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京劇大師梅蘭芳在1930年曾經(jīng)赴美演出，在與中國文化迥異的美國地盤上演出成功，而且激起了那個時代美國的一股“梅蘭芳熱”。本文從跨文化傳播角度思考并試圖解答梅蘭芳的美國演出何以成功這一問題。

【關(guān)鍵詞】梅蘭芳 京劇藝術(shù) 文化距離 跨文化傳播

京劇大師梅蘭芳曾經(jīng)多次奔赴日、美、蘇等國進行京劇演出，這種國際交流使古老的京劇藝術(shù)走向了世界。尤其是在與中國文化迥異的美國地盤上演出成功，更讓我們驚訝這一跨文化傳播的巨大魅力。那么，我們所要探討的問題就是，梅蘭芳的美國演出為什么能夠成功，是怎樣獲得成功的。下面筆者就從跨文化傳播角度思考并試圖解答這一問題。

一、中美文化差異：美國人不解京劇

梅蘭芳在赴美演出之前曾去過日本演出，日本與中國同屬亞洲，文化背景相仿，演出是非常成功的。但是相比去日本，梅蘭芳對去美國演出顧慮極大，這將是面對東西文化差異的問題，堪稱一場跨文化的演出。有學(xué)者甚至指出，中國對于美國人來說完全是陌生的，在他們的印象里，中國人只會做雜碎和雜碎面。有位名叫倫伯的美國人認為中國人完全缺乏藝術(shù)美感，原因是所有演員的吐字都是單音節(jié)的，沒有一個音不是從肺部掙扎吐出的，聽起來就像是遭到慘殺時所發(fā)出的痛苦尖叫，更有人說那唱腔高到刺耳以致無法忍受，尖銳的聲音如同一只壞了喉嚨的貓叫聲。①

當(dāng)時，紐約時報以半瞧不起的口吻告訴紐約市民說，要看東方的戲劇，就要不怕煩躁，看躁了，就最好是出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又說梅氏扮成女人，但是全身只有臉和兩只手露在外面。②

正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尤其是戲劇文化的差異，造成了兩者文化間的巨大鴻溝。這種情況下，梅蘭芳去美國演出，能就此改變美國人對中國戲劇的印象，還是給美國人進一步諷刺挖苦的機會？當(dāng)時誰也不敢肯定。

二、為演出“有的放矢”準(zhǔn)備：充分了解美國文化

赴美演出，首先要跨越兩種相異文化之間的鴻溝。而要跨越這個文化鴻溝，最先需要做的是了解美國文化和美國的戲劇藝術(shù)，然后才能有針對性地采取措施實現(xiàn)理解和溝通目的。因此，為了解美國文化，梅蘭芳等人付出了很大心血。

梅蘭芳劇團赴美演出的主要組織者齊如山，他向凡是他所認識的美國人以及由美國回來的留學(xué)生，全面探詢美國方面的情形、美國人的心理以及他們對中國戲的意見。齊如山說：“美國旅游團或單人來中國，差不多都要來拜訪梅君，并且特別演戲，請他們聽，請他們批評。演出之后，總要設(shè)法問他們對于中國戲的真意見”。③劇團在出國之前，只要遇到歐美人士便問他們梅蘭芳演戲哪些地方最好，這就偵察了外國人的心理，好做出國演戲的準(zhǔn)備。差不多有六七年的時間，問過的外賓就有一千多人。

當(dāng)時，梅蘭芳也非常注意了解美國文化。梅蘭芳遍訪在華美國人和曾留學(xué)美國的中國學(xué)者以做可行性研究，頻頻與熟知美國文化的知識分子接觸，一方面了解美國文化以做到知己知彼，一方面也在尋求他們的幫助，其中出力最大的有胡適和張彭春。

劇團赴美到了紐約以后，大家與在美國的諸位人士商議演出的方法，了解到美國人的時間觀念很強，而且沒有聽中國戲劇的習(xí)慣，不容易感興趣和不習(xí)慣長久坐觀。針對于此，梅蘭芳等人決定適應(yīng)美國人的觀看戲劇的心理和習(xí)慣，改變了在中國長時間連續(xù)演戲的狀況，而采用了縮短演戲時長的做法，每晚只演一場共四段，連說明、音樂、叫簾、休息等共用兩個小時。而且演四段也是按照美國人的觀戲心理設(shè)置的，因為如果只演一段，戲劇的情節(jié)就不大容易明白，而且這樣的話臺上一切動作全戲沒大變換，可能會使美國觀眾不耐煩。情節(jié)、動作、服裝等都要時常更換，以適宜美國人的觀劇心理。

了解到美國的戲劇的“象真”（即寫實）特點，一般需較大的活動舞臺，因此戲臺普遍寬大。④針對這一特點，為保證赴美演出的良好效果，劇團特別制作了演戲用的桌椅，它們都是可以任意放大縮小的，而且尺寸普遍比中國戲臺用的加大一些。

由于美國人聽不懂中國話，所以在劇目選擇的過程中，梅蘭芳特別請精通中西戲劇差異、又熟知西方觀眾心理的張彭春幫助準(zhǔn)確選擇劇目。張彭春憑借所具有的豐富現(xiàn)代戲劇西方戲劇知識的表演程式以及多年導(dǎo)演戲劇的經(jīng)驗，建議選擇一些做、打多于唱、念的戲，如《刺虎》《汾河灣》《貴妃醉酒》《打漁殺家》等，以及《霸王別姬》里的劍舞。果然《刺虎》最受美國人歡迎。而且考慮到兩國語言差異，張彭春在開演之前就用英文做總說明，說明中國劇的組織、特點、風(fēng)格以及一切動作所代表的意義，然后由劇團邀請來的華僑翻譯楊秀女士用英文做劇情介紹、說明。

三、大力策劃宣傳：使美國人了解中國戲劇

梅蘭芳在決定赴美后一直到動身前，和他的“智囊團”成員做了大量的幾乎是面面俱到的準(zhǔn)備宣傳工作。

首先，就是利用招待外賓的機會進行宣傳。每逢有外賓來到國內(nèi)訪問旅游，總有機會與梅蘭芳劇團約見。就利用約見的時候，把關(guān)于戲劇的圖畫書籍陳列出來請他們看，給他們詳細解說，使他們逐漸產(chǎn)生興趣。對于這種方法的效果，齊如山說：“他們（外賓）都靜靜的聽著，有時候眼里充滿了好奇之光，有時候臉上露出些驚訝的神氣，有時候恍然大悟，有時候驚喜非常?？傊?，他們對于中國劇的神情無論真懂與否，總似感到很大的興趣。在我們的本意，也正希望他們能發(fā)生興趣，留有深刻印象，等他們回國去，在茶余飯后，說給他們的親戚朋友們聽，作為談話的資料，這樣就間接的替我們宣傳了。”⑤

其次，與美國的新聞界、各大戲院劇場聯(lián)系，寄去照片、劇照并配以文字說明。也時常給駐在各國的中國大使官員通信，同時經(jīng)常給熱心此事的留學(xué)生們寄去相關(guān)中國戲劇和梅蘭芳等的資料，以供他們給報館通信宣傳。而且還專門聘請了兩位美國人，每月付給一定報酬，讓他們定期與美國各報館通信，每封信都附上梅蘭芳的一兩張照片，這樣的宣傳也非常有效，劇團在以后就常常接到美國通信員的來函索要中國戲劇以及梅蘭芳的材料和圖片，并述說他們的媒體誠意，樂意代為宣傳。這樣材料和圖片就時常直接寄給美國的一些新聞媒體。齊如山對此感慨道：“美國來信索要梅君相片的越發(fā)多了，每年只算相片費大約在四五千元以上。據(jù)朋友調(diào)查美國登過梅君消息的媒體，他見過的就有幾十種。但至少寄到梅君家里的有三十余種。美國以個人名義要相片的信就有幾百封?！雹?/p>

在準(zhǔn)備赴美的最后階段，梅蘭芳劇團還特意寫了一百多篇臨時送各報館宣傳的文章，專門針對不同的報紙而寫成不同的樣式，此外，又專門把預(yù)備梅蘭芳沿途接待新聞記者時應(yīng)該發(fā)表的談話，也寫了幾十篇，然后都譯成英文，以備臨時在美國分送。

第三，梅蘭芳赴美演出的主要組織者齊如山，為了進一步擴大宣傳力度和影響，還專門組織力量臨時撰寫了幾本宣傳書籍，譯成英文。在這些宣傳品中，有詳細介紹中國京劇知識的《中國劇之組織》，共分八章：唱白、動作、切末、衣服、盔帽、胡須、臉譜、音樂，除文字敘述，還專門搜羅摹畫種種關(guān)于戲劇的圖畫十六幅；有專門介紹有關(guān)梅蘭芳的歷史的《梅蘭芳》，因為《中國劇之組織》完全是宣傳中國劇的，既是梅蘭芳去出演，關(guān)于他個人也應(yīng)該有專門宣傳，《梅蘭芳》主要介紹了梅蘭芳家族和歷史、旦角的由來和地位、梅蘭芳的創(chuàng)作品、梅劇在中國劇的地位，國內(nèi)對梅蘭芳的歡迎和評價、外國人眼中的梅蘭芳等內(nèi)容；有《梅蘭芳歌曲譜》，因為美國人習(xí)慣把歌曲譜成五線譜，為宣傳中國戲，有了這種譜，美國人便可有路可循，從而很快習(xí)慣我們的戲??；有對梅蘭芳準(zhǔn)備演出的戲加以逐一說明的《說明書》，它不僅是簡單寫出戲的內(nèi)容情節(jié)，還把一切動作、作工、唱工、應(yīng)該注意什么地方等等都清楚的寫出來，以使美國人能夠提前盡可能的理解和領(lǐng)會戲劇。

齊如山等人還精心畫了兩百幅圖，涵蓋了劇場、行頭、古裝衣、冠巾、胡須、扮相、臉譜、舞譜、樂器、鐘、宮譜、角色等15類，都配以中英文的雙語說明。

對于劇場和舞臺的布置，也考慮到美國受眾心理?？紤]只須采取足夠吸引他們的模式，完全中國式的特色就能夠切中他們的心理，令美國觀眾大開眼界從而一炮打響。最終劇團決定設(shè)置成完全是中國特色的中國故宮戲臺模式。舞臺布置如下：第一層是劇場的舊幕，第二層是中國紅緞幕，第三層是中國戲臺式的外簾，第四層是天花板式的垂檐，第五層是舊式宮燈四對，第六層是舊式戲臺隔扇。劇場的門口滿掛中國式宮燈、梅劇團特有的旗幟；劇場內(nèi)也掛著許多中國式紗燈，上面繡有人物故事、花卉、翎毛；壁上掛介紹中國戲劇的圖畫；所有劇場人員包括檢場、樂隊、服務(wù)人員都著統(tǒng)一的中國式服裝。這樣觀眾從靠近劇場開始就將被中國文化所包圍，也有助于他們對中國戲的理解。⑦

四、實現(xiàn)文化溝通：中國京劇風(fēng)行美國

梅蘭芳和他的劇團，在熱心的文化界人士協(xié)助下，利用各種能夠促進文化溝通的手段，加強對中國戲劇和梅蘭芳的宣傳力度，通過積極主動了解美國人和美國文化、以及讓美國人充分了解中國戲劇和文化這兩種互動的方式，拉近了中美兩國的文化距離，促進了中國京劇藝術(shù)與美國藝術(shù)文化的有效溝通，尤其是改變了中國京劇在美國人心中的“刻板印象”，讓他們充分體驗到了中國的國粹——京劇的無限魅力。毫無疑問，梅蘭芳赴美演出之成功，有效的跨文化溝通和宣傳功不可沒?！?/p>

注釋

①許姬傳、朱家潛：《梅蘭芳的舞臺藝術(shù)》，中國戲劇出版社，1960年版，第106頁

②梅蘭芳、馬連良、程硯秋：《中國戲劇大師的命運》，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第286頁。

③齊如山：《梅蘭芳游美記》，岳麓書社，1985年版，第3頁。

④梅蘭芳：《梅蘭芳回憶錄：舞臺生活四十年》，團結(jié)出版社，2006年版，第214頁。

⑤齊如山：《梅蘭芳游美記》，岳麓書社，1985年版，第12頁。

⑥齊如山：《梅蘭芳游美記》，岳麓書社，1985年版，第13頁。

⑦李伶伶：《梅蘭芳的藝術(shù)與情感》，團結(jié)出版社，2008年版，第108頁。

參考文獻

1、齊如山：《梅蘭芳游美記》，岳麓書社，1985年版。

2、周姬昌：《梅蘭芳與中國文化》，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1994年版。

3、梅蘭芳、馬連良、程硯秋：《中國戲劇大師的命運》，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

4、劉彥君：《梅蘭芳傳》，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5、許姬傳、朱家潛：《梅蘭芳的舞臺藝術(shù)》，中國戲劇出版社，1960年版。

6、李伶伶：《梅蘭芳的藝術(shù)與情感》，團結(jié)出版社，2008年版。

7、梅蘭芳：《梅蘭芳回憶錄：舞臺生活四十年》，團結(jié)出版社，2006年版。

8、梅蘭芳：《梅蘭芳戲劇散論》，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版。

9、武俊達：《京劇唱腔研究》，人民音樂出版社，1995年版。

10、錢寶森：《京劇表演藝術(shù)雜談》，北京出版社，1959年版。

11、單波、石義彬主編《跨文化傳播新論》，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

12、孫英春：《跨文化傳播學(xué)導(dǎo)論》，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第245頁。

（作者單位：沈靜，武漢大學(xué)08級新聞學(xué)研究生；景義新，中南民族大學(xué)工商學(xué)院新聞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