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jīng)無法說話,只能拉住大哥的手,眼里充滿無數(shù)的話語與依戀……
大哥其實是我大姐夫。他是個孤兒,靠好心人的資助讀完了書,后來做了我家的上門女婿,但媽媽一直看不起他。
大哥在家里始終任勞任怨,看見誰都露出那種憨憨的微笑。我讀高中時,每天都是看到大哥先起來,生爐子、淘米、然后準備全家人的早餐。
我結(jié)婚后,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哥扎著圍裙忙里忙外,而其他人坐在客廳里不是嗑瓜子就是看電視。
一個雨夜,我的女兒突然發(fā)高燒,不巧老公又出差了,我趕緊給媽媽打電話,讓家里來個人陪我去醫(yī)院。大哥一會就到了。半夜三更叫不到車,他將5歲的女兒裹在雨衣里面,急匆匆地往醫(yī)院跑……
后來,媽媽不幸患上腦血栓,癱瘓在床。正好這一年我老公調(diào)到省城工作,我和女兒也跟著去了。后來從電話里得知,伺候在母親身邊的不是大姐,而是大哥。
五一期間,我回到娘家,大姐不在,大哥正在給媽媽喂飯。我站在大哥身旁,看著他輕輕地吹落飯匙中的熱氣,將雞蛋花兒輕輕地放在媽媽唇里,媽媽的眼睛看著我,早已不能說話,只是,眼里滾出淚珠。
站在院子里的樹下,我望著消瘦的大哥,問他:“這十幾年,媽媽對你不好,你為什么還對她這樣好啊?”大哥說:“其實,我覺得你家挺好,有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不像我,從小父母早逝,連個親人都沒有,你們就是我的家人?!钡@些年來,我家人又有誰把他當作了親人?媽媽的白眼,姐姐的專橫,爸爸的旁若無人,他都不介意,他過得那樣知足而平和。
接下來這一年,父親病逝,大姐下崗,媽媽還是躺在床上要人伺候著,家里的事全都壓在大哥的肩上。
有一天,大姐在電話里面把我罵了一頓,讓我把媽媽接到省城去。而這時的我,正好面臨單位改制,特別忙,老公出差好幾個月才能回來。還沒等我想好解決辦法,大姐就將媽媽送到我家來了。
我哭了,自己的親娘,又能推給誰呢?整整一夜,我無法入眠。誰知大哥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他手上有抓撓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大姐的杰作。大哥說:“二妹,你放心吧,你姐不要咱媽,我還得要呢?!彼职褘寢尳幼吡?。
老公出差回來了,我們打算把媽媽接過來。電話打到家里,沒人接。往大哥公司打,人家說他下崗了。
我們心急如焚地坐在車上往家里趕。路過媽媽家附近的那個水果市場時,車慢下來。透過車窗,我看到了終生難忘的情景:大哥正在給一個顧客稱蘋果,他鼻子上駕著一副舊眼鏡,看秤的時候眼睛簡直要貼到秤桿上;大姐正在擺放水果;媽媽坐在輪椅上,微笑地著看路上的人來人往——而我坐在車里已經(jīng)哽咽不止,40歲的大哥,名校畢業(yè)的優(yōu)秀大學生,硬是被我的家拖累成一個水果小販了。隔著車窗,我叫:“大哥,大姐,媽?!?/p>
大哥不同意讓我們接走媽媽,而我不忍心將媽媽這個累贅再壓給家境不好的大哥,大姐的孩子又面臨著考高中,光憑一個水果攤,又養(yǎng)老又養(yǎng)小的,怎么能行?
我老公遞給大哥一支煙,點上,大哥狠狠地吸了一口,對我們說:“你們還是回家安心工作吧,媽在我這兒很好?!贝蠼阋兄T框不說話。大哥繼續(xù)說:“人家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而我呢,打心眼里想當這個家的兒子,從小我都想要個媽……”
第二天,我到街上給大哥配了一個新眼鏡,他戴著那副新眼鏡,在水果攤前繼續(xù)忙碌。我推著媽媽走到水果攤前,給大哥說:“還是我把媽媽帶走吧!”大哥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輕輕地問:“媽。你是走還是留下?你要是愿意留下來,你就動一下你的手,好不好?”就在那一剎那間,媽媽竟然奇跡般地抽動了她的手,去觸碰大哥的手,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大哥竟然像孩子一樣,突然伏在媽媽膝上,哭了起來……
這就是我的姐夫,而我一直都親切地喊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