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yè)
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fā)生后,有關職能部門曾吹風曰,地震預報是世界性難題,幾乎是不可預測的。以此應對輿論方面“如此大震,為何竟沒有一點預警”的質疑,未免有卸責之嫌。
中國的地震預報曾走在世界前列,成功地作出了1975年遼寧海城,1976年云南龍陵,1976年四川松潘、平武7級以上大地震的臨震預報,其中海城地震的預測最為成功:1975年2月4日上午10時30分發(fā)布預報,晚7時36分果然發(fā)生地震。僅這一次臨震預報,就挽救了5萬多人的生命。
即使唐山大地震,大震跡象也已被當時的地震工作者捕捉到,并向國家地震局告急。只是各方地震會商時未形成一致意見,加之當時的四川地震預警已引起社會動蕩,使得地震局領導過于謹慎,未能向政府報告,僅在7月27日決定用一周時間準備,將危險區(qū)再更精確地圈出。不料,決定還未及實施,十幾個小時后,地震就發(fā)生了。
而距唐山115公里的青龍縣,因之前聽到地震工作者關于“7月22日至8月5日京津唐可能發(fā)生5級左右的地震”的預測意見,盡管不是正式發(fā)布的預警,縣領導仍本著對人民高度負責的精神,及時作了防震抗震的部署,該縣直接死于該次地震者僅1人。
“青龍的案例,使許多地震工作者痛心疾首:既然青龍可以在震情尚不明朗的情況下采取預防措施,并收到效果。那么,唐山地震前,在京津唐這個更大范圍,地震工作者是否可能在猶疑焦慮之際及早向政府報告,而政府是否可能在難以決斷之際以‘打招呼的方式開始臨震階段的預警設防?”(《炎黃春秋》2008年第11期)
不抓科研的“文革”時期,尚能將地震的臨震預報做到這樣的水平,如今以科教興國,反而聲稱“地震是不可預測的”,實在令人難解。
問題出在哪呢?在科技發(fā)達的今天,自然不能賴在硬件設施上,恐怕還是“人”的問題。有個現(xiàn)象或許值得深思。
當年按周總理提出的方針建立的一整套群防群測地震預報體系,早在1979年就被認為“科學性不足”,成為被改掉的對象。全國3萬多個群眾測報點,到1980年底降至5000多個。1.4萬業(yè)余測報人員,至1985年已不足千人。
更令人擔心的是,在市場大潮的沖擊下,一些專業(yè)地震隊伍會不會被攪散?這并非不可能。筆者所從事的地質研究,就有某些被認為“冷僻”的學科因“不適應市場需要”而被打散。還有些專業(yè),即使存在也瀕臨“滅絕”,神散形不散而已。很多專業(yè)人員早就另謀出路賺外快去了。
故此次汶川大地震后,筆者一直有些擔憂。畢竟,搞地震預測是要能耐得住寂寞的,還要耐得住野外體力的辛苦和精神生活的貧困。即便如此,有人觀察、研究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都可能沒有成果和發(fā)現(xiàn),更談不上驕人的業(yè)績和收益。在這個浮躁的時代,還有幾人能坐得住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冷板凳”呢。
2008年11月14日《華商報》的一篇報道證實了筆者的擔憂。原來,汶川大地震的震中映秀鎮(zhèn),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至少建有兩個地震監(jiān)測點,一個距此次地震震源僅1.3公里,另一個也不過4公里!可惜,它們自1980年后就被廢棄了。如此“自廢武功”,難道不是值得痛心的事嗎!
年近八旬的老地震工作者常樂遠老人對目前地震預測部門的現(xiàn)狀提出三點看法:第一,搞地震的不搞深度構造,地質隊和物探隊都撤銷了;第二,應該搞“專群結合”,這是周總理當年倡導的;第三,搞地震的人能否把60%的心思用在地震工作上?不是有地震測量隊去作其他工程測量,在這次地震中出事了嗎?
都說這個時代很浮躁,浮躁在哪?就在于幾乎沒有一個行業(yè)不和權力與金錢攪得過深,一些科研部門和科研人員也不例外。一個只講“錢途”而不講理想和奉獻的民族終究不會有好的前途。這或許就是汶川大地震預報失敗給我們帶來的深層次思考。
(作者系西安科技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