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瑪麗·雪萊的代表作《弗蘭肯斯坦》中的怪物因處處受到歧視而反抗主人、反抗社會、報復人類，最終自焚而死，這折射出了法國大革命中革命群眾由于舊制度的極端不平等所引發(fā)的對平等的嬌枉過正式的關注，以至于對社會展開血腥的報復。本文從怪物反抗的原因、需求和瘋狂報復等方面對法國大革命進行了別樣的解讀。

關鍵詞：怪物；報復；法國革命；不平等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0—0070—02

《弗蘭肯斯坦》是英國女小說家瑪麗·雪萊(1797--1851)的第一部小說，也是西方文學界公認的世界第一部科幻小說。該小說除運用多種藝術表現(xiàn)形式之外，內涵也極為豐富。它廣泛涉及了英國19世紀浪漫主義哲學、文學、科學、教育、神話等諸多重要領域。

一、卑微的地位與革命的需求

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一書中曾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常困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隸?！边@句話用在弗蘭肯斯坦身上再的恰當不過了。他從小就崇尚理性思維，立志解天地自然奧秘。長大成材后他更是決心要造一“新物種”，“‘新物種’將尊我為造物主和生命之源，這一物種的各種歡樂和杰出的天性都是我賦予的，我比所有的父親更無愧于孩子對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感謝”，然而結果卻讓其大失所望：“我看到那個生物張開了渾黃的眼睛，喘著粗氣手腳抽搐起來”，“他的四肢合乎比例，五官原被我定義為‘儀表堂堂’模式”，但是枯黃的膚色、直挺的黑唇以及嵌在眼眶里的濕漉漉、渾黃渾黃的眼睛，讓這個生物丑陋無比，成為處處招人嫌的怪物。因此，他曾絕望地對弗蘭肯斯坦說：“上帝是出于慈悲，按自己的形象塑造了英俊而迷人的人類，而我的形象，卻仿自你那猥瑣的形容，甚至比原型更不堪入目。撒旦身邊還有一伙魔鬼同他作伴，崇拜他，鼓勵他，而我卻形影相吊，徒然招人憎恨?！绷硪环矫?，弗蘭肯斯坦也從未想到要給它命名，只是將其稱為“怪物”，這種命名和標記，和無名無姓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它自出生起就被排斥在人類社會之外了，身份和地位更是鏡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因此，它迫切希望通過自己的善意行為來改變這種狀況，獲取與他人平等的地位，相同的權利。這與法國革命前夕下層人民的社會地位低下，經濟頻臨崩潰的情形何其相似。對于這次革命的原因，馬迪厄曾論述道，“這次革命并非爆發(fā)在一個貧窮的國度里，反而是在一個正在極度繁榮的國度里。貧窮有時可以引起騷亂，但不能造成偉大的社會激變。社會激變往往是起于階級間的不平衡?！彪A級間的不平衡來自于經濟、社會上的大量不平等。在經濟上，社會中最富有的群體逃避于國家稅收體制之外，全部財政負擔落到第三等級，尤其是廣大城鄉(xiāng)貧民頭上，導致兩極分化：一邊是貴族的窮奢極欲，一邊是下層的民不聊生。在社會地位上，占據(jù)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第三等級處于社會的最底層，盧梭對此作過精辟的論述：“社會的不平等竟達到了這種程度以至于一些人死于饑餓，另一些人則死于飲食過度。”這極端的不平等使他們認為舊制度是不平等之根源，不平等又是苦難之根源，而重獲新生的全部希望就在于推翻現(xiàn)存舊制度，重建平等自由的新社會。而沉重的稅賦，上層的腐敗，則是點燃了廣大下層民眾革命熱情的導火索。出離憤怒的他們先是攻占巴士底獄，再是處死國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最后是一次次的推翻了他們不滿意的軟弱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就這樣處于最底層的城鄉(xiāng)貧民一步步的擔當了革命的發(fā)起者和推動者，是革命的主要力量。

二、怪物的孤獨無伴與革命者的缺乏同盟

馬克思曾說過：“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薄叭藢嶋H上是屬于一定的社會形式的”。怪物按照德拉賽家的模式審視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具有任何形式的社會關系。它怪異的出生決定了其將一生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更無青梅竹馬的鄰家女孩，而這些都是別人一出生就擁有的。可見這個無辜的怪物自誕生時就遭遺棄，從此一直過著形單影只、孤獨寂寞的生活。后來當它流浪到一個小村莊，第一次和人類正面接觸時，“孩子們尖聲驚叫，有個婦女還昏過去。整個兒村子都被驚動了，有的人到處逃竄，有的人則向我進攻，用石頭和雜物向我亂砸，我被打得鼻青臉腫，只有逃走?！边@情形是何等的狼狽!在閱讀了《失樂園》之后，它把自己與亞當相比較，發(fā)現(xiàn)亞當是上帝親手締造的完人，不但受到上帝的眷顧，還可以與眾神對話求索知識，而自己卻面目可憎，被創(chuàng)造者完全拋棄，是個孤苦伶仃的可憐蟲。因此，他覺得自己的處境與撒旦更為相似，但撒旦還有追隨者來崇拜、鼓勵，自己卻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于是他開始思索：“我相貌奇丑無比、身材呆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是誰?我究竟算什么東西?我從那里來?歸宿又在哪里?”進而悲憤的發(fā)問：“我的親朋好友在哪里呢?初來人世時，我沒有父親的留神照看，也沒有母親的微笑和愛撫為我祝福。我究竟是什么呢?”旺是這使人無法忍受的孤獨寂寞使怪物苦苦哀求其造物主：“你必須再為我造一個異性伴侶，好讓我與她相依為命，共同生活，進行不可少的情感交流。”怪物希望借助“父親”的力量，給他造一個女伴，然后攜女伴去南美洲隱居，然而卻成為泡影。而法國革命中的各階級在革命狂潮中也都是孤立無助的，都急需和其他階級組成同盟，得到彼此的理解和支持。但可惜的是，各個政治集團在政治斗爭中往往拼個“你死我活”。而革命者的先驅更是孤獨到極點，譬如盧梭曾說過“整個歐洲針對我響起一片詛咒的聲音，氣焰之高無與倫比。我是一個異教徒，一個無神論者，一個瘋子，一只兇猛的野獸，一只狼?！焙髞戆逊▏蟾锩葡蛄烁叱钡牧_伯斯庇爾則把同盟者甚至戰(zhàn)友，一個個的押上斷頭臺，最終陷進四面楚歌的境地，淪為一只困獸，終于落得個走上斷頭臺，魂斷巴黎的可悲下場。這種人不堪忍受的孤獨寂寞激起了他們對自由和平等的強烈追求，達不到要求時，就會采取非理性的甚至于暴力血腥的報復行動。

三、怪物的瘋狂報復與革命者的理性失控

約瑟夫·康拉德說：“使人類悲慘的并不是因為他們是自然的受害者，而是因為他們意識到自己是自然的受害者。一旦他們意識到自己被奴役，他們就痛苦，就憤怒，就反抗。于是，悲劇就開始了?！雹柙诜评怂箤⑺虺黾议T的當晚，怪物覺得自己“像魔王撒旦，心頭壓負著一座燃燒著的地獄?！雹琛罢婧薏坏冒蚜种械臉淠具B根拔起，將周圍的一切全部毀掉?！钡诙?，在得知德拉賽一家棄他而去之后，他悲憤至極，就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而他的造物主弗蘭肯斯坦也沒能信守諾言，毀掉了即將完成的女怪物，這無疑使它陷入了絕望。它惡毒地對弗蘭肯斯坦說：“你這無賴!你給我記住，我是強有力的。你以為你夠倒霉了，可我要叫你雪上加霜倒大霉!你創(chuàng)造了我，可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要服從我的命令?！睂ξ磥頍o窮無盡的孤獨和恐懼使它燃起了復仇的怒火，它決定毀掉弗蘭肯斯坦的人生，但卻不直接了結弗氏本人，而是殺死弗氏身邊最愛的親人和好友，讓其主人也嘗到了這種地獄般的滋味，變得發(fā)了狂，最終在與怪物的相互追殺中勞累而死，而怪物也自焚而死。同樣在法國大革命爆發(fā)后不久，就誕生了以最極端的形式出現(xiàn)的恐怖，人們企圖用恐怖來造就美德和自由。1792年9月2日對數(shù)千犯人的集體屠殺，掀開了革命血腥的帷幕。幾年前還在吶喊著自由、抨擊著暴政的革命者們，現(xiàn)在卻以自由和平等的名義，處死保王黨與貴族；以共和國的名義，控告吉倫特黨人；以救國的名義，處死進攻巴士底獄的發(fā)動者德穆蘭；以道德的名義，處死丹東等曾經的戰(zhàn)友。就這樣，追求自由和平等的革命卻成為一場血腥的狂歡，每天有近五十人作為對革命的獻祭死于斷頭臺，滿街流淌著無辜群眾的鮮血。巴黎有一個工匠叫梅內特拉，是盧梭的好朋友。他深受盧梭思想的影響，對舊政權、舊制度充滿了仇恨。在大革命初期，他是一個強硬分子，表現(xiàn)得非常激進?？墒请S著大革命的進展，整個社會充滿了血腥暴力，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被屠殺，于是他的革命熱情慢慢地消退了，轉而開始懷疑這場高舉平等自由大旗的革命。在自傳《我的生活日志》中，他寫道，“這些法國人噬血成性。他們就像吃人族，是真正的吃人族。鄰居之間殘忍地咒罵，血緣都被人忘掉了。我親身經歷了那些恐怖的歲月?！彼@種“革命意志的消退”，競被最好的朋友指責為“溫情主義者”，差一點丟了性命。后來，他反思說：“我是看著大革命收場的。這是一次可怕的教訓。”

四、結語

本文從瑪麗·雪萊小說創(chuàng)作的時代著手，分析了她的《弗蘭肯斯坦》，認為維克多是統(tǒng)治者的化身，而怪物是被統(tǒng)治者的代表；不堪忍受之余，它用實際行動向其主人弗蘭肯斯坦表明：自己不應該受到這些不公平的待遇，更不該被視作“他者”和社會的棄兒。兩人在阿爾卑斯山頂上的舌戰(zhàn)，就是怪物向其主人提出的挑戰(zhàn)：“我本性是仁慈的，我的心靈洋溢著博愛和人情感，這說明它的反抗是被逼無奈的。這與法國大革命中下層人民的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因此迫切希望推翻舊制度，重建平等的新社會的愿望何其相似。而當為追求平等而不得，哀求伴侶而受挫時，熊熊的復仇之火促使它殺死了弗蘭肯斯坦的親人和好友，而它也自焚而死。同樣，在法國大革命中，只有血腥的暴力，而沒能建立起具有真正意義的民主制度，實現(xiàn)人人平等。所以，小說中怪物由于極端的不平等而進行的瘋狂報復與法國大革命中失去理性的革命群眾的恐怖活動相映，這也揭示了作者在法國大革命時期所經歷的失序、混亂和恐怖對這部小說創(chuàng)作的深刻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