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東漢開始就有人為《戰(zhàn)國策》作注,其中數(shù)宋代鮑彪的注本流傳甚廣,但其謬誤甚多。元吳師道從字詞典故等方面對其進行匡正。本文試將其校注本與鮑本進行比較,歸納出校注的訓(xùn)詁特色,發(fā)掘其訓(xùn)詁價值。
關(guān)鍵詞:吳師道 《戰(zhàn)國策校注》 鮑注
劉向整理定名的《戰(zhàn)國策》,到東漢高誘為之做注。經(jīng)曾鞏重新整理的《戰(zhàn)國策》,后又有兩種不同版本,一是姚宏校注本《戰(zhàn)國策》,一是鮑彪注本。姚注《戰(zhàn)國策》,主要是把宋代若干個不同版本上字句之異記于注中,于字義或典故很少解釋;鮑注《戰(zhàn)國策》,重在疏通詮釋,到元有吳師道為之作補正,吳對鮑注大加貶斥,在其《戰(zhàn)國策校注序》中,幾乎從各個方面對鮑注加以否定。吳師道在《戰(zhàn)國策校注》(以下簡稱《校注》)序中說道:“先秦之書,惟戰(zhàn)國策最古,文最訛舛,自劉向校定已病之。南豐曾鞏再校,亦疑其不可考者。后漢高誘為注,宋尚書郎括蒼鮑彪詆其疏略繆妄,乃序次章條,補正脫誤,時出己見論說,其用意甚勤。愚嘗并取而讀之,高氏之疏略信矣,若繆妄,則鮑氏自謂也?!北疚臄M從訓(xùn)詁學(xué)的角度,將吳注和鮑注進行比較,從而歸納出吳氏《校注》的訓(xùn)詁特色及疏漏之處?!缎Wⅰ菲淦谧⑽?,仍是按照鮑本之序。每條之下,凡增其所闕者,謂之補;凡糾其所失者,謂之正,各以“補曰”“ 正曰”別之。
一、《校注》對鮑注時間年代和人名地名以及典章名物的匡正
(一)時間年代的考證
(1)為周最謂魏王曰(東周策)
按:鮑注:魏王,哀。正曰:襄王也。
(2)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東周策)
按:鮑注:魏王,哀。正曰:昭王。
(3)齊欲攻宋,秦令起賈禁之。(趙策四)
按:鮑注:閔三十八年,此十三年。正曰:閔二十八年。
(二)人名的考證
(1)左成謂司馬剪曰(東周策)
按:鮑注:左成,楚臣。正曰:此類,當(dāng)因舊注。凡有明證者可定,其生地不可考而仕國可見者,則當(dāng)曰某國臣?!墩x》注此,正作楚臣。高注亦多作臣。當(dāng)以吳說為宜。
(2)齊明謂東周君曰(東周策)
按:鮑注:齊明,疑楚人,兩見楚策。正曰:無明證。鮑氏例,以國姓者,皆其國人,齊明豈不可為齊人乎?故《大事記》止云:當(dāng)時之辯士也。當(dāng)以吳氏注更為妥當(dāng)。
(3)周最謂呂禮曰(東周策)
按:鮑注:凡呂皆齊人。禮以秦昭十三年奔魏,十九年后復(fù)歸秦。其相在齊,在薛公歸薛后。正曰:呂皆齊人,此類無據(jù),當(dāng)缺。晉有呂琦、呂相,本魏氏,不必呂尚后也。
(三)人物的稱謂
(1)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東周策)
按:鮑注:先生,以德、齒尊稱之也。吳引《孟子》注:學(xué)士年長者,謂之先生。
(2)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 (秦策一)
按:鮑引譙周以季子為蘇秦之字,吳引司馬貞認(rèn)為此處嫂呼小叔為季子,未必字也。譙周云:秦兄弟五人,秦最少。《說文》:季,少稱也。從子,從稚聲?!妒酚洝に饕罚昂粜∈鍨榧咀?,未必即其字?!倍掖藭r蘇秦已功成名就歸來,嫂子直呼其字似乎不可,愚按當(dāng)以吳說為是。
(四)地名的考證
(1)代能為君令韓不征甲與粟于周,又能為君得高都。(東周策)
按:鮑注:高都,屬上黨。正曰:《水經(jīng)》云,伊水徑邨郵亭,又北徑高都。杜預(yù)云,河南新城有邨郵亭。括地志云,高都故城在洛州伊闕縣北。京相璠云,非在上黨者。徐廣云,河南新城有高都城?!墩x》云,高都故城一名郜都城,在洛州伊闕縣北三十五里。由此可見,鮑注未免失其可考之處。
(2)臣恐王之如郭君(秦策一)
按:鮑注:郭、虢同,屬扶風(fēng)。正曰:《路史》云,北虢,仲后也,在大陽,今陜州西。西虢,仲之封,在岐。東遷自此之上陽,為南虢。東虢,叔之封,制也。今鄭之滎陽。按此策所指者,北虢也。程恩澤曰:按《公羊傳》,晉獻公曰:“吾欲伐郭,則虞救之;伐虞,則郭救之”。蔡邑郭有道碑文曰:“王季之墓,有虢叔者,實有懿德,文王咨之,建國命氏,或謂之郭?!笔枪措揭?,與春秋郭公之郭無涉。吳以此策所指為北虢,甚是。惟謂北虢仲后,東虢叔后,則未合。賈逵云:“虢仲封東虢,制是也‘虢叔封西號,虢公是也。其說最古,諸家皆從之。由此可見,鮑注亦失其考,甚略。吳注更為詳細(xì)確切。
(五)物的解說
(1)彼且攻王之聚以勁秦(西周策)
按:鮑云楚宋攻魏之廩庫,若為秦王報魏王,訓(xùn)聚為廩庫。正曰:邑落曰聚,如罳狐聚,陽人聚之類?!墩f文》:邑落云聚,才句切?!稇?zhàn)國策趙策二》:“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薄妒酚浳宓郾炯o(jì)》:“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币匾鉃槿嗣窬劬拥牡胤健S纱丝梢?,本句中聚當(dāng)為聚落,居住地之義。鮑失之。
(2)周君反,見梁囿而樂之也。(西周策)
按:鮑以有林池曰囿。吳以囿者乃蓄育鳥獸之所。高誘云,蓄禽曰苑、囿,有林池曰園也?!墩f文》:“囿,苑有垣也。一曰所養(yǎng)禽獸曰囿?!洞笱澎`臺傳》云,囿,所以域養(yǎng)禽獸也?!痹芳答B(yǎng)禽獸植樹木的地方,后多指帝王游樂打獵的場所。《孟子梁惠王下》:“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蓖趿ψⅲ亨?,天子諸侯養(yǎng)食獸的地方。由此知,鮑注誤,當(dāng)以吳注為是。
(3)士卒師徒器械被具所以備者稱此。(東周策)
按:鮑云,士,一人也。兩千五百人為師。徒,步行者。正曰:《左傳》注: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又:百人為卒。徒,眾也。古代軍隊編制,一百人為卒。《韓非子顯學(xué)》:“猛將必發(fā)于卒伍。”(古代軍隊編制,五人為伍。)《說文》:兩千五百人為師。此句上言九九八十一萬人,則此句士卒師徒乃概言之,意為人口眾多,當(dāng)以吳說為是。
二、對鮑注字詞的匡正
(1)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愛之,而無適立也。(東周策)
按:鮑訓(xùn)適為定,與莫反。吳訓(xùn)適為專主,丁歷反。從適在中古時的意義來看,一是如字,讀若shi,另一種則讀如嫡,意為正妻或正妻所生的兒子,抑或是專主,主張。本中言周有五太子,皆愛之,而無法專主于立哪個為太子?!对娊?jīng)·衛(wèi)風(fēng)·伯兮》:“豈無膏沐,誰適為容?”《韓非子·心度》:“故賢君之治國也,適于不亂之術(shù)?!逼渲械倪m都作專主解,故鮑注失當(dāng),吳注是。
(2)越人請買之千金,折而不賣(西周策)
鮑釋折為折斷義。吳引高注云,雖愿千金,猶未盡其本價也,故折其錢而不賣,則折作折闕義,若作斷折,則與下文不通。上文言此為良劍,而且從下文看,將死而囑其子曰:必?zé)o獨知。意為不要只是自己知道,也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是良劍,又既是良劍,則不可能因為越人出的錢不夠,就將其折斷。所以當(dāng)作折閱講,意為虧損。吳依高注是。
(3)桓公伐蔡也,號言伐楚,其實襲蔡。
按:鮑據(jù)左氏云無鐘鼓曰襲。吳引陸氏《纂例》云掩其不備曰襲?!蹲髠鳌べ夜辍罚骸皠趲熞砸u遠(yuǎn),非所聞也。”杜預(yù)注乘其不備曰襲。
(4)何不謂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惡?!?西周策)
按:鮑言惡皆美惡之惡。吳引《左傳》:周、鄭交惡。杜注:兩相疾惡。且當(dāng)烏故反。則惡當(dāng)為憎惡,討厭的意思。若依鮑說,美惡并舉,則惡當(dāng)為丑的意思,顯然謬誤?!墩f文》:惡,過也,烏各切。
(5)客曰:“我非能教子支左屈右也?!?西周策)
按:鮑云,支如竹之支也,蓋取其直左右臂。吳引《列女傳》曰,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發(fā)之,左手不知,此射之道也。高誘亦云,支左屈右,善射法也。鮑注失當(dāng)。
另,對于鮑注中一些沒有注音的地方,吳也適當(dāng)?shù)丶右匝a注,對于同一個字吳則不厭其煩地補注出來。如《周共太子死章》:“公若欲為太子。”下吳補曰:為皆去音,猶助也。又《秦攻魏將犀武軍章》:“今軍禁之而秦未與魏講也?!毕聟茄a曰:《索隱》云講讀曰媾,又云《漢史》媾講兩字常雜。愚按搆構(gòu)購亦然。今凡為和解之意者,定讀從媾,為交結(jié)之意者,字當(dāng)從才。類此者,很多。此處不一一列舉。誠然,吳對于鮑注也有過分貶斥的傾向,對于一些字詞的注釋未免太過武斷。但總的說來,吳氏對于鮑注的校正絕大多數(shù)是可取的,對一些字詞和史實的考證是有據(jù)可依的,就存古闕疑這一方面,吳師道的《校注》是有很大貢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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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夢晴,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