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珠寶店
一輛黑色的“雪鐵龍”轎車沿上海黃浦江岸邊飛馳。
十分鐘后,這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南京路“東方珠寶店”門前。車門打開,走下一位少婦。她輕啟櫻口,嬌滴滴地說道:“老爺子,東方珠寶店到了。”
隨著喊聲,轎車內(nèi)鉆出一個銀須飄飄彎腰駝背的老頭,這老頭雖然老態(tài)龍鐘,卻是衣飾華麗,滿身富貴之氣。那少婦蛾眉杏眼,膚色白膩,修長的身材穿了一件淡綠色旗袍,猶如亭亭玉立的瀟湘竹,在她的容光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顯得黯然失色。
這一對老夫少妻相攙相依,慢慢踏上麻石臺階,向“東方珠寶店”營業(yè)大廳走去。
“東方珠寶店”雖是按中國的俗稱命名,老板卻是英國的億萬富翁喬·史蒂斯。他是個中國通,最喜愛搜集中國的名人字畫、玉器、古玩、珍珠、瑪瑙和各種寶物。1928年6月,國民革命軍第24軍軍長孫殿英以部隊搞軍事演習(xí)為名,炸開乾隆皇帝的裕陵和慈禧太后的定東陵,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東陵盜寶案。喬·史蒂斯攜帶大量的英鎊、美元聞風(fēng)而來,又在上海南京路高價買了這座10層大樓,開辦了“東方珠寶店”。
那少婦進(jìn)了東方珠寶店,立即被琳瑯滿目的各種珍寶所吸引,嘴里不斷發(fā)出“嘖嘖”聲。東方珠寶店英國店員羅伯特·卡吉看見一位美麗的少婦攙扶著一個老頭走進(jìn)營業(yè)大廳,不由吃了一驚。
那老頭落座,滿臉不悅之色,用手中的拐杖將地板搗得“咚咚”響,叫道:“喂,史蒂斯先生呢?”
羅伯特·卡吉凝目細(xì)瞧,見那老者雖然是風(fēng)燭殘年,卻是雍容大度,端坐在紫檀木八仙椅上,有一股盛氣凌人的威嚴(yán)??桓业÷琶r笑道:“老爺,太太,您二位——”
那少婦聞聽,圓睜杏眼,嗔怒道:“啊喲,這珠寶店當(dāng)真是好大的氣派呀,連蔣老爺子也認(rèn)不出來啦?!闭f著,右手朝卡吉左肩輕輕一拍,又道:“你這小娃子,眼生得很喲,老娘怎么沒見過你呀?”
她雖是輕輕一拍,只拍得卡吉左肩又痛又麻,又聞到她香氣襲人心脾,不由得神魂顛倒,連聲地應(yīng)道:“蔣太太,小的不是,您多包涵,您多包涵?!彼煊指呗暯械溃骸安桑??!?/p>
卡吉手忙腳亂,急忙泡上杭州龍井茶,恭恭敬敬地招待“蔣氏夫婦”。波可聽到喊聲,如飛而至,問道:“卡吉,你有什么吩咐?”
卡吉說道:“快打電話給老板,告訴他蔣老先生來到?!?/p>
不多時,史蒂斯?jié)M面春風(fēng)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哈哈”笑道:“失迎,失迎,真是失迎?!苯磺?,不覺驚奇,原來竟不相識,他頓時語塞:“二位是——”
“蔣氏夫婦”含笑不語,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史蒂斯。但見這位英國大富商年齡50多歲,高高的鷹嘴鼻,突出的顴骨,深陷的眼窩中有兩顆溜圓的藍(lán)眼珠,顯示出億萬富翁的精明和威嚴(yán)。
“蔣老頭”輕咳一聲,慢悠悠站起,朝史蒂斯拱手一揖,說道:“老夫姓何,借蔣兄面子,特來拜見史蒂斯先生?!?/p>
話音剛落,那少婦遞過一張精致的名片。史蒂斯?jié)M面疑惑之色。接過名片細(xì)看,方知此人名叫何承天,乃是國府要員何應(yīng)欽的堂叔,中國有名的大富豪。史蒂斯頓時眉開眼笑,急忙還禮,說道:“久聞何老先生威名,今日初識尊范,我備感榮幸!”
何承天聽他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知他是個中國通,笑道:“史蒂斯先生客氣了,老夫來寶店造訪,多有叨擾,請先生見諒。”他朝那少婦一指,又道:“這是我的六姨太,名喚巧姐兒?!?/p>
少婦盈盈一笑,說道:“先生,巧姐兒給你施禮啦。”她說話時,秋波傳神,風(fēng)情萬種,自有東方美女的神韻和風(fēng)姿。
史蒂斯細(xì)細(xì)打量巧姐兒一眼,不由得心先自酥了,暗道:“東方美女,江南佳麗,果然名不虛傳。西洋如何也挑不出這等美貌的女子來。想不到何承天老朽半死的樣子,竟有如此艷福?!?/p>
史蒂斯正想得出神,忽聽何承天道:“先生,老夫此行,有要事與閣下洽談。”他斜目瞧了卡吉一眼,欲言又止,“這——”
史蒂斯何等精明,急忙朝密室打了個手勢,說道:“何先生,巧姐兒,請?!?/p>
三人進(jìn)了密室,何承天對巧姐兒說道:“巧姐兒,把寶貝拿出來讓史蒂斯先生瞧一瞧?!?/p>
巧姐兒笑道:“老爺子,這寶貝有我的一半,賣了好價錢要下到我的戶頭上?!?/p>
何承天微笑著應(yīng)道:“可以,可以?!?/p>
巧姐兒邊說邊打開個小巧玲瓏的手提包,取出兩顆“翡翠白菜”。
史蒂斯在鑒別金銀珠寶上是個大行家,一見到“翡翠白菜”,便知是真貨,立時睜大了眼,驚呼道:“翡翠白菜!”伸手就要去拿。
“慢!”何承天手中拐杖突然一揮,恰好擋在史蒂斯和巧姐兒兩人的手中間,笑道:“先生觀過,請當(dāng)面將價錢言明?!?/p>
史蒂斯?jié)M面堆笑地說道:“何先生一言為定,我照付不誤。黃金、白銀、美元、英鎊,兩位任意挑選?!?/p>
何承天夫婦二人聞聽,喜不自禁,相覷點(diǎn)頭微笑。
史蒂斯小心翼翼接過兩顆“翡翠白菜”細(xì)細(xì)觀賞,“白菜”為綠葉白心,晶瑩透亮,菜心上落有一只綠色的蟈蟈,葉旁還飛著兩個黃色的馬蜂。這兩顆“翡翠白菜”是慈禧太后棺中的葬品,價值連城。史蒂斯手捧“翡翠白菜”激動不已,嘴里驚贊道:“好寶,好寶!”
何承天笑了笑,收回“翡翠白菜”,輕聲道:“史蒂斯先生,老夫不惜傾家蕩產(chǎn),歷盡千險萬苦,收藏了這兩顆‘翡翠白菜’,閣下究竟愿出多少錢啊?”
史蒂斯毫不猶豫,伸出五個手指頭,笑道:“黃金!”
何承天問道:“5萬兩?”
史蒂斯搖搖頭。
何承天瞪大了眼睛,又問道:“50萬兩?”
史蒂斯又搖搖頭。
何承天驚叫道:“500萬兩?”
史蒂斯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巧姐兒拍手大笑,撒嬌似的搖了搖何承天,說道:“老爺子,我分300萬兩?!?/p>
何承天“呵呵”笑道:“可以,可以?!闭f著,又拿出一顆半塊珠子來。
這一下,史蒂斯更是驚奇不已,這半塊珠子正是慈禧太后死后口中含的夜明珠!這顆夜明珠含在慈禧嘴里,使她死后20多年尸體不化。這顆完整的夜明珠分開是兩塊,合攏起來則透出綠色寒光,夜間在百步之內(nèi)可以照見頭發(fā)。東陵盜墓案發(fā)生后,孫殿英為了推脫罪責(zé),暗托國民黨特務(wù)頭子戴笠將這顆夜明珠送給了蔣介石,蔣介石將夜明珠釘綴在宋美齡的一雙舞鞋上,舞鞋被盜,這顆夜明珠便無影無蹤了。史蒂斯來到中國后,在一個珠寶商手中花500萬兩黃金買到這顆夜明珠的其中一半,今日見到另一半,怎不令他驚奇萬分!
何承天見史蒂斯驚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呵呵”笑道:“史蒂斯先生,老夫用兩顆‘翡翠白菜’換你另一塊夜明珠如何?要不然我就全賣給你算啦?!?/p>
史蒂斯聞昕,醒過神來,心中暗道:“莫非這人此來,為的就是我收藏的那半塊夜明珠?如果這老兒手中是真珠,只要踏入我的地下室,就別想活著出來。別說你是何應(yīng)欽的堂叔,就是蔣介石的老子我也不放過!”
史蒂斯打好主意,笑道:“這兩顆‘翡翠白菜’我敢斷定是真寶,至于這塊夜明珠嘛,我可不敢妄自評價,只有兩塊寶珠合在一起,才能判別真?zhèn)巍!?/p>
巧姐兒笑道:“啊喲,史蒂斯先生如此一說,我老爺子手中這塊珠子難道是假的不成?請您將另一塊珠子拿出來一觀,不就成了?!?/p>
史蒂斯說道:“何夫人,這顆夜明珠非同尋常,豈能放在這柜臺之中任人觀賞?”
巧姐兒問道:“先生珍藏何處?”
史蒂斯答道:“在地下室保險柜內(nèi)?!?/p>
何承天聞聽“地下室”三個字,立刻臉色大變,收起半塊珠子,說道:“算啦,算啦。賣掉‘翡翠白菜’,夜明珠之事算啦?!?/p>
史蒂斯早就料到何承天不愿意去地下室,眼看就要到手的寶物,怎能放過?今日孤注一擲,只要這老頭兒進(jìn)了地下室,“翡翠白菜”和夜明珠全都搶在手中,這位美女也歸我史蒂斯啦。他“哈哈”一笑,說道:“何老先生,稀世珍寶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你若錯過今日良機(jī),何處去尋?真假夜明珠,你我難辨,何不與我地下室一觀。雙珠璧合,真珠一顆,我就換回兩顆‘翡翠白菜’,黃金500萬兩,敝人奉送。巧姐兒,你意如何?”
巧姐兒早就被史蒂斯說得動心,嬌滴滴地說道:“啊喲喲,我的老爺子,今天你怎么啦?雙珠璧合,難得奇觀,莫非你想把這半塊夜明珠偷送給四姨太?還是送給五姨太?我不,我偏要這顆寶珠。你若不讓我去看夜明珠,我就嫁給史蒂斯先生當(dāng)洋太太去?!笔返偎孤犓乱羟宕啵钫Z連珠,風(fēng)俏飛蕩,不由得心猿意馬,幾乎不能自己。
何承天如何能受得了女人撒嬌,面呈為難之色,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吧,史蒂斯先生,勞駕你陪我二人辛苦一趟?!?/p>
史蒂斯大喜過望,與巧姐兒攙扶著何承天慢慢地向地下室走去。
三人坐電梯來到地下室。第一道鐵門前有四個持槍的英國巡捕在守衛(wèi)。史蒂斯命令道:“打開鐵門,我去總庫?!逼渲幸幻膊读⒄炊Y,答道:“是!”按動電鈕,鐵門徐徐打開。三人進(jìn)去后,鐵門自動關(guān)上。走有20多米遠(yuǎn),又是一道鐵門橫在眼前,這里仍有四個持槍巡捕守衛(wèi)。史蒂斯走近,綠燈一亮,鐵門自開,如此過了三道鐵門來到總庫。
在這不到200平方米的總庫里,整整齊齊排列著20多個保險柜,其中有一個白色的中型保險柜。史蒂斯走近保險柜,慢慢撥動密碼,掏出隨身攜帶的鑰匙,“咔”的一聲將保險柜打開,里面裝滿奇珍異寶,琳瑯滿目??蓪毼镫m多,卻沒有一件能與“翡翠白菜”相比的。
史蒂斯小心翼翼捧出一個錦盒,取出一顆珠子來,與何承天手中那顆珠子一模一樣。他伸手按了一下電燈開關(guān),地下室頓時漆黑一團(tuán)。兩半塊珠子合攏,一道綠色寒光閃過,滿室光華耀眼,三人同聲驚叫道:“夜明珠!”史蒂斯激動得“哈哈”狂笑,忽覺得右肩一痛,胳膊酸麻無力,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他老于世故,心中明白自己著了人家的道,剛想叫喊,頸后一麻,何承天又點(diǎn)了他的“啞穴”。史蒂斯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糟糕,糟糕!我這個西洋富翁竟上了中國人的當(dāng)!”
何承天雙眼猶如兩柄利劍直射史蒂斯,惡狠狠地說道:“先生,現(xiàn)在請你規(guī)規(guī)矩矩將我二人送出東方珠寶店,若耍花招,別怪我心毒手狠?!闭f完,伸手在保險柜里拿出一塊金磚,言談之間,單手竟將金磚捏扁。史蒂斯見狀又驚又怕,心中暗想:“我若與這老者為敵,肯定非死不可?!?/p>
何承天又道:“我勸你還是不要為半塊夜明珠而毀了前程,導(dǎo)致億萬家業(yè)付諸水流。何況夜明珠原是中國國寶,理應(yīng)歸中國人所有,先生心明如鏡,我就不再多言了?!?/p>
巧姐兒突然改口稱道:“三哥,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這地下室戒備森嚴(yán),機(jī)關(guān)暗布,只怕這洋老板伸手之間,我二人插翅也難逃走?!?/p>
何承天說道:“史蒂斯先生,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不是何承天,本人姓凌,名少飛,號稱中國第一飛盜,她是我?guī)熋醚惼肌N叶私袢粘隽藮|方珠寶店,任你隨意報警?,F(xiàn)在必須委屈你一會兒。”說完,又點(diǎn)了他“左肩井穴”。
史蒂斯大驚失色,凌少飛是當(dāng)世中國聞名俠盜,哪有不知之理?現(xiàn)在落入他的手中,乃是自取其禍,眼下只有在出地下室之際,見機(jī)行事了。
凌少飛早已看透了史蒂斯的心思,并指在他的肋骨下“中府穴”輕輕一點(diǎn),直痛得史蒂斯渾身顫抖不止。凌少飛說道:“先生,這是輕的,你若不老實,我對你也不客氣了?!闭f完,又在他“巨闕穴”輕輕一點(diǎn),史蒂斯周身百脈奇痛徹骨,渾身關(guān)節(jié)劈啪亂響,猶如萬箭鉆心?!熬揸I穴”乃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點(diǎn)穴人下手稍重,人便昏死,史蒂斯如何受得了,不由自主地軟倒下來??嘤谒稽c(diǎn)了啞穴,痛得死去活來,張大了嘴就是叫不出聲來。
凌少飛伸手一拍,史蒂斯身上疼痛漸消,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jīng)冒出來,只好老老實實點(diǎn)了點(diǎn)頭,領(lǐng)著二人出了地下室。
喬·史蒂斯被凌少飛點(diǎn)了“啞穴”和“肩井穴”,毫無說話和反抗能力,眼睜睜看著凌少飛和薛麗萍鉆進(jìn)“雪鐵龍”高級轎車,“嘟”一聲跑得無影無蹤。他呆呆地站在東方珠寶店停車場,心中想記下轎車車號,可看了半天,哪有車牌?
史蒂斯暗恨自己萬萬不該將凌少飛和薛麗萍二人引入地下室總庫,以至自食其果。這是大意失荊州啊!他神色悲傷,情緒極壞。他想到了那兩顆“翡翠白菜”,想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夜明珠,雙珠璧合,寒光齊射,光華耀眼,這才是價值連城的奇寶!被凌少飛輕而易舉地盜走了,不,是自己給他的,送他走的。他說不清心里到底是啥滋味,他想到自己從一個普通商人成為英國著名億萬富翁,又想到自己在中國的名望,此時只覺得自愧、羞慚、憤恨。突然,他心中狂叫起來:“不!這顆夜明珠是我的,應(yīng)該屬于大英帝國!我要與凌少飛斗,奪回夜明珠!”
他在絕望和羞憤中掙扎、怒吼,過分的激動竟使他昏了過去。
哈利大偵探
一架銀白色的專機(jī)黎明前降落在上海虹橋機(jī)場。
英國著名大偵探彼得·哈利和他的得力助手托馬斯·杰克、私人廚師克拉·德斯一行三人一起下了舷梯。
史蒂斯在機(jī)場恭候已久,他看見哈利偵探步下舷梯,急忙迎上前去,二人相覷良久,默默無言,連最起碼的擁抱禮節(jié)都沒有。史蒂斯眼含熱淚,幾乎就要流出來。哈利偵探輕輕搖了搖頭,雙臂一張,做了一個毫無辦法的夸張動作,又在史蒂斯左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和他一起鉆進(jìn)一輛白色的高級轎車。
東方珠寶店二樓議事廳,迎接哈利偵探的宴會就在這里舉行。哈利偵探煙癮極大,酒量更是驚人,中國茅臺酒喝二斤不醉。今日例外,他婉言謝絕了史蒂斯安排的酒宴,只要了一壺龍井茶和兩包云煙。
史蒂斯邀請了上海幾十位知名人士前來與哈利偵探會面,有《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東方大商場總經(jīng)理孫志成、英國巡捕警官安雷多斯·韋斯特……客人到后,史蒂斯一一介紹,落座抽煙呷茶。
“哈利偵探到來,我不勝榮幸?!毖膊毒侔怖锥嗨埂ろf斯特立身而起,首先說話。他雖然在這非官方的私人酒會上發(fā)表個人見解,仍然挺胸昂首,保持著他軍人特有的威嚴(yán)和氣勢?!伴w下,請恕我無能。盜賊凌少飛武功高強(qiáng),神出鬼沒,英租界內(nèi)數(shù)次被盜,均是該賊所為。我?guī)ьI(lǐng)巡捕數(shù)次追捕,也沒有抓到,東方珠寶店夜明珠被盜,震驚中外,閣下如能破獲此案,捉住凌少飛及其同黨,我大英帝國的威名將威震上海!”
哈利偵探“冷冷”一笑,雙目如電直射韋斯特,問道:“韋斯特警官,你到中國多少年了?”
韋斯特聞聽一怔,實在感到莫名其妙,我來中國多少年與夜明珠一案有何相干?可又不得不答,只好如實說道:“5年。”
哈利偵探又問道:“飛盜凌少飛是何等模樣?多大年紀(jì)?是男是女?”
韋斯特頓時面紅耳赤,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這個……這個……”他連說五六個“這個”,到底也沒有說出什么來。
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站起身來,朝哈利偵探拱手一揖,說道:“哈利偵探名揚(yáng)世界,敝人如雷貫耳,今日初識尊范,吳某三生有幸?!惫麄商铰劼?,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
吳耀全心中老大不愉快,這洋偵探怎的如此無禮、目中無人?既已站起,不得不將話說完,他輕咳一聲。又道:“飛盜凌少飛我親眼見過?!?/p>
一言未了,只聽哈利偵探說道:“好,你細(xì)細(xì)講來?!?/p>
“去年中秋之夜,我正在書房寫字,忽聽身后沙發(fā)有輕微的響聲,待我轉(zhuǎn)過身來一看,大吃一驚,一個中年大漢正坐在沙發(fā)中。此人肥頭大耳,滿臉短須,相貌兇惡,面含殺機(jī)。我的書房門口有兩個保鏢站崗,竟不知他是何時進(jìn)來的?”吳耀全臉顯恐慌之色,好似那凌少飛就在他跟前一樣。他接著說道:“此人正是凌少飛。他向我借3000兩銀子,說是有急事要辦,10天后如數(shù)歸還。當(dāng)時我保命要緊,別說借3000兩,就是自給3萬兩也得給。我立刻開了3000兩銀票給他。他說了聲10天后見,便從容地走出了書房。10天后,我的書房里果然有他歸還的銀票?!?/p>
哈利偵探聞聽,輕輕地點(diǎn)點(diǎn)頭,仍是端坐在椅子里,一言不發(fā)。
東方大商場總經(jīng)理孫志成短粗身材,是個有名的老色鬼。吳耀全剛說完,他便搶著說道:“吳兄此言差矣,凌少飛是個少年娃娃,怎的會變成中年大漢?三個月前,我花500兩銀子買了個小妞,洞房花燭之夜被凌少飛搶走啦。我看得清清楚楚,凌少飛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刀疤臉,兩顆包牙外露寸余,模樣甚是怕人。”
哈利偵探問道:“此話當(dāng)真?”
孫志成拍著胸脯說道:“千真萬確,一點(diǎn)都假不了!”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耐心聽他們講完,直笑得前俯后仰。他輕蔑地斜視了吳耀全和孫志成一眼,說道:“眾所周知,花旗洋行被盜,韋斯特警官率人追捕,我恰遇凌少飛慌忙逃命,迎面相撞。就在此時,敝人搶拍了一個鏡頭。哈哈,哈哈,凌少飛啊凌少飛,你再也飛不了啦?!?/p>
白嘉銘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相片,又道:“諸位請看,這就是凌少飛?!毕嗥鲜且粋€滿面皺紋的老太婆正慌慌張張奔逃,身后影影綽綽是韋斯特警官在追捕。孫志成不以為然,問白嘉銘道:“老弟,花旗洋行被盜,《東方報》先聲奪人,搶發(fā)新聞,為什么沒有配上凌少飛這張照片?”
吳耀全冷冷地說道:“可笑可笑,聞名全國的大飛盜竟是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太婆,簡直不可思議。像這樣的照片,敝人在南京路、老匯路一天之內(nèi)可拍千百張?!?/p>
白嘉銘臉漲得如同豬肝,心中大為惱火。高聲嚷道:“吳行長和孫經(jīng)理所說中年大漢、少年娃娃又該如何解釋?我這張照片真假虛實,有韋斯特警官作證?!?/p>
韋斯特警官只顧聽他們講述與凌少飛的際遇。如墜五里霧中,當(dāng)白嘉銘叫他作證的時候才醒過神來,不由得尷尬地用手拍了拍西瓜似的大腦袋,語無倫次地說道:“這個……這個……”
史蒂斯覺得吳耀全、孫志成和白嘉銘三人說的都是胡扯八道,凌少飛明明是個白須老頭,怎的忽而是中年大漢?忽而是少年娃娃?忽而又是老太婆?他想張口辯論,又覺不妥。吳耀全、孫志成、白嘉銘三人已爭得面紅耳赤,如果自己在中間再攪混,那就更成一鍋粥了。他看了看哈利偵探,只見他鎮(zhèn)定如常,嘴角上飄浮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兩眼閃耀著銳利的光芒,似乎要洞穿每一個人的胸膛。
史蒂斯怕吳耀全三人傷了和氣,笑著說道:“三位見到三個凌少飛,哪個真假,實難斷定。諸位已知,盜走我夜明珠的凌少飛是個白須老頭,由此可見,凌少飛嘛,這個……這個……”
史蒂斯說來道去,反倒越說越糊涂,眾人本來聽得又驚又奇,此時更是詫異納罕,心下琢磨:“難道凌少飛真的會變不成?”
突然,哈利偵探“哈哈哈”大笑起來。議事廳眾人如夢方醒,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人物哈利偵探還沒有講話。于是,所有的目光一起向他望去。
哈利偵探彈了彈煙灰,站了起來,聳聳肩,兩眼掃視一下議事廳所有的人,微笑道:“諸位,敝人是第一次來到中國,久聞貴國乃文明之邦,風(fēng)景秀麗,人杰地靈。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議事廳內(nèi)多數(shù)是中國人,聞聽哈利偵探如此贊美中國,不由得熱烈地鼓起掌來。
哈利偵探點(diǎn)頭致謝,接著說道:“飛盜凌少飛乃人間俊杰,雖然敝人不曾與之相識,但聽吳行長、孫總經(jīng)理、白記者三人所談,我已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凌少飛到底是何等模樣的人,敝人不敢妄自斷言。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吳行長、孫總經(jīng)理、白記者三人和史蒂斯先生見到的凌少飛,都是真正的凌少飛?!?/p>
眾人聞聽,驚得面面相覷。哈利偵探稍一停頓,繼續(xù)說道:“諸位,東方珠寶店夜明珠被盜案,轟動中外,我此行中國,與凌少飛難免有一場生死較量。我身為偵探,又負(fù)史蒂斯先生重托,萬望諸位鼎力相助。”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哈利偵探請放心,我們一定鼎力相助?!?/p>
眾人話音剛落,只見孫志成又站了起來,他人胖性急,搶先說道:“諸位,諸位,依敝人之見,凌少飛早已逃出上海,找了一個偏僻的山村隱藏下來?!?/p>
他這樣一說,隨即有人附和道:“孫總經(jīng)理高見!”
吳耀全與他的看法又不同,說道:“凌少飛盜了夜明珠,及時逃離上海,這不容置疑。依敝人的推斷,凌少飛已過了廣州,逃到了香港。”他的這一推斷得到了多數(shù)人的贊同。
白嘉銘則不以為然,說道:“夜明珠是國寶,翡翠白菜價值連城,有這二物,千百個凌少飛吃不完花不盡,金錢、美女、洋樓任意挑選。他不遠(yuǎn)走高飛,更待何時?香港雖然繁華,乃是彈丸之地。東京、巴黎、華盛頓、馬德里、華沙這些著名大都市,哪一處他不能安身?退一萬步說,凌少飛腦袋再笨也不會藏在中國鄉(xiāng)下的紅薯窖里,他總不能蹲在紅薯窖里啃夜明珠,也不能吃那兩顆翡翠白菜吧?”
眾人聞聽,都知他譏諷孫志成,不覺哄然大笑。
孫志成尷尬之極,指著白嘉銘怒道:“你,你惡語傷人——”
“孫總經(jīng)理請原諒,白某信口開河,說笑而已,請勿見怪?!卑准毋懸贿呝r禮一邊繼續(xù)說道?!皩O子兵法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史蒂斯先生和哈利偵探在中國誓與凌少飛一見高低,決一死戰(zhàn),說不定凌少飛帶著夜明珠早逃到倫敦去啦?!?/p>
眾人聞聽他這句話對哈利偵探暗含譏諷之意,不由變臉失色,暗暗為他擔(dān)心。
哈利偵探毫不在意,緩緩立身而起,笑道:“白記者的見解果然有獨(dú)到之處。不過,你的見解恕我直言——錯了?!?/p>
“錯在何處?”白嘉銘不甘服輸,反問道。
哈利偵探接著說道:“方才我已說過,凌少飛乃是人間俊杰,他盜了夜明珠,沒有藏在鄉(xiāng)下的紅薯窖里,也沒有逃到香港,更沒有遠(yuǎn)去東京、巴黎、華盛頓、馬德里、華沙或倫敦,而是還在上海?!?/p>
議事廳內(nèi)眾人聞聽,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哈利偵探明知眾人不相信他的話,故意說道:“諸位,如若大家信得過我哈利,三天內(nèi)我一定把凌少飛請到東方珠寶店議事廳和大家見面。”
史蒂斯聞聽要把凌少飛請到議事廳來,立刻臉色大變。他是知道凌少飛的厲害,點(diǎn)穴之苦至今記憶猶深。請凌少飛再來東方珠寶店,豈不是再次引狼入室?眾人與史蒂斯的想法又不相同,雖然不相信哈利偵探能請到凌少飛,但又愿他能成功,一個中國飛盜和一個英國大偵探會面,而又是為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誰不想一睹為快?
白嘉銘興趣更高,手舞足蹈,這一爆炸性新聞由他發(fā)出,《東方報》要發(fā)大財啦。他連聲叫道:“高明,高明!哈利偵探有用得著白某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利偵探“呵呵”一笑,說道:“白記者,離了你還請不到凌少飛呢。請你在《東方報》第一版以我個人的名義發(fā)一則尋人啟事,大意是哈利偵探來到中國,愿和凌少飛交個朋友,本月15日12時在東方珠寶店議事廳相會,保證安全,不搞陰謀,不乘機(jī)捕人,在座眾位是證人?!闭f完,目光似箭直射韋斯特,語氣嚴(yán)厲地說道:“韋斯特警官,你必須絕對保證凌少飛的安全,如果你和你的部下傷了凌少飛,別怪我哈利偵探不客氣!”
韋斯特“刷”地站了起來,挺胸立正,昂然答道:“是!一定保證凌少飛的安全!”白嘉銘筆走龍蛇,霎時間已將尋人啟事擬好,遞給哈利偵探。哈利偵探細(xì)細(xì)看了兩遍,改了幾句,然后朗聲念道:
凌少飛先生:
英國偵探彼得·哈利頓首拜上。
久聞凌先生英名,常恨無緣拜會。敝人受史蒂斯先生重托,不遠(yuǎn)萬里來到中國,其真正目的閣下當(dāng)是心明如鏡。夜明珠一案,轟動中外,婦幼皆知,人言凌先生攜寶遠(yuǎn)走高飛,享受人間之榮華富貴,今世隱名藏身,神鬼難尋!敝人不識時務(wù),狂言凌先生未離上海寸尺,故借《東方報》一角之地登此啟事,欲與為交。舉世滔滔,知音難覓,你我會見,令人心醉。凌先生若能賞面,請于15日12時屈駕東方珠寶店議事廳會晤。哈利三生有幸,不勝感激。凌先生安全之事,哈利一人承擔(dān)。君如信之,敝人屆時恭迎。
彼得·哈利
10月12日
俠盜凌少飛
第三天,《東方報》在第一版頭條刊發(fā)了彼得·哈利偵探的尋人啟事,這一爆炸性新聞又一次轟動上海。
10月15日,東方珠寶店二樓寬大的議事廳坐滿了上海各界知名人士,哈利偵探信守諾言,婉言謝絕了上海市政府、軍警界要員參加,命令韋斯特警官率領(lǐng)巡捕嚴(yán)加防守,絕不能傷害凌少飛和他的同伴。哈利偵探恐有人暗中搗鬼,聲明議事廳內(nèi)所有的人不得暗藏任何武器和兇器。
哈利偵探一生喜煙喜酒,更善于交談。他和議事廳內(nèi)眾人說古道今,談笑風(fēng)生,神態(tài)自若,名人奇事,無不知曉,就連上海市的行情也了如指掌。眾人見他談吐不凡,個個敬佩,只是心里卻七上八下,極不安寧,想凌少飛來又怕凌少飛來。過了10點(diǎn),這種緊張神情越發(fā)明顯。
突然,樓下傳來叫喊吆喝聲,中間還夾雜著粗野的叫罵聲和拳打腳踢聲,只聽得韋斯特警官怒吼道:“抓住他!抓住他!”
議事廳內(nèi)眾人大驚失色,都道是凌少飛領(lǐng)人打了進(jìn)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哈利偵探微皺眉頭,心中暗想:“若是凌少飛來到,絕對不會如此無禮?!闭胫?,樓梯“咚咚”一陣亂響,一伙人已沖到議事廳門口,史蒂斯見了,急忙走上前,說道:“韋斯特警官,且先住手,這位是我的日本朋友,三洋珠寶行總經(jīng)理清原太一郎?!?/p>
韋斯特大為不滿,生氣地說道:“史蒂斯先生,哈利偵探嚴(yán)令下官,任何人不準(zhǔn)攜帶武器和兇器進(jìn)入東方珠寶店,他們?nèi)徊宦?,還大打出手,傷了幾名巡捕。”
史蒂斯這才注意到清原太一郎的兩個保鏢果然身佩日本刀,忙道:“清原君息怒,哈利偵探有言在先,請將佩刀暫時交給韋斯特警官保存,里面請坐?!?/p>
清原太一郎“哼”了一聲,說道:“看在史蒂斯先生的面上,敝人從命。”橫目瞪了韋斯特一眼,狠狠地說道:“警官先生,下次如此,小心打斷你的狗腿!”一揮手,兩個保鏢將日本刀拋給了韋斯特。
三人“哈哈”大笑,昂首挺胸走進(jìn)議事廳。哈利偵探見清原太一郎如此無禮,心中甚是不悅,聽史蒂斯稱他是“日本朋友”,看在主人的面上,強(qiáng)壓怒火,穩(wěn)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清原太一郎見哈利偵探對自己的到來視而不見,心中覺得受了冷落,于是,冷冷地說道:“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哈利偵探?”
哈利偵探也冷冷地答道:“不敢,敝人彼得·哈利,偵探二字實不敢稱,何況大名鼎鼎乎?”
清原太一郎不屑地看了哈利偵探一眼,說道:“哈利偵探客氣了?!惫麄商揭彩遣恍嫉乜戳怂谎?,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一郎君謙虛了。”
史蒂斯見他二人話不投機(jī),急忙打圓場,說道:“今日是英雄相會,清原君請坐?!?/p>
清原太一郎落座,故意說道:“哈利偵探,凌少飛今日未必能到吧?”哈利偵探說道:“敝人盛情相邀,凌少飛豈有不到之理?”清原太一郎說道:“凌少飛巧使詭計盜走夜明珠,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他夾尾巴逃走尚且不及,膽敢到此引火燒身,自投羅網(wǎng)?”哈利偵探霍地站起,彈指冷笑,說道:“閣下敢與敝人打賭么?”清原太一郎“哈哈哈”大笑,說道:“賭有何妨,哈利偵探輸了怎講?”
哈利偵探語氣堅定地說道:“凌少飛今日不到,敝人立馬回國,一生永不再當(dāng)偵探!”說完,雙目圓睜,凜然生威,逼視著清原太一郎。清原太一郎擊掌說道:“好,哈利偵探說話痛快。凌少飛今日若到,我這條老命就不要了!”
廳內(nèi)眾人聞聽,全都吃了一驚,想不到清原太一郎竟賭上一條命來。其實,他并不是口吐狂言,因為他壓根兒就不相信凌少飛能來。再說,他暗中又在通往東方珠寶店各個要道路口布置了許多打手,伏擊攔截凌少飛,他斷定凌少飛怎么也來不了。
說話之間,議事廳內(nèi)那面英國大掛鐘“當(dāng)”地敲了一下。
1l點(diǎn)30分!
所有的人又緊張起來。
議事廳內(nèi)寂靜無聲,大家緊張到了極點(diǎn),連自己的心跳幾乎都聽得見。清原太一郎得意地微笑著,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12點(diǎn)一過,他對哈利偵探就有話說了。
11點(diǎn)59分!
人們緊張的心情全部松弛下來,凌少飛未到,有的人嘆息,有的人怪叫,有的人怒罵,議事廳像煮沸了的雜燴湯一樣,頓時亂糟糟的。史蒂斯緊張得臉上的汗流了下來。他知道哈利偵探一生中度過無數(shù)次驚險,偵破了許許多多復(fù)雜的疑難案件,成為全英著名偵探。哈利偵探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信守諾言,哪怕生命危急關(guān)頭也是如此。今天,凌少飛若不到,哈利偵探一定會返回英國,夜明珠一案就徹底地完了!清原太一郎“哈哈哈”大笑數(shù)聲。怪聲叫道:“凌少飛來不了啦!”
哈利偵探抽煙呷茶,神態(tài)自若,毫無一絲慌亂之感。
“當(dāng)!”議事廳墻上那面英國大掛鐘敲響了12響的第一響。與此同時,門口忽然走進(jìn)一人,大家不約而同“啊”地驚叫了一聲。
大掛鐘“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有節(jié)奏地連連敲了12聲,鐘聲震耳,猶似龍吟虎嘯,動人心弦!
議事廳門口那人20多歲,身穿普通長布衫,面容如玉,目似朗星,泰然自若,含笑而立,更顯得神采飛揚(yáng),氣度嫻雅。他緩緩舉手抱拳,朝議事廳團(tuán)團(tuán)一揖,說道:“在下凌少飛,拜見各位,禮儀不周,讓各位久候,請多多包涵?!?/p>
吳耀全、孫志成、白嘉銘、史蒂斯、韋斯特五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望著那位英俊少年,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是凌少飛?”
議事廳內(nèi)眾人見凌少飛風(fēng)流英俊,雍容儒雅,說話時揖讓有禮,哪是傳說得神乎其神的惡面飛盜?又見他一人按時前來赴約,心中更是佩服,敵對情緒頓消,歡然喝彩,掌聲雷動。
清原太一郎直驚得目瞪口呆。
史蒂斯則是又驚又喜,又怒又怕。
哈利偵探“呵呵”一笑,立身而起,按中國的禮節(jié),雙手抱拳向凌少飛一揖,說道:“閣下少年英雄,俠肝義膽,果然名不虛傳。敝人彼得·哈利,久聞閣下英名,無緣拜識,實為憾事。閣下按時赴約,敝人未曾恭迎,凌英雄請勿見怪?!?/p>
凌少飛還禮,笑道:“哈利偵探名揚(yáng)天下,今日得見,不勝榮幸之至?!?/p>
話音剛落,忽聽得一人高聲叫道:“小小一飛賊,膽敢稱英雄,不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么?”
眾人聞聽大驚,凝目一瞧,叫喊之人是清原太一郎的保鏢。
凌少飛眉頭一皺,說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粗野無禮。凌某一生光明磊落,從不做欺心之事,何處不妥,望直言相告。”
那保鏢一向自高自大,自恃武功精深,從不把別人看在眼里,心想今日若當(dāng)眾打敗凌少飛,乃是何等榮耀,閃身而出,口中叫道:“在下龜村,與你討教幾手!”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對這個日本保鏢的行為很反感,凌少飛剛到,未入正題,他就首先發(fā)難叫陣,實在豈有此理!聞他漢語說得糊里糊涂,離座笑道:“閣下名叫龜孫?高雅,高雅!不知是王龜孫,還是李龜孫?”
眾人聞聽,轟然大笑。
龜村氣極,喝道:“八格!”
白嘉銘聞聽,搖頭晃腦,連聲說道:“妙極,妙極!原來是八個龜孫。”
龜村一心想打敗凌少飛,不愿和白嘉銘糾纏,運(yùn)氣大喝一聲,兩手成掌分開,右掌向前,左掌為鉤,作勢欲撲,竟是“少林六合拳”中的起步勢“滾手虎坐”。
哈利偵探大怒,喝道:“放肆!杰克,攔住他!”杰克得令,如飛而至,擋在凌少飛面前。凌少飛輕輕一笑,說道:“杰克,請閃開,他是自討苦吃?!?/p>
杰克閃身一讓,龜村撲到。凌少飛身子一躲,避過龜村的右掌,左臂快如閃電,伸手一點(diǎn),剛巧點(diǎn)在龜村左腿穴道上。龜村腿一軟,身不由己,便跪了下去。凌少飛笑道:“如此大禮,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伸左手又點(diǎn)了龜村的“云臺穴”,這一回龜村想站起來也起不來了。眾人見凌少飛言談舉手之間制服了龜村,無不驚駭之極。
這一來,氣壞了清原太一郎的另一個保鏢,他推椅而起,叫道:“在下神貫,也來會會你這個小飛賊!”
白嘉銘驚叫道:“你名叫混蛋?啊喲喲,今日巧事多得很呀,一個龜孫,一個混蛋,乃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奇哉,妙也!”神貫毫不理會白嘉銘那一套,猛地向前一躍,雙掌化拳,喝道:“看招!”使的是“少林大戰(zhàn)拳”中的“三鬼拍門”,直搗凌少飛的雙頰。這一招急如星火,勢勁力疾。凌少飛伸手之間制服龜村,哈利偵探心明如鏡,知他身懷絕技,不動聲色地看他再如何降伏神貫。
廳內(nèi)眾人見凌少飛站立在當(dāng)?shù)夭欢悴婚W,都驚得大叫起來,白嘉銘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暗暗叫道:“完啦,完啦!”雙手掩目,不敢再看。
凌少飛見神貫出手也是少林拳法,想不到日本人竟將中國傳統(tǒng)武術(shù)學(xué)得如此到家。眼見神貫雙拳打來,他機(jī)靈地將頭一低,躲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呼”地伸出右手中指,輕輕點(diǎn)了神貫的“啞穴”,揮手再點(diǎn),又點(diǎn)在他胸口“巨闕穴”。神貫本來雙拳夾擊,作勢欲撲,此刻“定格”了,好似作揖施禮一般,痛得臉上肌肉抽搐不停,苦于被凌少飛點(diǎn)了“啞穴”又叫喊不出來,實在是狼狽之極。
凌少飛笑道:“一個磕頭,一個作揖,禮節(jié)全有了。凌某多謝?!?/p>
史蒂斯吃過被凌少飛點(diǎn)穴之苦,眼見龜村、神貫二人和自己當(dāng)日所受痛苦一樣,頓時魂不守舍,冷汗直流。
清原太一郎看到眼前情景,驚得昏了過去。
白嘉銘忙得不可開交,前后左右按動相機(jī)快門拍照,鎂光燈連閃,喜得他眉飛色舞,好不高興,大叫道:“龜孫混蛋,豐姿奇態(tài),舉世罕見,壯哉!吾乃傳真照片也?!?/p>
哈利偵探又向凌少飛施了一禮,說道:“凌英雄,敝人登報邀請,是為了夜明珠一案,今日對證,請勿見怪。”凌少飛還禮,說道:“閣下在報上已經(jīng)說明,凌少飛專程赴約,也是為澄清事實真相。夜明珠正是在下所盜,有何指教,但說無妨。”
議事廳眾人聞聽凌少飛自己承認(rèn)盜了夜明珠,頓時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向凌少飛拱手一揖,說道:“凌俠士,相別一年有余,不知是否還記得敝人。”
凌少飛還禮,笑道:“幸會,幸會。吳行長慷慨借銀3000兩,解了我燃眉之急,凌某感激不盡。今日相會,吳行長有話盡管講,在下并非愚魯之輩?!绷枭亠w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借銀子還銀子,今天是講夜明珠,兩件事不可混為一談。吳耀全也是個明白人,急忙說道:“好,凌俠士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彼D了一頓,目光巡視一下議事廳內(nèi)眾人,繼續(xù)說道:“夜明珠乃為國寶,價值連城,史蒂斯先生為此物奔波半生,心力交瘁,失了夜明珠好似喪了性命一般。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凌俠士何必為一顆寶珠而苦害他人?今日我做東,你我與史蒂斯先生交個朋友,你送還夜明珠,珠聯(lián)璧合,黃金任挑,白銀任選,500萬兩、800萬兩、1000萬兩都行,你意如何?”
凌少飛冷冷一笑,說道:“我道吳行長乃是正人君子,豈知錯了。你口口聲聲說夜明珠是國寶,請問這國寶是中國國寶?還是大英帝國國寶?”
一句話問得滿廳眾人無言以對,吳耀全自知失言,更是尷尬。
哈利偵探倒吸一口涼氣,縱然他破案如神,口若懸河,也無所適從,難以應(yīng)對。
凌少飛接著說道:“你吳行長說史蒂斯先生為夜明珠奔波半生,請問夜明珠初藏何處?孫殿英東陵盜寶,案發(fā)1928年,距今三載,怎能說他已奔波半生?史蒂斯先生地下室總庫所藏寶物,哪一件不是中國國寶?毋庸諱言,這與‘掠奪’二字何異?史蒂斯先生有金山銀山,1000萬兩黃金只不過是拔根毫毛,用毫毛想買夜明珠?買國寶?真是異想天開、匪夷所思!”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聽得又驚又喜,連連拍案叫絕,手中之筆龍飛鳳舞。
哈利偵探驚得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凌少飛,胸中波瀾起伏,思潮如涌。凌少飛雙目回視,毫不退避。
吳耀全心中一寒,驟然變色,叫道:“罷了,罷了。我號稱吳鐵嘴,今日栽在你手里,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夜明珠一案,吳某不再言!”他知難而退倒也不算糊涂人。
哈利偵探再施一禮,說道:“凌俠士初顯身手,令敝人大開眼界。夜明珠價值連城,實為中國國寶,莫說1000萬兩黃金,就是金山銀山,豈有買得國寶之理?凌俠士為護(hù)國寶,仗義執(zhí)言,氣壯山河。真乃——”
哈利偵探話音未了,忽聽白嘉銘問道:“凌俠士設(shè)計巧盜夜明珠,國寶失而復(fù)得,不知閣下要夜明珠何用?”
眾人聞聽,不由又緊張起來,此話不但尖銳又擊中了要害,不知凌少飛如何應(yīng)對。
凌少飛“哈哈哈”連聲大笑,笑畢,朗聲說道:“諸位,夜明珠既為中國國寶,凌少飛豈敢獨(dú)占?待到天下太平,理當(dāng)獻(xiàn)出,重歸國有!”話音一落,議事廳內(nèi)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稍停,哈利偵探突然問道:“凌俠士是否信得過我哈利?”
凌少飛不解其意,反問道:“若信不過閣下,少飛豈能孤身赴約相會?”
哈利偵探微露喜色,接著說道:“敝人有一心愿,請凌俠士獻(xiàn)出夜明珠半顆,由我哈利偵探保存。我出三道難題,閣下若能解除難題,將夜明珠盜走,我與史蒂斯先生立即啟程回國,并將在貴國所得寶物如數(shù)歸還。凌俠士,你意如何?”
眾人聞聽,心中都道是這個洋偵探在施詭計,目的為了奪寶,只要凌少飛獻(xiàn)出夜明珠,他不翻臉才怪呢。凌少飛這個大飛盜精明之極,豈會上當(dāng)?就連白嘉銘也猜不透,一個飛盜,一個偵探,飛盜盜寶,偵探捉人,洽談商定,實是天下奇聞。
出人意料,凌少飛微微一笑,爽快地說道:“好,哈利偵探,我成全你的心愿?!?/p>
哈利偵探說道:“一言既出。”
凌少飛接道:“駟馬難追。”
哈利偵探大喜過望,說道:“凌俠士,方才我不便直說,既然如此,就請閣下亮出夜明珠讓眾人一觀?!?/p>
凌少飛心中一驚,暗道:“哈利偵探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虛傳。”他不慌不忙,從懷中拿出兩塊珠子,雙珠璧合,登時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滿廳眾人齊聲驚呼:“夜明珠!”
清原太一郎已經(jīng)醒了過來,此時看到夜明珠,兩眼射出貪婪而又兇狠的目光,咬牙切齒,心中毒計頓生。
凌少飛收起半顆珠子,將另半顆珠子鄭重地交給哈利偵探。
哈利偵探恭恭敬敬接過半塊夜明珠,俯身與杰克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
過了半個小時,杰克領(lǐng)著韋斯特警官和兩個巡捕進(jìn)來,廳內(nèi)眾人大驚,都道事有變故。凌少飛穩(wěn)坐在椅,不動聲色。哈利偵探將半塊夜明珠裝到一個鐵盒中,用銅鎖鎖好,又命巡捕將一塊半寸厚的鋼板放在楠木桌中央,鐵盒放在鋼板上,說道:“開始吧?!?/p>
杰克、韋斯特和兩個巡捕一起,將熔化了的錫水澆在鐵盒上,澆了一層涼了再澆,如此一層一層地澆了上去,直到把鐵盒封嚴(yán)為止。哈利偵探看了凌少飛一眼,說道:“凌俠士,我與廳內(nèi)眾人在此恭候你三天,不分白日晝夜,任你隨時前來盜寶,如果被我們發(fā)現(xiàn),你就算輸。”凌少飛看得清清楚楚,又見哈利偵探絕無欺詐,遂抱拳一揖,說道:“諸位,哈利偵探,凌某告辭,改日再會!”說完,大步走出議事廳。
一盜夜明珠
哈利偵探見凌少飛走出議事廳大門口,立即忙了起來,他將廳內(nèi)眾人分為三班。日夜護(hù)寶,不得有誤,又令韋斯特警官調(diào)來幾十位巡捕,將東方珠寶店圍了個水泄不通,任何閑雜人員不得走近半步,否則,開槍打死勿論。就連二樓議事廳內(nèi)護(hù)寶人員,都發(fā)給了一個臨時出入證,必須經(jīng)哈利偵探簽字方可出入。凌少飛前來盜寶,豈能任意通行?連續(xù)兩天,凌少飛毫無蹤影。議事廳內(nèi)眾人望眼欲穿,都想看看這個聞名全國的大飛盜是怎樣盜夜明珠的。有的說凌少飛來盜夜明珠,肯定帶有錘子、鉆子……有的則不以為然,說那樣有失俠盜風(fēng)采,也容易被發(fā)現(xiàn),那就輸定了。還有的說凌少飛武功高強(qiáng),點(diǎn)穴手法既快又準(zhǔn),說不定他突然闖進(jìn)廳來,每人都點(diǎn)上兩指頭,然后拾走鋼板,化掉錫塊,取出寶珠。對這種說法,眾人都搖頭否定,凌少飛動作再快,總不能在一分鐘之內(nèi)將議事廳內(nèi)所有之人都點(diǎn)了穴道,如果他真有那樣的神通,豈不成了吳承恩筆下的孫悟空?
說了一陣凌少飛如何盜寶,又講起哈利偵探怎樣“藏寶”,眾人都說他這個藏寶辦法簡直絕了:寶珠放在鐵盒中,又用銅鎖鎖住,然后澆上錫水封閉,如何能盜走?更不用說還有這百十個人守著,而且規(guī)定盜寶人被發(fā)現(xiàn)就為輸。不會隱身法怎能盜寶?即便是會隱身法,那鋼板、錫塊又如何隱藏起來?大家越說越覺得這寶實在無法可盜。不約而同地又朝哈利偵探望去,但見他正襟危坐,神穩(wěn)如常,面帶微笑地聽著眾人的議論。其實,此時哈利偵探心中也不平靜,現(xiàn)在是18日10時,凌少飛為什么還毫無動靜?莫非他認(rèn)輸了?哈利偵探哪里知道,凌少飛正在與清原太一郎高價聘請的打手進(jìn)行惡戰(zhàn)呢。
凌少飛15日回到師父家,把一切情況都告訴了師父薛占維,又與大師兄李國威、二師兄鄭學(xué)強(qiáng)、師妹薛麗萍反復(fù)計議,定出盜寶方案。18日8時,凌少飛與薛麗萍離家赴東方珠寶店,一盜夜明珠。
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此去盜寶,非同兒戲,哈利偵探名揚(yáng)世界,料事如神,在他眼皮底下盜寶,如同老虎嘴里拔牙,危險尚且不說,萬一失手,不僅會葬送掉中國第一飛盜的英名,而且國寶夜明珠也要流落他邦,這可是一件關(guān)系國家民族的大事啊!
二人心事重重,正行走間,突然,龜村、神貫和一個日本武士攔住了去路。清原太一郎站在遠(yuǎn)處“哈哈”狂笑,高聲叫道:“凌少飛,快快交出夜明珠,免你一死!”龜村、神貫二人雙雙圍住薛麗萍,名叫敏川的日本武士直朝凌少飛奔來。
敏川奔到凌少飛跟前,雙拳一晃,左右開弓,兩個直沖快拳攻向凌少飛面門。敏川雖然是個日本人,卻是膀大腰圓,身高1.90米,幾乎比凌少飛高一頭。他精通中國少林、武當(dāng)兩大派武功,并練得一手好劍法,幾年來敏川在中國走南闖北,打敗了數(shù)十名中國武師,實是非同小可。
凌少飛剛站穩(wěn)腳步,敏川重拳攻到,凌少飛只得左閃右避,連退數(shù)步。敏川毫不放松,猛打猛攻。凌少飛臨危不亂,腳跟碾地一旋,滴溜溜轉(zhuǎn)了半個圓圈,繞到敏川身后,右掌忽起,大喝一聲:“看掌!”“砰”一聲響,平平正正拍在敏川后胸上。敏川痛得大叫一聲,踉蹌前撲,幾乎摔倒。敏川咬牙忍痛,轉(zhuǎn)過身來,兩只眼睛兇狠地瞪著凌少飛,怒吼一聲,又緊緊纏住凌少飛,拳打足踢,愈攻愈急。
眼見日近中午還無法脫身,12點(diǎn)盜不了夜明珠就算輸啊!凌少飛不由得焦急起來。
忽然,一輛黑色的“雪鐵龍”轎車疾駛而來,“嘎”的一聲停下,跳下幾個人來。凌少飛一看,又驚又喜,來人是師父薛占維、大師兄李國威、二師兄鄭學(xué)強(qiáng),還有兩個小師弟。
李國威、鄭學(xué)強(qiáng)應(yīng)戰(zhàn)敏川,兩個小師弟截住了龜村、神貫,雙方混戰(zhàn)起來。
薛占維大聲說道:“飛兒,快和麗萍坐車去東方珠寶店,我去捉清原太一郎?!?/p>
凌少飛剛要上車,忽然看見清原太一郎站在自己不遠(yuǎn)處,便疾步向清原太一郎撲去。
清原太一郎見薛占維等人坐車前來助戰(zhàn),知道這次攔截凌少飛的計劃落空了,急忙發(fā)信號撤退。突然,他看見凌少飛朝自己猛撲過來,直驚得面無血色,顫聲喝道:“站住!你……你想干什么?”
凌少飛也不答話,飛身躍起,雄鷹抓雞般撲向清原太一郎。
突然,清原太一郎身后那間房的窗口伸出一黑洞洞的槍口,“砰”一聲槍響,凌少飛“啊”地慘叫一聲,身子從半空中直摔下來。薛占維大驚失色,急忙和薛麗萍飛身前往營救。清原太一郎乘機(jī)轉(zhuǎn)身便逃,霎時奔得無影無蹤。
東方珠寶店二樓議事廳那面英國大掛鐘“當(dāng)”地敲響了一下,離凌少飛盜夜明珠的約定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正當(dāng)哈利偵探和議事廳內(nèi)的眾人等得焦急不安的時候,他面前那臺紅色電話機(jī)突然響了起來。哈利偵探拿起耳機(jī),還未講話,只聽見韋斯特警官報告說:“哈利偵探,凌少飛——”
哈利偵探剛想詢問,電話“叭”一聲掛斷了。他怔怔地拿著電話耳機(jī),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韋斯特警官一句話沒有說完,為什么突然掛斷了電話,莫非這其中有詐?剛要吩咐杰克下樓看個究竟,忽聽通往二樓的樓梯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
廳內(nèi)眾人頓時緊張起來,大家瞪圓了眼睛,只要看到凌少飛上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搶走那塊藏有夜明珠的鋼板。
出人意料的是,從樓下上來的不是凌少飛,而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史蒂斯突然跳了起來,驚得“啊”地叫了一聲:“是她!”
這少女正是假扮六姨太和凌少飛去東方珠寶店盜夜明珠的薛麗萍。
薛麗萍眼含淚花走進(jìn)議事廳,恭恭敬敬地朝哈利偵探及眾人施了一禮,說道:“哈利偵探,我三哥凌少飛讓小女子轉(zhuǎn)告你,夜明珠他確實無能盜取,更覺無顏再見諸位。我父好言勸他來此與眾位告別,路遇你派去的清原太一郎眾歹徒的攔擊,中了致命的一槍,身負(fù)重傷,危在旦夕,一世英名將付水東流。哈利偵探,這是我三哥的遺囑。”薛麗萍哭述完畢,泣不成聲,滿座皆驚。
哈利偵探臉色鐵青,他根本不相信凌少飛心胸如此狹窄,盜不了夜明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抗賭!他聞聽清原太一郎冒假自己之命攔擊凌少飛,胸中怒火陡升。又見薛麗萍哭得如一枝帶雨的梨花,一陣寒意透過心頭,顫抖著手接過凌少飛的遺囑。展開細(xì)看,上面寫道:哈利偵探:
當(dāng)你看到此書之時,也是少飛即將畢命之際。少飛一生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人稱“俠盜”,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前日與閣下打賭三次盜寶,少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實不知說起容易做起難,少飛有何才能在百雙眼下盜取錫封寶珠!盜寶不成,怎有臉面在世上茍且偷安?少飛一句戲言竟成悲劇。吾今日夢歸西去,閣下亦不必為少飛傷心,人死如燈滅,所惜者唯再會之約,只能期之來生矣!
凌少飛絕筆
哈利偵探剛看完,突然,面前那臺紅色的電話機(jī)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拿起耳機(jī),聲音傳了過來:“喂,閣下可是哈利偵探?”哈利偵探說道:“是。你是何人?有什么事?”對方提高了聲音說道:“哈利偵探真乃貴人多忘事,敝人是清原太一郎。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凌少飛被我的槍手打中了,身負(fù)重傷命不長久,他盜不成夜明珠啦!閣下付給我多少賞錢啊?啊,哈哈,哈哈!”哈利偵探怒喝道:“無恥之徒!”
就在這時,通往二樓的樓梯“噔”地響了一下,隔有半分鐘又“噔”地響了一下。沉重的腳步聲像鼓槌一樣敲打著每一個人的心,哈利偵探身不由己,緩緩站了起來。
白嘉銘眼里含著淚水站了起來。
史蒂斯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神情站了起來。
吳耀全、孫志成帶著悲痛的表情站了起來。
議事廳內(nèi)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凌少飛步履沉重艱難地登上了樓梯,走到樓梯中間停住了腳步,議事廳內(nèi)的人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他頭戴禮帽,身穿灰色大褂,面色慘白,那瀟灑的風(fēng)姿,典雅的氣度,微笑的面容,全都蕩然無存。他默默無語,失神的目光望了望哈利偵探和眾人,緩緩舉起右臂,手中陡然亮出一支手槍,朝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jī),“砰”的一聲槍響,他一頭栽倒,尸體從樓梯上滾到了一樓營業(yè)大廳。
哈利偵探和眾人大吃一驚,凌少飛突然開槍自殺,人們都始料不及。韋斯特聽到槍聲,帶領(lǐng)五個巡捕迅速跑了過來,他看到凌少飛滿臉血漿躺在水磨石地板上一動不動,驚叫道:“哈利偵探,凌少飛死啦,快下來啊!”
議事廳內(nèi)眾人聞聽,如夢方醒,白嘉銘帶頭,吳耀全、孫志成和其他人爭先恐后地奔出議事廳大門,慌慌張張下樓看究竟。哈利偵探心亂如麻,也隨著眾人下樓來到營業(yè)大廳。他撥開眾人凝目細(xì)瞧,只見凌少飛躺在水磨石地板上,滿臉血漿。哈利偵探心中一驚,兩只鷹一樣的眼睛射出銳利的光芒,彎腰細(xì)看,竟沒有發(fā)現(xiàn)子彈打在凌少飛頭部哪個位置,不由疑心大起。
就在此時,樓梯“噔噔噔”連聲響,薛麗萍如飛而下。哈利偵探心中一驚,恍然大悟:“糟糕!此時不到12點(diǎn),議事廳內(nèi)空空無人,中了凌少飛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啦?!苯芸丝吹焦麄商侥樕笞儯?dāng)即騰身一躍,往樓上躥去。
薛麗萍撥開眾人,彎腰握住凌少飛的手,“呵呵”笑道:“三哥,別裝相啦,快起來吧?!?/p>
少飛聞聽,一躍而起。
眾人大驚,齊往后退。
凌少飛來不及擦臉,亮出手中寶珠,雙珠璧合,光華耀眼。
眾人歡聲驚叫道:“夜明珠!”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議事廳內(nèi)那面英國大掛鐘敲響了12下。
杰克氣急敗壞地在樓上大聲叫道:“哈利偵探,夜明珠被盜走啦!”
哈利偵探呆呆地立在當(dāng)?shù)兀粍右膊粍印?/p>
凌少飛詐死,騙得哈利偵探和議事廳內(nèi)眾人下了樓,薛麗萍從小提包里飛快拿出高效鏹水潑在錫塊上,錫塊登時化成一攤稀水,她又用削鐵如泥的短寶劍切開鐵盒,取出那半塊夜明珠。然后飛快下樓,和凌少飛拉手時,將夜明珠傳遞給了凌少飛,當(dāng)雙珠璧合之時,鐘聲恰恰敲了12響。
哈利偵探愣了數(shù)分鐘,突然“哈哈”大笑,說道:“凌俠士技高一籌,敝人果非能及。這次我輸了?!苯又洲D(zhuǎn)向薛麗萍稱贊道:“薛小姐不但人長得美,且又精明敏捷,當(dāng)真是女中豪杰。敝人佩服,佩服!”說完,拱手作揖,頗有中國大俠的風(fēng)度,引得所有之人都“哈哈”地大笑起來。
凌少飛望了望哈利偵探,轉(zhuǎn)過話題嚴(yán)肅地說道:“哈利偵探,諸位,清原太一郎狼子野心由來已久,他開辦三洋珠寶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奪取夜明珠。今天我來東方珠寶店的路上,就遭到了他的攔截伏擊。”
白嘉銘問道:“凌俠士,清原太一郎真的向你開了槍?”
凌少飛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是的。當(dāng)時我正準(zhǔn)備上車,看見清原太一郎站在一邊,萌發(fā)了活捉他的念頭,便猛撲過去,誰知清原太一郎狡猾無比,詭計多端,他早已布置好殺手藏在暗處,向我開槍射擊。”
哈利偵探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關(guān)心地問道:“凌俠士,傷在何處?”
薛麗萍搶著答道:“我三哥命大福大造化大,清原太一郎再狠毒,卻傷不了他?!?/p>
凌少飛說道:“其實也危險得很,子彈擦著我的耳邊飛過,若是偏一點(diǎn),命就沒了。我佯裝中槍,摔落在地,一動不動,暗藏的殺手誤認(rèn)為我已死,沒有向我打第二槍??墒?,師父前去救我,左肩卻中了一槍?!?/p>
白嘉銘說道:“哈利偵探,不知閣下第二步方案有何打算?”
哈利偵探是個正直豁達(dá)的人,此時雖輸,心悅誠服,說道:“凌俠士,史蒂斯先生在上海西郊有一座小別墅,我在望月樓客廳等你。請記住,韋斯特警官、杰克助手、史蒂斯先生和十名巡捕迎候客廳,我在客廳套間內(nèi),夜明珠亦藏在里面,你可施展奇謀再去盜寶。若被發(fā)現(xiàn)為輸,過了21日午時12點(diǎn)也為輸?!?/p>
哈利偵探這一方案,竟將議事廳所有中國人拒之在外,眾人心中明白他對中國人不放心。《東方報》記者白嘉銘急忙說道:“哈利偵探,我是報社記者,登啟事約會凌少飛,我大小也有點(diǎn)功勞。凌少飛二盜夜明珠,白某不在現(xiàn)場,怎么刊發(fā)這一消息?”
哈利偵探聞聽,緊皺眉頭,沉默不語。
白嘉銘又向凌少飛說道:“請凌俠士在哈利偵探面前美言幾句?!?/p>
凌少飛也感到為難。
薛麗萍聰明之極,笑著對白嘉銘說道:“白記者,哈利偵探與眾不同,此時一言不發(fā),已是默認(rèn)。我三哥不說話,心里也同意了。還不快點(diǎn)謝謝他二位?!边@幾句話說得恰到好處,給三人都留了面子,而又使哈利偵探無法拒絕。
白嘉銘何等精明,急忙笑道:“多謝哈利偵探!多謝凌俠士!”他又深情地望了一眼薛麗萍,更覺得她人又漂亮又精明,向她深施一禮,說道:“多謝薛小姐!”
凌少飛將夜明珠交給哈利偵探半塊,抱拳拱手,說道:“哈利偵探,改日再會!”隨即與薛麗萍攜手奔出東方珠寶店。凌少飛和薛麗萍回到家,李國威和鄭學(xué)強(qiáng)已從師父左肩取出彈頭。凌少飛見師父為自己遭暗算受了槍傷,心中又氣憤又痛苦。
李國威問凌少飛道:“三弟,哈利偵探第二次將夜明珠藏在何處?”
凌少飛將哈利偵探第二次藏寶方案告訴了大家。
薛占維見凌少飛眼含淚珠,痛苦萬分,知他心疼自己,說道:“飛兒,哈利偵探這次在西郊別墅藏身,又不知夜明珠藏在何處,盜寶更為艱難。清原太一郎為奪取夜明珠與我等必有一場惡戰(zhàn),我等不得不防。盜寶尚無良策,惡戰(zhàn)亦缺退敵之法,豈是傷心落淚之時?”
凌少飛聞聽,一只覺得熱血沸騰,擦干了眼淚,說道:“是,少飛謹(jǐn)記師父教誨?!?/p>
李國威說道:“師父,清原太一郎得知三弟盜寶成功,必然有新的行動。我和敏川交過手,這個日本人的武功在我之上。三弟二盜夜明珠,我方力量減弱,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p>
眾人都信服地點(diǎn)點(diǎn)頭。
稍停,凌少飛說道:“師父,我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薛占維說:“好啊,把你的想法跟大伙講講?!?/p>
凌少飛把自己的想法如此這般講了一遍。
眾人連稱:“妙計!妙計!”
上海深秋,夜涼似水,月朗星疏。
李國威、鄭學(xué)強(qiáng)、凌少飛之兄凌少波、薛麗萍和六個師弟,悄悄向史蒂斯的西郊別墅進(jìn)發(fā)。他們各攜得手兵刃,施展輕靈身法疾走如飛。
午夜一點(diǎn),一行十人逼近別墅,在密林中細(xì)細(xì)觀察良久,投石探路,別墅外無聲無息。凌少波和薛麗萍兩人身影一閃,躍出密林,剛剛到了別墅圍墻邊,忽聽得一人“哈哈哈”狂笑不止,聲若狼嚎,令人心寒。
笑聲未了,閃出清原太一郎,他得意地說道:“幸會,幸會!二位果然前來盜寶,敝人已恭候多時了。”
凌少波、薛麗萍兩人心中吃了一驚:“這等秘密盜寶方案竟也瞞不過他?!?/p>
清原太一郎又道:“凌少飛,你是要命還是要夜明珠?”凌少波知他誤將自己當(dāng)作凌少飛,有意裝得更像,說道:“性命和夜明珠同為重要,豈有二者舍一之理?”清原太一郎將頭仰天,又一陣“哈哈哈”大笑,說道:“凌少飛,你好一張利嘴!今日你來得就走不得,既不怕死,只好與你分個高低上下?!闭f完,連拍三掌,黑暗中閃出敏川、龜村、神貫等九人。
凌少波也連拍三掌,密林中奔來李國威、鄭學(xué)強(qiáng)等八人。
雙方都是十人,兩陣對峙,劍拔弩張。
敏川往前一躍,朝凌少波撲去。李國威身影一閃,攔在凌少波之前,將手中單刀往地上一插,故意說道:“三弟退后,我再會會這個東洋鬼子?!彪p手朝敏川一拱,“請”字尚未出口,敏川雙拳一晃,左右開弓便打。他人高馬大,開戰(zhàn)就想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壓住對方。
李國威閃避不及,連中兩拳,跌倒在地。敏川往前跨出兩步,飛起右腿朝李國威踢去。凌少波驚得“啊”地叫了一聲,薛麗萍瞪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沉住氣。”李國威中拳是實,倒地是假,見敏川飛腿踢來,倏地騰身而起,并指朝敏川左膝“陽關(guān)穴”點(diǎn)去,敏川忽覺左腿一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李國威乘機(jī)左拳疾發(fā),打在敏川胸口。敏川中拳,后退一步。但他畢竟是個身懷一流武功的拳師,立馬又施展少林連環(huán)拳,反攻了上來,和李國威又打在一起。 龜村、神貫被李國威的六個小師弟擋住,雙方混戰(zhàn)在一起。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戴著面罩,如飛鳥般無聲無息越過小別墅高高的圍墻,悄然落在院內(nèi)。此人正是凌少飛。凌少飛施展絕頂輕功,奔跑踏地?zé)o聲,片刻之間已到望月樓前。凌少飛進(jìn)了別墅院內(nèi),果見無人守衛(wèi),也沒有布置暗道機(jī)關(guān),更知哈利偵探光明磊落。想起今晚盜寶不免對哈利偵探無情,竟然呆立在望月樓前,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小別墅外的喊殺聲越叫越響,兵刃撞擊之聲震耳,敵我雙方激斗正烈,自己多延誤一分鐘,眾師兄妹就多擔(dān)一分兇險,心中一橫,疾步朝望月樓門口奔去,
韋斯特警官、杰克、史蒂斯、白嘉銘和十名英國巡捕守衛(wèi)在客廳,他們已得到哈利偵探之命——除凌少飛外,不管任何人只要進(jìn)入客廳,開槍打死勿論。韋斯特警官早就想和清原太一郎算賬,心中希望他也來搶夜明珠,那就對他不客氣了。
白嘉銘心中極為安寧,他雙手抱在胸前,腦袋歪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心中暗自思量:“前幾天精神太緊張了,幾乎沒有好好休息,深更半夜凌少飛肯定不會來,我要好好睡它一覺?!毕胫胫裰绢D時恍惚起來。忽然,他聞到一股馥郁的香氣,而且香得令人心醉,迷迷糊糊便不省人事了。韋斯特警官、史蒂斯和那十名巡捕也一個個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杰克心中感到有疑,勉強(qiáng)叫了一聲:“哈利——”一頭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哈利偵探在套間內(nèi)聽到杰克的叫喊聲,覺得聲音勉強(qiáng)而又無力,與平常大不相同,心中疑竇頓生。他奔到門口,右手握住了門上的鍍金拉手,沉思了一下,又退回來鎮(zhèn)定地坐在沙發(fā)里。這次他判斷失誤了,如果開開門,發(fā)現(xiàn)十多人已經(jīng)昏倒,一定有思想準(zhǔn)備。當(dāng)哈利偵探聞到那馥郁的香氣時,剛想掙扎,但覺手腳軟綿無力,終于支持不住,倒在沙發(fā)里昏睡了過去。
凌少飛用厲害的“迷魂香”熏倒杰克、韋斯特警官、史蒂斯、十名巡捕和哈利偵探,迅速躥進(jìn)客廳,用萬能鑰匙開了套間門鎖。他見哈利偵探昏睡在沙發(fā)里,急忙打開寫字臺所有的抽屜,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將大衣柜、小立柜、保險箱統(tǒng)統(tǒng)撬開,哪里有夜明珠?他深思了一會兒,看到了書架,心中陡然一亮,莫非保險箱和柜子有夾層?他耐著性子又細(xì)細(xì)找了一遍,把室內(nèi)所有的物件全部翻轉(zhuǎn)了過來,仍然找不到夜明珠。此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小別墅外的吼叫聲、喊殺聲、夾雜著尖厲的驚叫聲陣陣傳來,震蕩著凌少飛的心,他心中不禁焦躁起來:“眾師兄妹為我拼死而戰(zhàn),力擋清原太一郎,我居然連夜明珠藏在何處都找不到,還稱什么飛盜俠盜的?!痹较朐郊保挥傻脽嵫嫌?,額頭上隱隱滲出汗來。
李國威與敏川苦苦相斗,戰(zhàn)了一百多個回合,逐漸處于下風(fēng)。敏川猶如一頭猛獅,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他忽兒用少林連環(huán)拳,忽兒打的是武當(dāng)內(nèi)家拳,忽兒再變,用西洋拳猛打重攻,直逼得李國威喘不過氣來。
鄭學(xué)強(qiáng)見大師兄勢危,趁敏川避招之際,柔身而進(jìn),鉆到他胸前,雙手一晃道了聲:“看清了,”一擺頭,撞在敏川左胸,痛得敏川“啊”地叫了一聲。李國威見狀乘機(jī)揮起左拳快打。豈知敏川狡猾之極,剛才是故意大叫,麻痹對方,見李國威伸拳打來,心中暗喜,右手輕飄飄地虛擋一下,左手一個西洋直沖拳猛擊過去,“砰”一聲打在李國威的臉頰上。這一拳好重,直打得李國威眼冒金星,幾欲栽倒。
凌少飛急切間找不到夜明珠,只得靜下心來思考。哈利偵探一生謹(jǐn)慎,做事嚴(yán)密,他藏寶一定藏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呢?如果是我,會把寶珠藏在何處?放在書柜之中?藏在保險箱里?他搖搖頭,苦笑一下。唉,想不到慈禧太后死了幾十年,一顆夜明珠竟將我凌少飛難到如此地步!想到慈禧太后,他腦海里猛然一亮,莫非哈利偵探也將寶珠含在嘴里?
凌少飛心中一陣狂喜,躍到哈利偵探身前,只見他臉上現(xiàn)出冷漠的表情,迷魂藥的效力使他不得不像死人一般昏睡了過去。凌少飛將哈利偵探翻過身,用左手在他下頰用力一捏,哈利偵探嘴巴張開,那半顆夜明珠果然在他嘴里含著。凌少飛驚喜交集,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將寶珠夾住,輕輕取出。他放妥哈利偵探,又將室內(nèi)翻亂的東西整理好,救醒了十幾位被迷魂藥熏倒的人。
哈利偵探不知昏睡了多長時間,忽然感到一陣涼氣直透腦海,他“哎呀”一聲驚醒,睜眼一看,凌少飛正拿著兩顆寶珠合在一起,只見滿室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白嘉銘手中的相機(jī)“咔咔”地響個不停,從不同角度搶拍精彩鏡頭。
哈利偵探搖了搖頭,口中喃喃說道:“凌俠士,這次我又輸了?!?/p>
哈利偵探對凌少飛使用“迷魂香”熏人,心中有所不滿,卻也說不出什么來,他自己把夜明珠含在嘴里,凌少飛如何盜寶?況且又說過看見盜寶人為輸,當(dāng)然也不能限制別人使用任何手段盜寶。他細(xì)細(xì)思量,除非將自己熏倒或致死,其他手段無法將夜明珠從嘴里取出。
三盜夜明珠
哈利偵探心眼爽直,胸懷豁達(dá),凌少飛已將夜明珠盜取,當(dāng)即承認(rèn)自己為輸。
停了一會兒,哈利偵探說道:“凌俠士,我在英租界選中了葛森佩雷斯將軍的花園,園中有一座精巧的中國式賞花亭,我與杰克、白記者在賞花亭內(nèi)等你,夜明珠就放在賞花亭內(nèi)的桌子上,盜寶時間到25日午時12時止。請你注意,寶珠雖然放在桌上,卻有報警裝置,你若去盜,務(wù)必小心謹(jǐn)慎,警鈴一響,你就為輸?!?/p>
哈利偵探接過凌少飛給他的半塊夜明珠,和他擁抱了一下,然后大步朝客廳大門口奔去。
凌少飛喊道:“哈利偵探,暫且慢走。別墅外清原太一郎一伙和我十位師兄弟正在惡斗,請你和諸位走側(cè)門,我前去捉拿清原太一郎?!?/p>
韋斯特警官聞聽,圓瞪雙眼,高聲叫道:“凌俠士,我愿陪你走一遭,再會會清原太一郎?!绷枭亠w道了聲:“好!”二人攜手而去。
鄭學(xué)強(qiáng)見大師兄又中一拳,急得大吼一聲,左掌猛地發(fā)出,拍在敏川右肋上。這一掌,鄭學(xué)強(qiáng)幾乎用了十成的力量,直拍得敏川踉踉蹌蹌倒退十余步,肋骨如同斷了般疼痛難忍。鄭學(xué)強(qiáng)急忙扶住李國威,問道:“大師兄,礙事么?”李國威忍痛搖搖頭,說道:“這個日本武士真厲害,三弟不在,只有你我二人合力擊敗他?!?/p>
李國威一句話剛說完,忽然“砰”的一聲槍響,正打在他胸膛上。李國威慘叫一聲,歪倒在鄭學(xué)強(qiáng)的懷里。就在鄭學(xué)強(qiáng)起身扶他時,又是一聲槍響,子彈貼著他的頭頂飛了過去。
敏川對打黑槍的清原太一郎也是不滿,怒罵一聲:“八格!”又朝鄭學(xué)強(qiáng)撲去。
清原太一郎連打兩槍,見敏川撲向鄭學(xué)強(qiáng),投鼠忌器,不敢再開槍打鄭學(xué)強(qiáng)。于是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凌少波扣動了扳機(jī)。
忽然,“砰”的一聲槍響,清原太一郎右臂中彈。韋斯特警官和凌少飛迅速奔來,凌少飛邊跑邊叫:“韋斯特警官,千萬別打死他,要活口供?!表f斯特氣極,奔到清原太一郎跟前,連打五槍,彈彈擊中他的頭部。
鄭學(xué)強(qiáng)懷抱中彈而亡的李國威,不由失聲痛哭,抬頭又見敏川撲來,滿腔怒火升起,懷中摸出五枚毒蒺藜,一揚(yáng)手,分五個方位射向敏川。
敏川大驚,撲身滾倒,又連滾三次,躲過五枚毒蒺藜,鄭學(xué)強(qiáng)不待他立身,又發(fā)三枚毒蒺藜,口中叫道:“敏川君,并非我心毒手狠,這叫以牙還牙,血債血還!”敏川大喝一聲,雙掌齊發(fā),拍飛兩枚,另一枚說什么也躲不開,正中左臂,他不覺得如何疼痛卻感又麻又瘁,方知是毒蒺藜,心中不由又驚又寒。
凌少飛見清原太一郎已死,顧不得再和韋斯特警官說話,騰身一躍,飛落在鄭學(xué)強(qiáng)身前。敏川同時撲到,雙拳一分,左右開弓,齊齊打來。凌少飛望著李國威慘白的臉。淚水滾滾而下,對敏川攻來的雙拳渾若不知,等他雙拳剛剛貼身之際,陡地一挺身,猛喝一聲:“看掌!”雙掌齊發(fā),平平正正拍在敏川胸口。敏川中了凌少飛致命的兩掌,再也支持不住,“哇”地噴出一口血來,仰面倒地。
韋斯特警官提著手槍奔來,大聲喝道:“龜村和神貫在哪里?”龜村、神貫見清原太一郎被打死,心中知道韋斯特絕不會放過他二人,混亂中早已逃之夭夭。
克拉,德斯是哈利偵探的私人廚師,他今年40多歲,是一個壯實、肥胖、皮膚雪白的英美混血兒。他奉哈利偵探之命出了英租界,買了哈利偵探最喜愛的茅臺酒和兩條云煙,又買了五斤排骨,警惕地巡視了四周,確認(rèn)沒有被人跟蹤,急匆匆往英租界內(nèi)奔去??死さ滤拐凶唛g,忽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郎攔住了他,笑盈盈地說道:“啊喲,德斯先生,你買了這么多好吃的呀,快陪俺回迎春院吧?!钡滤钩粤艘惑@,他心中清楚這嬌艷的女郎是個妓女,自己與她素不相識,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德斯?
他不屑地看了那女郎一眼,理也不理她自顧走路。
那女郎一閃身又?jǐn)r住德斯,向他拋了個媚眼,說道:“啊喲喲,德斯先生,看你那兇狠的樣子,莫非你想把俺吃了不成?”說罷,一擺柳腰,左臂早已挽住了德斯的右臂。
德斯將臉一沉,陡然怒道:“你——”忽覺后頸一麻,再也說不出話來。那女郎杏眼一瞪,低聲喝道:“你不老實,我就不客氣了!”纖指在他臂彎“曲池穴”一捏,痛得德斯渾身打顫。女郎又低聲喝道:“笑著臉,乖乖跟我走!”德斯被那女郎點(diǎn)了“啞穴”和“曲池穴”,渾身無力,縱然是虎狼之軀也只好任她擺布。
德斯按那女郎所指的路,走進(jìn)一間房內(nèi)。忽聽得一蒙面人厲聲喝道:“快脫下衣服!”德斯此時心中大白,剛想反抗,那女郎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點(diǎn),痛得他頭冒冷汗,又往他“神庭穴”一點(diǎn),德斯頓時全身癱軟,跌倒在地。
蒙面人迅速剝下德斯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揭下面罩,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假德斯。德斯躺在地上,氣得瞪圓了眼,苦于無力反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假德斯拎起酒、煙和排骨,對真德斯說道:“敝人正愁著進(jìn)不了英租界內(nèi),你恰好送來衣服和證件。現(xiàn)在必須委屈你一時,盜了夜明珠再來拜謝。”
德斯聞聽,已知此人就是凌少飛,頓黨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竟然昏了過去。假德斯對裝扮成妓女的薛麗萍“呵呵”一笑,說道:“師妹保重?!鞭D(zhuǎn)身出了房門。
假德斯憑著手中的證件和護(hù)照,從從容容走進(jìn)英租界內(nèi),又騙過了重重崗哨,來到葛森佩雷斯將軍的花園。
假德斯找到了賞花亭,他不假思索步上九曲小橋,向那兩座相連的亭子走去。來到亭前,凝目一望,只見亭子四周已被封閉,綠窗紅門,金光閃耀,顯然是近日剛剛油漆過的。他登上白石臺階,推開雕花木門,果見哈利偵探坐在八仙桌前,那半塊夜明珠就放在桌上。假德斯又驚又喜,他輕輕掩上雕花木門,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
哈利偵探向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桌上那半塊夜明珠,對假德斯毫不懷疑。假德斯漫不經(jīng)心地將茅臺酒和云煙放在八仙桌上,叫了一聲:“哈利!”兩眼驚恐地向哈利偵探身后望去。哈利偵探被騙,轉(zhuǎn)身向后望去,假德斯右手食中二指閃電般朝哈利偵探頸后的“啞穴”點(diǎn)去,左手抓住了那半塊夜明珠。
哈利偵探猝不及防,竟被假德斯點(diǎn)中“啞穴”,報警器也“嗚嗚”地叫了起來。
突然,在相連的左首亭子中,又走出一位哈利偵探,身后是《東方報》記者白嘉銘。哈利偵探“哈哈”大笑道:“凌俠士,這次你中了我的連環(huán)計啦。他不是哈利偵探,是我的助手托馬斯·杰克。你也不是克拉-德斯,是凌少飛?!?/p>
八仙桌前的哈利偵探卸了妝,果然是托馬斯·杰克。
假德斯看得清清楚楚,直驚得愣立在當(dāng)?shù)匾粍硬粍印?/p>
白嘉銘嘆道:“凌俠士,哈利偵探神機(jī)妙算,你我不得不服。哈利偵探對我言道,你來盜寶,進(jìn)英租界,過哨卡,到花園,闖賞花亭,只有假扮他的私人廚師德斯方能進(jìn)來。他故意讓德斯出英租界去買煙酒,你果然捉住了他,易容化妝,進(jìn)了花園。哈利偵探用高倍望遠(yuǎn)鏡早就看到你啦,他說你假扮德斯神似無比,只是一雙眼睛無法模擬,實在可惜。哈利偵探利用賞花亭是兩個,杰克假扮哈利偵探守假寶珠在前亭,哈利偵探與我守真寶珠在后亭,你果然上了當(dāng),觸動了報警器?!?/p>
哈利偵探見假德斯呆若木雞,失望之極,心中也替他難過,溫柔而又真誠地說道:“凌俠士,你三次盜寶兩次成功,已經(jīng)贏了我哈利偵探。夜明珠本是中國國寶,理當(dāng)歸中國所有?!?/p>
他的話剛說完,左首亭子中又走出一位克拉·德斯,“哈哈”大笑道:“哈利偵探,我破了你的連環(huán)計啦。他不是凌少飛,是我的哥哥凌少波。”說話之間,二人都卸了妝,后來的假德斯果然是凌少飛。他將雙珠合在一起,登時滿亭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這樣一來,哈利偵探、杰克、白嘉銘又驚得面面相覷,一言不發(fā)。哈利偵探緩緩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嚴(yán)峻地朝杰克揮了揮手,杰克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退出賞花亭。
白嘉銘心中大疑,驚疑地問道:“哈利偵探,你——”
哈利偵探打著手勢止住了白嘉銘,微微一笑,說道:“白記者,你的意思我明白,哈利一生敬重英雄俠士,從不做欺心之事,我絕不傷害凌俠士兄弟二人,夜明珠應(yīng)歸中國?!?/p>
杰克回來了,身后跟著韋斯特警官。哈利偵探目光直射韋斯特,語氣嚴(yán)厲地說道:“你一定要保證凌俠士兄弟和白記者三人的安全,護(hù)送他們出英租界,才對得起我哈利偵探!”韋斯特警官一反往日精明強(qiáng)悍的神情,凄慘地應(yīng)了一聲:“是?!?/p>
凌少飛緊緊握住哈利偵探的手,激動地說道:“哈利偵探,你——”哈利偵探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親熱地?fù)肀Я怂?,吻了吻他的臉頰,揮手深情告別。
韋斯特警官領(lǐng)著凌少飛三人走過九曲小橋,掏出一封信來,忍不住哽咽道:“凌俠士,這是哈利偵探給我的,他吩咐我將你們送出英租界再給你,我……我不忍心……”他說著說著,競失聲痛哭起來,聲音悲哀至極。
凌少飛顫抖著手抽出信紙,只見上面寫道:
尊敬的凌少飛俠士:
永別了!……
此刻,凌少飛什么都明白了,他不再往下看,急速轉(zhuǎn)身,飛一般向賞花亭奔去。突然,“砰!砰!”賞花亭傳來兩聲槍響。凌少飛悲痛欲絕,竭力狂叫:“哈——利——!哈——利——偵——探——!”
四周鳴應(yīng),回聲悠悠,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