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生所在的機車乘務員辦公小樓離鐵路僅幾米,從這里望去,眼前是一幅展現鐵路工業(yè)厚重美感的速寫畫:行駛的內燃調車機車、高聳的蒸汽機吊臂、連排的廠房、成串的貨車、交錯的道岔、伸展的鋼軌,每一根輪廓線都充滿堅實的力度和鏗鏘的節(jié)奏。忠生說:“這兒算得上一個有名的景點,拍電影的、拍電視劇的、搞攝影的、火車迷、中國的、外國的,一年到頭不斷線,他們都是奔著那臺蒸汽機車來的?!边@里就是毗鄰盧溝橋的中國南車二七車輛有限公司的廠區(qū),算得上是中國百年鐵路工業(yè)歷史的一個縮影,火車司機忠生就是這其中的光輝一員。
火車情緣
忠生是火車世家,他的爺爺、父親都是豐臺機務段的火車司機,開了一輩子蒸汽機車。他進廠后在工廠運輸車間開推土機,每天看著身邊震天動地的火車頭都十分羨慕,總想著有一天像長輩一樣坐在駕駛室里神氣一把。
1983年,這個機會來了,他當上了實習司爐,兩年后考上了司爐,離駕駛火車走近了一步。司爐也講究技術,但最基本的條件是要有把子力氣??妓緺t的技術標準是,14分鐘內要往爐里填180鍬煤,腳踩踏板,弓步擰腰,一刻不停地揮動大鐵鍬。頭50鍬要將火床鋪滿,按10個投煤點拋撒,煤要均勻,高了低了都不行。
忠生對這第一次考司機駕駛證記憶猶新:考官來自北京鐵路局保定機務段,首先考三項理論,技術規(guī)程、機械構造和牽引操作,機車檢查尋找假設故障。考官鐵面無私,嚴格按規(guī)程辦,連故障找對了口令喊錯了都不行。忠生考試時發(fā)現大軸下油管漏油,便喊道:“油管破損”,看考官沒反應,又喊:“油管有裂紋”,考官還是不理。最后想起來了,標準口令應是“油管漏油?!痹捯粢宦?,考官馬上給了紅牌。紅牌是大故障,白牌是小故障,最后按得牌多少算成績。最后考實際操作,拉幾節(jié)車廂,起車、行駛、停車。這一項也不好過,考試中任何一項不合格就不再往下考了,下車走人,考官絕不給情面。那天11個參加考試的司機,過了6個,折了5個。這是1987年,忠生拿到了第一個駕駛證,上面寫著:“忠生同志按照鐵道部規(guī)定蒸汽機車司機條件,經考試合格,準予駕駛機車”。
當上火車司機后,忠生就愛上了火車司機這一行,喜歡上了與他一同為工廠建設奔忙的火車。在20年開蒸汽機車的生涯中,他開過解放1型、上游型、建設型等五六個型號的機車,對車上的每個零件了如指掌,對機車的脾氣秉性摸得清清楚楚,無論是開車還是修車,都成了廠里的技術專家。有一年廠里進行乘務員技術比賽,在掛車項目中,忠生來了個“鉤響車不動”的絕活,得到從承德機務段請來的考官一致夸獎。各個項目綜合評定后,他取得總成績第一名,由此獲得廠級技術能手稱號。幾十年來,忠生每天開著火車頭,牽引從玉皇莊到廠里的通勤車,調度進廠出廠的貨車,運送生產用的物資,不辭辛勞,風雨無阻,為工廠的發(fā)展默默貢獻著自己的一份力量。為此,2001年和2003年分別被評為廠級優(yōu)秀班組長和廠級先進生產者。
影視留“影”
每天在工廠南門交車線上噴云吐霧的蒸汽機車,觸動著人們的懷舊情結,也成為了反映特定時代的道具。師傅說,他和他的工友可能是見過文藝界大腕最多的司機,十幾年來這臺火車頭出現在不下幾十部影視劇中。如《彭雪楓》、《夜襲》、《冒險王》、《八月一日》、《云水謠》等等,劉勁、侯勇、宋春麗、關之琳、李琳、李連杰、陳坤、李冰冰等好多明星都來這拍片。給師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這些明星沒架子,休息時與工友聊天,高興地與工友合影。很多次師傅都是開著火車,聽從導演調遣,在攝影機前一趟趟地走場,當然,火車從來都是片中的主角,他只能是幕后英雄。2007年6月,電影《八月一日》來廠拍攝,拍的是夜場戲,師傅開著火車停在廠房前,周恩來從車的扶梯下來走進廠房,為增強氣氛,車停下后師傅又挪到副司機位置,拉動手柄讓機車噴出大股蒸汽。兩分鐘的鏡頭,導演宋業(yè)明總是不滿意,整整拍了一宿,第二天又拍了半宿。后來片子上映時,師傅從頭看到尾,雖然他的身影一閃而過,沒有任何人能認出他來,但他還是挺高興,因為那搶鏡頭的火車就是自己開的。朝夕相處的火車就要退休了,有一絲遺憾,也有一份靚妝出鏡被長久定格在記憶中的欣慰。
蒸汽機車是大工業(yè)的功臣,代表著一個時代。隨著鐵路裝備的不斷更新,蒸汽機車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忠生的第三個駕駛證是2007年換的,由于南車與鐵道部脫鉤重組,駕駛證文字換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合資地方鐵路機車駕駛證?!迸c前兩個證件不同的是,這是個內燃機車的駕駛證。2007年底,工廠運轉用的上游型0732號蒸汽機車宣告退役,取而代之的是兩臺GK1C型內燃調車機車。老蒸汽機車司機忠生成了新內燃機車司機,經過一段時間的潛心學習,憑著幾十年的豐富經驗,他又得心應手地操縱起了新機車,此外還負責所在班組16名機車乘務員的技術培訓。
聽完忠生的講述,再看小樓前已經安靜“退休”的蒸汽機車,一種一往無前、任勞任怨的感覺油然而生,蒸汽機車傳承給我們的是一種精神,這種精神交融在開車人和造車人的血脈中。我想,不只是忠生才與火車有著世代不解情緣,鐵路工業(yè)的每名工人也都跟忠生一樣,擁有聽來可能平淡無奇卻會深深打動人心的故事。
文/王義明
圖/馬增耀 羅春曉
編輯/汪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