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艾麗斯#8226;沃克的小說《紫色》,通過黑人女性茜麗的成長,解構(gòu)了社會強加于女性的權(quán)力話語,展示了女性在男權(quán)社會中的抗爭,走出被建構(gòu)的“他者”角色,逐漸重建自我、超越自我的艱難歷程。
[關鍵詞]《紫色》 權(quán)利話語 女性自我
艾麗斯#8226;沃克的小說《紫色》繼承了書信體小說的悠久傳統(tǒng)。這部由92封信構(gòu)成的作品通過黑人女性茜麗從獨白走向?qū)υ挼倪^程,解構(gòu)了社會強加于女性的權(quán)力話語,展示了女性尋找自我、確立自我的艱難歷程。“這部小說說明精神、感情和社會壓迫的實質(zhì),而這是通過一個大半輩子過著艱難而令人喪氣的生活的黑人婦女來訴說的,然而這位婦女,茜麗,最后終于找到了出路,經(jīng)過一場激烈的幾乎摧毀了她跟宇宙和她自己靈魂的聯(lián)系的斗爭,她終于找到了有意義的工作,找到了友誼、愛心和自尊?!痹谲琨惖倪@種訴說中,我們看到了一位黑人婦女艱難的人生道路,也看到了女性掙脫了枷鎖之后所展現(xiàn)的獨特魅力。
一、從身體到話語
??乱浴吧眢w”為基點,考察了權(quán)力和知識的統(tǒng)治致使身體受到制約而成為馴服的身體的歷史。同樣,在傳統(tǒng)的男/女二元對立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中,代表菲勒斯中心的男性話語對于女性身體的描述和壓抑使得女性成為了被男性馴服的客體。在這種話語關系中,身體不再是自由的表征,而是成為了馴服的物。女性身體的存在也就是物的存在,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女性被認為是黑暗的大陸,男性中心話語輕蔑地描述她們,界定她們的存在,女性的形象退隱到幕后,成為一個沉默的、物化的群體。
《紫色》中的茜麗就是一個被她所在的社會關系僅僅視為物的存在的個體。在茜麗與繼父的關系中和與X先生的關系中,我們看到的茜麗僅僅被視為不自主的身體。茜麗十四歲被繼父強奸,生下的孩子被送走,在這種極度悲慘的經(jīng)歷中,我們看不到茜麗的任何語言上的表述,也看不到周圍人與其進行的交流。茜麗沒有足夠的表述能力來表述自我,也沒有說話的權(quán)力。在被繼父強奸的時候,她因為疼痛而叫喊,被卡住了脖子。她被母親責罵,卻無法說出孩子是誰的。她的痛苦被掩埋至內(nèi)心深處,在給上帝的信中,我們看到的是語焉不詳?shù)钠灾徽Z。同樣,在被繼父和一頭牛一起轉(zhuǎn)讓給X先生之后,茜麗只是性工具和家務勞動的奴隸,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可言。這是一個男性中心的世界,男性不僅在兩性的社會地位和性關系上占據(jù)了主宰,無所不在的男性中心話語實際上成為整個兩性對立的社會關系的基礎,茜麗的母親、茜麗本人都被這種話語所統(tǒng)治著,沉默著。
有學者指出:既然歷史文化是拉康所謂以語言為基礎的“象征性的秩序”(Symbolic Order),女性要獲得在歷史文化中的主體身份,首先要使自身從被描述、被界定的狀態(tài)中掙脫出來,獲得語言的權(quán)力。因此,女性話語權(quán)的獲得成為建構(gòu)女性主義美學的一個重要前提。每個人都有表述自我的愿望,茜麗不斷地給上帝寫信就是尋找自我聲音的一種嘗試。通過寫信,茜麗不斷與自我交流,使自己不至于被遺忘。這種自我表述正是掙脫被馴服的處境,尋找自我的第一步。茜麗通過幾十年堅持不懈的寫信強化了自我意識,她寫的信促使她發(fā)現(xiàn)自我。茜麗的成長與她寫給上帝的信密不可分,它們成為茜麗與自身思想感情聯(lián)系的紐帶。正是這種聯(lián)系最終使茜麗從白人男性上帝的思想中解放出來,轉(zhuǎn)而在自己身上尋找上帝。
然而,在作品的前20封信中,茜麗的這種話語是微弱的。她缺乏表述的能力,運用的是稚嫩的美國黑人鄉(xiāng)村口語。茜麗自我話語的建立必須和生活、實踐和斗爭融為一體,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艾麗斯#8226;沃克顯然沒有忽視這一點,在作品中,茜麗的話語構(gòu)建和人生探索一樣,經(jīng)歷了漫漫人生的幾十年。
二、從反抗到對話
《紫色》的92封信中,有70封出自茜麗之手。起初,這些信只是寫給上帝。從全書第70封信開始,茜麗寫信的對象變成了聶蒂。茜麗寫信的過程,是一個從獨語走向?qū)υ挼倪^程。在這個過程中,茜麗從自我封閉走向了與世界交流,她與世界的關系也從被僅僅視為沉默的他者走向了主體性的建立。
對話關系的建立,意味著女性獨立的話語權(quán)的建立,這種話語權(quán)必須在不斷的抗爭中獲得?!蹲仙吠ㄟ^茜麗與外在世界建立對話關系的歷程,生動地揭示了女性解放道路的艱難和坎坷。小說中一系列女性形象的塑造,不僅為茜麗樹立了人生的坐標,也豐富了小說的敘事層面,使之成為黑人女性解放的一部當代史詩。與茜麗的生活密切相關的三位女性:茜麗的兒媳索菲亞、黑人女歌唱家莎格和茜麗的妹妹,黑人傳教士聶蒂以她們不同的抗爭模式,解構(gòu)了傳統(tǒng)的男權(quán)中心的社會形態(tài),探索了女性解放的種種可能性。
索菲亞和哈潑的婚姻,是兩性對立的集中表現(xiàn)。索菲亞是一個身體強壯、個性很強的女性。當哈潑以傳統(tǒng)的方式毆打她并試圖駕馭她的時候,她進行了面對面的反抗。索菲亞和哈潑對打的情節(jié)堪稱小說的最精彩的一筆。在這種斗爭中,索菲亞獲得了在家庭事務中的一些主導權(quán),也引發(fā)了茜麗對女性地位最初的思考。然而,女性解放僅僅依靠力量是遠遠不夠的,索菲亞歷經(jīng)坎坷的悲劇人生證明了這一點。
莎格是一個備受爭議的黑人女歌唱家,她放蕩不羈的生活方式屢遭非議。然而,茜麗卻一直將其當作自己的偶像。茜麗珍藏著莎格的照片,莎格在她心中充滿夢幻色彩,可以說,莎格的形象是作為茜麗的理想自我形象出現(xiàn)的。與莎格的接觸、了解和相愛為茜麗打開了通向自我的一扇大門。莎格用愛和寬容影響著周圍的人,她為茜麗創(chuàng)作的《茜麗小姐之歌》使茜麗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我的美好。她讓茜麗懂得了欣賞自己的身體,了解了自己的欲望。同性戀關系的建立,則使茜麗從自我的內(nèi)省走向了與他人的交流,進而逐漸完善了自我。茜麗從與莎格的愛情中找到了自信,走向了經(jīng)濟上自立自強。
然而,茜麗最終與世界之間建立真正的對話關系,還是由于來自聶蒂的影響。在小說的眾多女性中,聶蒂是一個真正走出了黑暗大陸,找到了自我的女性。知識作為來自文明社會的主宰力量,成為了聶蒂駕馭自我和世界的武器。聶蒂從小熱愛學習,并通過學習,獲得了去非洲傳教的機會,接觸了廣闊的社會和人生。聶蒂來信中的標準英語與茜麗的黑人口語相比較,本身就象征了摒棄蒙昧,走向解放的含義。與其他黑人女性不同,聶蒂的生活不僅僅限于個人的圈子,而是進入了另一個層面,她思考種族歧視、非洲的發(fā)展,也思考真正的愛情和自由。小說結(jié)尾聶蒂的歸來類似于烏托邦式的結(jié)局,使得茜麗發(fā)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喚:“親愛的上帝!親愛的星星,親愛的樹林,親愛的天空,親愛的人們,親愛的萬物,親愛的上帝!”茜麗渴望與之交流的對象從僅僅是上帝轉(zhuǎn)化為宇宙萬物和人類,對話關系得以成功地建立。
三、自我的建立和超越
法國女性主義批評家伊利格瑞指出:以父權(quán)為中心的邏輯“把兩種具體的性別簡化為一種性別和它的負面”。女性在男權(quán)中心的文化中,一直被視為“他者”而存在著?!八欠悄腥?,有缺陷的男人,她對于男性第一原則基本上只有反面價值。同樣,男人之成為男人,只是由于不斷排除這個‘他者’或?qū)α㈨棧蚨窍鄬τ谒齺硪?guī)定自己的。他力圖以這樣的姿態(tài)來肯定他獨特的、自主的存在?!庇谑牵谀行缘脑捳Z中,女性的獨立價值被不斷貶低甚至壓抑了。女性自我建立的過程,也是尋找自己話語的過程。這種話語在《紫色》中不斷地被肯定和深化,重返女性自身,最終又超越了女性自身,成為了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人文關懷。
在漫長的壓迫與抗爭中,茜麗逐漸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存秩序的不合理性。她曾經(jīng)寄希望于上帝,不斷地給上帝寫信。然而,對于福音書上的白人男性上帝形象,茜麗提出了質(zhì)疑。她不再給上帝寫信,她追問“上帝為我做了什么”,上帝“舉止就像我認得的其他男人一樣:輕薄、健忘而卑鄙”。6上帝對黑人女性的苦難無動于衷,只有自己能夠拯救自己,于是,茜麗不再給上帝寫信,而是開始給妹妹聶蒂寫信。聶蒂在茜麗的眼里無疑是女性解放的先行者,雖然這些信聶蒂并沒有收到,茜麗仍然相信,她是以自我在與聶蒂對話,這種對話意味著平等。在此意義上,茜麗超越了早期的自我否定,建立了自信心。
這種對自我否定的超越還表現(xiàn)在茜麗逐漸地與周圍的人建立了平等的關系。結(jié)婚多年來,茜麗一直將丈夫稱之為X先生,絕口不提他的名字阿爾伯特。然而在茜麗開辦了襯褲公司之后,他們之間緊張的關系終于得到了緩解。阿爾伯特不僅制作襯衫,配合茜麗的事業(yè)發(fā)展,還為茜麗制作了紫色的小青蛙表達愛意。他們開始交流,彼此探詢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茜麗與莎格之間的同性戀關系曾經(jīng)是她找到自我的一個必經(jīng)過程,然而,與男性之間正常關系的建立,無疑對于茜麗更具有挑戰(zhàn)性。這種關系的建立使得茜麗重返女性自身,從叛逆走向了自然與和諧。
如果說自我的重建是女性獲得話語權(quán)力的第一步,那么,對自我的超越就是女性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必由之路。這一點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女性解放的寬廣視野和深度思考。茜麗的晚年走出了個人的狹小世界,不再僅僅著眼于女性在家庭中的解放,而是在妹妹聶蒂的影響下,開始思索整個黑人生存的狀態(tài),思索種族歧視的解決之道。然而,這也證明了小說中女性所獲得的話語權(quán)力依然是不完全、不徹底的,小說為我們提供的解決方式仍然帶有很大程度的理想化色彩。
《紫色》是一部從女性角度敘述的作品,它說出了女性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從茜麗懵懂無知的少女時代,到參透人生意義的晚年,她的一生都在尋找著自己的話語和自己的價值。這種女性話語的追尋與重建解構(gòu)了男性中心主義對女性的壓制,發(fā)出了黑人女性自我的聲音,從而在男權(quán)社會的斷裂中確立了女性的自我。
參考文獻:
[1]艾麗斯#8226;沃克著.陶潔譯.《紫顏色》序.譯林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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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特里#8226;伊格爾頓.伍曉明譯.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165-166.
(作者單位:浙江工業(yè)大學;浙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