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三千人馬,我愿死守珠江水口,打不退洋人,我甘愿粉身碎骨,死而無怨。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绷謩t徐是一個愛國志士,傳統(tǒng)文化下的理想官員,同時諳熟政治形勢和規(guī)則,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
“給我三千人馬,我愿死守珠江水口,打不退洋人,我甘愿粉身碎骨,死而無怨!”在電影《林則徐》中,關天培在虎門炮臺自刎后,林則徐找到欽差大臣琦善,慷慨陳詞。
讓歷史把機會交給林大帥,他就能打贏這場鴉片戰(zhàn)爭嗎?未必!這一點連林則徐本人都承認。
1840年,英國人進逼北京,林則徐被貶謫,在充軍新疆的路上,他給朋友寫了一封信:“彼之大炮遠及十里內(nèi)外,若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如內(nèi)地之放排槍,連聲不斷。我放一炮后,須輾轉(zhuǎn)移時,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求其良且熟焉,亦無他深巧耳……徐嘗謂剿匪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膽壯心齊是已。第一要大炮得用,令此一物置之不講,真令岳韓束手,奈何奈何!”
他早已看清中英實力的差距,而且也明白跟英國人打,中國必敗無疑。林則徐還特地囑咐他的朋友,這封信不要給別人看。他知道中國的不足,應該及早改革。
當時他是戴罪之人,也許發(fā)表這樣的言論不合時宜,至少有推卸責任的嫌疑。但是林則徐是真的不想讓人知道實情,特別是不想讓清朝官員們知道實情,因為他后來東山再起,又做過陜甘總督和云貴總督,這件事也沒有提過。
突破夷夏之防
林則徐富有閩人那種獨特的海洋精神,開放而且敢于冒險。在同時代的官員中,林則徐被認為是最了解“外面的世界”的人,但這是建立在全國對世界認識膚淺的基礎上的。
林則徐的學習精神要超過他的同僚們,他深感對外了解不多,迫切需要了解外情,對“沿海文武大員并不諳諸夷情,震于英吉利之名,而實不知來歷”的狀況大為焦慮。他在南下廣東時,帶了一位在“理藩院”任事、曾在印度受過教育、會英文的老人隨行。到廣州后,他又將幾名會英語的華僑、澳門教會學校學生招入帳下,在行轅翻譯西方書報。這些人不是學過夷文,就是做過夷事,有“漢奸”嫌疑,林則徐敢用他們,的確驚世駭俗。
他先是招人翻譯《澳門新聞紙》、《新加坡新聞紙》等報紙,著重了解鴉片的生產(chǎn)、銷售,西方對中國禁煙的反應等。后來,林則徐又對世界歷史、地理、制造等方面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或許,他已隱約感覺到這比鴉片更重要。他令人將1836年英國出版的《中國人》譯成中文,名為《華事夷言》,成為了解“夷情”的重要文獻。1839年6月17日,林則徐在虎門接見了美國傳教士卑治文,表示想得到地圖、地理書和其它外文書,特別提到想得到英國傳教士馬禮遜所編《華英字典》。
1839年底,林則徐在天后宮接見了一隊遭遇風難的英國船員,船醫(yī)希爾生動記述了當時的情景,頗能看出林氏的思想與作風。據(jù)希爾記述,“為了向我們表明鴉片生意的可恥及最近幾年來它的增長”,林則徐交給他們一些附有部分中譯的英文的關于對華鴉片貿(mào)易的書,上有詳細的鴉片銷售量。林則徐還詳細問了他們一些外國情況,尤其要他們將生產(chǎn)鴉片的地名一一寫下。當提到土耳其也出產(chǎn)鴉片時,林則徐問土耳其是否屬于美國或是美國所屬之地。當他聽說土耳其不屬美國,且距中國有一個月航程時甚表驚訝。
林則徐還交給他們一份致英王照會,這份以天朝上國口吻寫就的照會讓后人頗不以為然。但林則徐本人的態(tài)度還是很值得肯定的,他跟英王高姿態(tài),卻虛心地問希爾照會是否有不合適的地方。希爾等知趣地回答說有些語法錯誤,于是林則徐要他們到里屋修改信件,還給他們送上茶點。堂堂大清國的“欽差大臣”竟如此厚待外夷,嚴重違反當時森嚴的“禮制”,確實夠大膽。
關注國際國內(nèi)
讓人更為詫異而且今天更應該重視的是,林則徐開始注意到“國際法”。在1839年7月,他組織了對瑞士法學家滑達爾的國際法著作《各國律例》的翻譯。雖然他仍不曾也不可能放棄中國是“天下之中”、“天朝上國”的觀念,僅僅是從對夷斗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策略角度翻譯、利用“國際法”的,但這畢竟是中國注意到國際規(guī)則,與國際接軌,開始放棄天朝規(guī)則而進入國際社會的開始,意義重大。
1839年底,林則徐又開始組織翻譯英國人慕瑞1836年在倫敦出版的《世界地理大全》,譯名為《四洲志》。此書介紹了關于世界幾大洲的新知,對近代中國“走向世界”起了重要的啟蒙作用。同時,為了克敵制勝,林則徐還組織編譯了有關西方近代船艦、火炮的資料,并試圖“師夷”仿造。
在貶往新疆的途中,林則徐路過揚州,和老朋友魏源見了一面,并把自己手里的《四洲志》、《澳門月報》和《粵東奏稿》等資料交給魏源。秉承林則徐意愿,在這些資料的基礎上,魏源編纂了百卷《海國圖志》。《海國圖志》是當時介紹各國情況最為詳盡的一部書,更重要的是,還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皫熞拈L技以制夷”在當時被認為是“潰夷夏之防”,甚至是“以夷變夏”的大逆不道思想,受到時論的猛烈抨擊,這本書最終沒有起到它應有的作用?!逗鴪D志》傳到日本后,啟發(fā)了日本的進步人士,竟間接促成了明治維新。
歷史學家范文瀾稱贊林則徐是近代中國“開眼看世界第一人”,他的舉動石破天驚,足夠讓人警醒,他的問題在于沒有向國人挑明向“蠻夷”學習。林則徐熟悉中國官場,知道什么時候應該出手,什么時候疾呼沒用,一位了解清政府腐敗的外國學者說道:“他的任務是毫無希望的。”但林則徐的功績依然卓著,美籍華人學者張馨保在他的著作里談道:“他的廣州之行是為了建立一項新的外交政策,為廣州貿(mào)易制度改革或更現(xiàn)代化的機構打下基礎,更重要的是為了同西方不可避免的、日益增加的接觸做好準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