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祥生

水波30歲生日，漁業(yè)社領(lǐng)導(dǎo)不知道，漁業(yè)社職工也不知道。

第一個來為水波祝壽的是蓮花，她一大早就來到江灘水波的墓前，斟了滿滿盼一杯酒放到臺階上，連連磕了三個響頭，喃喃道：水波啊水波，這是你喜歡喝的洋河酒，今天是你生日，你要痛痛怏快喝好。蓮花沒有流淚，她的眼淚早就干涸了。

水波是半年前死的，是救翻船的一位孕婦被漩渦吞沒的。水波的事跡上了電視上了報紙，漁業(yè)社為他開了隆重的追悼會，破天荒在江灘上建了一座供人瞻仰的陵園?？上П床坏搅?，一個還沒有喝到自己生日酒的男子就這捧與大江作伴了，留給蓮花的是無限的悵惘和懺悔。

第二個來為水波祝壽的是菊花，她拎著滿滿一籃子壽品，有饅頭呀、花圓呀、壽桃呀，每件壽品都貼上紅彤彤的壽字，她將壽品一字兒擺在臺階上，然后拜了三拜，哭道：可憐的水溯啊，今天是你壽辰，菊花陪著你過一個好生日。她的哭聲撕人心肺，在大江畔久久回蕩。

你是菊花，蓮花情不自禁喊了聲。

菊花怔了怔，也喊道，你是蓮花。

她倆緊緊抱在一起，雖未見面，勝似見面，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點，不約而同為水波祝壽，無疑她倆心中都有一盞明亮的燈。

水波是個孤兒，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漁船就是家，家就是漁船。他每天的生活平凡而簡單，他無怨無悔，他摯愛衣胞之地，他的夢想依然是駕駛漁船在浩瀚的大江劈渡斬浪。

水波長得高大，總愛留著絡(luò)腮胡子。嘴上整日叼著煙，而目喝酒成癖，不喝得天昏地暗、六親不認不言散，在外人的印象里，水波無疑是阿混，可在漁民的眼里，水波卻是他們的驕傲。

水波是開船的，天天和黑膩膩的柴油打交道，他不嫌臟不怕累，總是把柴油機調(diào)理得啪啪響。他住的是集體房，睡在頂鋪，先后有幾個小伙子都睡跑了。他卻悠然自得的說：這地方好啊，可以高枕無憂，有安全感。他一空閑下來就忙柴油機，把所有的零件都拆下，用布蒙住眼睛重新裝好。只要聽聽聲音，水波就知道柴油機有無故障，他的技術(shù)在漁業(yè)社堪稱一絕。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與水波同齡人都當了爸爸，可水波的女友八字都撞不到一撇，這可急壞了婦女主任侯大嬸。這樣的好小子竟然是光棍漢，這事傳出去她的臉皮往哪擱?侯大嬸公開喲噓，不給水波娶上七仙女，她就投江喂魚，蓮花就是被她看中說得天花亂墜后才勉強答應(yīng)試試。水波開口就亮底牌：我是窮鬼、煙鬼、酒鬼、懶鬼，你怕不怕?蓮花感到這個人有趣，出于好奇不妨接觸接觸，一接觸果真戀上了。可是父母橫豎不答應(yīng)，這樁婚事出現(xiàn)了腸梗阻。水波倒通情達理，他滿不在乎地說：夫妻當不成交個朋友我也心滿意足了。聽了這話，蓮花悔恨了一年多。

蓮花就這樣走了，可菊花悄然無聲地來了。

菊花是大酒店的財會人員，她來是買魚的的，來了就走不了。下午江邊刮起風暴，過江船停開。這下可急壞了菊花，她無論如何要回去，就找場長求助，場長說沒事，我們社漁船多，就派水波送你。開始見到水波她就有些討厭，怎么是個油角色?上了船她就改變了看法，水波駕著小船在大風大浪中橫沖直撞，勢如破竹，菊花絲毫沒有膽怯和危險之感，她為他的高超技術(shù)而折服。這一送反而送出了感情，水波的影子在菊花的心中揮之不去，她隔三差五就過江找水波聊天，她和水波都有相見恨晚之感。不知何故，每當菊花說到我愛時，你字還沒有出口，水波就用手捂著她的嘴，搖搖頭說，這事今后再說，菊花心頓時涼了半截，為什么水波不喜歡我?

謎底最后才揭開，在清理水波遺物時，惟一留下的東西是兩張照片：蓮花和菊花。

什么也不要說了，心知肚明。蓮花和菊花嘀咕了幾句，各自掏出照片，點上火慢慢燃燒。水波，請你笑納，這是我們給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離開水波墓時，周圍聚了一群人，都是漁民，個個睜大眼，一副驚奇的樣子。

漁民只知道水波生前是個單身漢，沒有女友，這兩朵金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