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萬軍

許攸原是袁紹幕僚，官渡之戰(zhàn)曹操與袁紹相對峙時，因獻(xiàn)計袁紹不納，一氣之下投奔了曹操。曹操聽說許攸到來，大喜過望，光腳而出，大呼：“吾事濟(jì)矣?！比缓笈c許攸攜手共入軍帳，操先拜于地，攸曰：“公乃漢相，吾乃布衣，何謙恭?！辈偃眨骸肮瞬俟视?，豈敢以名爵相上下。”

這時的曹操，真是求賢若渴。跣足而出迎接許攸有兩重意思：第一層意思是大喜過望，來不及穿鞋；第二層意思是表示尊敬，因為古禮光腳是尊敬。我們知道曹操后來地位很高了以后，漢獻(xiàn)帝給了曹操一個可以佩劍、穿鞋去見皇帝的特殊待遇，這說明一般的人是不能穿鞋見皇帝的。能不能穿襪子呢，看地位，地位高的人可以“襪而登席”，地位再低一點一定要光腳。所以，光腳也是表示尊重。

享受了“座上賓”的待遇，許攸好不得意，將妙計和盤托出。曹操用了許攸的計謀，成功給袁紹以毀滅性的打擊，贏了官渡之戰(zhàn)。之后乘勝追擊，勢如破竹，攻破了袁紹的老巢冀州。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許攸輕傲秉性不改，而禮賢下士的曹操對許攸的態(tài)度卻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曹操統(tǒng)率眾將將入冀州，許攸縱馬近前，高叫：“阿瞞，如果不是我，你能夠人這個城門嗎?”曹操聽罷大笑。

立功之后，當(dāng)眾高呼曹操小名，許攸這嬌撒得有點過火了，也許在他看來，我許攸跟曹丞相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我們是故交，他不會怪我，更不會卸磨殺驢。正是這種愚蠢的判斷導(dǎo)致了他的速死。

曹操對許攸“撒嬌賣乖”一笑，已經(jīng)暗藏殺機(jī)，他是笑許攸不懂事兒，不知道輕重。可是，許攸還以為曹操喜歡他“賣乖”，對人才永遠(yuǎn)畢恭畢敬，于是繼續(xù)“撒嬌”。

諸將因許攸如此無禮狂妄，都忿忿不平。過了幾天，許攸遇許褚于東城門，又耐不住舊事重提：“你們沒有我，能這樣出入此城門嗎?”武將許褚憤怒地駁斥道：“我們千生萬死，身冒血戰(zhàn)，才奪得城池。你怎么膽敢這樣夸口?!”許攸不知死活，罵道：“你們都是匹夫，沒有什么了不起?！痹S褚大怒，拔劍把許攸殺死。殺了許攸，許褚提頭來見曹操：“許攸無禮，我殺之矣?！苯Y(jié)果，曹操“深責(zé)許褚，令厚葬許攸”。

許攸被許褚砍頭，而許褚只被曹操“深責(zé)”，一條性命，等同螻蟻。如此，我們不難推測到：其實，許褚早就有了曹操的指示——許攸很狂妄，丞相很生氣。否則，許褚再愣點，也不敢隨便殺一個曹操身邊的幕僚!

可憐許攸，對曹操抱有太大的幻想，到頭來曹操卻根本不拿他當(dāng)個“東西”。他的不幸，首先是源于愚蠢的判斷：自己是曹操的故交，又是有功之臣，縱然傲慢顯耀，曹操也得給面子。但他不悟：曹操是個“寧可我負(fù)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fù)我”的真小人。怎容得別人對他有一點兒不利?再者，官渡之戰(zhàn)既已成功，許攸的價值不過如此，曹操把這樣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腐儒當(dāng)作一次性工具使用，武將許褚殺許攸，是替曹操了了一樁煩心的事情——從此，眼不見心不煩。

在曹操眼中，帳下的謀士與儒生都只不過是他的工具，既為工具，順手即用，不順手即棄，特別是涉及最高尊嚴(yán)、利益問題時，所謂的“才”，絕不是首先考慮的條件。如何保持自己的最高尊嚴(yán)與利益，便成了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

“才”，包括才干、才能、才智、才氣……作為封建社會的一國之君來說，無才，國家機(jī)器照常運轉(zhuǎn)，而有才，則必要施展，而施展，好和壞就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曹操當(dāng)然也不是不看重“才”，但一涉及自己的尊嚴(yán)與利益，一切“才”皆可為犧牲品。

從許攸投奔曹操獻(xiàn)計那一段表現(xiàn)看，他應(yīng)該是個聰明人。但是，這種聰明人也許“業(yè)務(wù)能力”很強(qiáng)，但在“悟人事”上基本是個白癡。他以為在曹操眼里，他這樣的人才何等重要，殊不知在曹操眼中，沒有什么不可以毀棄。武將忠誠、頭腦簡單尚可一直留用賣命，而文臣腐儒，百無一用，縱然有點功勞，也不值多少錢，又何以殺不得?

許攸之狂妄，不是過高估計了自己，而是過高估計了曹操對人才的態(tài)度。所謂人才，在曹操眼里不是親情，不是友情，甚至不是性命，只不過是工具。他可以“唯才是舉”，但絕不可能“以人為本”，在曹操眼中自我尊嚴(yán)與自我利益高于一切。人才，同時必須是聽話懂事的奴才，才能在曹操這樣的主子面前存在下去。

像許攸這樣“不悟人事”的腐儒，自古以來不乏其人。他們對“主公”的“胸懷”與“仁慈”永遠(yuǎn)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永遠(yuǎn)擺不正位置。故此，他們的命運跌宕起伏，成為卸磨之后，首殺之驢。

編輯／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