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悠悠情,千回百轉(zhuǎn)難相忘。
依稀憶起,兒時的光景。深山陋巷,窮鄉(xiāng)僻壤,終日為衣食擔(dān)憂,能夠飽食一頓,實為莫大的享受。那時的我們,幾乎什么粗糧野食都嘗過。然而,我至今難以忘懷的,還是祖母的木薯套餐。
那時雖然處于艱難時期,年已七旬的祖母仍為我們——她的兒孫們烹制出在當(dāng)時看來美味可口的木薯套餐。
祖母的木薯套餐有二,一為木薯糊糊,一為木薯面面,做起來都不難。
那時,祖母帶領(lǐng)著我們,先到田間挖回碩大豐腴的木薯,洗凈、刮皮、曬干、切塊,然后拿到鎮(zhèn)上的磨房里,碾成又白又細的粉末兒,就可以用來做糊糊或面面了。
木薯糊糊是我的最愛。每每祖母做時,我都寸步不離,如影隨形地“一路追蹤”。祖母總是帶著一臉慈祥和藹的笑,挪動著蹣跚的腳步來回地忙活開來,也不需要我們的幫忙。拿出面盆,木薯粉兒倒入,少量的鹽放入,適量的水加入,祖母那布滿歲月痕跡的老繭的手溫柔地揉搓著那些面粉兒,一如平日里她用那粗糙的手關(guān)愛地輕撫我們的頭一般。祖母還會唱起童謠,我陶醉其間,閉上了眼睛。祖孫倆就這樣守著那盆面團兒,幸福彌漫了整個小院,乃至整個童年時代……當(dāng)我再次俯身看那面盆兒時,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祖母靈巧的手下不知何時已變魔術(shù)般現(xiàn)出了一個渾圓白皙的娃娃般的大面團。我們興奮極了,簇擁著祖母,往已燒開了的鍋灶臺走去。圍灶而坐的姐姐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她那明亮的眸子也一臉熱切地凝視著親愛的祖母,一如我的目光。只見祖母一只手托著面團,另一只手輕輕地捏著,掐下一小顆一小顆的小面團,那些小家伙就忙不迭地紛紛往鍋里躍,在沸騰的鍋里活蹦亂跳的,好不愜意!而那時的我,已經(jīng)開始暢想著,自己端著滿滿一大碗木薯糊糊,蹲在家門口,抑或是跑到鄰居的小胖子家,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的幸福模樣。盡管糊糊是木薯做成的,清淡的湯里只有星星點點的油末、鹽和蔥花,但盛滿的卻是祖母深深的愛和我們滿滿的幸福,那個時代的幸福。
而木薯面面,是更為奢侈的吃食了,制作成本不那么經(jīng)濟,但嘗起來也別有一番滋味。同樣是先加水加鹽揉搓成一塊大面團,之后,祖母就把它分成勻稱的拳頭般大小的小面團,等鍋燒熱了之后,先放一勺子的豬油,攪拌,使之觸及鍋的各處(這樣不至于下面團黏鍋),然后祖母會把小面團放入,用鍋鏟子逐一壓平,厚薄約0.2~0.5厘米,慢火燒,不時地翻炒。末了,加入蔥末。加點兒醬油會更香脆。也有做成甜的,這樣從一開始揉面時就不能放鹽,最后放糖。不過這種吃法更奢侈,祖母一般是很少做的。這就有點像北方的燒餅或是煎餅之類的,但又夠不上人家的檔次。站在一旁的我們,看著祖母嫻熟的動作,聞著那誘人的香味,早已垂涎三尺了。善解人意的祖母,看到我們的窘樣兒,攏了攏斑白的發(fā)髻,呵呵笑著:“孩子們,別急,快了,大伙兒飯桌上候著吧!”當(dāng)祖母終于端著那盤黃澄澄香噴噴脆生生又泛著點點油光的木薯面面走向簡陋的飯桌時,我們都像快活的燕子般歡呼雀躍起來,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忽略了該先夾一塊送到勞累的祖母的嘴里,讓老人家先嘗嘗……
木薯糊糊和木薯面面,陪伴著我度過了孩童時代,當(dāng)然還有可親可敬的祖母。是祖母締造了它們,讓我的童年少了些許苦澀和憂慮,多了不少歡樂和滿足。如今,身處都市,玉盤珍饈、美味佳肴,隨處可食,但游離在這略顯富余而又浮躁的繁華之中,我會驀然想念寧靜僻遠的小山村,那粗陋的飯桌上,祖母一臉質(zhì)樸而慈祥地笑著,給我們端上熱氣騰騰的木薯糊糊或清香四溢的木薯面面。想念祖母站在一旁,看我們狼吞虎咽的幸福模樣,輕撫我們的腦袋的場景,那么美好,那么溫馨,那么自然,那么親切……
淡淡相思淡淡溢,濃濃深情濃濃意。他鄉(xiāng)輾轉(zhuǎn)逢故人,回看兒時祖孫情。
祖母天堂有知,也會再給我做充滿著濃濃愛意的美味木薯吧。我相信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