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卷卷

據(jù)說，每個人死后都有機會見到自己想見的人，而時間的長短取決于緣分的深淺……若是緣分盡了，即使近在咫尺，他也會對你視而不見……

1.

張為的臥室里有一扇窗，不大不小，不高不矮，鋁合金的質(zhì)地，干凈而堅固。

自從張為的腿因為車禍?zhǔn)軅詠?，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坐在床上透過這扇窗子觀察對面樓里居民的日常生活。

但是張為不像那些偷窺狂那樣，用高倍望遠(yuǎn)鏡挖掘別人的隱私。對行動不便的張為來說，這扇窗就像電視機的屏幕一樣，里面演繹著各種各樣的人生，形形色色的生活。說到底，只是一種消遣罷了。

上午10點的時候，李婆推開張為的房門，把一碗甜湯放在張為床邊的桌子上，她抬頭看見張為正趴在窗臺上曬太陽，很愜意的樣子，望遠(yuǎn)鏡對著對面樓里的一家，一男一女高亢而清晰的吵架聲傳到耳朵里。李婆蹣跚地走到窗前，把百葉窗“刷”的一下合上了。

張為正看得過癮，視線忽然全被擋住了，他看了看李婆，有點兒生氣，可是，父母做生意很忙，從小就是李婆照顧自己長大，她花在自己身上的心血比父母還多，自己出了車禍，李婆不遠(yuǎn)千里跑來照顧，張為實在沒資格對這樣一個疼愛自己的長輩發(fā)火。

李婆張了張嘴，那張布滿皺紋、肌肉已經(jīng)松弛的臉不安地顫動著：“有什么好看的！”說完，李婆就轉(zhuǎn)身走出了張為的房間。

張為一下子沒了興致，他覺得李婆的脾氣變得古怪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特別慈愛的老人，張為甚至在李婆身上聞到了一種陌生的氣息，他不知道是因為多年沒見生疏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這樣的味道讓他覺得很不安。

2.

自從8月18號以后，張為就開始失眠。因為，8月18號，對面搬來了個女孩。他睡不著覺的時候，一直都在想那個女孩；或者說，他是因為在想那個女孩而睡不著覺。

她就住在對面的樓里，女孩臥室的窗戶——與張為的正對著。

其實，如果只是因為對面原本空寂的房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自己方便觀察的對象，也不會對張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響。

其實，如果只是因為對面搬來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也不會對張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響。

最最最關(guān)鍵的是，那女孩居然有著和小優(yōu)一模一樣的臉。

張為開始每天都觀察對面的臥室。只要看到那個和小優(yōu)極其相似的女孩，他就覺得分別的痛苦不是那么難挨。那是間很溫馨的臥室，淺粉色的床單和夏涼被，透明玻璃材質(zhì)的電腦桌，一把折疊椅，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不太大的衣柜。房間的大小應(yīng)該和張為的差不多，但是井然有序。他發(fā)現(xiàn)那女孩子似乎不上班，一個人住，大部分時間都會在臥室的電腦前面敲敲打打，晚上10點關(guān)燈，早上7點半起床，作息時間和自己驚人的相似，但是從沒發(fā)現(xiàn)她出去逛街買什么東西。好像也沒什么朋友，因為她幾乎不接打電話，甚至連發(fā)短信都很少。她應(yīng)該是個內(nèi)向的女孩子吧？

3.

大部分人在獨自一人面對黑暗的時候，總會想一些與黑暗緊密相連的東西，比如鬼，或者其他什么解釋不了的東西。

張為不由地想起李婆，張為剛出生父母就開始做生意，賺了些錢，但他們還是住在那個很小的縣城里。張為3歲的時候，李婆一個人搬過來，成為張為家的鄰居，對張為很是疼愛，經(jīng)常在張為父母出去忙生意的時候照顧他。她自己一個人住一棟房子，房子里有少得不可思議的家具和極其簡陋的裝修。張為10歲的時候，李婆就已經(jīng)是個老太太了。一天，張為一邊吃李婆做的紅燒肉，一邊陪李婆聊天：“李婆，你的家人呢？怎么從來沒見過？”李婆放下給張為縫的衣服，抬起頭，用滿是皺紋的臉堆起一個古怪的笑容。那個笑容之所以能勉強歸為笑容，是因為那黑紫色的嘴角至少像是上翹的。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哎，死了，都死了?！彼谋砬轳R上轉(zhuǎn)為悲傷。張為畢竟還是個孩子，還在繼續(xù)好奇地問：“怎么死的？”李婆直直地盯著張為，眼睛里似乎有一只惡毒的妖精。忽然，她嘿嘿地笑：“怎么死的？毒死的！”

張為馬上吐出了嘴里的肉，說：“李婆，我要回家！”然后，一邊大哭，一邊跑了出去。

當(dāng)然，對張為的話父母只是笑笑，然后繼續(xù)把張為送到李婆那兒。后來可能是父母賺了黑錢，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們連夜搬到了現(xiàn)在的城市里。

小時候的張為很快就把這件事忘記了，但是在這個失眠的夜里，那段記憶卻不可思議得清晰。

張為在濃墨一樣的黑暗里眨著眼睛想：人類的睡眠是滿足自己的身體需要，還是要用這種方法逃避對夜對黑暗對未知的恐懼？

不得而知。

睡意襲來，張為的眼皮漸漸變得很重。就在這個時候，他那已經(jīng)不太敏感的耳朵聽到了一些聲音，很輕的“喀喀”聲。他順著聲音向門口看去，門被打開一道縫，然后一個黑影飄進來，沒聽到腳步聲，黑影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定定地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就那么干巴巴地盯著自己假睡的臉。

張為雖然閉著眼，但他是那么確定它在盯著自己，他感覺到了。

他同樣確定另外一件事——這個黑影就是李婆。這個房子里，就他和李婆住，不是她還有誰呢？所以，張為并不很害怕，但是他十分好奇：李婆到底要做什么呢？

這個疑問緊緊抓住了張為的好奇心，他決定就這樣裝睡和她對峙下去。

黑影的臉應(yīng)該正懸在離自己臉不遠(yuǎn)的地方，他感到了從那張臉呼出的氣體中帶有某種腐敗的氣味。這種氣味很黏稠，先落到張為的臉上，然后彈散開來，緩緩飄到空氣里。

張為的神經(jīng)馬上就被揪得緊緊的。

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黑影才蹣跚著離去，同樣聽不到腳步聲。

張為馬上坐起來伸展酸疼的肌肉，骨頭發(fā)出“咔吧咔吧”的聲音。張為斷定，李婆一定是要做什么的，也許只是時機未到罷了。但是李婆到底要做什么，張為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4.

張為把百葉窗合起來，只留一點兒縫隙。他將自己蜷縮在窗子的一角，用望遠(yuǎn)鏡專心地盯著對面的臥室。他不是偷窺狂，但是女孩的身份，關(guān)系重大，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做進一步的確定。

對面的女孩今天穿著水藍(lán)色的吊帶背心、肥大的純棉休閑褲，頭發(fā)扎成一個馬尾，眼睛明亮。張為的心顫抖起來，他再次認(rèn)真地把她的五官跟自己腦海里的小優(yōu)核對了一遍，結(jié)論還是：一模一樣。

望遠(yuǎn)鏡里的女孩抱了一大堆晾干的衣服從別的房間走進來，將衣服放到床上一件件認(rèn)真地疊起來。白嫩的雙手像兩只翻飛的蝴蝶，一會兒，衣服就變成了整齊的方塊。她站起來，把衣服放進柜子里。

看到這里，張為可以確定，她不是小優(yōu)，小優(yōu)從不疊衣服的。她說，她的手是用來搞藝術(shù)的，而不是做家務(wù)的。

女孩子放好衣服后，抱起床上的棕色玩具熊，轉(zhuǎn)了個圈，然后躺到床上。這個充滿孩子氣的動作把張為逗笑了，可當(dāng)張為把目光落在玩具熊上的時候，他的笑容僵硬了。

這個玩具熊似乎和去年他送小優(yōu)的那個生日禮物一模一樣。當(dāng)然，也許是巧合，因為在女孩房間里出現(xiàn)這樣的玩具再正常不過了。但他記得很清楚，小優(yōu)很喜歡這個玩具，還笨拙地用黑色的線給小熊織了一件不太合身的毛衣。而這件毛衣，現(xiàn)在正穿在對面女孩的玩具熊身上！張為的心跳加快了……

假設(shè)這個女孩子也恰好有一只棕色的玩具熊，也恰好給自己心愛的玩具織了件不合身的毛衣，也恰好是用黑色的線，然后還恰好住在對面讓張為看到，這種幾率甚至比小優(yōu)回來了還低。

或者，對面的女孩真的就是小優(yōu)？

5.

2008年7月18日，張為和張為的父母帶上未來的媳婦小優(yōu)一起去旅游。黑色的別克車?yán)?，一路上大家談笑風(fēng)生，只有張為的父親一直都很嚴(yán)肅地開車不敢馬虎。張為拍著父親的肩膀說：“親愛的老頭子，你看路上車這么少，怎么會出事呢？放松！放松！”父親笑呵呵地說：“安全第一嘛！”可是，下一秒，張為只看見父親臉色一變，一聲巨響就在耳邊炸開，他馬上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他的腿上打著石膏，正躺在家里的床上，父母都在床邊?？此堰^來，家里人都很開心。媽媽更是激動得眼淚直流：“你知道嗎，小為，你昏迷了快一個月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張為說：“你們都沒事，我就放心了，小優(yōu)呢？”媽媽看了爸爸一眼說，小優(yōu)的右手受了很重的傷，已經(jīng)轉(zhuǎn)到國外治療去了，過一陣子才能回來，“小優(yōu)又乖巧又懂事又畫的一手好畫，哎！”

聽到媽媽的話，張為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難以承受，怎么會這樣呢？

以前小優(yōu)總把自己拽進畫室當(dāng)模特，粗略地算一下，小優(yōu)那里，沒有100張也有80張自己的肖像了，這還不算半身像。他和小優(yōu)的感情也是在那個時候積累起來的。小優(yōu)在畫畫方面有極高的天賦，高考時就被幾個全國聞名的藝術(shù)學(xué)校破格錄取，在學(xué)校的時候又獲獎無數(shù)。小優(yōu)的手被同學(xué)們稱作“神之右手”，他們甚至說小優(yōu)的右手被什么東西控制了，畫的畫，尤其是肖像畫，有攝人心魄的真實感。每天向她求畫的人絡(luò)繹不絕。

張為總是擔(dān)心，像小優(yōu)那樣要強的女孩子，如果右手不能康復(fù)不能繼續(xù)畫畫，他真不知道會怎樣！

6.

當(dāng)對面的女孩拉好窗簾關(guān)了燈之后，張為才把望遠(yuǎn)鏡從眼前拿開。夜幕再一次降臨，周圍黑漆漆的。張為這才意識到，李婆今天一天好像都沒進過自己的房間，所以沒人幫自己開燈。張為摸了摸已經(jīng)餓扁的肚子，才想起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從小到大，只要是和李婆在一起，張為就沒少吃過一頓飯，今天是怎么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在張為心里裊裊升起。

“李婆，李婆！你在嗎？”

周圍很靜，張為甚至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呼吸聲。

沒有人回答。

“李婆——”張為甚至在尖叫了，這時，他又聽到了李婆蹣跚的腳步聲，“嚓……嚓……嚓……”聲音停留在門口，然后，他又聽到李婆沙啞地問：“小為啊，有事嗎？”

張為鎮(zhèn)定下來：“李婆我餓了，能給我做點吃的嗎？”

李婆說：“哦，好的。哎，人老了，一睡覺就醒不過來了……”

一會兒，李婆端著飯菜進來，房間依舊是黑漆漆的。張為說：“李婆，能幫我把燈打開嗎？”

李婆把飯放到床邊的桌子上，蹣跚著向開關(guān)走過去?！芭尽钡囊宦暎块g明亮起來。然后，李婆一言不發(fā)地出了房間。張為看著李婆的背影，忽然覺得很陌生。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是紅燒肉和米飯，那肉看起來像血一樣紅。

張為的肚子咕咕叫個不停，他端起碗大口地吃起來，味道很不錯。小時候，張為就很喜歡吃李婆做的紅燒肉，難得李婆那么大年紀(jì)還有這么好的手藝。就在張為狼吞虎咽的時候，在他耳邊響起了李婆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死了……都死了”、“嘿嘿，怎么死的?毒死的……”

張為一驚，碗“啪”的掉在地上，碎了。

難道這就是李婆要做的？她要殺了我？不過，她要殺我的話，何必等到今天？自己差不多和李婆一起生活了10年，李婆是個很善良的老人，有時還會把周圍的小乞丐叫到家里給他們做飯吃，這樣一個老人怎么會害人呢！再說也沒有理由啊!

張為想到這里，平靜很多，自己伸手把碎碗撿起來，放到桌上，他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

張為滿足地躺在床上，一會就睡著了。就在這個晚上，他夢到了李婆。

他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坐在桌邊吃紅燒肉，問：“李婆，你的家人呢？”

李婆說：“死了……都死了……”

自己說：“怎么死的？”

李婆說：“嘿嘿，怎么死的？毒死的！”

自己說：“被什么毒死的？”

李婆說：“農(nóng)藥，蔬菜上的有毒農(nóng)藥。”

自己說：“誰賣的帶有毒農(nóng)藥的菜？真缺德！”

李婆看著自己意味深長地笑：“是啊，缺德！不過會有報應(yīng)的。”

自己說：“對，會有報應(yīng)的。壞人和壞人的家人都會有報應(yīng)的?！?/p>

這時，張為突然從夢中驚醒，他真的不記得自己后來和李婆有過那樣的對話。做完這個無聊的夢，天已經(jīng)快亮了，張為再也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他發(fā)現(xiàn)對面女孩的窗簾已經(jīng)拉開了，房間里還亮著燈。她怎么今天起得這么早？張為拿起手邊的望遠(yuǎn)鏡，看過去，發(fā)現(xiàn)女孩背對著自己坐在床上，身體挺得直直的，慘白的燈光打在她身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假人。她對面放了一塊畫板，手里的筆一下一下地畫著什么，但是她的身體擋住了畫，雖然張為與畫是正對著的，但他還是無法看到女孩畫的是什么。過了一會兒，女孩直直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出了房間。張為把目光落到畫上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畫面上，一個男孩坐在床上，手里拿著望遠(yuǎn)鏡，透過一扇窗如癡如醉地看著對面。而且，畫面的角度不是從對面看過來，而是從張為身后看過去。雖然畫面上的自己只是個背影，但是仍然有攝人心魄的真實感。張為肯定那就是自己。

這時候，女孩走進臥室，表情詭異。她站在床上對張為癡癡地笑，然后又站到窗臺上，讓身體像壁虎一樣貼在窗戶的玻璃上，吃力地擺成一個扭曲的姿勢。張為甚至聽到了她的身體發(fā)出的“喀喀”聲，尤其她的右手，所有的手指全部向后折斷，軟軟地貼在手背上。她的眼睛血紅，露出一個微笑，用低低的聲音輕輕地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張為尖叫著醒過來。這是他第一次做夢中夢，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他看看對面，窗簾還是拉著的，也沒有燈光射出來，很顯然，女孩還沒起來。

這時候有人敲門，傳來李婆沙啞的聲音：“小為，做噩夢了嗎？”

張為說：“是啊，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比缓罄钇啪蜎]再說話，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門口。張為確定李婆沒有離開，因為他聽到了李婆的呼吸聲。過了很久，李婆說：“夢到我了嗎？”然后就嘿嘿地笑。張為的心仿佛被一根細(xì)細(xì)的線纏得死死的，疼痛不已。

過了一會兒，李婆蹣跚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張為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都快被扯斷了。自己的生活似乎掉進了一張布滿恐懼的網(wǎng)，并且沒有出口。

7.

張為看著對面的女孩，和昨天夢境里的臉重合，那么熟悉那么親切，如果……如果她就是小優(yōu)呢？于是，張為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從旁邊桌子的抽屜里找出一張大大的白紙，上面用黑色的筆寫了幾個大大的字：我是張為，小優(yōu)！然后，將字朝外貼在窗戶上。當(dāng)然，他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也許對面的女孩會當(dāng)自己是個神經(jīng)病，但是不管怎樣，他都希望有個結(jié)果。

這時，女孩拉開了窗子，大聲叫著：“張為張為，我是小優(yōu)??！我是小優(yōu)！”

張為激動得手不停地顫抖：她真的是小優(yōu)！他把紙扔到一邊，把身子拼命探出窗外：“小優(yōu)，小優(yōu)，我好想你?。∥彝炔环奖?，你過來我這里好嗎？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小優(yōu)說：“好啊好啊，我馬上過去！”然后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張為興奮得甚至想哭：她真的是小優(yōu)，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這時，張為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媽媽。已經(jīng)好久沒有接到爸媽的電話了，沒有事情他們很少給自己打，張為按下接聽鍵，里面?zhèn)鱽韹寢屍v的聲音：“小為啊，最近好嗎？腿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他剛想告訴媽媽找到小優(yōu)的事。

媽媽又說：“小為啊，我……和你爸商量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告訴你，我們知道你和小優(yōu)感情很好，但是你一定要挺住……”

張為的腦袋“嗡”的一聲，但是，他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媽媽的話。她說：“小優(yōu)在車禍中已經(jīng)……去世了，如果她來找你，你不要見她，人鬼殊途?。　眿寢屨f“人鬼殊途”這4個字的時候，聲音抖得很厲害。

張為的電話“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連同自己的心一起碎了。

“叮咚……叮咚……”他聽到小優(yōu)的聲音：“張為張為！我是小優(yōu)啊，快開門！”

張為張著嘴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刷刷地掉。

然后，他聽到開門的聲音和小優(yōu)的腳步聲。張為忽然有種沖動：即使她死了，我也要見她一面，哪怕一面也好。于是他大聲地喊：“小優(yōu)，我在這里！”小優(yōu)猛地推開門。這么久以來，張為第一次見到朝思暮想的小優(yōu)，他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可是，小優(yōu)卻僵直地站在那里，然后掃視了一下四周，眼淚噴薄而出：“張為張為！你在哪里?。磕慊卮鹞?！難道剛才是我的幻覺？它們，它們告訴我只要緣分未盡，我還能見到你，難道我們的緣分真的盡了嗎？”小優(yōu)坐在地上，不可抑制地放聲大哭。

張為呆住了，他說：“小優(yōu)我就在這里，在床上，怎么，你看不見我嗎？”

小優(yōu)哭累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的鼻子動了動，似乎聞到了什么東西，然后走出房間，推開了李婆房間的門，張為聽到小優(yōu)聲嘶力竭的尖叫，然后她奪門而出。

一會兒，一群警察沖進來，在各個房間里看了一遍。最后，他聽到法醫(yī)說：“房間里沒有任何可疑跡象，這個老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幾天了。初步估計死亡時間是在8月21號左右，看起來是在睡夢中去世的，沒有任何痛苦?！?/p>

張為看著站在面前的李婆，大腦里一片空白……

李婆說：“我知道自己沒幾天了，特意來看看你，照顧你。誰知道，來了才發(fā)現(xiàn)你居然也……你啊，是我最惦記的孩子?！崩钇虐咽州p輕放在張為的頭上，疼愛地?fù)崦骸半m然，我的家人是因為……”張為看到李婆的身體變得透明起來，“但是你是個好孩子，李婆知道……”張為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是，李婆的聲音和身體都變得像煙霧一樣薄，漸漸地，帶著那貫穿了張為童年的慈愛的微笑消失了。

張為張了張嘴，他覺得心里很難受，想喊，卻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他擦干眼淚，拆掉腿上的石膏，站起來。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沒有了生命，當(dāng)然就沒有疼痛。他苦笑著走到鏡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拼命抓著自己的頭發(fā)，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8.

2008年7月18日A市晚報新聞：

一輛黑色的別克與大型貨車相撞，車內(nèi)4人3死一傷。死者身份已經(jīng)查明，車主張某是被稱作蔬菜大王的A市著名企業(yè)家……

2008年8月18日A市晚報新聞：

某著名藝術(shù)院校一名高才生跳樓自殺，自殺的原因可能是該女生受到男友意外身亡的刺激，而她的右手也在車禍中致殘……

后記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如果你擁有愛，那么請珍惜把愛給予你的人，請善待接受你的愛的人，正是他們，賦予了你的生命非凡的意義，使你的存在無可替代。

（本文純屬虛構(gòu)）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