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敢肯定,我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婚,我想妻子小慧大概也常有這種恍惚的感覺。
清晨醒來,我一個人在床上連續(xù)翻了幾滾,裹在身上的單子就散開了,我像一個粽子般被剝離在七點鐘的明亮晨光里。我拉開窗簾赤著身子光著腳走來走去,不小心把剛沏的速融咖啡灑到了地毯上。我順手拎起扔在地上的襪子,快速在咖啡漬上吸拭了幾下。
很亂的清晨,好在上午8點鐘,在我出門上班之后,每天打掃的阿姨就到了。
小慧最不喜歡我睡覺不拉窗簾,她說落地大玻璃窗外的星空和小區(qū)里的路燈讓她無法安睡,她喜歡夜更暗一些,用她的話說,黑夜像母親的子宮,讓她感到安全和放心。我卻說,為什么非把夜晚搞得伸手不見五指呢,我感到憋悶,喘不過氣來。
小慧也不喜歡我赤條條的樣子。她說你怎么這樣,我給你買的純棉睡衣多舒服多暖和啊,你好歹也要穿條褲頭吧,真是恬不知恥。她不知道我從小就愛光著屁股睡,上幼兒園必須穿褲頭時,每天接回家來也要指著肚皮上松緊帶的印痕沖著媽媽嚷:“勒死我了。”在外面西服領(lǐng)帶緊繃繃地已經(jīng)讓我夠受的了,在家還不能隨著性子嗎?
婚禮那天,看著我和小慧鄭重其事地互換戒指,我媽和親家一起笑得東倒西歪。我媽說,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一個人吃獨食慣了,稱王稱霸慣了,但現(xiàn)在有人管了。小慧媽接著說,小妮子什么都不會,這結(jié)了婚,不會每天再摟著她的芭比娃娃睡覺了吧。兩對中年人不無欣喜也不無擔憂地看著我們,神情里透著一百個不信任。用我媽的話說,兩個孩子,像小貓小狗過家家呢。
我們的婚后同居生活大概只維持了三個朝夕,我倆就像逃命似的跑回到自己的單身公寓里了,那套由雙方家長出資合買的160平方米的新房被遺棄在了這個城市的高檔小區(qū)里。那里,有一張超大超舒適的雙人床,床頭掛著我們男才女貌的婚紗照,廚房里也有簇新锃亮的鍋碗瓢盆。不過,它們長時間難以見到主人,被“凍結(jié)”在那里了。因為我和小慧選擇當對“半糖”夫妻,只在周末才鵲橋相會。分居后的我上班時間吃工作餐,下班后和朋友們聚會玩樂,想起來就給小慧打個電話,或者在MSN上和她聊兩句,也離柴米油鹽十萬八千里。
結(jié)婚七個月了,開始我還十分憧憬周末的團聚,積蓄了一周的熱情注定要和小慧昏天黑地釋放一番。不過現(xiàn)在那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淡了許多,總是無意中會產(chǎn)生錯覺,我似乎還是那個快樂的單身漢,而小慧,似乎是等在遠方的一個情人而已。
公司的小林嫉妒死我了,婚后他被老婆抓得緊緊的,晚上偶爾才敢跟我們出去喝酒K歌,而且還都是要事先賠著笑臉在電話里請假然后趕快關(guān)機的,就這也保不準第二天哭喪著臉說昨晚回去又有幸聆聽唐僧的教誨了,兩只耳朵足足有3個小時沒得清靜。
哥們,瞧你這日子,成心刺激我不是?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怎么就弄個女人來管?早知道這么煩,我早該甩了她,改去追小慧,我可比你帥多了。他恨恨地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的MSN上人頭閃爍,是新結(jié)識的客戶Mrs欣。這幾天她一直在網(wǎng)上和我有事沒事地聊,倒也解悶,比默默呆在一隅的小慧可活潑多了。哥哥,今天能不能請我吃頓飯?Mrs欣一副撒嬌耍賴的口氣。我的客戶還是要拉攏過來的,何況人家還主動。我看了看小慧的頭像,依然沉默著,大概又是在辦公室里穿梭不停,到晚上要喊累早早上床去睡的,小慧不喜歡應酬,是喜歡安靜的小女人。
我們在哪見?敲下這行字,我算是默許了Mrs欣的請求。也該請她的,好幾筆大單等著和她合作。只是再叫上幾個同事一起去的好,反正大家一起樂嘛。
Mrs欣看見我身后其他同事的時候,臉色稍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談笑風生。飯畢的我倆,一起對唱:“滿滿的都是愛想不到那么快/遇見你什么都說出來/誰叫我就是愛/愛你的一點點呆/很難不被你打敗/滿滿的都是愛像香檳滿出來/我的愛像氣泡飄起來/地球轉(zhuǎn)得很快/心臟快要跳出來想要逃也逃不開……”Mrs欣的眼神在我的臉上閃閃爍爍,微醺的我竟有些心跳加速。
Mrs欣執(zhí)意要讓我送她回去。在告別的一瞬,她突然飛快地吻了一下我的臉,歪著頭問我:“如果我說我有點喜歡你,你會怎么樣?”
我大腦一時有些短路,但慢慢找回了恍惚的身份:“你在和我開玩笑是不是?想讓我犯錯誤是不是?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已婚男人?”
我拉開的士車門鉆了進去,揮手告別了愣在原地的Mrs欣。哪錯了?我拼命地想。是我錯了,一定是我錯了,我無疑給了Mrs欣錯覺,以后還會給更多的女孩以錯覺。我是喜歡玩樂,可是我不是想要玩火的男人。那么小慧呢?她的身份不一樣的飄忽游移嗎?
我第一次沒有提前打招呼來到了小慧現(xiàn)在的住處。九點半,她的窗口黑著燈,是已經(jīng)睡去了嗎?這只慵懶的貓,每天都要睡得這樣早,蜜月那幾天害我不能看電視和玩游戲,早早要陪她上床來輾轉(zhuǎn)反側(cè),聽她細密的小呼嚕聲。我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還是要直接摸上去,在黑暗中抱她個措手不及,嚇得她尖叫?就在我在路燈暗影里嘻嘻壞笑的時候,一輛奔馳小跑車停在了公寓的樓口。
是小慧。她一條腿邁出車門的時候,被身邊的一只手猛然拽住。小慧,我是真的喜歡你。是一個稍帶哀求的男聲。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車門開著,小慧用力掙脫開那只手,她說,請你走吧,我先生他今天應該出差回來了。她客氣地向里面鞠了個躬,謝謝你開車送我,我們還是朋友,對吧?她若無其事地笑著向車里揮了揮手,然后一扭一扭地踩著高跟鞋上了樓。小慧平時喜歡穿平跟的休閑鞋子,今天穿高跟鞋,看來是不得不去的應酬,那么這個人物,也一定是有些身份的。
跑車在我的眼前不遠處停了十幾分鐘,車內(nèi)的人和我一起看著小慧的窗子開了燈又滅了燈,才終于緩緩地開走了。一直身在陰影下的我竟然有些心絞痛。雖然我很想立馬跑上樓去,但還是忍住了。我寧愿裝作不知道這些,就像小慧不知道Mrs欣一樣。
這個夜晚,我無法入睡?!鞍胩欠蚱蕖本昧?,甜蜜在消散,似乎就要溶化在紛紜的誘惑里了。如果說彼此是手中的風箏,可我卻分明感受不到那根牽扯的線,美好的距離現(xiàn)在看來竟是那樣可憎。
晚上12點23分,手機響了。小慧的聲音帶著我不熟悉的濃情蜜意,甚至有點讓人麻酥酥的嗲音,她說老公,我好想你,你睡了嗎?
沒有,我更想你,小慧,你愛我嗎?
沉默。然后她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哪嗎?我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一個柔軟馨香的身體就滾入我的懷抱。我們都有彼此公寓的鑰匙,但小慧是第一次自己來開門。
好啊,你這個小懶貓,居然不睡覺半夜來勾引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掀著小慧的衣服,吻著她的脖頸,喘在了一起。黑暗中,我對小慧說,咱們還是回家吧,我需要一個給我做飯的老婆,求你還是別讓我流浪了好嗎。一滴淚落在了胸前,濕濕的。小慧的聲音悶悶地響起,你這只喜歡亂竄的癩皮狗,給我在家好好呆著,以后哪也不要去。
第二天,睡眼蒙眬,我聽見小慧的尖叫,你竟然把我的睡衣扔到地毯上?起床了,懶豬,陪我去晨練好了,我得減肥了。
我的“半糖單身”生活從今天起結(jié)束了。(編輯/黃婉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