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心很難說是一種惡行,然而一切惡行都圍繞虛榮心而生?!笔昵?,在南方都市打拼的歲月里,我人生的方向盤在莞城轉了一個彎,那時候我曾是一個“虛榮名利”的奴隸。
22歲那年,當我脫下戎裝,退伍走上社會,滿懷父老鄉(xiāng)親的叮嚀進軍莞城工業(yè)區(qū)的時候,我就想:將來我一定要衣錦還鄉(xiāng)!來到東莞長安的一個村級治安分隊,面對緊張和嚴肅,危險和艱辛,有些寫作才華的我不想當英雄只想做一個文人。于是拿起筆勾勒自己“作家記者”的錦繡前程,手握對講機,身披治安服,紙上談兵。那年九月,分隊要提拔一個能寫會算的治安員做副分隊長,在部隊就是新聞報道員的我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分隊的第二把交椅??墒呛镁安婚L,隨著一篇篇作品在一些刊物變成鉛字,一封封熱情洋溢的讀者來信,一張張獲獎證書和稿費單飛來……面對鋪天蓋地的贊美,我迷惑了,陶醉了。
雖然我心知肚明:作家和記者的頭銜不是幾十篇小文章就可以得到的,離名副其實還有很長的距離。但不管怎樣,我很喜歡,也很享受身邊人的贊美,甚至奉承。記得一次在文朋詩友的聚會上,莞城一位資深記者送給我一張名片,閑聊中對我說:“名片不僅可以提高知名度,還可以顯示人尊貴的身份,說話辦事你有了它,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說者本無心,聽者卻有意。從此這小小的硬紙片竟悄悄在我眼前活動起來,久久拂之不去。
終于在一天上午,我向分隊長借了100元去印制了自己精美馨香的名片。記得那天,我興沖沖地懷揣著借來的錢,匆匆走進長安街頭的一家名片精品屋:“老板娘!我要印制名片!”正在忙碌的老板娘聽到我的叫聲,詫異地轉過頭來,望著我身穿迷彩服的治安員,臉上閃過不解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語:“這年頭治安仔也趕潮流印名片?這可是頭一回呀!”不顧老板娘的冷嘲熱諷,我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老人頭”塞進老板娘手中,留下一張寫下“香港大陸文藝家協(xié)會、蘇中青年詩歌學會會員”等虛榮頭銜的紙條,丟下一句“越快越好”的囑咐,便匆匆回到分隊……兩天后,我取來了自己的第一張名片,并得意忘形地派給隊友們??粗弦淮蟠^銜,聞著硬紙片上的茉莉花香,隊友們詫異地問我這東西是哪里來的。為了顯得更有氣派,我謊稱是香港一家出版社的老總給我寄來的。聽著我“有板有眼”的介紹,隊友們都流露出羨慕妒忌的表情。我心里自然樂開了花。
隨著名片的傳播和越來越多的作品變成鉛字,全國各地數(shù)十名女讀者都向我敞開了純潔的少女情懷??赡菚r候我誰都瞧不起,只是虛情假意地與她們周旋,利用她們幫我傳播名氣。但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一次我去信給長安鎮(zhèn)某工業(yè)區(qū)一位曾經(jīng)羨慕我的姓胡的女孩,并提出交朋友時,卻得到當頭一棒的回擊,她在回信中直言不諱地說:“在公司里我聽同事們提到你,根據(jù)她們的介紹,我感覺你是一個自吹自擂,‘頭重腳輕根底淺’的人?,F(xiàn)實生活中我雖然對你的才氣表示羨慕,但依你的為人處事,我們怎么能夠成為朋友呢……”讀完來信,我很是不以為然,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把這事告訴父母和一些知心的朋友們后,他們竟無一人同情我,反而紛紛來信指出我的虛榮,甚至與我相戀三年的女友也因此棄我而去,我分隊領導和朝夕相伴的隊友也都開始用異樣的眼光審視我……我四面楚歌,回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失去友誼,失去愛情,失去尊敬,失去信任。回想起自己虛榮心曝光后的一連串反應,孤單和絕望中我流下無盡的懺悔淚。
那年夏天的一個夜晚,我獨自一人來到長安鎮(zhèn)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從那精美的相冊里將僅存的二十張名片一張張?zhí)统鰜?,又一張張投進燃燒的火堆里……看著名片燃盡了最后一張,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灰燼,用力撒向空中,看著灰燼隨著微風飄去,我那顆一時膨脹的虛榮心也隨之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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