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者父母心。我是一名燒傷科醫(yī)生。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牽掛著我的一個患者,一個全身燒傷面積達(dá)90%的患者?;颊卟啪艢q,眼下她只有雙腳上的皮膚是完好的。
她的全身涂滿了紫色的藥水,還不停地有黃水向外滲出,嗓子也被燒壞了,惟一能證明她一息尚存的,是她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呼吸。
女孩的父母在千里外打工,守在女孩身邊的,是她年邁的婆婆。以我的經(jīng)驗,這個女孩只要熬過了今天,死神就無能為力了。臨下班時,我再三叮囑護(hù)士,千萬不要給女孩任何刺激,女孩雖然神志模糊,但聽力還是有的,她的婆婆也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了特護(hù)病房外。
我剛吃過晚飯,電話就響了,護(hù)士長在那邊問我:“以你的經(jīng)驗眼下探望這個小女孩合適嗎?”“絕對不合適!”我一字一頓地說,“你又不是頭一次接觸如此嚴(yán)重的燒傷者?!薄翱墒?”護(hù)士長似乎有難言之隱?!翱墒鞘裁?,沒什么好可是的!”我口氣加重了,“可是,院長要去探視怎么辦?”護(hù)士長嘀咕著?!霸洪L?他這個時候湊什么熱鬧!”“是市長要來慰問的,還有記者跟著呢!”護(hù)士長頓了頓,“院長不好拒絕,再者,也給咱們免費宣傳吧!”“市長來慰問,他吃飽了撐的!”我大為光火,“等等,我就來!”
等我氣喘吁吁趕到時,護(hù)士長沖我攤攤手,意思是她已盡了力。我趕到病房,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正俯身沖著小女孩說,“知道嗎,市長親自來看你了!”女孩微微動了一下,這一下卻引起了記者極大的興趣,記者說:“她要能微笑一下就好了,當(dāng)然是沖市長微笑一下!”說完這話記者調(diào)好焦距,選擇最佳視角,讓市長俯下身子,可女孩并沒笑的意識。那個老師提高嗓門說:“江小惠,你是一名少先隊員,又是一名班干部,是老師最聽話的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跟市長笑一下,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奇跡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的,女孩江小惠似乎欠了欠身子,臉上皮膚擠了一下(如果還有皮膚的話),我聽見有黃色液體下滴的聲音,鎂光燈不失時機(jī)地閃了一下,定格下這一感人畫面。
市長從病房里走了出來。院長看見我,忙給市長介紹說這是江小惠的主治醫(yī)師。市長用力地拍我肩膀:“好好干,一定要讓江小惠康復(fù)!”“康復(fù)?”我勃然大怒,對著市長大吼:“我能干的,只是給江小惠開一張死亡通知書!”說完,我摔門而去,留下—臉驚愕的市長果在原地。
他們不知道,剛才江小惠是用了生命最后一點力氣,給他們打的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