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寧

摘要：周作人的散文語言平淡樸素，簡約含蓄而又不乏幽默之感，在中國現代文壇上占據著不可忽視的地位。其語言風格的形成是個人、社會、歷史、文化、地域等種種主客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關鍵詞：周作人語言風格主觀因素客觀因素

周作人以平和沖淡的小品文在中國現代文壇上占據著不可忽視的地位。他的散文語言平淡樸素，簡約含蓄而又不乏幽默之感，這種個性化語言風格的形成是個人、社會、時代、歷史、文化、民族、地域等種種主客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形成周作人語言風格的主觀因素

文學語言風格的形成與作家的主觀因素有著密切的聯系。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中說：“吐納英華，莫非性情。”這說明同樣具有深厚的語言修養(yǎng)的作家，之所以形成迥然有異的語言風格，重要的一個原因在于他們的創(chuàng)作個性不同。獨特的生活經歷、審美理想和思想性格是周作人語言風格形成的主觀因素。

(一)獨特的生活經歷

周作人的生活經歷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少年時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少年周作人從《詩經》以來的傳統(tǒng)詩文里，感受到“愀然不樂”的“憂郁”，加上混跡于十字街頭時擇路的苦悶，加深了他思想中的抑郁情結和出世思想。第二，“五四”運動的沖擊。新文化運動發(fā)韌時期，周作人也有過充滿凌厲之氣的戰(zhàn)斗人生，他甚至激越地號召：“我們要針砭民族卑怯的癱瘓，我們要消除民族淫猥的淋毒，我們要切開民族昏聵的癰疽，我們要閹割民族自大的瘋狂?！边@是當時周作人真實的情懷。第三，“五四”退潮期的悲觀絕望?！拔逅摹币院螅茏魅恕八N薇色的夢”一個個破滅，他對現實中國的改革失去了信心，完全放棄了戰(zhàn)斗，希望在自己的書齋里構筑起屬于自己的心靈世界，讀符合自己趣味的書，作符合自己個性的溫和沖淡的小品文，他又一次回歸到了平和沖淡。

(二)鮮明而矛盾的審美理想

周作人的全部散文創(chuàng)作體現著一個鮮明而矛盾的審美意識和審美理想追求。他生于封建社會末期，而這一時期正是東西方文化并存、綜合、同化的歷史時期，所以當他面對西方的執(zhí)著現實、向外擴張與表現自我的審美意識和東方的充滿出世精神、超越現實、忘卻物我的傳統(tǒng)審美意識時，他矛盾了。最后周作人在部分吸收了西方審美觀念的同時，自覺地選擇了東方傳統(tǒng)的審美意識和審美理想—-平和、沖淡、閑適。

其實周作人內心深處從未忘情于傳統(tǒng)藝術和理想，尤其是自然、沖淡、閑適之境?！拔逅摹背跗诘陌自捝⑽膭?chuàng)作已閃露出平和沖淡的風格。1925年《雨天的書·自序二》公開聲明：“我近來作文極慕平淡自然的景地”，可惜年齡、境地和現實“實在難望能夠從容鎮(zhèn)靜地做出平和沖淡的文章來”。到了1928年，他對文藝的社會功利作用徹底失望，干脆閉戶讀書，修身養(yǎng)性，只挑那些最能接近自然、閑適之境，具有永恒不變意義的草木蟲魚、名物民俗來談，求得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不過周作人的創(chuàng)作未能徹底閑適沖淡，總有一股濃重的“苦味”，卻也自成一種境界。

(三)平和柔順的思想性格

周氏兄弟來自相同的水鄉(xiāng)小城，在相同的家庭環(huán)境里長大，同往日本求學，又一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主將，在兄弟反目之前，二人走過的是一段大致相同的道路，但他們卻有-著不同的個性特征和精神風貌。

魯迅的個性是堅執(zhí)的，絕不妥協退讓；周作人是平和、柔順的，性格中有著隨遇而安的因子?！棒斞附o人的印象，抑郁、沉靜、肅殺：周作人則沉穩(wěn)、平和、散淡。就性格方面來說，哥哥多的是冷的一面，弟弟多溫和的一面。魯迅似乎站在地獄的門口，不斷向人間發(fā)出慘烈的吼聲；周作人則仿佛書齋中的道人，苦苦地咀嚼著人間澀果，把無奈化為輕淡的笑意，超然地彈奏著人性之歌?！币虼耍棒斞傅奈捏w簡練得像一把匕首，能以寸鐵殺人，一刀見血。重要之點，抓住了之后，只消三言兩語就可以把主題道破。與此相反，周作人的文體，卻來得舒徐自在，信筆所至，初看似乎散漫支離，過于繁瑣!但仔細一讀，就覺得他的漫談，句句含有力量，一篇之中，少一句就不對，一句之中，易一字也不可，讀完之后，還想翻轉來從頭再讀的。”

二、形成周作人語言風格的客觀因素

(一)時代因素的影響

周作人降生前45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從此開始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歷程。幼年的周作人所面對的是一個已經變成僵尸的封建王朝，一個已經開始敗落的封建大家族。于是，他耳聞目睹的是現世的種種丑惡，這在他的童年記憶里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重重陰影。由于生逢東西文化的撞擊，他的個人意識和自由獨立意識已隨著中華民族的覺醒而覺醒了，他接受了西方文化，卻對傳統(tǒng)文化沒落感到憂患，而當他所有的“薔薇色的夢”一個個地破滅時，他徹底失望了，決定閉戶讀書，修身養(yǎng)性，他開始在苦雨齋中抒寫人生無常的慨嘆和對禪境的追求。

(二)地域因素的影響

周作人從小生活在江南水鄉(xiāng)，這種生活環(huán)境涵養(yǎng)了周作人性情和順、不固持己見的秉性和清靜淡泊的心性，自然地引導他的審美趣味趨向沖淡飄逸、閑適平和的境界。

周氏兄弟二人分別代表了吳越文化中“激烈”與“沖淡”這兩脈傳統(tǒng)，前者以根深蒂固的復仇意識為底蘊，后者則在東晉以來的“名士”心態(tài)中得到強化。“這兩脈傳統(tǒng)表現出不同的性格導向，在吳越民眾身上表現出了完全不同的品質?！ち乙幻}表現為以天下為己任，不掛念個人榮辱，將吳越文化中深層次的反抗強暴的復仇意識、憂國憂民、叛道新變的傳統(tǒng)發(fā)揮到極致。另一脈則通常極少表現出改變現實的激烈的使命感，他們在面對外在的現實世界的同時，發(fā)展和強化了自己的內在超構能力，即構造與現實世界相對而言的心靈世界的能力。”于是，現實世界無論怎樣污穢骯臟，黑暗冷酷，無論充滿了多少罪惡的血腥，他們在表示憤懣的同時，則“以越過真實的現實環(huán)境的態(tài)度，另外再營造一個‘內善的環(huán)境，達到安排人生、融解人性的目的”。相對前者而言，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選擇。在周作人的眼中，文學是一種高雅的趣味，是日用必需物品之外所必須有的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總之在現今這個奇妙的時代，特別是在中國，總覺得什么話都無可說……以后當應努力，用心寫好文章。莫管人家鳥事，且說草木蟲魚?！眳窃轿幕x予周作人對自然意義的體悟與會心，讓他借此幻象來隱藏內心對人生的質疑。從賞景、讀書、喝茶、飲酒的愛好中傳達出的人生情趣，是吳越文化影響周作人個性及心態(tài)的最根本的方面，使他不斷向“名士”心態(tài)靠攏，最終從“五四”時的“斗士”退隱到中晚年的“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