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漿舟

南灣鎮(zhèn)有一片水草豐美的河灘地,這里養(yǎng)的羊特別肥嫩,肉質(zhì)細膩。小鎮(zhèn)里,大多數(shù)人家以賣羊湯為生,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東頭老槐樹底下的“黃煙槍”家。

黃家燉羊的名號紅了多年,許多人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吃黃家的燉羊湯。鎮(zhèn)里人說,他家有祖?zhèn)鳠跹虻拿胤健Ｓ腥嗽噲D向掌柜黃老漢求證,老漢只是嘿嘿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于是,人們更是傳得神乎其神。

近來,城里時興吃農(nóng)家菜,大批城里人來幫襯黃老漢的生意。店里時常座無虛席,客人等幾個小時才能有座位是經(jīng)常的事。村里人特意提醒老漢:黃家燉羊招牌響當(dāng)當(dāng),是本鎮(zhèn)的一絕,你家不能只擺那幾套小桌椅,每天只燉三鍋羊湯,應(yīng)該多開幾家寬敞的分店,找?guī)讉€嘴巴甜的小姐招攬客人,這樣一定能發(fā)大財。黃家老漢想了想,在鞋底上敲了敲煙袋鍋,說:“夠了,一家就夠了,多開了反而不好?！?/p>

黃家老漢不發(fā)這樣的財,別人卻動了心思。一個年輕人鼓足勇氣,提著厚禮找黃老漢拜師、學(xué)藝。村人警告老漢:“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家的獨門秘方要是被別人學(xué)了去,以后你家店子的生意就不會好,那要損失多少錢?”老漢笑了笑,啥話也沒有說,收下了年輕人的禮。

黃老漢讓年輕人看他燉羊的全過程:選什么大小的羊,配什么樣的料,在鍋里加多少水,火候要到啥程度。年輕人看老漢燉羊的過程不過如此,并沒有傳說中那樣神奇,開始心中還有懷疑,等燉出和黃家一模一樣的羊湯來,才相信自己得到了真?zhèn)鳌?/p>

不出幾個月,又有幾家向黃家拜師學(xué)藝得了真經(jīng),在鎮(zhèn)上、土崗兒路邊開起燉羊店,生意紅紅火火。村人搖頭嘆氣,可惜了黃家祖輩幾代人的心血。

出乎意料的是,黃家的生意并沒有因此衰落,槐樹下,黃老漢照樣笑瞇瞇地坐在店門口迎客,而客人依然慕名而來,店里的生意依舊紅紅火火。

更奇怪的是,一年多后,漸漸地,那幾家的燉羊失去了原來黃家燉羊的味道。再打著黃家嫡傳的招牌,客人也不認這個賬,生意竟然逐漸冷落下來。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黃家還有更加神秘的秘方。

村支書按捺不住好奇,找到黃老漢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你們黃家的燉羊,已經(jīng)成了本地的傳統(tǒng)名吃,也是我們鎮(zhèn)旅游業(yè)的一塊招牌。這燉羊已經(jīng)不單純是你們黃家的事。你就一個女兒,她以后要是嫁到外鄉(xiāng),我們鎮(zhèn)上的燉羊豈不失傳?你家的秘方再也不能保密,你指定一個本村的可靠后生當(dāng)你的嫡傳弟子,把你家最后的秘方傳給他吧。你百年之后,我們?nèi)迦藭槟闩榇餍?讓你享受最高的禮遇?！?/p>

黃老漢猛吸幾口煙,說:“我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我不是沒有保留地把燉湯的方法傳給那幾個后生了嗎?”村支書不信,問:“一點兒也沒保留嗎?那么,他們的燉羊一年多的時間就變了味,這是為啥?”

黃老漢說:“其實,我們黃家沒有什么秘方,無非是選本鎮(zhèn)河灘地放養(yǎng)的活羊,配料用得足,火候掌握得好。從我記事起,我爺爺、我爸爸燉羊,從來就沒有避過人,可是別人就學(xué)不成,慢慢就被人傳說成了有祖?zhèn)髅胤健＿@幾家后生燉的羊湯,我不用看,也知道變味的原因。買賣大了,本地的羊不夠用,就用了其他品種的羊,肉質(zhì)當(dāng)然沒有本地的羊細嫩。另外,配料上能省就省,火候也不夠,遇到客人多,等不及燉好就匆匆出了鍋。你說,這羊湯還能夠味嗎?我黃家祖輩只是堅持講信用、不貪心,這其實是一條公開已久的秘方了?！?/p>

陳蘭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