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靜

摘 要:明成化《包龍圖公案詞話》是包公文學(xué)史上具有承上啟下意義的作品,其塑造的包公形象有其鮮明的特點:首先,包公在外貌上被極端丑化;其次,包公的身世愈加傳奇化;再次,包公的權(quán)威被擴大;第四,包公成為正義的化身。

關(guān)鍵詞:包公文學(xué) 《包龍圖公案詞話》 包公形象

包公是北宋中期的著名清官,不同時代的人們圍繞他剛正不阿,秉公執(zhí)法的“青天”形象和智巧的斷案故事展開了不同體裁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這些創(chuàng)作使得包公故事家喻戶曉,流傳至今。對于明代包公形象的研究,以往學(xué)術(shù)界更多地關(guān)注于兩部公案小說《百家公案》和《龍圖公案》的研究。而對在這兩部作品之前并對它們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明成化《包龍圖公案詞話》八種研究卻相對較少,因而筆者打算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對這部作品中的包公形象進行解析。

《包龍圖公案詞話》是1967年在上海嘉定縣被發(fā)現(xiàn)的,它的出現(xiàn)在近千年的包公文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意義。朱萬曙先生曾對包公故事的流傳作過一個形象的比喻:“如果把歷史上的包公比喻成樹根,宋代話本、元代包公戲比成樹干,成化說唱詞話則如已開始伸展的樹枝,樹枝上已萌生嫩芽,后世的包公故事則是這些嫩芽長成的茂盛的樹葉?！盵1]的確,從幾篇簡短的包公題材的宋元話本到擁有百回包公故事的短篇公案小說集,這些“已開始伸展的樹枝”功不可沒。它所塑造的包公形象幾乎為后來的《百家公案》、《龍圖公案》、《三俠五義》等眾多作品所接受,在其中可以說扮演著承上啟下的角色。

一、包公外貌上的極端丑化

從包拯后裔珍藏的肖像來看,歷史上的包拯是一位方面白臉、眉清目秀的儒者,而宋元的話本雜劇很少對包公的外貌做刻意的描繪。但在詞話《包待制出生傳》中,作者通過一系列正面描寫和側(cè)面烘托極力夸張包公相貌之丑陋。文中說道:包公“面生三拳三角眼”,“一雙眉眼怪雙輪”,“八分像鬼二分人”。正因為其外貌的丑陋,包拯在出生時便遭到了父親的遺棄。仔細想來,詞話中對包公外貌的丑化并不是平白無故的,其中必定包含著值得深究的寓意。

我們知道在中國古代民間,黑和丑具有一種威懾的力量。例如陸游在《老學(xué)庵筆記》中說道:“賀方回狀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氣,俗謂之‘賀鬼頭?！蓖瑯?財神趙公元帥本是瘟神,也是黑臉帶兇相,讓人一見便有恐懼之感。民間的百姓對此大概由懼轉(zhuǎn)而敬,形成了崇祀黑色神靈的風(fēng)俗。詞話中刻意突出包公外貌的黑丑,實質(zhì)上正是為了突顯其身份的不一般。文中還把他眉眼的怪異和面容的黑丑與鬼王鐘馗聯(lián)系起來,正好印證了他日后將有日斷陽、夜斷陰的能力。詞話中提到包公具有頭發(fā)粗黑,兩耳垂直,鼻直口方,天庭飽滿的面相,臉上還有安邦定國之紋。自古以來這些面相都是忠臣義士、飛黃騰達者所擁有的,如劉備、宋江等人物,而這次賦予包公同樣預(yù)示著他的正直剛毅和棟梁之才。

二、包公身世的傳奇化

明代《包龍圖公案詞話》中的《包待制出身傳》第一次用通篇對包公的身世、家世進行了詳細闡述。元雜劇中對包公的介紹只有寥寥數(shù)筆,最多也是對包拯的名字、家鄉(xiāng)做了簡短介紹。而詞話中,包公的身世、家世卻成為了作者描述的重點。

在《包待制出身傳》中,包公的家鄉(xiāng)由元雜劇中“廬州金斗郡四望鄉(xiāng)老兒村”改為“廬州城外十八里鳳凰橋畔小包村”,他家境富裕,但生下來就受到父親的嫌棄,性格忠厚、拘緊。年幼時他便被父親差去放牛,十五歲那年大年三十夜里,他特地從地里趕回家,第二天初一給父母拜年后,父親當即讓他“南莊去做使牛人”,限定他“南莊水田耕不了,晚西不得轉(zhuǎn)莊門”。他感到難過但又不敢拒絕,只得“低頭眼淚落紛紛”。太白金星化作算命先生到田里給他算命,他以無錢為由拒絕了,后來算命先生仍是為他算了命,告知了他的前途,他不相信,認為算命先生“哄弄人,我做文官不識字,武官武藝又無能”。為了表示感謝,小包拯把一條毛巾送給算命先生,對他說“后來我若得官時,你將毛巾來想見,我將卦錢還你”。包公少時坎坷身世的敘寫一方面為將來包公性格的發(fā)展埋下鋪墊,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其身份的離奇。后來,包公來到京城應(yīng)試,嘆怨無住處,驚動本城城隍,吩咐使者:“文曲星來求官,東京無人肯著他歇,你引去煙花巷里張行首家宿歇?！盵2]這句話直接點出了包公的前世是文曲星,這在后面的《劉都賽上元十五夜看燈傳》中也有提及。后來的《百家公案》、《龍圖公案》、《三俠五義》中關(guān)于包公身世和家世的敘寫都是根據(jù)詞話《包待制出身傳》中的情節(jié)加以改編和發(fā)展的。

三、包公的權(quán)威擴大化

在元雜劇中,包公的權(quán)威從某些方面來看是有限的。包公有時為了達到懲惡昭雪的目的,不得不用一些手段甚至用“欺”上的方式來與最高統(tǒng)治者進行周旋。罪大惡極的魯齋郎是他用添改筆劃的方法智斬的,處死發(fā)難民財?shù)男⊙脙?nèi)也是巧借皇帝“只赦活的不赦死的”圣旨完成的。而在《包龍圖公案詞話》中,包公的威權(quán)得到進一步的加大。包公考上了頭名狀元,做了丞相,而且手里有了八般法物:黃木大枷黃木棒,專斷皇親國戚;黑漆大枷黑漆棒,專斷宰相大臣;松木大枷松木棒,專斷普通百姓;桃木大枷桃木棒,專用于夜間斷鬼。從八般法物可以看出上至皇親國戚,中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是鬼怪神仙都在包公的管轄之中了。

在《包龍圖公案詞話》中,《包龍圖斷曹國舅公案傳》、《張文貴傳》、《師官受妻劉都賽上元十五夜看燈傳》、《包龍圖斷趙皇親孫文儀公案傳》四篇都涉及皇親國舅觸犯刑律的審判,包公在處理這些案件時并不像元雜劇中包公表現(xiàn)得那樣小心謹慎,而是一旦犯法就敢于懲辦。即使在處治“姐姐正宮曹皇后,姐夫仁宗有道君”的曹國舅時,包拯也毫不講情面,堅決依法處死主犯二國舅,追究大國舅的無故傷害罪。當仁宗御駕開封府,要赦免二位皇親,包公也以“休官納印去修行”相脅,仁宗只好答應(yīng)“卿家依法斷皇親”。后仁宗頒降赦文書,包公認為只赦兩個皇親不赦別人,有違法理,撕碎了赦書,并下令斬了兩國舅,仁宗無奈,只得下昭“大赦天下罪人身”,包拯這才釋放了大國舅。包拯一次又一次的據(jù)理力爭,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犯案者必究,在最深處體現(xiàn)其權(quán)威的擴大。

四、正義的化身

《包龍圖公案詞話》繼承了元雜劇中包公解民倒懸、鐵面無私的正義形象,并使這一形象得到進一步深化。包公正義的精神和力量不僅在凡間廣為流傳,在陰間也有巨大的威懾力。在《仁宗認母傳》中寫到:

聽說文官包丞相,清明正值理條文。……趙王呼他為鐵面,兩班叫做沒人情。日判陽間不平事,夜間點燭斷孤魂。三會曾坐開封府,兩回朝內(nèi)現(xiàn)忠臣?！税羰婪〝?不將屈棒打平人。[3]

在《包龍圖斷白虎精傳》中也寫到:

包相清正如秋水,日判陽間夜判陰。有人犯到包家手,拔根連枝要見根。三十六件無頭事,盡被包家斷得清。[4]

這些敘述都生動地刻畫了包公主持人間乃至陰間公理的正義形象。此時的包公可以為正義不顧一切甚至是挑戰(zhàn)皇權(quán),“與萬民做主,不受天下財物。清似潭中水,明如天上月”[5],這明顯不同于后來《三俠五義》中包公的“忠臣”形象。這些被夸張了的正義情節(jié)真實生動地反映出說唱詞話的民間立場,表現(xiàn)出人們從內(nèi)心深處希望出現(xiàn)一個“百姓的清官”,而不僅僅是“朝廷的清官”。

注釋:

[1]朱萬曙:《包公故事源流考述》,安徽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第77頁。

[2]朱一玄:《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包待制出身傳》,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17頁。

[3]朱一玄:《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仁宗認母傳》,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42頁。

[4]朱一玄:《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包龍圖斷白虎精傳》,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52頁。

[5]朱一玄:《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劉都賽上元十五夜看燈》,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81頁。

參考文獻:

[1][元]脫脫等.宋史·包拯傳[M].北京:中華書局,1997.

[2]朱一玄校點.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

[3]李漢秋,朱萬曙編.包公系列小說[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2.

[4]朱萬曙.包公故事源流考述[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5.

[5]李永平.包公文學(xué)及其傳播[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7.

[6]孔繁敏.包公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8.

(周靜 江蘇南京 東南大學(xué)中文系 211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