了與阿利婭的婚外戀情。
索爾仁尼琴過后寫信給他的妻子,說自己已經(jīng)愛上另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心上人”正準備為他生一個孩子。納塔利婭的反應十分強烈,她在回信中冷冷地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對我來說已經(jīng)死了!你將來就會知道,一個受盡欺騙的女人是怎么報復的!”
她的報復就是拒不離婚,不給索爾仁尼琴自由身。當阿利婭已經(jīng)懷上第三個孩子斯捷潘時,索爾仁尼琴終于等來了法院的離婚判決書,這場馬拉松式的離婚才畫上句號。在鬧離婚的日子里,索爾仁尼琴的小說《第一圈》在西方出版,并引起巨大轟動,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其間阿利婭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真是三喜臨門,錦上添花。
他的杰作《古拉格群島》在西方出版后,他被當局剝奪了蘇聯(lián)國籍。1974年,身為索爾仁尼琴的合法妻子,阿利婭與丈夫一起帶上3個年幼的兒子,開始了流亡國外的漂泊生活。
《古拉格群島》一書的手稿流向西方前,前妻納塔利婭曾遵從克格勃的指令與作家見面,試圖勸阻他不要一意孤行,但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1974年,在喀山火車站冷清空曠的月臺上,納塔利婭與前夫見了平生最后一面。
索爾仁尼琴出走他鄉(xiāng)之后,納塔利婭出版了6本回憶錄,用文字對索爾仁尼琴口誅筆伐,徹底和前夫算清了感情舊賬。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大作家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的前妻,甚至在1994年回國后也不想見她,僅限于與她在電話中交談。
不過,納塔利婭在去世前表示,她依然像從前一樣愛著索爾仁尼琴。
(陳薩摘自《書屋》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