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文亞
我家有兩棟房子,一前一后,都是老房子。
后棟B樓少說也有四十年歷史了,我熱衷于寫作的少女時代就是在B樓度過的。前棟A樓,則是結(jié)婚以后才搬進(jìn)去的,爸爸把原本出租的房子收回給女兒女婿住,也是希望彼此有個照應(yīng)。
A樓原本是平房,年久失修,一下雨,到處漏水,“墻壁癌”也已進(jìn)入末期,我和先生下定決心拆除重建。在未曾出租前,我們一家四口,爸爸、媽媽、我和妹妹在這棟房子里住過一段時期,當(dāng)時后棟B樓還是栽種了草木的有青綠院子的房子,爸爸頗有遠(yuǎn)見,親自面了藍(lán)圖,請工人蓋了一棟四平八穩(wěn)的二層樓房,我也因此擁有了自己的房間。
我兒子豆豆年滿三十了,和我一樣,他的童年、青少年到成年,也是在這一前一后兩棟房子里度過的,這是我們的家,里面藏著很多悲歡離合。
這前后幾乎相連的兩棟房子有一條走道,我稱之為“小綠同”,長17米,前段寬1.5米,后段寬2.5米,一道高約2米的水泥墻壁隔出了內(nèi)外。
墻外,是一座隸屬于市公所的閱覽室,共二層。在接近A樓的地方,長了一株高大的玉蘭樹,遮天蔽日撐開一把超級綠傘,遮住A樓的日曬,四月至八月的黃昏,樹影婆娑,玉蘭飄香,窸窸窣窣一陣花與葉的細(xì)語,很有點“心靜尤知日月長”的情調(diào)。
不過一到深秋,玉蘭葉都飛落到我家小綠園里了,厚厚的一疊,原先質(zhì)厚泛著光澤的橢圓形葉片,都變得無精打采通體黯沉,讓兩棟房子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荒蕪感來,今天掃,明天又落,沒完沒了的,這就讓人有些惆悵了。
一排經(jīng)年風(fēng)吹雨打的水泥磚墻也顯得老態(tài)龍鐘的,有一邊剝落的水泥裂成蜘蛛網(wǎng)的形狀,有一邊破得連磚頭都露出來了,但神奇的是,裂縫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鉆出幾葉細(xì)致美麗的鐵線蕨,襯以墻面綠茸茸的青苔,說得上是一幅攝影佳作呢。
為了“遮丑”,老墻上掛著許多盆栽:石蓮、蝴蝶蘭、萬年青、口紅花、金魚花、鹿角蕨……一字排開,爸爸在A樓靠墻邊自己動手做了一座四米長的花壇,里面栽種了一排柏樹,小院里有兩大盆富貴樹、發(fā)財樹,五小盆君子蘭、茱槿花、金英花、彩色椒和網(wǎng)紋草,加上二樓陽臺的四盆耐旱多刺的麒麟花,看著,看著,綠的綠,紅的紅,景觀也不至于太寡淡了。
每到清晨六七點,還在睡夢中,就隱約聽見刷刷掃帚聲和沙沙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不用說,是早起的爸爸在清掃走道了,不久,又傳來一陣噴霧聲,蚊子、蟑螂、蜘蛛、蜈蚣,統(tǒng)統(tǒng)死翹翹!
八點,窗外的走道一陣嘎吱嘎吱,是媽媽拉著有點生銹的拖車開門去買菜。寶寶一路汪汪叫著追出來,一陣緊急剎車,它被媽媽喝住了:“別吵別吵!等豆豆起來陪你玩!”
九點,叩叩叩!有人敲著床前的玻璃:“起來吧,起來吧,中國的好兒童!”嘻嘻,不好意思,是爸爸催我這晚睡的女兒起床啦!
十二點,鈴鈴鈴,電話鈴聲響起,是住在A樓的媽媽:“過來吃飯啦!”
三腳兩步拉開紗門,穿過騎樓下的烘干機(jī)、洗衣機(jī),轉(zhuǎn)角就是小綠園走道。每天,我就這么三進(jìn)三出,除了“回娘家”吃飯,也回娘家看電視、開冰箱吃零食。閑來無事,也會逗逗寶寶這頭拉薩狗,陪它快活地從頭沖到底,有時扔骨頭,有時扔皮球。一會兒豆豆鬧,一會兒狗狗跳,阿公拍手,阿婆叫,爸爸媽媽哈哈笑!
這是小綠園的第一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