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20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外面冷得刺骨。值班的李醫(yī)生剛打算去休息,就來了一位中年婦女,她說渾身發(fā)冷,量一下體溫,39度。
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李醫(yī)生陪她去采血化驗。化驗的結果除了白細胞高一些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異常。李醫(yī)生又帶她拍了胸片,還是沒有看出什么異常。他又問這個中年婦女,除了覺得冷外,還哪里不舒服?那婦女顫抖著說,就是覺得冷。她想了想又說道,昨天用冷水洗澡來著。李醫(yī)生又問了她一些問題,沒有發(fā)現異常。
李醫(yī)生說,你現在的情況還不能確定得了什么病,但有可能是因為著涼導致的呼吸道感染。你現在燒得厲害,應該住院觀察兩天。說著在病歷上寫下了“呼吸道感染”的診斷,并在后面鄭重打上一個“?”??赡俏粙D女一聽到住院,立刻變得焦急。她哀求道“可不可以不住院?我家里還有一個10歲的孩子,我是趁他睡著才偷偷出來的,他要是醒了,會害怕……
李醫(yī)生問,你愛人呢?
那婦女有些哽咽,傷心地說,他去年出了車禍,死了。
李醫(yī)生說,即使不住院,也是要在這里打吊瓶的。她依然苦苦央求。最后,李醫(yī)生只好給她打了退燒針,開了些藥讓她回去吃。她走的時候,李醫(yī)生再次囑咐她安頓好孩子,再來醫(yī)院看看,并告訴她有什么異常,馬上來醫(yī)院。她感激地道了謝,拿著藥走了。
凌晨一點的時候,一陣緊急地敲門聲驚醒了李醫(yī)生。他忙披上外衣去開門,護士告訴他來了一個急救病人。當他看到昏迷不醒的病人正是那位年輕婦女時,他的心一陣陣發(fā)緊,像一團沉重的鉛塊往下墜。他忙把那位年輕的婦女推進了搶救室,胸外按壓、氣管插管,可依然無效。當她停止最后一口呼吸時,他的心徹骨的涼。
他是一個業(yè)務出色的醫(yī)生,根據她死前的臨床表現,他可以斷定,她患的是腦膜炎,而不是呼吸道感染,但他并沒有挽救她的命。他十分自責,尤其是當他走出搶救室,無奈地宣布病人死亡時,他看到那個男孩絕望的眼神,他感到那絕望也在自己的身上延伸,讓他窒息。
這個婦人的葬禮,他最終還是參加了。他知道在法律上,他沒有責任??勺屗纯嗟氖牵绻莻€時候他把病情再描述得重一些,或許她就不會離開了,她的病情也許會得到有效的控制。
小城里的流言很快傳開了,人們都說一定是他醫(yī)術不好,把病人治死了。從那以后,很少有人找他看病了。他也調離了崗位,去了遠離病房的檔案室。
他并不在乎這些,他在乎那個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想到那個男孩子成了孤兒,他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幾經考慮,他終于決定資助那個孩子,那個時候,他剛剛結婚,工資也不多,但他還是苦口婆心地說服了妻子,每個月拿出三分之一的錢以妻子的名義寄給那個孩子,并擔負起以寫信教育這個孩子的責任。這一資助就是十多年。
這個孩子十分刻苦,以全縣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省內重點醫(yī)科大學。當他看到眼前資助他的人正是那位十幾年前的醫(yī)生時,他愣在那里,可最終還是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他。這位醫(yī)生終于流下了酸楚的淚水。
這件事被一個記者發(fā)現,當記者問這位年輕的學生,因為什么原諒了他的時候,這位學生說,其實我在學校學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李醫(yī)生并沒有責任,他只是在承擔良心的義務。很多人面對危害自己的利益時,都避重就輕。而李醫(yī)生,沒有舍棄良心,反而避輕就重,所以他不但是位出色的醫(yī)生,還值得尊敬。
避重就輕雖是人之常情,可避輕就重才是良心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