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綺琳

摘要:穿越小說講述故事是玄幻、歷史和言情三者的組合,借用“歷史”作為背景,表現的是當下大眾對歷史的想象和心理補償需求,對歷史的書寫有著戲仿、游戲的特征。這是中國建國以來對歷史敘述的變化發(fā)展和延續(xù),并在西方后現代主義的影響下凸顯和激化。穿越小說作為書寫歷史的一種新的嘗試有著明顯的不足,卻為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可能性。

關鍵詞:穿越小說 古代穿越文 戲仿歷史 文學嘗試

中圖分類號:I24-5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5312(2009)21

隨著網絡文學的興起與發(fā)展,各類網絡小說不斷涌現。而被譽為是繼玄幻、歷史、盜墓等三波網上閱讀熱潮后的第四波網絡閱讀勢力的穿越小說,風靡各大原創(chuàng)網站。正如作家出版社總編室主任劉方如所說:“可以說網絡閱讀,不知道‘穿越的人已經過時了!”這個引起網絡和社會熱議的穿越小說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穿越時空的故事

“穿越”特指穿越時空,是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簡稱,指的是人物因為某種原因或機緣,從自己的時空(原時空)去到另一個時空(異時空)。而穿越小說就是書寫穿越者去到另一時空所發(fā)生的故事。經典是1889年出版的馬克?吐溫的《康州美國佬在亞瑟王朝》(又名《亞瑟王宮里的美國人》),國內的穿越小說熱潮起源于席絹的《交錯時光的愛戀》和黃易的《尋秦記》,這兩部作品也被改編成電視劇,成為當時的熱播劇。而“穿越”這個元素真正被人們注意并提煉概括為一種文學類型卻是近些年的事。伴隨著網絡技術的提高和網絡文學的發(fā)展與普及,穿越小說逐漸成為各大讀書網站的熱門,部分如《夢回大清》和“穿越四大奇書”(《木槿花西月錦繡》、《鸞》、《迷途》、《末世朱顏》)還有了出版物出版。

從網絡文學作品到紙質出版物,這其中逐漸形成了一種流行文化、社會現象。作家出版社總編室主任劉方給它下了個定義:“‘穿越小說不是按類別劃分,而是按內容定義。其情節(jié)通常是描述一個當代青年遭逢變故,機緣巧合下,進入古代,以在場的方式參與見證了種種眾所周知又知之不詳的歷史事件。”劉方的定義似乎簡化了“穿越”的內涵,但也反映了當下以從當代穿越回到中國古代的類型最火的現象。這一類穿越小說可以歸結為玄幻+歷史+言情?！靶谩敝赶颉按┰健?只有這一步驟實現了才有進入“歷史”的可能。而“歷史”則是指在這類小說里,歷史中的人物和事件都被重新書寫,為大眾呈現出一幅不同于傳統(tǒng)認知的歷史場景,講述著有異于歷史書的故事,讓讀者倍感新鮮。最后在“歷史”的背景下,主人公憑著先進于歷史時期和歷史人物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進行其愛情故事或是建功立業(yè),實現人生價值,這就是“言情”?？梢哉f,“玄幻”造就“歷史”,而“歷史”促成“言情”?！靶谩笔枪适掳l(fā)展的手段,“歷史”是背景和條件,“言情”才是作者要書寫的內容。當三者結合并以條件遞進的方式構成一個新的寫作模式時,化學作用隨之產生了。出于中間環(huán)節(jié)的“歷史”,在穿越小說當中發(fā)揮著不同于以往任何涉及歷史書寫的小說的作用。

對于小說中“歷史”成分的建構,不少穿越小說的作者表示在寫作前或寫作過程中參考了不少史料,而眾多穿越迷因穿越小說中的歷史成分而愛上了這類小說,甚至說通過讀小說來了解歷史,并自此對歷史產生濃厚的興趣?！皻v史”這一中間環(huán)節(jié)究竟有著怎么樣的功能?引起了什么問題?為什么那么多的作者與讀者偏好歷史?“歷史”與穿越小說的風靡有什么聯系?帶著這些問題,我們有必要理清線索,好好審視一下穿越小說中的“歷史”。

二、穿越的“歷史”,“歷史”的穿越

回首新中國建國以來的小說發(fā)展,對歷史的敘述呈現出階段式的特征。50-70年代,“革命歷史”題材在這一時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占有很大的分量和極重要的位置。50年代開始“革命歷史題材”小說的概念就出現,鑒于當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要求,講述的大致是“革命歷史”,且多是在中共領導的“革命”。至文革結束后,七八十年代之交,經歷苦難生活的一批作家講述著個人的和社會的創(chuàng)傷記憶,表達對歷史,特別是對文革歷史的“傷痕”和“反思”。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新歷史小說”逐漸萌生并發(fā)展起來。經過“尋根”和“先鋒”的熱潮,作家們拋棄了線性地、連續(xù)地反映歷史而轉向了在歷史的切片、共時性的碎片中進行寫作試驗。受博爾赫斯小說《交叉小徑的花園》的影響,他們書寫斷裂的歷史,任意擺布和拼貼,將個人記憶與感受嵌入歷史敘事當中,由自身的情感和意愿來掌控講述歷史的構架。隨著消費觀念的傳播和盛行,歷史成為戲仿和反諷的對象,甚至只剩下一個空殼。如蘇童前期作品如《1934年的逃亡》、《妻妾成群》和《米》等,歷史被淡化了但尚未被消解,到《我的帝王生活》等作品中,對歷史的敘述已成為一場虛構的游戲,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配方勾兌的歷史故事”,這接近歷史話語的終點——歷史幕布上的“話語嬉戲”。①歷史逐漸成為一種當下流行的消費時尚,迎合了市場時代的文化消費的需要,讓讀者大眾在閱讀過程中過一把癮。這種玩歷史、游戲歷史的把戲延續(xù)下來,也許正是網絡文學中歷史小說出現和風靡的淵源。

如果說網絡文學中歷史小說都在歷史的框架里建構,穿越小說的作者本身即可建構歷史的框架,通過“穿越”這一手段,自由地將一個具有較為良好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且擁有其穿越后所處歷史階段的認知的現代人放置到隨便一個古代社會,使其在熟知歷史發(fā)展進程的前提下參與這段歷史的建構,或多或少或有意或無意地影響了歷史的發(fā)展。穿越小說讓主人公的親臨其境來看待、經歷、感受具體的歷史情景,成為歷史的一部分,這樣“歷史”不再是被用來借題發(fā)揮,而是直接在歷史河流當中發(fā)聲。

可以說作者借主人公的所說所想所作表達出對歷史的想象和對現實的感受,這也許也是當下大眾正處之景。日復一日、單調而快節(jié)奏的生活,渴望成功卻屢遭挫敗,個人價值難以實現,激情已被殘酷的現實磨滅。加上古代宮廷劇熱播的影響,滿足大眾對歷史的想象和心理需求的穿越小說也就應運而生。在想象歷史事件時,運用現代人的思辨方式,讓現代文化與歷史文化相碰撞,想象者可以在歷史人物面前得以盡情地展示現代人的生存智慧,體味現代人在歷史面前的優(yōu)越性。作者的創(chuàng)作、讀者的閱讀過程正如一場美妙而傳奇的心靈旅行,而搭乘的工具就是“穿越”。盡管穿越小說書寫的并不是“歷史”本身,但正因愛情故事的完滿、偉大功業(yè)的達成在現實當中的不可能,由此小說必須建立在“歷史”的基礎上;而為了建造溝通現實與歷史的渠道,創(chuàng)作者萌生出“穿越”這一方式,還有支持者煞有其事地搬出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這樣將玄幻、歷史和言情三種元素組裝起來,穿越小說滿足了現代人在歷史面前的優(yōu)越感的同時,也許正逼近敘述歷史的一個極端,玩歷史、游戲歷史的意味更為濃烈。

三、“穿越”的終點

穿越小說的出現和走紅可以說是深受消費市場和后現代觀念影響的,當下正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嚴峻局勢。一方面,寫和看穿越小說都是一種心理補償,在市場的操控之下,像快餐一樣,迅速而淺層地填補現代人的精神饑渴,而另一方面,盡管部分作品中包含知識和思考,但大部分穿越小說都是較為淺白與原生,題材重復、跟風嚴重、故事情節(jié)模式化、內容空洞蒼白等問題也成為穿越小說的硬傷。網絡文學的零門檻限制使到創(chuàng)作隊伍良莠不齊,粗制濫造、粗鄙庸俗也就無可避免。嘲諷神圣、戲謔經典、組接拼裝、游戲搞笑、隨性發(fā)揮,穿越歷史雖然新鮮,卻更容易被消費殆盡。對此,讀者大都只是“輕閱讀”、“淺閱讀”,甚至“飄閱讀”,將這場不費體力的奢華游戲看作是一次性消費。而作為穿越小說亮點之一的歷史元素盡管迷倒了不少創(chuàng)作者和讀者,但也無可避免地成為了消費品,從客觀嚴肅墜落到民間甚至被戲仿、游戲到只?？諝さ牡夭?。09年穿越小說的熱潮開始回落,07年出版物熱售的場景似乎一去不復返,穿越穿膩了、玩歷史玩膩了,穿越小說是否正步向終點、淡出大眾的視野?

在后現代的今天,文學也在尋求適應潮流的存在方式。文學發(fā)展的過程中,作家們抱著開放的心理,不斷地進行文學實驗,嘗試各種可能性。穿越小說遠遠不止上文所主要論及的古代穿越文一類,其他類型的創(chuàng)作也有著不少創(chuàng)新,如架空歷史文,或是2009年出現的女人種田流,男人混亂體等趨于理性和現實的創(chuàng)作,在寫作困境中摸索新的嘗試。對此,批評界和大眾也許能以后現代的包容性、較寬評價尺度來看待穿越小說,不要急于壓制,而是在批評中參與并引導新的創(chuàng)作、閱讀空間的建構。在穿越小說中,“穿越”這個行為本身就具有張力和懸念,畢竟每個人心中都對異時空有著或多或少的渴望和想象;還有作者對“反穿越”(從異時空穿越回到原時空)的設計和安排,似乎也透露出當下對歷史、想象與現實的看法與矛盾,可以作為一個論題寫成一篇文章,在這也就不多說。

中國人民大學副教授王以培在談及女性熱衷穿越小說的原因時形象地比喻道:“這就好比一個孩子在吃泥巴,你不讓他吃不應該打掉它,應該給他一塊巧克力。而我們現在卻處于沒有巧克力的階段?！贝┰叫≌f也許不是泥巴,但卻遠遠沒達到巧克力的標準。就在沒有巧克力的今天,我們看到的是一種近似于消遣的嘗試,在批判的同時,大家應共同審視其是否具有成為巧克力的潛質,將終點設置得遠一些。

注釋:

①余艷平.“新歷史小說”的文本策略——以蘇童作品為例.小說評論.2007(1).

參考文獻:

[1]陶春軍.“穿越小說”《夢回大清》的歷史想象與心理補償.名作欣賞.2009(5).

[2]余艷平.“新歷史小說”的文本策略——以蘇童作品為例[J].小說評論,2007(1)

[3]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