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無路可逃

        2009-01-01 00:00:00
        開心世界 2009年2期

        [十 幕后主使]

        曾通踮著腳,將臉貼在透氣孔的木柵欄上,看著烏鴉被兩個看守押進來。

        待兩個看守走后,規(guī)規(guī)矩矩蜷縮在炕上的烏鴉站起來,朝對面的侯風道:“侯先生,我來了?!?/p>

        “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誰呢!”候風看著烏鴉說,“這個世界真小——是獄長安排你來的吧?”

        “對。侯先生,可不可以問一句,你怎么來了?”

        “跟你說了也無妨,我是進來殺一個人?!?/p>

        “誰?”

        “你?!?/p>

        侯風的話讓烏鴉感覺仿佛有一只強力血泵從腳下抽去了他所有的血液,烏鴉本來紅腫發(fā)脹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侯先生還是那么愛說笑,上次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p>

        “不用謝,我是收錢的。其實該謝我的是那個被我服侍上路的人,他確實非常領我的情,脖子斷了還瞪著雙死魚眼笑瞇瞇地看著我。對了,上回忘了告訴你,那人的死相還不錯,斷了的脊椎直接從后背插出來了,相信這會讓他養(yǎng)成不仰臥的好習慣。另外,他死得也挺快的,差不多三個小時就沒呼吸了?!?/p>

        曾通忍不住問道:“你殺了誰?”

        烏鴉道:“你是曾通吧,好奇心挺重的那個?那是一個吃里爬外的敗類,是我們請侯先生幫我們清理門戶。你們真的想越獄嗎?”

        不等曾通回答,侯風便插嘴道:“你不想?”

        烏鴉慘笑道:“我活了四十多年,進監(jiān)獄和看守所的次數(shù)我自己都數(shù)不過來,但我從不知道有鶻山監(jiān)獄這樣的監(jiān)獄。你們來的時候經(jīng)過那片大戈壁灘和甬道了吧?”

        侯風冷笑道:“看起來,鶻山監(jiān)獄對犯罪分子的威懾力還挺大,竟然能讓一個慣犯產(chǎn)生悔不當初的心理。”

        曾通打斷侯風道:“侯風,你殺人都是……那樣嗎?”

        “哪樣?”

        “就是,什么脊柱……什么脖子……”

        烏鴉和侯風同時笑起來。

        侯風道:“你想說什么?我很殘忍是不是?廢話,如果你是只豬,去屠宰場看看那里有沒有仁慈?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器官,說不定你從此就會改吃素。不過,你錯了,我很仁慈的?!?/p>

        “你很仁慈?”

        “我當然很仁慈??纯茨切┍晃覛⒌娜耍确秸f烏鴉他們那伙人中的敗類,他卷走了烏鴉他們所有的錢,從東北一路跑到海南島,又跑到新疆,整整三個月!想想看,三個月,九十天!他知道我在跟蹤他,并不急于殺他,知道我要追到他對命運投降的時候,要追到他求生的本能消磨干凈的時候,所以他度過了整整九十個焦慮不安的日夜。你不知道那三個月他是怎么熬過來的,我是知道的,那些天他起碼掉了二十斤肉。他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是懷著欣慰的心情離開的?!?/p>

        “聽你的口氣,你很喜歡殺人啊!”

        “不,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有那樣的能力,也有那樣的向往,但我不喜歡,因為那樣的工作會讓我陷入思考的泥潭。思考是件好事情,哲學家都愛思考。我不能從殺人中體會到樂趣,我甚至也不能從操縱他人生命的過程中體會到權力感,我只能從中體會到人生如同白駒過隙,苦短而無常。”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為什么不把我們?nèi)繗⒐?,然后一個人逃出去呢?”

        侯風停了一下,然后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能那樣快,讓人在驚懼中死亡,是狗都能做的事情,我老人家怎么能這樣自降身份呢?當然,如果你有這樣強烈的愿望,我也沒有理由拒絕的,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好了,我已經(jīng)沒興趣和你鬼扯了,老子現(xiàn)在眼皮已經(jīng)重得快掉到地上了。烏鴉,你TMD那么處心積慮地來見我,想必不是為了跟老子閑聊吧?說吧,什么事?”

        “是……是這樣?!睘貘f吞了口唾沫,道,“侯先生的身手或者腦力,都是沒得說,嗯,侯先生既然來了,我們當然沒有理由不為侯先生洗塵,另外,我們也聽到了風聲,如果侯先生想出去的話,嗯……”

        “想讓我捎帶上你們?”

        烏鴉諂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p>

        “直接說讓我?guī)銈兂鋈ゲ痪屯炅?,放那么多閑屁干嗎啊?”

        烏鴉笑道:“我哪里敢,侯先生說笑了。”

        “客氣,客氣,”候風道,“情況怎樣?”

        烏鴉搖頭道:“不好,非常不好。對了,百羽也在這里?!?/p>

        侯風點頭道:“我識字,也有看報紙新聞關心國家大事的良好習慣,你們是五年前趕上嚴打,一起失手的。他還是跟你敵對?怎么,要我?guī)湍闾幚硭?你現(xiàn)在看上去不像有什么我感興趣的東西?!?/p>

        烏鴉道:“不是?,F(xiàn)在的問題是,大家都出不去,在這里動手沒有意義?!?/p>

        侯風打了個哈欠:“有屁就放,老子要睡覺了。”

        “是,這里……這里……”

        “這里什么?”

        “這里有些東西,您才來,也許還不知道?!?/p>

        “什么東西?”

        “一些不干凈的東西?!?/p>

        烏鴉的話音剛落,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同時捂住了所有人的嘴,三人之間出現(xiàn)了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良久,烏鴉低聲道:“看來你們早知道了!”

        曾通心里突地一跳,張嘴欲答,侯風卻搶先道:“不知道。我只是好奇世界的隨機性,一向頭腦很好用的你,居然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耽擱五年,并把自己潛心修煉成神經(jīng)病。”

        烏鴉苦笑道:“我早就料到你不會相信。從這點出發(fā),你的諷刺很有道理?!?/p>

        侯風道:“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我接風洗塵么?”

        “如果你認為我瘋了的話,這些就毫無意義。”

        曾通再也忍不住了:“烏鴉,我知道,我知道這里有很多不對的東西!”

        這是一句憋了很久的話。從第一次看見地上的影子開始,到剛剛和侯風一起聽到怪異的“沙沙”聲為止,曾通持續(xù)不斷地同自己內(nèi)心的魔鬼做著艱苦的斗爭。他無時無刻不處在難忍的煎熬中,然而,獄長根本沒有耐心聽他說話,在侯風面前,他更是提都不敢提,所以只能將自己內(nèi)心的戰(zhàn)栗和額頭的冷汗盡數(shù)交給自己的孤獨。

        而現(xiàn)在,終于有一個人和自己有一樣的觀點了,終于有人和自己一樣認為這個監(jiān)獄里有“不干凈的東西”了。曾通突然如釋重負。盡管烏鴉未必有多大的能力,但至少在這一時刻,他的話將曾通心里的恐懼分擔去了許多。

        侯風出人意料地沒有出言譏諷。烏鴉道:“不錯,這個監(jiān)獄有許多不對的地方,這里沒有探訪,沒有人員輪換,一切都跟外界隔絕了。曾通,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不問我這個,我一直很奇怪。但后來我知道你是個雛兒,啥都不懂,所以就覺得很正常了。但是,侯先生你不覺得奇怪,這就不正常了?!?/p>

        侯風冷哼一聲:“我本來就不正常,你今天才知道?!?/p>

        曾通道:“烏鴉,為什么這里會跟外界完全隔絕?”

        烏鴉道:“問得好!為什么會跟外界隔絕?為什么會有失蹤的人,比方說伍世員,為什么有人會莫名其妙地死去……所有的問題,其實只有一個答案。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老舜么?”

        “鬼?”

        “混賬!別說那個字!是老舜!”

        侯風奇怪道:“為什么不能說鬼字?”

        “那會把鬼……老舜招來的!”

        侯風不耐煩道:“放屁!你喬裝成一個被孤立的囚犯,意圖取得曾通的信任,其實你有相當多的同伙,更有可能是有相當多的手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說著編造出來的廢話??上艺J識你,在外面的時候,你就是老大,百羽都是你的手下。”

        “那你說我這樣做目的何在?”

        “制造恐慌,趁機越獄——什么聲音?”

        沙!沙!突然,一陣奇特的聲音從三人所在的走廊中傳來。曾通將臉貼在透氣孔上,可因為角度問題,根本無法看見烏鴉看到的東西。只聽烏鴉惶恐道:“來了!來了……啊……”

        烏鴉一聲驚叫結束,走廊里突然就死寂下來了。

        侯風無法看到烏鴉,他皺著眉頭聽了一會兒,拿出藏在里面的鑰匙打開了牢房門,走到烏鴉的門口,看見烏鴉蜷縮在墻角,正將自己的頭埋進膝蓋里瑟瑟發(fā)抖。

        侯風摸進去,輕輕地碰了碰烏鴉的肩膀。

        “啊——嗚——”烏鴉尖叫出聲。

        侯風上去捂住了烏鴉的嘴,讓這聲慘叫只能回蕩在烏鴉的腹腔內(nèi)。

        “還沒有叫夠是不是?”侯風惱怒地問道。

        “老舜……老舜……?看清是侯風,烏鴉逐漸冷靜下來,“是你……你怎么進來的?”

        “你爺爺要是連鎖都對付不了,還談什么對付人?那就沒臉見閻王了——你鬼叫什么?”

        烏鴉被問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侯風轉身把曾通放出牢房,回頭問烏鴉:“你看見什么了?”

        烏鴉喘息道:“你……你來這里多久了?”

        侯風皺緊眉頭:“你的語言表達能力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堪?我問你看見什么了?”

        烏鴉將頭移向曾通。

        “六個月。”曾通答道。

        “你一直住在這里?”烏鴉道。

        “對?!?/p>

        “你住在這里半年,有沒有發(fā)覺這里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我是說,這條甬道。”

        曾通疑惑地和侯風交換了一下眼色,搖了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的……”烏鴉埋下頭,喃喃自語起來。

        侯風提起烏鴉的衣領:“聽著,不管你看到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最好現(xiàn)在告訴我。”

        烏鴉望向曾通:“你在這里半年時間,就沒有發(fā)覺你對面那個牢房,其實一直都有人住?”

        曾通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沒有發(fā)覺,但是剛才你來之前,我和侯風也聽見過類似的聲音,那是隔壁那個人的聲音嗎?”

        烏鴉臉色慘白地蠕動著嘴唇:“不是……不……不是!”

        “那是什么?”

        烏鴉定了定神:“那不是人的聲音,我看見了!”

        侯風道:“你看見什么了?一個人在隔壁?”

        “我看到一個人,從曾通那邊爬了過來……”

        曾通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開始收縮起來,一股說不上是寒流還是熱流的感覺迅速地從小腹升起。

        侯風接著道:“然后呢?”

        “然后,我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再然后,那人一路向我爬來,他穿過牢房的門!就這樣穿過,直接來到我的房間里!”

        侯風和曾通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烏鴉的牢房門,卻發(fā)現(xiàn)門上什么痕跡也沒有。

        侯風轉過頭對曾通道:“趴下。”

        “什么?”

        “趴下!”

        曾通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侯風想干什么。

        侯風伸手抓住曾通的衣領,伸腳一絆,將曾通放倒在地。

        “現(xiàn)在,往前爬?!焙蝻L命令道。

        曾通開始明白侯風的意圖了,他雙手一撐,膝蓋往前一挪,開始往前爬。但馬上他的臉色就開始變白了,白得幾乎和面前看得目不轉睛的烏鴉一樣——那怪異的沙沙聲又出現(xiàn)了,正是從自己身上傳出來的。

        侯風轉頭出去,窺探隔壁的那間空牢房。

        那房間里空無一物。

        侯風回身走進烏鴉的房間:“那個爬行的家伙爬到你牢房里,瞻仰了你的尊榮就消失了?”

        烏鴉顫抖著肩膀搖頭:“我不知道,我閉上眼睛了。侯先生,這個地方不能久待,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不過,侯先生……你……真的行嗎?”

        侯風嘿嘿一笑:“為什么要盡快?不好玩了嗎?”

        烏鴉正色道:“你不知道,你們的到來,給監(jiān)獄帶來了多大的沖擊。要知道,整整五年,你們?nèi)齻€是僅有的從外界進入這個監(jiān)獄的人!這五年里,除了你們,沒有人能真正活著走出鶻山監(jiān)獄。”

        曾通道:“不對,押送我進來的馬宣和吳仲達又是怎么回事?”

        烏鴉顫聲道:“那是老舜,是老舜在作祟!這個監(jiān)獄有進無出,沒有活人能走出去,馬宣和吳仲達,是兩個特例。他們根本就沒有出去的心思。五年來,從來沒有人進來過,現(xiàn)在忽然有新人進入,你們不奇怪嗎?”

        侯風冷笑道:“別鬼扯了,之所以沒有看守輪換,沒有新的犯人進來,那是因為官僚體制。在官僚機構的不同部門,有時候會因為程序煩瑣和資料的意外丟失以及人為疏忽,產(chǎn)生自相矛盾。我曾經(jīng)遇到過這樣一種情況,一個因公殉職的警察去世,他的親屬一邊領著每月的撫恤補貼,一邊領著政府部門每月發(fā)放的社保。因為社保部門和公安部門協(xié)作滯后,導致這人在公安部門里死了,在民政系統(tǒng)里沒死。同樣的道理,監(jiān)獄系統(tǒng)也會出現(xiàn)這樣或者那樣的漏洞,導致五年來沒有新人來過,鶻山監(jiān)獄被遺忘了幾年。而現(xiàn)在曾通恰好冒了出來,鶻山監(jiān)獄也被人查了出來?!?/p>

        “既然如此,為什么上面不派人來查看情況?”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被人遺忘了一次,自然可能會有第二次。再說,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員,誰會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么神通廣大的老舜,烏鴉,別在我面前扯什么神經(jīng)兮兮的事情了。我問你,五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五年前我們犯事被抓了,還好,我們幾個人都把大事遮蓋得嚴嚴實實,原本想在監(jiān)獄里待上幾年就能出去,誰知道后來出了岔子,被一鍋端了出去,結果就被弄到了這里。一路上,百羽他們怨聲載道,其實百羽沒什么腦子,關鍵是一個叫小崔的,你們認識嗎?”

        曾通努力回想小崔的樣子,點點頭:“見過幾次,后來呢?”

        烏鴉接過曾通遞來的香煙,點燃,吐出一口煙:“小崔的腦袋不錯,事辦得漂亮,也辦得夠狠。他知道一旦住進這個監(jiān)獄,不管再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再出去了,于是他們先下手為強,帶著夾帶進來的刀具,沖進監(jiān)倉,一口氣宰了四十個,整整四十個!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殘,哪里還是他們的對手?”

        曾通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后來呢?當時的獄長就不管?還有看守呢?”

        說到現(xiàn)實問題,烏鴉就不再像他在侯風面前表現(xiàn)得那么猥瑣了,恰恰相反,當談到這些得意事情的時候,烏鴉的面容冷峻而桀然,眼神陰鷙犀利:“屁話,他們有槍,誰敢惹他們?他們樂得看笑話。后來見殺人太多,看守們開槍制止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他們沒丟幾個人手。

        “你們……殺那么多人,想干什么?”

        “呸!你是白癡啊?你想在這個鳥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耗上一輩子?這個計劃本來是我定的,制造混亂,然后趁機出去!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出去,肯定有人沒那么好運,那也只有聽天由命了?!?/p>

        曾通后退了一步:“計劃……沒成功,是不是?”

        烏鴉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不錯,沒成功。一個人都沒能跑出去?!?/p>

        “剛才槍響,是怎么回事?”

        “剛才……是獄長……”

        侯風面無表情地頓著頭,一邊聽烏鴉和曾通的對話,一邊思索著來龍去脈。聽完烏鴉的敘述,侯風收起笑容,他知道面前的曾通依然一頭霧水,但對他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整個事情都是烏鴉越獄計劃的一部分,毫無疑問,烏鴉就是幕后主使,整個事情都是他策劃的。事情并不簡單,但也沒有超過侯風掌握的范圍。

        只不過,在這場游戲里,試圖掌握局面的不止他侯風一個人,面前的烏鴉其實也算一個,但侯風心里真正在意的,卻是那個冷峻的獄長。

        不錯,是冷峻!獄長的臉在絕大部分時候都如同雕像一般冰冷而沒有生氣,但敏銳靈活的眼神則多多少少暴露了他的心理活動。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侯風。侯風的表情相當豐富,嬉笑怒罵皆在其中。但是,侯風的眼睛卻時刻都如同死魚一般空洞。

        侯風用死亡的眼神,注視著面前兩個不安的囚犯。末了,他道:“很好,好戲開始了?!?/p>

        [十一 死亡之約]

        到和侯風約定的時間了,獄長走出房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摸腰間,發(fā)現(xiàn)將配槍忘在了桌上。如果回去拿,就不能按約定時間赴約,獄長遲疑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走去。

        到了約定地點,獄長看到曾通正臉色蒼白、冷汗淋淋地等著他。

        “侯風呢?”

        “他來不了啦!”

        “你是說,他不按我們計劃約定的時間先走了一步?”

        “不是,”曾通道,“他走了,他用你給的鑰匙打開牢門,帶著烏鴉出去了?!?/p>

        “你是說他越獄了?”

        曾通點了點頭。

        獄長又問道:“你怎么不出去?”話剛一出口,獄長就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侯風有一萬個理由不帶曾通出去,而曾通也絕對沒有膽子跟著他出去,于是,沒等曾通回話,獄長又問道,“他說了些什么?”

        曾通道:“他說了什么監(jiān)獄啊殺人啊的事情,然后又說餓了,讓烏鴉帶他去廚房找吃的,后來又去外面散散步,估計這次三年五載不會回來,十年八載可能回來。”

        獄長皺了一會兒眉頭,然后就釋然了:“別理會他,走吧。”

        “可是……”

        “沒什么可是,侯風不是你。”獄長道,“你怎么逃過看守的視線的?現(xiàn)在外面甬道里應該是馬宣當值,他是不是又在打瞌睡?”

        “不是,是侯風將他綁起來了。侯風吩咐我來找你,不讓我跟著他,免得壞了他的興致?!?/p>

        獄長已經(jīng)完全明白侯風的意思了,于是會心地一笑:這個侯風,什么都能干得出來。獄長放心地往前走,滿心疑惑的曾通連忙跟上。

        兩人走了一程,獄長命曾通取來一個油燈為他照明,他則一邊看地圖,一邊辨別方向。每當獄長舉起地圖時,曾通便舉過燈來,而當他看向一條甬道的時候,曾通便舉燈朝前照亮。這時,獄長開始覺得曾通不是個純粹的累贅了。

        “獄長,”曾通道,“剛才烏鴉說了件事情,是五年前的事情。還有,我們遇到……老舜了?!?/p>

        獄長笑了笑:“曾通,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比這些重要得多。我知道侯風的心思,他花了太多精力在那些飯桶身上,你跟他待在一起久了,恐怕受到他的影響了。你要記住,在這個監(jiān)獄里,做事要抓重點?!?/p>

        “什么重點?”

        獄長皺著眉頭翻看著地圖,沒有回答。

        曾通又問:“我們這是去哪里?去干什么?”

        獄長道:“不要東問西問的,你的頭腦決定了你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

        曾通迷茫地點了點頭。

        獄長又道:“曾通,侯風對事情有推斷嗎?”

        “有,他不相信老舜的事情?!?/p>

        “你對侯風的推斷怎么看?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曾通點頭道:“對?!?/p>

        獄長回頭注視著曾通的眼睛,曾通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半晌,獄長道:“我相信這個監(jiān)獄里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我相信,這里有鬼?!?/p>

        隨著獄長的話,仿佛有一股陰風灌進了這個甬道,曾通的汗毛立即又豎了起來,冷汗從他額頭上的毛孔里爬了出來,他從心底深處認同了獄長的判斷。

        “你相信鬼有邏輯嗎?”

        “不知道。”

        獄長道:“你來這里半年多了,是什么時候開始發(fā)覺事情不對勁的?”

        “事情不對勁?”曾通回憶道,“似乎……進鶻山監(jiān)獄的第一天,事情就不大對勁。那天,我看見了老舜,老舜被放出去的時候對我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他用手指對自己的眼睛比畫了一下,又將手掌橫放在喉頭上來回磨。后來,我又遇見了一個叫伍世員的人,他告訴我從來沒有人見過老舜,再后來,百羽他們幾個人說根本不認識伍世員,而伍世員卻說他跟百羽他們是一伙的……而之后,伍世員失蹤了,所有人都說根本沒有這個人,再后來我報告給你,你說有人監(jiān)聽你,然后侯風來了,我們?nèi)ヌ铰贰?/p>

        獄長打斷曾通的回憶:“真正可怕的怪事,是你迷路的事吧?”

        “不錯,”曾通贊同道,“是這樣。雖然前面的事情讓我感覺不對勁,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直到——”

        “直到你以為你要出去的時候。你聽到沙沙聲是什么時候?”

        “是我和侯風研究地圖的時候。”

        “你們有沒有提到過出鶻山監(jiān)獄?”

        “有。”

        獄長點點頭:“你,想出去嗎?”

        曾通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想?!?/p>

        “對了,”獄長滿意地拍拍曾通的肩膀,“有本書里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講真話是釋放我們心靈的唯一途徑。你講了真話,所以你今天會得到自由?!?/p>

        “什么?”

        “今天,現(xiàn)在,我們出去,去呼吸自由的空氣,”獄長道,“你不是問我們今天到底去哪里嗎?我們出去,我們現(xiàn)在就出鶻山監(jiān)獄這個鬼地方,然后永遠也不再回來了?!?/p>

        曾通一下子驚呆了,他無法相信,獄長會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獄長滿意地看著曾通笑道:“由一個獄長親自為你帶路越獄,這樣的機會并不太多,好好珍惜吧?!?/p>

        獄長相信自己的判斷,曾通內(nèi)心的恐懼促使他接受自己的安排,并情不自禁地相信自己關于越獄的話。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熟悉的恐懼感又回到了曾通的心里。一個又一個油燈被拋在身后,油燈越來越稀少,看得出,這是布置的人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節(jié)省材料。

        曾通從來不記得自己進來的時候走過那么長的路,也許是對甬道的恐懼,油燈仿佛有無限多,甬道仿佛有無限長,一會兒爬坡,一會兒下坡,一會兒直線,一會兒曲線,曾通開始懷疑獄長是否迷路了?

        每一次拐彎,曾通都期待著通往甬道外面的那道門就在眼前,但每一次他都失望,幸好有獄長在身邊。獄長嘴角邊的微笑讓曾通打消了走不出去的想法,曾通覺得他是獄長,是這里的主宰,他若帶自己逃出去,一定會成功的。

        不知道為什么,曾通在心里用了一個“逃”字。

        這時,獄長卻變得焦躁起來,他期待中的事情一直沒有發(fā)生,他甚至開始驗算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

        甬道并不平整,而且很窄,勉強可以容納兩個人并肩前行。影子每次有變化,獄長都會將視線轉移上去,但甬道壁上的突起太多了,每個突起上都有一個影子,并且這些影子還會隨著他們的走動而改變形狀。

        獄長忽然覺得,這個甬道是活的,但是他又很快否定了。

        兩人越走越遠,獄長不時地回頭望,曾通不明所以,也跟著回頭望。獄長不愿意跟曾通多解釋什么,獄長想,如果曾通認為有人跟著,就讓他這樣認為好了,即使自己跟他解釋,他也不見得會安心多少。

        慢慢地,獄長放慢了腳步,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快來了,快來了……

        又拐了個彎,混沌的黑暗撲面而來,那黑暗是那么純粹,那么厚重,以至于獄長和曾通同時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獄長看著伸手可及的黑暗,無法壓抑的寒氣從心底升起、流動,最后匯聚在他頭部,然后從衣領慢慢地滑下去。

        曾通的手在顫抖,他舉著的油燈在不停地晃。

        獄長道:“我們走了多久?”

        “不到,不到半個小時?!?/p>

        “我們走了多遠?”

        “不知道?!?/p>

        “有上回遠嗎?”

        “感覺上,遠遠沒有?!?/p>

        獄長不再說話,他看著曾通,曾通也看著獄長。兩人在沉默中對視了良久,寂靜的甬道里只有兩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忽然,他們一齊轉頭看向背后的地面。地面上是他們的影子。由于曾通舉著的光源距離他們很近,他們的影子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捏扁了,擠壓得又矮又胖。

        獄長注視著自己的影子,他奇怪地發(fā)現(xiàn),盡管曾通距離光源比自己還要近,但曾通的影子卻比自己的長。不僅僅如此,那影子還在變長,仿佛一個蹲在地上的人慢慢地站立起來,并且舉起手晃了一晃。

        曾通扭曲地張大著嘴,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他的手一松,油燈如同慢鏡頭一般向地上落下。就在這一瞬間,獄長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一把托起了快要落地的油燈。

        怪異的影子不見了,獄長的影子還是矮矮一團。

        曾通靠在甬道壁上,他的影子斜斜地拉扯在甬道壁上。

        獄長粗魯?shù)靥嶂煲c瘓的曾通站到甬道中央,再次仔細觀察影子,沒有發(fā)現(xiàn)不正常的地方。

        獄長道:“你看到什么了?”

        曾通艱難地舉起右手,地上,他的影子也緩緩地伸出右手,指向一個方向。

        獄長順著那只手的方向抬起頭,看著那條沒有油燈,也看不見盡頭的黑暗甬道笑了。

        “繼續(xù)往前走,會是哪里?”獄長笑著問道。

        曾通搖搖頭。

        獄長道:“往前走,回到原來的地方,這就是我們需要被告知的。另外,很抱歉地通知你,今天我們大概出不去了?!闭f完,獄長轉身舉著油燈在前面帶路,而曾通卻與他并排前行。

        曾通脆弱的神經(jīng)使他根本沒有膽子走在獄長背后,他生怕獄長身后那片黑暗將他拖進黑暗深處。其實就算走在獄長身旁,他也不時地回頭看自己的影子。

        自從候風進來后,獄長的緊迫感就以加速度的方式疊加,而今天侯風拒絕和自己一起行動,更證明了這一點。

        “……看看我們背后,”獄長停下腳步,轉身指著背后那片黑暗,既而又轉身指著前面,“再看看前面,你能看到什么?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和無窮無盡的未知。而我們,托這個油燈的福,成了這個黑暗世界里一個小小的光明中心。然而,即使如此,我們所在的地方也是黑暗的,比方說這個影子。你害怕影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所有的黑暗,可能是由無數(shù)個影子構成的?而我們的影子,不過是它們分離出來的一個小小的部分,并最終將回歸到它該在的地方?”獄長把玩著手里的油燈,伸出腳點了點地。

        曾通仍舊一臉茫然。

        獄長知道自己講得太深了,于是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明白。鬼,你知不知道?這個天殺的監(jiān)獄里有鬼!”

        “什……什么?”曾通眼里寫滿了驚恐。

        獄長滿意地看著驚恐的曾通,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曾通的心里埋下了瘋狂的種子,現(xiàn)在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給這個種子澆澆水、施施肥。

        “是的,這個監(jiān)獄里有鬼!記得剛才我問過你鬼講不講邏輯,或者說鬼的出沒有沒有規(guī)律?鬼的跡象可不可以被事先推測和判斷?每次發(fā)生怪事,都有一個前提,就是談論鬼,談論越獄!每次我們想出去,或者談論出去,怪事就會發(fā)生!”

        曾通盯著獄長的臉,忽然發(fā)現(xiàn),平日里偶爾說話刻薄的獄長不見了,大多數(shù)時候平淡和藹的獄長不見了,此刻的獄長和侯風竟然如此相像,難道他是侯風裝扮的?

        獄長接著道:“那是警告!那是警告我們不要再想出去的事情,就像剛才一樣,它是想把我們送到原來的地方。侯風是在捉弄你,不料你竟然真的相信能成功越獄了。今天,你又相信我們能出去了,所以它又出現(xiàn)了!”“你是說,我們出不去……”

        “不錯,是它不要我們出去!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想想我們走過的甬道,想想誰會把監(jiān)獄修成這個樣子?不符合建造監(jiān)獄的邏輯,不符合一個監(jiān)獄建造時應有的財力和物力。侯風也說過,不管是開礦還是戰(zhàn)備,都不能成立。就算是帝王陵墓,也絕對沒有這么復雜的、防止盜墓的設計。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它不是人造的?!?/p>

        寒意一陣又一陣往曾通身上襲來,一部分來自獄長的分析,一部分來自獄長的表情。曾通已經(jīng)習慣了獄長沒有表情的臉,忽然間獄長的臉上出現(xiàn)了各種表情,曾通反而不習慣。

        獄長繼續(xù)說:“不管我們朝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繞回原來的地方,走回我們的牢房,那是我們的墳墓!記得嗎?你說過的,你曾經(jīng)看見過老舜?”

        曾通點頭。

        獄長忽然咆哮道:“那根本就不是老舜,那天只有一個出獄的人,他是前任獄長,那天是他退休的日子!”

        “什……么?”

        “你認識的那個伍世員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所有的人都拒絕承認他的存在。這明顯是鶻山監(jiān)獄的非正常死亡!這些人死在資料上卻不見尸首,這說明鶻山監(jiān)獄的人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失蹤。他們到哪里去了?難道他們能走出去嗎?”

        “為什么沒有人承認他們見過伍世員?”

        獄長拍拍曾通的肩膀:“這是問題的焦點,他們有很多理由不承認這個人。”獄長意味深長地看了曾通一眼,又道,“有一樣東西,想必你也很好奇。我第一次和侯風談話的時候,我給他看過一樣東西,說服了他,讓他參與進來了,想知道是什么嗎?”

        獄長從皮帶下面抽出那本筆記簿:“這是我的前任在百無聊賴時寫的日記,你也許非常想知道里面的內(nèi)容。即便是侯風,也只是看了一些片段而已。不過,在我交給你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p>

        “什么事情?”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不管你看見了什么,甚至不管我發(fā)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將這個筆記簿交給任何其他一個你認為可以信任的人。你能做到嗎?”

        曾通點了點頭,接過那本筆記簿。

        獄長又道:“其實這是讓你安全些,因為這本筆記簿,”他頓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非常詭異,“這本筆記簿里有一個惡毒的詛咒!”

        “啊?”

        “啊——”曾通慘叫過后,又一聲尖銳的慘叫穿透厚厚的甬道壁,從未知的空間里傳來,緊接著,是“砰”的一聲槍響。

        獄長與曾通對視了一眼,獄長道:“記住我說的話,快將筆記簿收起來,有些問題現(xiàn)在來不及和你說了,不過侯風應該能探查出來——看起來,我們快到家了呢。”說著一縱而出,曾通也跑步跟上。

        [十二 獄長下套]

        進鶻山監(jiān)獄之前,侯風有幸見過他沒有到手的獵物獄長。

        作為一個職業(yè)殺手,侯風在這一行的聲譽無人能及。侯風豐富的想象力決定了他辦事的手段高效而多樣,讓所有的顧客,尤其是希望他承辦復仇業(yè)務的顧客,在恐懼的同時又不得不感嘆他殺人手段的繁多。

        一次,侯風接到一單生意,顧客只提供了“獵物”的一張側面照片和“獵物”姓陳這么一點資料,獵物的行蹤、住址和年齡,顧客都沒有提供。

        顧客的定單下的是這個人的喉關節(jié),這在其他殺手看來,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侯風卻接下了。他很快便找到了那個人,跟蹤上了他,并差一點兒得手。

        但是,侯風的行動被獵物發(fā)覺了,自己被反跟上了,并且差一點兒被反殺害。獵物手法熟練,行為詭秘,分明是個行家。

        侯風很快就明白了對方也是一個殺手,只不過對方并不出名而已。

        侯風從來不知道,業(yè)內(nèi)還有和他水平不相上下的高手。在西北荒涼的戈壁灘上,跟蹤與被跟蹤,殺與被殺,驚險與懸念,在日月星辰冷冷的注視下連連上演。

        開始,侯風覺得很刺激。通常情況下,被追殺的獵物都會選擇人口稠密的地方,因為那樣容易隱藏,但是這個獵物卻選擇了沒有人煙的戈壁灘。可見,他的目標只有一個,要么活,要么死。

        無數(shù)次,侯風眼看就要得手,但最后卻被對方化險為夷,并給自己造成了相當大的威脅。后來,侯風厭倦了這個游戲,有好幾次,他都想一走了之,但是他更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自己不再殺他,他也會反過來追殺自己的。

        所以,他得堅持下去。

        慢慢地,侯風得知這片戈壁的深處有一所監(jiān)獄的存在,因為他無數(shù)次發(fā)現(xiàn)有看守押著背著食物、水和補給的囚犯經(jīng)過,再后來,他從一個臨死的看守嘴里得知那所監(jiān)獄叫鶻山監(jiān)獄。

        但是后來情況發(fā)生了變化,忽然之間,對手不見了。侯風在戈壁外面那個小鎮(zhèn)整整守株待兔半年,卻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沒有出來的意思,于是,侯風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出乎侯風意料的是,對方正在監(jiān)獄等著他,并毫不防備地對自己推心置腹。侯風記得,當時自己完全可以干掉他,并割下他的喉頭,但是他沒有那樣做,因為對方穿著一身綠色制服。

        對方是獄長。

        侯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獄長職務的,但侯風知道他絕對是個冒牌貨。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綠色的制服可以調(diào)集大量的人手來對付自己,如果他將自己堵在監(jiān)獄外,自己則毫無辦法,所以,他相信了獄長,很快就確定這事確實如同獄長所說。

        這件事情能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遠遠大于取下別人的個別器官,相信獄長也正是認為他會接受,所以才會毫無防備地歡迎侯風的到來。

        但是現(xiàn)在,侯風厭倦了,幾個月來的監(jiān)獄生活,讓他感覺自己成了一個失去自由的囚徒,而他本身是一個追求生活享受的人,否則,沒必要為了那么點錢跑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現(xiàn)在,侯風認為獄長的計劃已經(jīng)毫無價值,他打算揭開所有的秘密,然后帶著獄長的喉頭,回去拿剩下的那部分貨款。

        于是,他走出甬道,大搖大擺地朝蹲在地上的馬宣一掌擊出,他的掌緣輕輕地在馬宣的后腦勺上硌了一下,馬便應聲而倒。

        “行了,都出來吧?!焙蝻L抓住烏鴉的衣領將他拉了出來,回頭對曾通吼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你們獄長?”

        曾通遲疑道:“可是……他?”

        “他什么他?他總知道廚房怎么走吧?爺爺肚子餓了,爺爺找他帶路去廚房吃飯,吃飽了好做事。烏鴉,你爺爺要做什么事?”

        烏鴉誠惶誠恐,連連搖頭,侯風哈哈一笑:“爺爺還能干什么?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子待膩味了!早上饅頭,中午饅頭,晚上饅頭,爺爺?shù)淖炖锏媚苌鰝€鳥來!對,烏鴉,廚房哪里走?”

        “那倒不遠,兩分鐘就走到了。不過,肉有沒有我不知道。”

        “哼!吃飽再說。飯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吃完飯你再帶老子逛上一逛。要是走出去不想再回來,那就玩上個三年五載,隨便找個人尋點樂子找些開心,三年五載回不來,十年八載一定回來。烏鴉,知道怎么散步吧?”

        曾通道:“你……不跟我們?nèi)チ?”

        “去你個屁!烏鴉,把這家伙扛上,咱們先去廚房看看,要是沒有臘肉,宰了他,和些面粉做人肉羹。其實人肉味道不壞,你一定想吃得吞口水了吧?”

        烏鴉哪里敢答話,他扛起暈倒的馬宣,一肚皮的不樂意。剛走了一小會兒,侯風忽然道:“漫著,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有件東西放在獄長那里了,現(xiàn)在我們?nèi)ト∵^來。”

        無奈之下,烏鴉只好跟著侯風到獄長的房間,侯風沒有再用他的萬能鑰匙,而是“咣”的一腳把門給踢開了。

        “好運氣!”侯風看到獄長忘在桌上的配槍,興奮得一把抓過來別在褲腰上,然后又翻看著獄長辦公桌上堆積的紙張。

        “侯先生,我們……這是在干什么?”

        侯風不理會烏鴉,而是將所有的紙張都取出來,然后就著油燈點燃后扔在獄長的炕上,道:“哈哈,咱們要出去散步了,獄長這老小子一定會裝聾作啞,偷懶睡大覺,咱們將他的炕燒了,讓他少睡些,多花點時間工作。”說著,看了看烈火翻騰的火炕,得意道,“激勵獄長的事情做完了,咱們也該照顧照顧自己了,快帶路,去廚房?!?/p>

        “可是,獄長要是回來了怎么辦?”

        “放心,沒有一兩個小時,他是回不來的。別他媽關心火災了,你以為你是消防員啊?扛好咱們的肉,把你的獄長交給你爺爺來操心?!?/p>

        說著,兩人已經(jīng)來到廚房,侯風將門關好,并從里面鎖上,道:“吃飯時間到了,先去找找食物都放在什么地方?你他媽愣著干什么?庫房呢?”

        烏鴉指了指門,便拋下馬宣走進了庫房。庫房很大,和外面的廚房相比,庫房就如同一個豪華客廳。只見一袋又一袋面粉整齊地排成一排,從地板上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幾乎堆滿了整整一面墻??吹贸鰜?,這面堆面粉的墻后還有很多面粉。庫房的其他地方倒是非??諘?,只有幾個木桶。

        “侯先生,”烏鴉忽然有點兒緊張,他掩飾道,“這里都是面粉,和好的面在外面。”

        侯風看著烏鴉不住冷笑,這個白癡并不比曾通聰明多少,他竟然真的以為自己三更半夜跑到廚房是來偷食。

        侯風走到面粉袋前,摸出身上的匕首,狠狠地扎進一只鼓鼓的袋子里,然后猛地一劃。

        正常來說,面粉袋被這么一劃,應該有白色的面粉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但是正常的情況沒有發(fā)生,從侯風劃出的口子里淌出來的竟是些黃黃的沙土。

        烏鴉瞪著眼睛看著地上的沙土,顯然他很吃驚。

        侯風又隨機扎破了幾個袋子,里面無一例外全是沙土,直到扎破第八個袋子,才找到面粉。

        侯風冷冷地轉身看著烏鴉:“你真的不知道這個?”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自從半年前,去外面取糧的弟兄和看守莫名其妙地失蹤,就沒有再見有人出去取糧了。后來專門有人出去找過他們,回來的人都說,那些人肯定是迷路了,或者是被外面的莽撲吞掉了,還有人說……是那些惡靈……后來,后來就沒有人愿意出去了?!?/p>

        “哼!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嗎?現(xiàn)在怎么又知道了?還什么惡靈?你是說,你們都情愿被餓死在這里?”

        “這個,知道的人很少?!?/p>

        “那你TMD是怎么知道的?你是個囚犯,你知道了,就代表所有的犯人都知道了!難道看守們會告訴你?”

        侯風用力一拉,一個袋子滑了下來,露出了一個黑糊糊的洞口。

        “這個是什么玩意兒?”候風注視著烏鴉。

        烏鴉顫抖著嘴唇,答不出話來。瞬間,有一股殺氣,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到底殺不殺烏鴉?這個洞自己也可以鉆進去探察?那烏鴉活著還有什么價值?

        在良久的沉默中,侯風頗有點兒拿不定主意。

        烏鴉目光呆滯,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想必他是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了吧?

        “啊——”

        就在這時,外面廚房里的馬宣忽然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侯風霍然轉身,跑向外面廚房,只見馬宣扯著嗓子道:“是你……快叫獄長!”

        “什么獄長?誰是獄長?這里根本就沒有獄長?!?/p>

        “什么?”

        烏鴉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侯風頭也不回地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烏鴉的鮮血從他手上的槍傷處飛濺而出,染紅了他半個身子,他號叫著滾在地上。

        “你的智商真讓我失望,”侯風頭也不回地說,“可別恨我,我最怕別人恨我了,別人一恨我,我就只有干掉他了?!闭f著,侯風不再理會在地上滾來滾去號叫的烏鴉,而是轉頭對抱著頭慘白著臉坐在地上的馬宣道,“你TMD在鬼叫些什么?怎么每個人離我近了都亂吼亂叫的?老子的

        “鬼,我看見有鬼——”

        “你說什么?”

        “鬼,鬼來了,它們來了!”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侯風盯著門,將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

        “是我?!豹z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看起來,他似乎知道侯風在里面。

        獄長一腳踢開門,后面跟著曾通。獄長一邊看著侯風手指間翻轉的手槍,一邊道:“哦,看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一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一個被閻王遣送回來面無人色的人,還有一個揚揚得意的家伙,不知道在高興些什么?!?/p>

        “獄長——獄長,救命——”馬宣看見獄長,像看見救星一樣大聲叫起來。

        “鬼叫什么?”候風順勢踢了他一腳,冷笑著舉起槍,閉上一只眼睛瞄準了獄長,“結束了?!?/p>

        “什么結束了?”獄長道。

        “一切都結束了。”

        “你都知道了?”

        “是?!?/p>

        “咔”的一聲,侯風打開了槍的保險。

        獄長毫不在意地走到一張桌子旁,將桌子推到門邊,剛好堵住了被踢壞的門。桌子的另一端抵著厚實的甬壁,除非將門敲碎,否則外面的人根本無法進入。

        “我想,現(xiàn)在我們還有些時間。”

        這時,門外遙遙傳來看守們蜂擁而至的嘈雜聲。

        “開玩笑,”侯風笑著擺擺手,將槍塞回腰間,“還是先滿足我對那間房里地道的小小好奇心吧?!?/p>

        獄長點頭道:“地道通向哪里?烏鴉,馬宣,你們誰告訴我們,誰活下去的機會就會更大。”

        烏鴉和馬宣對望了一眼,烏鴉道:“是通向另一側的一條甬道。”

        “你們想通過這個越獄?”

        “失敗了,我們以為能另開一條通道,結果竟挖到了另一條甬道上。”

        獄長道:“開挖的時候,有不少怪事吧?”

        烏鴉無聲地點點頭。

        侯風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過來:囚犯失蹤的原因就在此。

        獄長忽然冷冷笑道:“如果我提議大家現(xiàn)在就從這里出去,有人反對嗎?”

        大家都點頭同意了。

        地道非常狹窄,僅能窯下一個人半蹲著前行。五人排成一長串,烏鴉在前面帶路,侯風跟著烏鴉,馬宣在侯風后面,曾通在馬宣后面,獄長斷后。

        侯風拿出槍套在食指上擺弄了幾下,又從墻角取下一盞油燈,跟著烏鴉進入了地道。他不愿意讓獄長認為他害怕同時對付一前一后兩個人;另一方面,獄長安排自己在他在前面,無形中是承認自己比他強。他樂于這樣的承認。

        曾通看著獄長,獄長看出了他的不安,沖他一笑道:“別擔心,有我在后面?!?/p>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獄長準備跨進地道的時候,有看守猛烈地拍打著廚房的門。他們不知道,那扇門已經(jīng)被封死了。

        “誰?誰在里面?”

        “失火了,先去救火!是獄長的房間!”

        看守們慌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獄長的嘴角不為人知地向后咧了咧,然后跨進了地道。

        油燈越來越暗,侯風焦躁地看著油燈,里面的油已經(jīng)見了底,火苗已經(jīng)在燃燒燈心了,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侯風將油燈朝前面扔了過去,然后一把抓住了前面的烏鴉。

        油燈滾動了幾下就滅了。

        地洞里突然黑了下來,烏鴉停住了腳步,后面的馬宣跌撞在侯風的背上。

        就在此時,曾通忽然驚叫一聲。

        “怎么了?”侯風吼道。

        “沒、沒怎么?!?/p>

        “繼續(xù)走!”侯風嘶啞地吼道。

        進入地洞之后,曾通就被不安的氣氛籠罩著,這條黑洞比他走過的任何一條甬道更加陰森黑暗,更加適合邪惡居住。最讓曾通心有余悸的是獄長最后那句話——如果我提議大家現(xiàn)在從這里出去,有人反對嗎?

        和獄長相處半年以來,曾通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逐漸學習到了獄長的思考和行事方式,也許只是一點皮毛,但也足夠讓他開始注意尋常不可能注意的細節(jié)。

        獄長的這句話肯定是個圈套!曾通想,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設問,是準確地掌握了大家的心理,知道沒有人會真心反對。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在心里投了贊成票。

        而獄長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鶻山監(jiān)獄沒有人能出去,一旦誰想逃出去,甬道深處蟄伏的邪惡就會出現(xiàn),沒有人在面對邪惡時能僥幸。

        那句話,是在招靈,或者是在引出黑暗中的邪惡?

        曾通走得并不快,他一直與前面的馬宣保持兩米的距離,與馬宣相比,后面的獄長讓他心里更安穩(wěn)些,所以,他寧愿聽著獄長的呼吸,也不愿意貼著馬宣的后背。

        地洞里忽然一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曾通不由得發(fā)出一聲驚叫。

        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曾通的脖子,右手在他的背后寫字,是獄長!

        他寫道:別慌,是我。

        曾通費勁地辨識出這幾個字,前面的侯風喝道:“怎么了?”

        “沒、沒怎么!”

        “繼續(xù)走!”

        獄長仍然在他背上寫字:別出聲。

        曾通點了點頭,他的這個動作被扶著他脖子的獄長知道了,他又寫道:你相信我嗎?

        曾通再次點點頭。

        獄長又寫道:別想著出去,你不可能出去的,但是你如果想獲救,就想辦法去西洞。

        這一段話太長了,獄長寫得很快,曾通非常困難地辨認著。

        獄長很快解釋道:監(jiān)獄里有個叫西洞的地方,是埋藏所有神秘死亡的人的地點。我這里有一張到西洞的地圖,別理會其他的岔路,也別理會通往那里的路上是否有油燈,也別理會路上會有什么怪事,按照地圖走。

        曾通剛想詢問,獄長飛快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繼續(xù)寫道:別告訴任何人,記住,不管是誰,就算是救你命的人都不行,否則你們會一起死。這是獲救的唯一機會。

        曾通又點點頭。

        獄長忽然寫道:告訴他們,我在你背上寫了侯風想殺我,另外,很榮幸認識你,曾通。

        在那一瞬間,曾通幾乎可以從背上的觸覺感受到獄長在微笑。獄長的手離開了他的臉,摸索出一張紙塞進他懷里,和那本筆記塞在一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繞到前面來,抓住他的手握了握。

        這算是道別嗎?曾通不祥地想道。他想抓住獄長的手,如法炮制地寫上幾個他想不明白的問題,但是他抓了個空。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地籠罩了曾通。

        [十三 真假獄長]

        烏鴉道:“我們到了?!?/p>

        曾通飛快地轉身,極力伸長手臂,想抓住獄長,可卻抓了一團黑暗。曾通拼命地睜大眼睛,張開耳朵,希望捕捉到哪怕一絲獄長的影子。在一切都徒勞之后,他終于忍不住大叫:“獄長——”

        “怎么了?”已經(jīng)跨出地洞的侯風喝道。

        “是獄長,獄長……”

        “獄長怎么了?”

        “獄長不見了!”

        該死!侯風恨恨地想道:獄長一定是回去找那幫白癡看守幫忙了,隨便一個劫持獄長、企圖越獄的借口,都可以讓他侯風頭痛半天。

        侯風對已經(jīng)鉆出地洞的曾通喝道:“別告訴我他什么都沒說!你們在后面落下這么遠,鬼鬼祟祟都干了些什么。”

        “他在我背上寫字。”

        “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曾通吞了吞口水,“他說你……想殺他?!?/p>

        侯風哈哈一笑,看來自己所料不錯,獄長準備和自己開戰(zhàn)了。

        烏鴉和馬宣在一旁竊竊私語,忽然,馬宣叫嚷:“是鬼,有鬼!我看見了,我親眼見了,就在門外……”

        “住嘴!”候風喝道。

        但是,馬宣停頓了一秒鐘,繼續(xù)吼叫道:“相信我,我看見過,吳仲達就是鬼!剛才我在廚房又看見了!真的,我剛才在廚房就看見一個!鬼,鬼就跟在我們身后……”

        “放屁!’候風終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馬宣的咽喉,將他提離了地面,然后轉頭用非常溫和的聲音說,“是時候充分享受這一刻了?!?/p>

        馬宣口吐白沫,雙腳不停地在空中蹬著,雙手拼命想搬開侯風鐵箍般卡在他脖子上的手。

        “順便說一句,他不是獄長,他是個冒牌貨?!焙铒L繼續(xù)道。

        “什么?”曾通驚道。

        “白癡,一個不抽煙的人,背那么多煙到監(jiān)獄來干什么?”侯風輕蔑地將馬宣扔向洞壁,馬宣砰地撞在洞壁上又跌落下來。

        “我告訴你,”候風道,“要么,這個囚犯不是囚犯,要么這個看守不是看守。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他不是看守,而是個囚犯,他是這個烏鴉的手下。是不是這樣?”說著,一腳踢在馬宣的肚子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烏鴉小聲地做著最后的抵抗。

        “五年前,我是說五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候風看向曾通,“他們暴動成功了,他們殺掉了所有的看守,然后自己的人穿上看守的衣服,這位,就是我們的獄長?!闭f著,侯風一指烏鴉。

        烏鴉道:“如果是這樣,我們還穿什么看守的衣服,一股腦兒跑了就是?!?/p>

        侯風道:“大家都有命案在身,從監(jiān)獄殺掉看守越獄出去后,你們這些人若再被抓住就要被直接槍斃的。你們這些慣犯,出去之后還能靠什么討生活?只能繼續(xù)走老路,可你們誰敢保證自己絕對不失手?到那時,每個失手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供出這里的事情,期待寬大處理。為了大家的安全,沒有人可以離開,否則他就會被同伴第一時間干掉。烏鴉,你想到解決的辦法沒有?”

        烏鴉瞠目結舌。

        侯風繼續(xù)道:“你有的!我來幫你回答,你從老犯人那里聽來了老舜的故事,你覺得這一切都能為你所用。不錯,甬道深處的邪惡,任何人都不能逃脫——邪惡的代言人老舜,殺人的游戲,地上爬行的人,多么有趣的故事啊!配合鶻山監(jiān)獄陰森的環(huán)境,真TM是一出恐怖大戲。其實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是扯淡,都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那個殺人游戲,就是鶻山監(jiān)獄囚犯莫名其妙失蹤的原因,他們都被你一個個殺掉了,你打算殺掉所有和你不一心的人,然后帶著五六個心腹一起出去。這就是你想出的解決方法!”

        “可是……”曾通插話道,“他,馬宣,一直和另一個看守出去采購補給,我來的時候就是被他們押送進來的,他們完全可以逃走的?!?/p>

        “是嗎?那么另一個看守肯定不是他們的人,他大概是個老囚犯,讓他和馬宣在一起,可以互相監(jiān)督。巧妙的力量平衡,最后大家都不敢動。”

        烏鴉道:“不是,吳仲達不是囚犯,他是個看守?!?/p>

        躺在地上的馬宣漸漸蘇醒,他張著嘴發(fā)出“啞啞”的聲音,似乎想說什么。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馬宣虛弱道:“剛才……我真的看見了……是鬼……是……”

        曾通道:“是誰?”

        “是伍世員……他拿著燈,從門外……經(jīng)過……笑著看……看著我……”

        伍世員!

        終于有人承認伍世員這個人的存在了!但是在這一瞬間,曾通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伍世員,他們承認有這個人了,可是,馬宣卻說伍世員是鬼!

        他死了!

        “伍世員?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侯風皺著眉問道。

        曾通無語地點點頭。

        “毫無疑問,他是個囚犯,而且他不是烏鴉的人!”侯風道,“他死在了他們的手里,死在了那個殺人游戲里。這就是他們不承認有這個人存在的原因!烏鴉,你什么時候動的手?還是你壓根兒忘記了這個毫不重要的小人物?”

        侯風狠狠地踢在馬宣的肋部,伴隨著馬宣肋骨的破碎聲和慘叫聲,馬宣的身體飛出去三四米。馬宣痛徹心扉的慘叫聲響起,彌漫在整個甬道。

        但是,侯風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對馬宣的攻擊,曾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到了侯風的力量。另外,侯風從來不連續(xù)打擊,而是小心地控制著動作的節(jié)奏,讓馬宣的神經(jīng)能夠及時將所有的疼痛傳到大腦里。于是,馬宣的慘叫聲和骨頭碎裂的聲音交替著起伏在曾通的耳邊。

        曾通終于忍不住了,他小聲道:“侯風,小聲點,這樣會把看守引來的?!?/p>

        話雖然是這么說,更多的,是他不愿意馬宣這樣受苦。

        “小聲?為什么要小聲?我不會安靜地殺死一個人的,我會殺得驚天動地,殺得鬼哭狼嚎,殺得全世界都知道。當最后時刻來臨時,他會對我由衷地贊美并懷著感恩的心情舒心地微笑的。曾通,你不要充濫好人,濫好人的特征是忘掉別人做過的事情。他犯了個大錯,他毒打我的時候,真的相信了我在他面前軟弱無力的表演。人犯了錯,就該付出代價。他沒有毒打你,那是因為有你的獄長存在。像他這樣的人,這輩子不知道干過多少壞事,如果活下去,不知道將來還會干多少。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在此中斷他罪惡的_。生,讓他了解人生的意義。讓他明白,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個極端的錯誤?!?/p>

        侯風一邊滔滔不絕地做著長篇大論,一邊繼續(xù)干著他的工作。

        烏鴉悄悄地向曾通移過來:“曾通,別讓他那么快把馬宣殺死,他殺死馬宣,下一個不是殺你就是殺我?!?/p>

        曾通點點頭,又搖搖頭。很明顯,烏鴉是想拖延時間,讓馬宣的大喊大叫把看守們引過來。但是,侯風很快停止了對馬宣的打擊,他伏下身去,摸了摸馬宣的脖子,然后大搖其頭:“我將他全身主要關節(jié)的骨頭全部弄碎了,這樣以后他就不會再迷戀體育活動了?!闭f完,轉身看向烏鴉和曾通,“熱身準備結束了,誰是下一個?”

        烏鴉和曾通同時后退一步,但是他們又同時停住了。逃跑是不可能的,因為侯風已經(jīng)把佩槍掏了出來。

        槍響了,曾通看見槍口隨著一聲劇烈的響聲冒出了火花,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與此同時,烏鴉倒在了地上。

        候風將槍插回腰間,走到烏鴉身邊,烏鴉的右腿被擊中了,他倒在地上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腿,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無數(shù)冷汗,他的嘴唇被巨大的疼痛扭曲得不住顫抖,他嘶聲道:“侯風,你TM不要得意,你……你很快就得意不起來了!沒有我,你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告訴你,我就是老舜!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還有你!”他轉頭看向曾通,“你們都得死!”

        侯風不理會他,對曾通道:“這么近的距離居然沒有擊中膝蓋……”說著,他一把抓住烏鴉的傷腿,將他倒提起來。

        烏鴉兀自叫嚷道:“侯風,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告訴你,我就是老舜,我預言你TMD死得很難看!”

        侯風冷笑道:“不錯,你當然可以以為你就是老舜,你一次次謀殺那些囚犯們,除了你,還有誰能預言他們下一個死?如果我沒有想錯,這就是你在那些白癡面前建立威信的把戲!”

        曾通將臉扭向一邊。

        侯風喝道:“曾通,你為什么不看?你不敢看?我還以為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樣,其實你也不過是婦人之仁。你就沒有想過,在鶻山監(jiān)獄,我殺掉誰都是合理的,我怎么殺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這個烏鴉,謀殺了本來的看守和獄長,謀殺了他自己的同伴,制造了這個恐懼構成的監(jiān)獄。在這里,我們經(jīng)歷的事情越來越詭異,讓人心驚肉跳。作為我,這段故事的終結者,你該怎樣定義呢?當這個世界只剩下邪惡的時候,當這個邪惡終結另一個邪惡的時候,在這個邪惡的世界里,在善與惡已經(jīng)無法定義的情況下,正義應該怎樣理解呢?”

        “撲哧——”一陣怪異的聲音從烏鴉的身體里發(fā)出。

        “我是老舜!啊——”烏鴉又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你是老舜?不錯,你可以說你曾經(jīng)是,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老舜是我!老舜是力量的代表!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選。曾通,你來看看,當人們快要死的時候,他們會瘋狂,他們瘋狂的腦漿會不斷地沸騰,不斷地回憶這一生的歷程。比如這個烏鴉,他回憶到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個人物,就以為自己就是那個人物!所以我在最后關頭,再給他們上最后一課,在他們回憶自以為豐富多彩的人生時,給他們當頭棒喝,讓他們能夠面對現(xiàn)實。他們?yōu)槭裁匆貞?因為他們還想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當人們被死亡征服的時候,應該有足夠的理智認識到死亡的強大和不可戰(zhàn)勝。所以,我斬斷他們伸出的小爪子——”

        “咔嚓”一聲,烏鴉停止了慘叫。

        曾通閉著眼睛大喊:“不要再殺人了!”然后便癱坐在地上。

        侯風滿手是血地來到曾通面前,他攤開雙手,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嘩啦”一聲響,有水潑在曾通的臉上。曾通睜開雙眼,看見侯風提著個空水桶站在自己面前。

        “什……么?”曾通抹抹臉上的水,冰得刺骨的水減緩了他狂亂的心跳和血壓。

        “什么是什么?”候風搖頭晃腦道,“百密一疏啊,人總是有心理承受底線的,嘖嘖,真是百密一疏?!?/p>

        “我們……烏鴉呢?”

        侯風冷笑道:“他?被我送到另一個時空里尋求宇宙的真理去了。那老小子要是知道還有人這么惦記他,不知道會不會感動得熱淚盈眶?!?/p>

        “我們……”曾通環(huán)顧四周,“我們這是在哪里?”

        侯風將桶倒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從懷里摸出煙點上:“你TMD差點兒瘋了,看著一個人從清醒變成瘋子,再變回正??刹淮笕菀?,值得紀念。來支煙吧,當過一回神經(jīng)病,似乎需要來點尼古丁,好讓你抽搐的肺沉默下來?!?/p>

        曾通接過侯風拋來的煙,點上一支。

        侯風道:“你剛才大喊大叫,橫豎不聽老子的,老子很不爽。最讓人厭煩的是打都打不暈,不知道這是不是瘋子的特性?”

        曾通這才發(fā)覺自己頭痛得厲害,他一摸后腦,發(fā)現(xiàn)腫起老大一塊。

        侯風哈哈一笑:“昏迷中你說了不少,聽起來你是被陷害的,你是一個普通人,聽你一句話,你的一生就在人家的眼睛里,簡單而幸福,多好!”說著,侯風將手放在曾通的肩膀上,“可惜你運氣不太好,平靜被打破了?!?/p>

        曾通無語地看著侯風。

        侯風繼續(xù)道:“其實這并不怪你,如果我是生在你那樣的環(huán)境里……”侯風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一絲迷茫,他想起了他走過的路,少年時代在街頭饑一頓飽一頓,靠打架吃遍整條街,第一次殺人之后在惶恐中逃亡,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無數(shù)次……

        侯風搖了搖頭,斜眼望向曾通,發(fā)現(xiàn)曾通正好奇地注視著他,怒道:“看什么?不要忘了,咱們的游戲還沒有結束,你現(xiàn)在最好老實點,否則你還是得去見烏鴉或者馬宣?!?/p>

        “侯風,”曾通鼓起勇氣道,“你為什么要殺獄長?”

        “這是生意,有人出錢讓我殺他。你那么好奇干什么?”候風重新點上一支煙,“半年前,我接到過一個定單,是要取獄長的喉關節(jié)。你也許不知道,獄長和我是一樣的人,都是殺手。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不得不想辦法殺掉他,這是行規(guī),單子接下就得下手,無論對方是什么身份。一旦退單,名聲就毀了,再也沒有辦法在圈子里混下去了??偠灾?,我和他在外面那片戈壁灘上你來我往地交手了幾個回合,他很強,我?guī)状味疾铧c兒得手,也幾次差點兒死在他手里。但不管怎樣,他都比我差上一點點——現(xiàn)在看來,當然不止一點點。我們當時沒有那么多食物和補給,于是從監(jiān)獄外出采購生活品的看守那里得來?!?/p>

        “后來呢?”

        “后來?后來忽然有一天獄長就不見了!后來再也沒有看守出來采納補給了,我們的補給線也跟著斷了,于是獄長來了這里,剛好比你晚上那么幾個小時。而我則在外面又等了他近半年的時間?!?/p>

        “可是……”曾通的大腦飛快地盤算著,他不愿意接受侯風的說法,“可是獄長怎么會成為獄長的?這里的看守和犯人怎么可能接受他啊?”

        侯風沒有馬上回答,曾通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說明了他可以被信任。如果他和獄長是串通好的,這時就會附和自己對獄長的輕蔑,而不是出聲反對。

        侯風沒有馬上回答,更多的原因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曾通有了變化——他學會了思考!侯風腦袋里閃過一個絕妙的想法,比殺一個人絕妙得多。

        “問得好!這個問題得從另一條線說起。這個監(jiān)獄曾經(jīng)發(fā)生過暴動,看守和以前的獄長被人殺害了。五年前進來的烏鴉和他的手下們接管了看守的角色,我說過的,他們沒有辦法保證自己出去之后不被通緝,所以他們在這里滯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烏鴉扮演了鶻山監(jiān)獄獄長的角色,他以鬧鬼為名,殺掉了所有自己不信任的人。我們?yōu)閾屟a給殺掉的看守,也被烏鴉栽贓在虛無的幽靈頭上了。順便說一下,如果真的有鬼,烏鴉這種不恭敬的舉動恐怕早就被鬼報復了。這個監(jiān)獄很怪,沒有人知道外面派來一個新的獄長該怎么處理,正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規(guī)則,所以反而沒有察覺對方的真實身份?!?/p>

        “可烏鴉為什么不干掉獄長呢?”

        侯風贊賞地看了曾通一眼:“干掉當然省事,可你不要忘了,烏鴉在玩一個危險的游戲,他需要一個人站在最前面頂著,一旦他的游戲失敗了,這個人就可以替他接受瘋狂的報復。在這個殺人游戲里,不斷有人被殺,不斷有人失蹤??墒牵й櫟亩际悄切┓溉?,犯人都死光后,烏鴉才對自己這邊的人下手,而之前,他一直在用老舜的鬼話哄騙著他們,馬宣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假看守和囚犯不能出去,因為他們互相監(jiān)視著。獄長的到來并沒有在本質(zhì)上改變這一切,雖然他高高在上,自以為能控制一切,可是他身邊一個可信的人都沒有,所以他才會和你這種鳥事不懂的菜鳥打得火熱?!?/p>

        “可是,那沙沙的聲音呢?”

        “那是烏鴉弄出來的,不然就是烏鴉讓手下弄出來的,你自己也知道,當時我叫你在地上爬,不也弄出沙沙聲了嗎?”

        “可那發(fā)生在我們遇到烏鴉之前……還有影子?”

        “什么影子?你自己瘋了你知道嗎?剛才我若不救你,你知道你會一直瘋多久么?你不知道精神疾病里有一種叫群體幻覺嗎?在同一環(huán)境下,很多人做同一個夢!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所以第一次我將你扔在黑暗的甬道里時,你就開始產(chǎn)生幻覺了,由于你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你的所見所聞,所以獄長并不見得比你好多少。雖然他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比你高出老大一截,可是他要面對的人是我,而我就守在外面,隨時準備取他的性命,并且他心里很明白,如果一直這樣耗下去,死的肯定是他,不管腦力還是體力,我都比他強!在這樣的壓力下,又加上烏鴉時不時的刻意安排,于是獄長便產(chǎn)生了幻覺。你這人真不知好歹,老談些無關痛癢的東西,你難道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處境?”

        曾通這才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被封死了,和廚房一樣,門被一張桌子抵住了,桌子的另一端抵住了墻壁?;秀遍g,曾通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十四 培養(yǎng)殺手]

        “是假看守們聽到了動靜,他們追上來了。”侯風將槍取出來,擺弄著彈匣,“還剩九顆子彈,除掉為自己預留的那顆,還有八顆?!?/p>

        “你在說什么?”

        “暴動!這些小崽子們像上癮了一樣,又玩起暴動來了。”

        曾通無語地坐了下來:“他們,就在外面?”

        “誰知道?老子可不在乎。時候不到,他們自然在;時候一到,他們就不在了?!焙蝻L不屑地一笑,“獄長還說了些什么?”

        “他說你要殺他,我說過的?!?/p>

        侯風抬起頭道:“人人都瘋了,我到底在什么地方?鶻山監(jiān)獄?我看干脆叫鶻山瘋人院好了?!闭f著,打了個哈欠,“老子要睡覺了,警告你,別學烏鴉打攪你大爺?shù)暮脡簦蝗缓蠊浅乐??!?/p>

        侯風躺在地上,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沉重起來。

        受侯風的影響,曾通也開始覺得眼皮重了起來。剛剛的緊張、驚懼和亢奮現(xiàn)在被侯風的鼾聲趕走了,帶來的是一夜未曾入眠的疲憊。

        沙沙沙……

        這是什么聲音,這么耳熟?曾通腦子里閃過一個問號,但體力透支讓他懶得動彈一下。

        沙沙沙……

        聲音越來越近了,曾通很想睜開眼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眼皮太沉重了,再說,要在這個時候吵醒侯風,難免會被他狂揍一頓的!外面有暴動的囚犯或者看守守著呢,也許是他們打瞌睡發(fā)出的聲音吧,算了,睡吧……咦,侯風今天怎么沒有打呼嚕呢?

        沙沙沙……

        那是在地上爬行的聲音,就在門邊!是鬼來了!侯風說了那句話,不,自己也說了,可能真的把鬼招來了!

        曾通睜開眼,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室內(nèi)污濁的空氣。他死死地盯著門,室內(nèi)唯一一盤油燈將門照成一個長方形的黑暗空洞,仿佛是地獄的入口。

        曾通嚇得不敢動彈,他求救般看向睡著的侯風,卻發(fā)現(xiàn)侯風正皺著眉看向門口——他沒有睡!

        侯風本意確實是想小憩片刻,但門外的動靜卻不停地傳進他的耳朵里,烏鴉已經(jīng)被自己做掉了,按理說,門外那幫小耗子們鬧騰了那么久,也該一哄而散了。那么,門外的是誰呢?

        候風冷冷地摸出槍,對準門口,門外的聲音竟意外地停止了。他看向曾通,卻發(fā)現(xiàn)曾通正以一種等待救贖的眼光看向自己,于是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向門口走去。

        水房不是牢房,沒有透氣窗口可以窺視外面,但是水房的門鎖同鶻山監(jiān)獄所有的房門門鎖一樣,都是老式的,侯風通過鎖孔向外看去。

        曾通的呼吸隨著侯風的動作變得急促起來,因為侯風像火燒著了似的跳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極端的戰(zhàn)栗和恐懼!

        原來,透過鎖孔,侯風看見了一個人的眼睛正在鎖孔外面看著他,那是一雙充滿詛咒和怨恨,并沒有一絲生命色彩的眼睛!

        侯風的身體反應超過了他的大腦,他猛地向后一躍,手中的槍接連朝門鎖處咆哮了兩聲,緊接著,他一腳踢開阻擋門的桌子,并把門拉開了。

        門外,有一個人仰面躺在地上,他的額頭上有兩個小孔,只有很細的兩絲鮮血流了下來,在他仰著的腦袋后方,讓人作嘔的慘白腦漿噴出了很遠。

        這個人并不是侯風打死的,因為他的喉頭已經(jīng)被嵌入一塊巴掌大小的碎瓷片,可以看出,曾經(jīng)有大量的鮮血從那里流出來。他從遠處一直爬過來,爬過的地上有一道鮮艷的紅色。那瓷片看起來有點眼熟,侯風蹲下,將那瓷片取下來,發(fā)現(xiàn)那是破碎茶杯的一部分。

        這個人被人用鋒利的茶杯碎片插進了咽喉,然后他一路向水房爬來,他想干什么呢?沒容侯風多想,曾通突然大叫道:“獄長!”

        侯風冷冷地回頭:“獄長……死了!”

        曾通的雙腿再一次無法支撐他的體重,他再次癱坐在地上。

        “獄長,怎么會……死?”曾通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也是人,為什么他不能死?”侯風冷笑道,“他能殺掉別人,別人也一樣能殺掉他。本來這是我的工作,只是不知道被誰代勞了。”

        曾通沒有理會侯風,他愣愣地看著地上躺著的獄長,發(fā)現(xiàn)獄長的眼睛里寫滿了讓人不寒而栗的仇恨。為什么是這樣的眼神?獄長的眼神一次次浮現(xiàn)在曾通的腦海里:有嘲諷,有疑惑,有輕蔑,有贊賞,有鋒利,有困頓,卻從來沒有這樣的猙獰。

        他死了,就這樣死了!

        兩行無可抑制的熱流從曾通的眼睛里滑落,灼熱了他的臉。

        侯風冷笑著看著曾通,其實在侯風的內(nèi)心深處,也有一點點淡淡的哀傷,畢竟,曾經(jīng)一起生死與共,一起面對共同的困局……在共同對付某個敵人的時候,這個人曾經(jīng)是自己可以信賴的同伴,這一點毫無疑問。

        侯風將手放在背后的腰間,那里插著他用手捏扁的銅質(zhì)油燈匕首,但是曾通已經(jīng)將獄長的上半身蓋住了,連同他想要的喉嚨。

        算了吧!侯風笑了笑,將手放了回來。是誰殺了獄長,侯風并不關心,他知道一個人精神失常之后,可能強大到可怕,也許虛弱到不可想象。

        現(xiàn)在,是執(zhí)行自己計劃的時候了,侯風埋下頭,剛要開始教導曾通,突然,外面有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夾雜著囚犯們被壓抑太久而突然釋放的興奮呼喊。

        侯風一把拖起曾通,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但才走出兩步,他就退了回來,因為百羽等囚犯正堵在他們前面。

        后面,余學鈞和另一撥看守、囚犯也已經(jīng)堵住了他們的去路。侯風抬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百羽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余學鈞等人。

        雙方排頭的人都拿著槍,見到對方在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出現(xiàn),同時端起槍打開了保險,絲毫不顧及被夾在中間的侯風。

        雙方的人都出奇地沉默,似乎只等一聲令下,就朝對方開火,然后背后的弟兄再蜂擁而上,將對方撕成碎片。

        “這可不是什么好情況?!焙蝻L嘟噥了一句,然后笑著對后面的余學鈞道,“余隊長,興致不錯啊,怎么,迷路了么?”

        余學鈞冷冷地“哼”了一聲,高聲道:“侯先生,你怎么和他們混在一起?你到底是哪邊的?”

        侯風尚未來得及答話,一個端槍的看守道:“侯先生,如果你不參與的話,請你讓到一邊去。雖然你很強,到底你強不過子彈。”說著,用槍口對著百羽等人道,“你們這些吃里爬外的東西,今天咱們來做個了結。”

        百羽哈哈笑道:“我看你未必能夠隨心所欲。”

        余學鈞道:“大家彼此彼此。”

        百羽冷笑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跟老子彼此彼此?你們的老大烏鴉呢?我只和他說話。”

        “你端著槍叫我們老大出來,好威風啊,只是不知道我手里的槍做何感想。”

        余學鈞稍微壓低了一點槍口,上前幾步道:“現(xiàn)在不是火拼的時候,看得出你們也迷路了,這樣吧,大家都拿出誠意來,我數(shù)一二三,大家把家伙收起來,有什么話,出了監(jiān)獄再說。怎么樣?”

        這可不是侯風愿意看到的,他連忙道:“我說,余隊長,余老大,你到底把事情做了沒有?”

        余學鈞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不過他知道這個侯風絕對不是什么好角色,于是又將槍端平了,對面那邊的人也端平了槍。

        “什么?你忘了么?你跟我的計劃啊!現(xiàn)在我搞定了我的事情,東西也交給你了,你搞定你的事情沒有啊?”

        “什么計劃?什么事情?”

        “你怎么現(xiàn)在越來越不說人話了!”侯風憤怒道,“你說讓我偷偷做掉獄長,像你偷偷做掉那些犯人那樣,我照做了!獄長,獄長就在這里!”說著,侯風掀開罩在獄長頭上外衣。一時間,獄長猙獰的死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風繼續(xù)道:“地圖我都交給你了,你說你來搞定他們剩下的人,現(xiàn)在看來是搞不定了!你真讓人失望,你有地圖怎么還會迷路?你是TMD想做掉所有的人是吧?”

        “你TMD說些什么啊?”

        侯風憤怒地拔出槍,指著余學鈞的腦袋道:“老舜,是你和烏鴉串通編造出了老舜,然后用他做你們偷偷做掉囚犯的借口,現(xiàn)在你明明有地圖,為什么不走?你們想讓出去的路線無限延長,在迷路這個借口中做掉所有的犯人,然后你們這些拿槍的老大們才好高枕無憂是不是?”

        這時,所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侯風的這些話似是而非,又似乎和他們所了解的情況近似。只有曾通忽然明白了侯風的意思:雙方都懷疑對方有殺人滅口之嫌,更懷疑前面那些拿槍的老大們和對方結成了同謀,然后借刀殺人。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侯風已經(jīng)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余學鈞應聲而倒,栽在獄長的身旁。

        這一槍仿佛點燃了導火索,在場所有拿槍的人同時扣動了扳機,接著猛地撲倒了發(fā)愣的曾通。

        砰!砰!砰!槍聲不絕于耳,伴隨著沖殺的呼喊,被侯風調(diào)動起來的人瘋狂地沖到了一起,他們猙獰的面孔布滿了殺戮的氣味,他們用菜刀,用從各種物什上卸下來的棍棒,用炸了膛的槍托,用拳頭,用腳,用牙齒朝最近的對手發(fā)動攻擊。

        空間的狹窄讓他們不能放開手腳,于是他們更多地摟抱在一起,滾落著,扭打著。掐住對方脖子的人往往被對方摳出了眼睛,一個人被擊倒了,往往另一個人馬上就補了上來,并會將本來就受傷的同伴踩得奄奄一息。

        鮮血在殺戮與慘叫聲中蔓延開來,雙方更多的人涌進了這片殺伐陣中,讓這片鮮血的面積越來越大。

        侯風高聲叫道:“弟兄們,拼了,他們是串通好的!”喊著,一腳踢開一個沖過來的囚犯,然后又開槍,伴隨著槍聲,撲過來的看守倒在了地上。

        侯風一邊打,一邊回頭對一臉凝重默然的曾通喝道:“動手,是不是TMD等別人來殺你啊?”

        曾通木然地看著侯風。

        侯風憤怒地一耳光將曾通扇倒在地:“你想死,就去死吧!沒人能救你!”

        曾通跌落在地,感到似乎有無數(shù)只腳踩在自己的背上,有更多的腳在面前晃動。在這片活著的腿腳森林的深處,他看見獄長正躺在那里,獄長的表情安詳而超脫,好像還帶著滿足的微笑。

        曾通想爬過去,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這時,獄長的臉上忽然被踩上了一只腳,是誰?是誰踩在了獄長臉上?還沒等曾通弄明白,一個人就倒了下來,壓在了獄長的身上,仿佛是將獄長當做了肉墊。然后,那人又撐著獄長站了起來。

        真該死!看到這里,曾通感到沸騰的血液將血管炸開了。他站起身來,猛地朝那人撲過去。

        那囚犯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到極致的恐懼。

        在那一瞬間,曾通的心臟猛然加速到幾乎不可辨認的程度,他的呼吸急促到他必須要張開大嘴來適應。曾通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動作竟然也可以這么迅捷而有力:比如當他把手掐到對方脖子的時候,對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力。曾通沒有猶豫,他拿著侯風塞到他手里的尖銳油燈匕首,狠狠地刺進了對方的左胸。油燈匕首正刺中對方的要害部位,瞬間,鮮血便噴涌出來,對方倒了下去。

        昏暗的甬道,墻壁上忽明忽暗的油燈,獄長躺在他自己的腦漿和血泊之中。曾通跪在獄長的尸體面前,想要安靜片刻,可是侯風卻在一旁絮絮叨叨:“不錯,獄長死了你很傷心,很難過,為什么?你和獄長素昧平生,你們的交情只限于喝茶聊天,他又不是你親爹,他死了你為什么要落淚?你真的在為他傷心為他難過嗎?不,你不是,你傷心難過的是你自己!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安于現(xiàn)狀,玩弄小聰明,并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當你被人陷害的時候,你才知道,你什么都不是!但是你進了鶻山監(jiān)獄,你遇見了獄長,他讓你在鶻山監(jiān)獄里很有地位,你住單間,伙食吃得和他一樣好,你可以隨時見他,你知道他喜歡和你聊天以消磨時間,你知道如果你愿意,他會和你分享他最喜歡的茶,你知道他對你的態(tài)度讓看守們也對你非常友善,你需要什么他都盡量滿足,你可以盡情地在別人羨慕的眼光里享受獄長提供的香煙。這些是犯人和其他看守都無法享受到的特權!這叫什么?這叫高人一等,這是你夢寐以求的!終于,你發(fā)現(xiàn)在外面什么都不是的你,在這個陰森得不同尋常的監(jiān)獄里高人一等!”

        這時,曾通身旁的兩個囚犯正互相掐著脖子。曾通伸出拳頭,狠狠地擊在了其中一人的后腦勺上,在另一個人驚詫的目光中,把匕首刺進了他的咽喉。

        “曾通,你真的想離開這里嗎?不,你不想,盡管這個監(jiān)獄陰森可怕,盡管這個監(jiān)獄恐怖至極,但你還是不想離開,因為只有在這里,你才能高人一等!你告訴我獄長計劃做掉我,因為你希望這樣,你希望一切都能恢復到當初你和獄長單獨相處的日子里,那段日子是你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光!”

        這時,一個滿頭是血的囚犯高聲號叫著撲了過來,曾通還他以更大聲的咆哮,他閃開對方的撲擊,狠狠一腳踢在對方兩腿之間的襠部。

        原來打擊別人也是一種享受,但是,曾通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又一個人將他撲倒在地,他身體的反應速度超過了他的思維,他的牙齒狠狠地咬在對方的脖子上,在對方松開他之前,他的匕首連續(xù)從對方的小腹扯出幾道血線。

        “曾通,你知道你為什么會失敗?因為你懦弱,你自私,你無能!你根本就不能適應外面那個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你玩兒不過人家。在這個監(jiān)獄里,獄長是主宰,他對你好,所以也是你的主宰,他要你好過,于是你就好過。為什么獄長和我就可以這樣強,強大到隨意主宰別人的生死,并可以得到別人的尊敬呢?那是因為我們玩的游戲都是我們自己制定的規(guī)則,而你玩的游戲都是在別人的控制之下,規(guī)則當然是別人制定的,你沒有主宰權。”

        曾通不知道這是自己殺的第幾個人了,他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他的右手被人咬了一口,他現(xiàn)在只能用左手拿捏匕首。他漸漸明白侯風為什么那么喜歡捏別人的咽喉了——那確實是個非常致命而又非常容易得手的要害。他再次將匕首拔出,欣賞匕首帶出的那一絲鮮艷的紅。

        漸漸地,他感到疲倦了,好在侯風在他身旁。侯風的槍很久才響一聲,但是彈無虛發(fā),并且都是在曾通最需要的時候響起的。而一旦囚犯們稍微退后,或者忙于廝殺的時候,侯風就開始往彈匣里壓子彈。侯風去過藏彈藥的庫房,所以他身上有很多子彈,他所謂的只有九顆子彈,恐怕是留一手的說法。

        “聰明人都知道,規(guī)則人人都可以制定,這就是獄長到來之前,烏鴉用一個老舜的游戲就操縱這個監(jiān)獄五年之久的原因,也是我到來之前,獄長掌握一切的原因,還是我打破了獄長所維持的穩(wěn)定局面的原因!現(xiàn)在獄長死了,你還有一個希望,那就是我!看看我是怎么做的,照著我做的學吧,用你的手,結束阻擋你腳步者的生命。從現(xiàn)在起,你的世界由你自己主宰,你不再是條人見人欺的可憐蟲,因為你的游戲,由你自己制定規(guī)則。在這個游戲里,沒有人能玩得過你!站起來,你這個孬種,如果你真的為獄長的死傷心,那就去為他報仇,而不是在這里哭哭啼啼。外面只有那些假看守和囚犯,殺光他們,為了獄長,也是為了你自己!”

        終于,周圍除了侯風以外,再也沒有一個站立的人。曾通疲倦地彎下腰,頭上的鮮血一滴又一滴地順著他的臉滑下來,滴落在地上。他大口地喘著氣,污濁的空氣中彌漫的殺氣已經(jīng)被血腥味取代,他斜眼看向侯風,侯風也累得夠戧。

        “做得好!”候風豎起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在說曾通,還是在說他自己。他非常滿意自己的計劃按照自己的預想一步一步實現(xiàn)了。他看著面前這個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殺手,開心得幾乎要哈哈大笑起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殺人,原來還有更爽的事情,那就是培養(yǎng)殺手!

        侯風看看自己的手,一只手被槍的后坐力震得泛紅,另一只手卻像被從血水中撈出來一樣。

        “砍斷過很多人的手,也不知道哪天會被人來砍呢!”侯風感慨道,然后又轉臉對曾通說,“前途無量,我沒看走眼,我老人家怎么會看走眼——你真TMD前途無量!”

        曾通道:“好像,還有其他的人……”

        侯風哈哈一笑:“不管他們,祝賀你,你現(xiàn)在徹底成為一個殺手了。你已經(jīng)知道你的游戲規(guī)則該怎么定了,首先,要糾正所謂的善與惡的概念,殺人是不是對的?人是不是都是該死的?在這個鶻山監(jiān)獄里,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希望你出去之后,能更上一層樓?,F(xiàn)在,我們走吧!”

        “走?上哪里?”

        “當然是出去了,TNND,才夸你幾句,你就樂得找不著北了?”候風不滿道。

        [十五 沉埃落定]

        曾通沸騰的血液漸漸平息了下來,心跳和呼吸也逐漸平緩起來,他看見許多人躺在地上,默不作聲,更多的人是在痛苦地呻吟著,他看見了許多熟悉但不知道名字的面孔,他也看到了他認識的人:余學鈞、百羽、小崔……忽然,他心里涌上一股不可抗拒的惡心感,在濃郁的血腥味的誘導下,他痛苦地彎下了腰,“哇”的一口將那股惡心嘔吐了出來,然后才感覺舒服許多。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他想。

        侯風聳聳肩,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殺手必須要經(jīng)歷的過程,走過了這一步,曾通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殺手,以后就不可能再回頭了。于是,他看了看四周,對曾通道:“走吧?!?/p>

        然而,他們剛剛走了一小段路,就驚訝地發(fā)現(xiàn),油燈竟然在一瞬間全部熄滅了。黑暗的甬道,沒有一盞油燈是亮的。

        鬼!

        有鬼!

        曾通打了個冷戰(zhàn)。

        侯風明顯注意到了曾通的反應,他冷哼了一聲,從墻上取下一個油燈,然后將自己手中的油燈遞給曾通道:“你拿著這個,點燃我手里的燈?!?/p>

        曾通一只手接過油燈,另一只手朝侯風的手伸過去。

        就在那一瞬間,曾通又看到一個讓他非常熟悉也非常毛骨悚然的事情——他的影子動了一下。

        在地上的投影上,他伸向侯風的手忽然在空中轉了個彎,向另一個方向指去。

        曾通的手一松,唯一亮著的油燈跌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火苗閃動了幾下,就熄滅了。

        這時,黑暗撲面而來,侯風發(fā)出一聲怒喝:“曾通,你TMD想干什么?”

        曾通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很快他就抓到了一只手。

        只聽侯風罵道:“曾通,你這個飯桶,好好的油燈都抓不住,抓老子的手那么緊干什么?現(xiàn)在唯一的光源也沒有了!”

        “怎么辦?”曾通問。

        “走出去!我就不信這個邪!”

        侯風忽然之間加速了,曾通下意識地抓緊侯風的手,也加快了腳步。侯風的手冰涼得幾乎沒有一絲溫度,越往前走,曾通的心里越翻滾著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們走了很長時間,甬道里仍然沒有一絲光線。這甬道似乎從來就沒有過油燈的存在一樣黑暗。

        從油燈熄滅的一剎那,侯風就意識到情況似乎開始朝著超出他控制的范圍發(fā)展,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恐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意識是正確的,那是無數(shù)次在死亡邊緣的懸崖上走過的直覺。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曾通的腳步聲了,他松開了那只他自以為是曾通的手,然后向后一撈,可是他什么也沒有撈到。

        曾通不見了!

        “曾通,你在搞什么鬼?”候風大喝道。同時,他拼命地壓抑住自己心中的那份瘋狂增長的慌亂,剛才那只手不是曾通的,那是誰的?難道真的有鬼?

        侯風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該怎樣做,他唯有繼續(xù)向黑暗深處走去。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誰?是獄長?曾通?烏鴉?馬宣?百羽?無數(shù)人的臉浮現(xiàn)在他眼前。侯風感到自己的頭皮發(fā)麻,他揮手一斬,他自信自己一斬的力量,沒有人的手臂骨能承受得住。但是,他這一斬卻斬了個空。

        是那只手,那只手一直跟著他,現(xiàn)在還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就在剛才,侯風還感嘆自己砍斷過很多人的手,不知道哪天自己的手臂也會被人砍斷,難道現(xiàn)在這人就來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前面的侯風走路時竟然不再發(fā)出聲音了。甬道里這么安靜,怎么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呢?曾通心里又起了一股涼意。

        曾通想到了獄長教的方法,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抓去,想如法炮制在侯風的背上寫字,可是他的手卻抓了個空。

        “侯風!”曾通下意識地拉住那只抓著他的手,另一只手向拉他手的手臂抓去??墒撬廊皇裁炊紱]有抓到。

        鬼!

        有鬼!

        曾通大叫一聲,丟開了那冰涼的手。瞬間,獄長的話在他耳邊響起:“沒有人能夠出去!這個監(jiān)獄里有鬼!一旦有心思離開,那鬼就會出現(xiàn)!”

        難道那是鬼的手?

        曾通拼命地向后退去,他語無倫次地大聲叫嚷著:“侯風!侯風——”可是候風卻沒有回答。

        那是鬼的手,自己一直都是被那鬼的手牽引著的!就在剛才,那油燈熄滅的一瞬間,那只手就從冥冥中伸了過來,自己不知道,一直以為抓的是侯風的手,其實從那個時候起,侯風就已經(jīng)不在自己前面了,而自己抓著鬼的手,走了這么遠!

        曾通嘶啞著嗓子拼命地往后退去,他拼命地瞪大眼睛,直到眼角有被撕裂的痛楚,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見,他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逃離,才能逃避開那只詭異的手。他甚至不知道那只手還在不在自己前面,或者是在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方向。他只能拼命地大喊,拼命地無意識地揮舞著雙手擋在自己前面。

        “撲通!”曾通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然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從腿上傳來的疼痛感覺來看,那東西似乎很堅硬。曾通顫抖著雙手,硬著頭皮摸了過去,那是個硬硬圓圓的東西,用手碰了碰,那東西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搖晃,伴隨著那股搖晃,一股他熟悉的味道竄進了他的鼻子。

        是燈油!

        曾通打了個哆嗦,他的心跳狂亂起來,他的肺在抽搐,仿佛被電擊過一樣,他感到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隱隱作痛。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渾濁黑暗的空氣已經(jīng)不能滿足他對氧氣的超量需要。他拼命地掙扎著站起來,背靠上了甬壁。

        那只手還會來找自己嗎?不,不要!突然,腰上傳來了硬硬的東西,曾通伸手一摸,是槍,侯風把槍交給自己了!

        曾通拔出槍,無意識地扣動扳機,手臂朝著面前的黑暗左右晃動,絲毫不考慮子彈被甬壁反彈回來會傷及到自己的可能性有多么大。

        砰!砰!砰!巨大的響聲貫穿他的耳膜,連續(xù)開槍的后坐力讓他的虎口發(fā)麻。借著短暫的、開槍時那一瞬間跳動的火花,他看見了四周的景象。

        油燈還在,只是現(xiàn)在只剩下自己一人以及無止境的黑暗。曾通記得很清楚,當自己和侯風來到這里的時候,后面甬道一路的油燈都是亮的?,F(xiàn)在,他明白了第一次他不明白的問題:是誰將那些油燈弄滅的。

        曾通無力地垂下手臂,他手里的槍仿佛有千斤重,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再舉起射擊。對于人,槍是一件非常有威懾力的東西;可是對于在黑暗中未知的惡魔,槍絕對沒有辦法對付——要是有用的話,烏鴉他們恐怕早就出去了。

        獄長是對的,他出不去的,即使跟著侯風這樣的強人也出不去。不可否認,剛才自己之所以沒有再堅持獄長的預言,而是附和并跟著侯風朝自己以為的外面走去,是因為自己心里終究抱著僥幸,僥幸自己真的能逃出去。

        自己會死在這里么?那只手會再次找到自己的,它想干什么?還有辦法嗎?獄長的預言?

        曾通忽然想起了獄長,同樣是在這樣的黑暗中,獄長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微笑著寫道:“曾通,很榮幸認識你?!?/p>

        獄長溫和的表情和堅定犀利的目光出現(xiàn)在曾通的腦海里,這、止曾通鎮(zhèn)定了不少。他忽然想到,獄長在他懷里塞的一張紙是西洞的地圖!他瞬間記起了獄長還告訴過他的話:“別想著出去,你不可能出去的。但是如果你想獲救的話,想辦法去西洞?!?/p>

        西渝!

        對,去西洞!獄長說過的,到了西洞就能得救,曾通心里忽然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花。那里一定埋著很多死人,也許有很多冤靈,也許那里就是事情的根源,就是鶻山監(jiān)獄黑暗和恐怖的根源,也或許那里就是這所監(jiān)獄的出口。

        可是去了西洞會怎么樣呢?向那些死去的看守的亡靈解釋自己和這事無關嗎?獄長并沒有交代啊,但是獄長的想法總是對的,這個念頭一直潛伏在曾通的心里,即使侯風從瘋狂中救了自己,和自己最親近的時候,即使獄長慘死之后,曾通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侯風或者別的什么人比獄長更可靠。獄長說這樣,那一定就是這樣,曾通深信這一點,從不曾有半點懷疑。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面前一片黑暗,即使獄長繪制的地圖在自己懷里,也是沒有任何用的,因為自己什么也看不見,更不用說看地圖查找西洞在哪里了!

        怎么辦呢?曾通撓撓腦袋,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拿著槍!于是靈機一動:槍里應該還有子彈,何不……曾通探下身去,摸向那些有燈油卻不亮的油燈……

        借著子彈里的火藥和子彈碰撞子彈的高溫,曾通成功地將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點燃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光明的力量。那力量驅走了黑暗,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也多少趕走了一些他心中的恐懼。曾通捧著油燈慢慢地往前走。

        由于和侯風曾經(jīng)夜探過這條路,所以曾通很輕易地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甬道。廚房、水房、監(jiān)倉……他走過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那條甬道口,主干甬道,看守們的寢室,一切都如他初次看見的時候一樣,陰森而恐怖,沒有半點兒生氣。

        當然還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沒有一盞油燈亮著,也沒有一個人,或者說,沒有一個人活著。

        曾通來到獄長的房間,獄長的地圖是從這里畫的,他開始按照地圖向目標進發(fā)——目標是西洞。

        漸漸地,曾通發(fā)現(xiàn)獄長的地圖似乎不太對勁,獄長告訴自己前往西洞,可是這個方向卻是一路朝北,徑直走下去,和西不沾邊。不過曾通馬上就拋掉了對獄長的懷疑,他相信獄長沒有錯,西洞一定在這條路的盡頭。再說,從來沒有人給自己指示過西洞的具體位置,西洞為什么就一定在西邊呢?

        一路走過來,曾通的頭皮又開始發(fā)麻了,呼吸也再次急促起來,因為他看到滿地都是尸體,有看守的,有囚犯的,有的人傷得很重,淌了一地的血,有的人卻一點傷痕也沒有,只是面目猙獰得可怕。

        曾通又想起了獄長的地圖和他不愿意想起的黑暗,黑暗中的影子,爬行的人,怎么也走不完的迷宮,抓住他的冰冷刺骨的手……忽然,他想起了獄長的慘死,于是他的冷汗開始不停地淌下來,手潮濕而冰冷,他拼命地抓住手中的油燈,希望那小小的火苗能夠帶給他一點溫暖。

        甬道還在他面前延伸,他的思維又開始縹緲起來……西洞里面會有什么?自己應當怎樣處理?會看見什么可怕的東西嗎?誰殺的獄長?侯風和吳仲達走到哪里了?那影子還跟著自己嗎?還有那只手……

        恍惚間,似乎有什么跳動了一下,曾通停住腳步,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自己的影子。

        曾通加快了腳步,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誰?侯風?沒有死的囚犯?不,曾通感到全身所有的毛發(fā)全都豎了起來,他小步跑起來,邊跑邊告訴自己:“別多想,別回頭,獄長說過的,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去管……只去西洞,只去西洞,只去西洞……”

        曾通越過了吳仲達的尸體,又瞥見了侯風的尸體,但他僅僅看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侯風的臉如同獄長和所有莫名其妙死了的囚犯一樣,猙獰,扭曲,恐怖,仿佛隨時要站立起來一樣……

        油燈不斷地飄動著,忽然,前面似乎出現(xiàn)了一處光源,那是一個人拿著油燈在緩緩行走!那會是誰呢?曾通感到那身影有點熟悉。

        那人似乎發(fā)現(xiàn)曾通在他后面,于是緩緩地停下來,慢慢地轉過臉。

        是烏鴉!

        “別管他,他死了,”曾通對自己說,“我只去西洞,獄長說過,去西洞就有救,去西洞就有救……”

        曾通閉著眼睛,閉上眼的一瞬間,他看見烏鴉陰惻惻地笑了,但他還是越過了烏鴉。

        忽然,曾通的腳步亂了,他幾乎跌倒在地。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獄長知道去西洞有救,為什么他自己不去呢?

        不,獄長一定有他的理由,獄長是獄長,獄長不可能犯錯的,獄長說過的,不要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去西洞,只去西洞,也許獄長有絕癥,也許獄長不想活了,但是獄長想救自己。

        曾通如同念咒般念叨著,希望能夠給自己心理催眠,以忘記自己的理智對獄長的懷疑。

        “曾通。”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背后喊道,那是獄長溫和的聲音。

        曾通停住了,他幾乎忍不住要回頭,獄長沒有死,那個堅強的背影還在……這個想法多么誘人啊——

        不,不能回頭!曾通的脖子扭動了一下,終于又擺了回去,他更加快速地奔跑起來。他想起了獄長臨別時溫暖的笑容,盡管他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曾通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睛在發(fā)熱:獄長死了,自己親眼看見他死的,他被人切斷了喉管,爬來想警告自己,結果被侯風用獄長的配槍打得腦漿四射……

        侯風說獄長也是個殺手,和他侯風一樣的冷血殺手——可那又怎樣?在面對監(jiān)獄里更加冷血更加邪惡的黑暗的時候,在這個善與惡被扭曲,或者沒有善只有惡的世界里,獄長這個職業(yè)殺手卻是在正義的一方……那溫暖的笑意,甚至帶著點惡作劇的狡猾捉弄的語氣,那不是邪惡可以冒充的!

        曾通猛地停住了腳步,油燈咣當一聲跌落在地上,里面的油全流了出來,被點燃的衣服條還在倔強地燃燒著。

        前面有一扇門!

        西洞到了!

        門里面有什么,曾通不知道,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虛脫了,他快站不穩(wěn)了。

        不管是什么,還是來看看吧,就算是我的結局。

        曾通將手放在門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西洞,我來了?!?/p>

        門被拉開了,一道讓人窒息的光線讓曾通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一陣透人脾肺的涼風直灌進曾通的脖子里。那是清新的空氣,曾通的眼睛因為不能適應陽光而充滿了淚水。

        當他逐漸能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能思考了。

        所有的窗戶和門都大開著,陽光如同光明的劍一樣從這些缺口里直穿進來。曾通機械地拖著雙腿,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走到木屋外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生著紅銹的鐵絲網(wǎng),是一些被吹爛的掛著隨風飄蕩的看守制服,還有一些糧食隨便堆放在外面,只不過上面蒙著厚厚的沙土。

        鐵絲網(wǎng)中間,是一道鐵絲網(wǎng)的大門,大門開著,門外是一道小徑,遠處是戈壁灘一望無際的荒涼,幾處石山在更遠的天邊。蔚藍色的天空上輕輕地飄浮著幾朵溫柔的白云,日正當中,發(fā)出的光明和溫暖,是自己在黑暗中夢寐以求的……

        自己,竟然出來了!

        自己,竟然走出鶻山監(jiān)獄了!

        曾通慢慢地挪動腳步,卻被什么絆了一下,那是人的骷髏,有五六具,分布在房子外面,應該是烏鴉那一伙在外面的幾個人手,他們無一例外地被獄長做掉了,從那時候起,應該就沒有人能夠再走出鶻山監(jiān)獄了吧?

        可是,自己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走出來了呢?自己不是一直按照獄長指示的方向去西洞嗎?

        曾通忽然想起一事,他從懷里摸出那本獄長留給他的筆記簿,筆記簿濕漉漉的,他飛快地翻開,但是字跡已經(jīng)完全模糊了。

        曾通一頁一頁地往下翻動,絲毫沒有看到任何可以閱讀的跡象。忽然,他感到另一面似乎不那么潮濕,于是飛快地翻開最后幾頁。

        他欣喜若狂地看到了獄長潦草的筆跡:

        曾通,看到前面我那位前任的筆跡,想必你已經(jīng)對事情有所了解了吧?哈哈,我知道你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有個習慣,拿到一個自認為一定要讀的東西,就會從第一個字看起,按順序一路看下去的。所以現(xiàn)在才看到我寫給你的留言。

        曾通苦笑了一下,獄長畢竟不是神仙,這一點還是料錯了。不過,如果沒有侯風的話,自己恐怕早就走出了監(jiān)獄,筆記簿也不會被弄濕了。

        按照獄長的意思,前面應該是老舜——那個正宗獄長的日記,那里應該有事情的全部內(nèi)容。不過,看不清沒關系,烏鴉、馬宣、小崔和吳仲達已經(jīng)告訴自己得差不多了?,F(xiàn)在,在筆記簿記載事情原委的地方,充滿的是恐懼之后的冷汗和殺戮的鮮血,這何嘗不是形象的敘述筆法呢?曾通搖了搖頭,繼續(xù)往下看去——

        我不敢確定你按照我的話做了沒有,不過我相信你這樣做了,很抱歉,我說了謊。不過謊言能救你的命,想必你也l心甘情愿被我騙了吧?在你看到我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死了。讓自己以死者的口吻給你寫信,實在是個非常新奇的游戲。

        現(xiàn)在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不知道侯風是否會告訴你,我不是獄長,而是個殺手。我和侯風,是不死不休的對手。我們曾經(jīng)在外面這片戈壁灘上互相追殺。他的體力和智力都比我強,我知道我不可能獲勝,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老舜。

        我看見老舜的時候,他的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了莽撲里,他讓我離他遠點,不要救他,因為他不想讓我也陷進去,老舜真是個好人!

        我從老舜的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并第一次知道了鶻山監(jiān)獄的確切位置,他告訴我,監(jiān)獄被領頭的囚犯烏鴉控制了,他讓我快到外面去通知那里的地方武警部隊。

        我雖然答應了老舜,但是我卻不能去,因為侯風還在追殺我,他隨時都可能要我的命!

        后來,老舜又說不用再去叫部隊了,因為那些人根本逃不出來,最后,老舜從懷里掏出了他偷偷保存了很久的日記給我,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并不是完全沒有退路。

        我偷偷進了鶻山監(jiān)獄,找到了獄長穿的制服。幸運的是,他的身材和我相近,制服正舍我身,于是我便成了獄長。

        我冒險殺掉了門口的守衛(wèi)和那個冒充獄長的冒牌貨,但是他的同伙卻沒有半點行動,這讓我很疑惑。我本來是想制造混亂,讓這些人都能逃出來,然后我好趁機躲過侯風的視線,但是,這些囚犯的所作所為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到這里有不尋常的事情,于是我開始認真地讀老舜的日記。

        直到我開始寫這些的時候,我才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這個監(jiān)獄確實在鬧鬼。每當監(jiān)獄或者這個地方失去控制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老舜出來穩(wěn)定局面,老舜能夠預言別人的生死,老舜能夠和那些鬼通話。

        最初我以為這是無稽之談,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全相信這一點了。

        曾通睜大了眼睛,他瞬間便明白了老舜在看到他進入監(jiān)獄的時刻做的手勢是什么意思了,老舜能夠知道誰是下一任,那意思是說,睜開你的眼睛吧,看看這些人是怎么死的!

        ——最初,我想不通烏鴉他們?yōu)槭裁床粚Ω段?。那時,我盡量逃跑,可是,如同老舜日記里寫的一樣,我根本跑不出去。我無數(shù)次在夜里偷偷逃跑,又無數(shù)次迷路,最后莫名其妙地又繞了回來。

        那些甬道,這一次和上一次的具體位置竟然完全不一樣,它們是有生命的,是那些亡靈在作祟,

        后來我想,既然出不去,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吧,看看烏鴉那伙人在搞什么鬼。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烏鴉并沒有控制監(jiān)獄的一切,五年前,他們和原來這里的囚犯暴動,暴動雖然成功了,但是他們雙方并不互相信任。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出去之后不會因為對方的失手而被供出來,所以他們并不出去,而是找解決辦法,

        我發(fā)現(xiàn)了糧食問題,也證實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再出去,烏鴉聽說了老舜的傳說,他本來想利用這個傳說,殺掉所有的人,可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個傳說競是真的。

        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個監(jiān)獄是活的,監(jiān)獄有靈,說的是監(jiān)獄本身f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除了糧食站看守倉庫的幾個人以外,外面的人完全把這個監(jiān)獄遺忘了。不管這個監(jiān)獄怎么荒僻,總要派人來替換看守、押送犯人、發(fā)放薪水吧!

        烏鴉控制了監(jiān)獄之后,由于烏鴉缺乏相應的經(jīng)驗,完全沒有察覺在他控制這個監(jiān)獄之后,這個監(jiān)獄也做出了自己相應的變化,

        后來,侯風終于找上門來了,我將監(jiān)獄暴動的部分內(nèi)容給他看了,又給他說明了一點兒情況,他果然上鉤了。像他那樣好勝心強的人,自然不甘于承認自己的能力不如我。

        侯風確實很強,但是,正因為他太強,他太迷信自己的體力和智力,所以他拒絕接受有鬼這樣的說法。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先天條件太好的人往往不是最成功的人,因為他們太聰明,太順利,就不再喜歡思考,而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必須經(jīng)過長時間思考才能取得成功的。

        我知道侯風不相信有鬼,我故意引導他往那條路上走,我設計了他,現(xiàn)在他肯定已經(jīng)死了,而我是自殺的!

        是的,不要懷疑,我是自殺的。我的自殺,似是而非,既符合鬧鬼的情況,又稍微有所不同。侯風在這樣的情況下??隙〞λ约旱南敕ㄋ烙驳降?。因為,殺手也會害怕,害怕遇見比自己更強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侯風將徹底拋掉心里那點對有鬼的懷疑,徹底地為他的棺材釘上了釘子。

        至于你,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們也曾經(jīng)分析過。任何企圖越獄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騙了你。我讓你心里不存任何一絲出去的想法,然后給你一張路線圖。這圖不可能準確,但是大概的方向卻是通往外面的。我想,既然你心里一點出去的想法都沒有,那些鬼也就沒有必要再在甬道上做手腳了。至于西洞,天才知道在哪里?

        是的,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對我的信任,是我打破了沒有人能在次序混亂的時候逃脫的傳說,我戰(zhàn)勝了那些鬼,戰(zhàn)勝了侯風,也戰(zhàn)勝了那些神奇的傳說。

        最后哆嗦一句,我很好奇的是,你出去之后打算干些什么呢?你可是被正經(jīng)八百判刑送到這里來的,盡管我從你的為人推測,你多半是被冤枉的。但你一旦出去,暴露了身份,立刻就會被人抓起來的。

        其實在某些方面,你有我和侯風共同擁有的天賦,只是你的生長環(huán)境限制了你。如果環(huán)境變了,生存的游戲規(guī)則也就需要跟著變,否則你就會不適應這個社會。如果你做我和侯風做的職業(yè),我想你會做得很稱職1哈哈,當然,侯風的水平你是做不到的,他的天賦太強——雖然這一點也害死了他,但如果你走我曾經(jīng)走過的路的話,逐步積累經(jīng)驗,前途肯定會非常遠大。

        當你再一次看見那個陷害你入獄的人的時候,我想,侯風和我這兩個老師已經(jīng)教給了你足夠的東西,讓你明白該如何應對。

        好了,我要出發(fā)了,我馬上就會和你見面的。時空錯亂的感覺實在很有意思,當你看到這里的時候,記得問候一下我再也看不到的藍天白云,還有那些我都快忘記的日月星辰,看看他們是圓的還是方的。

        曾通淚流滿面地看完了最后一個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腳下一軟,“撲通”一聲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侯風說得不錯,謊言是最有力的武器,是最大的權力象征,可以操縱一個人生,也可以操縱一個人死。盡管侯風知道謊言的力量,卻始終不如獄長更善于利用。

        曾通回頭看了看,立在他身后的,是一扇空洞的房門,房門外,是幾具猙獰的骷髏,房門張大了黑暗的嘴,仿佛要吞噬掉一切。而在房門里,有一個傳說,那個傳說里,有個人怎么也不會死,他的名字叫老舜。

        曾通看完這一切,明白這一切后,帶著獄長的配槍和侯風的油燈匕首,慢慢地向前走去。

        99在线视频这里只有精品伊人| 无码国产精成人午夜视频一区二区| 99无码精品二区在线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av福利动漫| 色老头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久久欧洲AV成人无码国产| 一本大道香蕉最新在线视频| 亚洲AV秘 无码一区二区在线| 和少妇人妻邻居做爰完整版 | 中文字幕在线看精品乱码| 夜夜揉揉日日人人青青| 富婆如狼似虎找黑人老外| 无码人妻少妇久久中文字幕| 免费看黄视频亚洲网站| 欧美牲交a欧美牲交| 日韩少妇内射免费播放| 国内久久婷婷精品人双人| 国产午夜精品av一区二区三| 人妖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免费a级毛片无码a∨男男| 性夜夜春夜夜爽aa片a| 日韩精品中文字幕 一区| 国产精品一区又黄又粗又猛又爽| 99re66在线观看精品免费| 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爆乳| 亚洲VA欧美VA国产VA综合 | 我要看免费久久99片黄色| 内射少妇36p亚洲区| 在线观看亚洲AV日韩A∨|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av麻豆不卡| 一区二区三区内射美女毛片 | 热久久这里只有| AV无码系列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在线一区二区av| 手机看片久久国产免费| 亚洲av无码精品色午夜果冻不卡| 国产99re在线观看只有精品| 久久久国产精品ⅤA麻豆百度| 大陆少妇一区二区三区| 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成人国产午夜在线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