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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我慵懶地穿著皺巴巴的睡衣、蓬松著亂糟糟的卷發(fā)歪在沙發(fā)里一邊吃餅干一邊看韓劇。手機(jī)響了,是閨密艾萌萌打來的,一個星期后她要來我們這里出差,問我準(zhǔn)備給她哪個房間?。课乙幌伦訌纳嘲l(fā)里直起身子,像打了強(qiáng)心針一般對著艾萌萌喊:“就咱倆這關(guān)系,當(dāng)然你住主臥,讓咱家那老東西睡書房去。”
艾萌萌跟我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不一般,上小學(xué)我們是同桌,放學(xué)回家后是鄰居,更是宿命地考入同一所大學(xué)同一系,那關(guān)系怎么能不鐵?最為關(guān)鍵的是,她跟我家那老東西——翁立明曾經(jīng)傳過一陣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的曖昧情愫,任誰都看得出,我跟艾萌萌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到多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的地步。
我跟翁立明早已從熱戀的激情迅速轉(zhuǎn)入婚姻的平淡。翁立明生性拘謹(jǐn)內(nèi)斂,一句話能三個字表達(dá)清楚的絕不肯說出第四個字來。我在百貨公司為他血拼回來的幾套高檔外套襯衣,滿心以為能博他老人家一句捧場,沒想到他眼皮一翻,“嗯”了一聲就算了。晚上,我這邊奮力在廚房色香味地努力著,他那邊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湊合吃點得了。
漸漸的,我跟翁立明在家的日子真的是越來越原生態(tài)了,穿著起皺的睡衣,踏著拖鞋散漫地游蕩于房間,兩眼無神地看著電視,挖鼻孔、打呵欠。我想,咱們之間的審美疲勞是早晚的事。
晚上,翁立明盯著電視屏幕時,我輕描淡寫地說:“艾萌萌這個月15號出差,要到咱們家住幾天,你看怎么辦?”他沒什么劇烈反應(yīng),只是“哦”了一聲表示他聽到了。
我呆了,他真的無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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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迎接艾萌萌,我突然對這個家挑剔起來。先是盯上了窗簾,款式早就過時了,顏色也舊了,換了它!幾天后,我又發(fā)現(xiàn)餐具不配套,以前失手打碎了幾個,一直湊合著用到現(xiàn)在;然后是看茶幾下那塊地毯不順眼,還思忖著哪個角落該擺些什么樣的花草才好看……
對于我的處心積慮和坐立不安,翁立明只說過一句話:“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嘴里是蜜里調(diào)油的親熱,其實是在暗地里較勁,比美,比幸福,比誰過得滋潤?!蔽覜]搭理他。
15號到了,跟翁立明出門去接艾萌萌之前,我突然轉(zhuǎn)身對他說了一句:“老公,看在這幾年夫妻情分上,你一定要配合我完成任務(wù)?!被蛟S是因為我從沒有過的緊張態(tài)度,翁立明竟然答應(yīng)了。
艾萌萌一出機(jī)場閘門就給了我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熊抱,那熱乎勁跟從前沒什么兩樣。我一眼就看得出,她從頭到腳的行頭都是精心置辦的,色系、款式、牌子無一不是最新的。
老公過來打招呼,殷勤地接過行李,走在前面為我們開道。甚至在上車時,他都頗具風(fēng)度地為我們開車門,另一手擋在我們頭頂。艾萌萌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行啊你,看不出你把人家調(diào)教得這么出色!”我吃吃笑著,臉上寫滿得意。
餐桌上,老公繼續(xù)上演著西方紳士的表演,我跟艾萌萌一邊享受美食一邊享受他的賣力演出。晚上,我借口去書房給他送枕頭的空當(dāng),主動奉上香吻一個,甚至假模假式地要給他捏捏肩膀。誰知翁立明寵辱不驚,只笑嘻嘻地問:“您老這是鼓勵我再接再厲呢,還是心里有愧???”
老公一下子從簡裝版跳躍到精裝版,還真讓我一下子適應(yīng)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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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萌萌的到來,讓我們散漫許久的日子重新精致起來。
我從前習(xí)慣了早上胡亂對付些早點,拉過一套衣服穿上就出門,現(xiàn)在有了艾萌萌這面鏡子的反射,我開始早早起床熱牛奶烤面包,停留在化妝鏡前的時間越來越長,套裝是頭天晚上就在心里來來回回過了好幾遍才通過的,甚至當(dāng)著艾萌萌的面我破天荒對翁立明柔情款款地說:“老公,你明天有事嗎?能不能陪我們?nèi)ベ徫锇??”惹得翁立明差點把嘴里的面包噴出來。不過,他望向我的眼神,卻比從前多了點內(nèi)容。
翁立明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他不像從前那般不管不顧地玩電腦游戲,霸電視,脫下的衣服隨手亂扔。他在下班時會打來電話問我們在哪里,用不用他買些什么菜回家,飯桌上會講上一兩個冷笑話。在我跟艾萌萌逛街時,他會耐心地留在車?yán)锟垂芪覀兇蟀“摹皯?zhàn)利品”,無聊地打盹……
一天晚上,我跟艾萌萌泡吧,喝了不少紅酒,聊了不少各自男人還有從前的青春時光。艾萌萌第一次口頭承認(rèn),她從前有過那么一丁點喜歡翁立明,只是天時地利人和她一條都沒占住,便錯過了。她說翁立明身上有股大家子氣,擱家里能當(dāng)“鎮(zhèn)宅”使,讓我千萬要珍惜。這話要從別的女人口中說出,我肯定有點酸溜溜的不是味,從校花兼密友艾萌萌嘴里說出來,我心頭臉上寫的都是驕傲,再次頻頻舉杯。
等到翁立明站在我們面前時,我們只會傻笑著沖他舉杯了,兩個女人都喝得有點高。平時翁立明最煩我沾酒,尤其是在外面??蛇@一次他什么也沒說去付了賬,喊來服務(wù)生幫忙扶我們上車,然后一邊開車一邊哄我們回家還接著喝。
到了家,我跟艾萌萌一個沙發(fā)上躺一個,嘴里高歌著當(dāng)年校園里的流行歌曲。翁立明長工一樣幫我們脫了長筒靴,倒水切梨,絞了熱毛巾敷在我們臉上,轉(zhuǎn)身又進(jìn)廚房做醒酒湯了。
我趁艾萌萌進(jìn)衛(wèi)生間的功夫,悄悄溜進(jìn)廚房從后面環(huán)住翁立明的腰。其實,我沒醉,我只是半真半假地想試探他,試探一下他對我包容的尺度有多深。我心滿意足貼上他厚厚的背:“老公,累了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翁立明打了一下我的手:“就知道你古靈精怪的,去照顧你朋友吧,平時看你做家務(wù)也沒什么,今天我試了一把,才覺出你也挺不容易的?!蔽倚睦锱饋恚蝗幌肫鹨痪湓挘骸澳阆氩幌胫?,當(dāng)初艾萌萌到底喜歡過你沒有?!?/p>
翁立明沖我屁股上來了一巴掌:“瞧你這操心勞碌命,我眼里從來就只有你?!?/p>
我滿意地出去了,頭有點暈乎乎的,心里倒是春風(fēng)拂水,一漾一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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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畢竟是日子,它不會因為艾萌萌的到來就刻意的平和靜好,該發(fā)生的還是發(fā)生了。
我們兩個人男的不會當(dāng)財主,女的不會當(dāng)財女,都缺乏理財頭腦,只是聽他同事的勸,把一半積蓄買了一支長線潛力股,每天上網(wǎng)看兩眼,看是否到了朋友說的拋出點。艾萌萌一來,打亂了我們原有的生活作息,股票自然是拋到腦后了。
餐桌上,當(dāng)翁立明同事打來報喜電話時,他正全力對付一只烤鴨,電話是我接的,同事說成功賣出那支股票狠賺一筆,還說他賣出時給翁立明發(fā)過一條提醒短信的。就是這最后一句話點燃了我心頭的火,我把手機(jī)貼他耳朵上,讓他聽聽電話那端同事眉飛色舞的聲音。
翁立明趕緊拿起一塊鴨肉堵住我嘴巴,他知道我往下要說什么,他努努嘴:“萌萌可在咱家呢,你注意點,我那天不是陪你們?nèi)ソ加瘟耍褪勤s回來股市也停盤了。”
我使勁嚼著鴨肉,仿佛那是翁立明的肉,然后用二指禪偷襲了他腰間的一塊贅肉。翁立明沒忍住,“哎喲”了一聲,正趕上艾萌萌換好家居服從臥室走過來:“你們都老夫老妻了,還當(dāng)著我的面打情罵俏啊,我回去得讓老公學(xué)學(xué)?!?/p>
我喉嚨里正咽肉,說不出什么,倒是翁立明見機(jī)行事,又往我嘴巴里塞了塊肉:“那是,恩愛夫妻也需要激活沉淀下來的愛情。”這話說得好,我趕緊給他鼓掌。翁立明沖我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他是在說:“瞧,我們演戲上癮了。”
艾萌萌要回去了,車站里她最后一句話竟然是,她跟老公的日子就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簡單至極,乏味至極??吹轿腋塘⒚鞯木b版日子后,她偷偷取了好些經(jīng),要回去把自己的婚姻來個“精裝修”。
看著艾萌萌入了閘門,我感激地望了翁立明一眼,許久以來,我跟翁立明都對婚姻產(chǎn)生了疲倦,我們停止了展示自己的美好,帶著認(rèn)命的失意敷衍度日,婚姻成了一座年久失修的舊城,日子過得簡單無趣。而艾萌萌這個微妙訪客的到來,激活了我們沉淀的情感,激活了最初的斗志,讓我們努力把簡裝日子過成了“精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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