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說明漢語動詞介詞化研究概況的基礎上，進一步從義項缺失、書證年代偏遲、詞語釋義不準確、詞類標注缺失及義項排列不恰當?shù)确矫鎭硖接戇@一研究對辭書編纂的重要意義。

關鍵詞：動詞 介詞化 辭書編纂

漢語動詞介詞化指的是漢語動詞虛化為介詞的過程。漢語詞類中之所以存在著大量的動介兼類現(xiàn)象，是因為漢語的介詞大部分是從動詞虛化而來的，而這一共時平面現(xiàn)象離開歷時層面則往往無從解釋，因此，研究漢語動詞介詞化的過程具有重大意義。

一、漢語動詞介詞化研究概況

介詞早在先秦時期已經(jīng)較為常見，盡管數(shù)量并不算多，但使用頻率卻相當高。隨著語言使用的日趨復雜，新的介詞不斷產(chǎn)生。正因為介詞具有重要的地位，古人對介詞也進行了一定的研究，如古代的一些訓詁學家曾將介詞歸入“辭”“語助”中進行說明，“在各類字書、義書、音書等字典中不乏對個別介詞的解釋，在各類虛詞研究專書中也不乏對介詞的歸類和闡釋，在對古書的傳注中更有對個別介詞的具體解釋和說明”（陳昌來，2002），但在《馬氏文通》之前，學者們并沒有確立漢語的詞類體系，也談不上對動詞介詞化進行自覺的研究。

漢語介詞研究是從《馬氏文通》開始的，它第一次確立了漢語的介詞體系，明確了介詞的定義，并且注意到了介詞與動詞的淵源關系：“介字用法，與外動字大較相似。故外動字有用如介字者。反是，而介字用如動字者，亦有之?！钡嚼桢\熙的《新著國語文法》更是明確提出“介詞大都由動詞轉(zhuǎn)成”的論斷，并按時代舉例說明“將”由實動進入虛介的歷史。之后呂叔湘的《中國文法要略》、呂叔湘與朱德熙合著的《語法修辭講話》、趙元任的《北京口語語法》、丁聲樹等的《現(xiàn)代漢語語法講話》、高名凱的《漢語語法論》等都注意到了動詞和介詞之間的關系，因此把介詞稱為“副動詞”或“次動詞”等，并歸入動詞大類中。

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者們更加注重歷時平面的研究，開始運用語法化理論對動詞介詞化過程進行細致的分析。單篇論文如劉堅的《試論“和”字的發(fā)展，附論“共”字，“連”字》、江藍生的《“動詞＋X＋地點詞”句型中介詞“的”探源》、劉堅等的《論誘發(fā)漢語詞匯語法化的若干因素》、金昌吉的《談動詞向介詞的虛化》、于江的《近代漢語“和”類虛詞的歷史考察》、郭錫良的《介詞“于”的起源和發(fā)展》和《介詞“以”的起源和發(fā)展》、寧德厚的《“以”字的虛化及其動介用法辨析》康國章的《引進動作行為受益對象的介詞“為”之起源》、周萍的《淺論古漢語的實詞虛化現(xiàn)象》、陳昌來《漢語介詞的發(fā)展歷程及虛化機制》、吳波的《中古漢語表示“沿著”的介詞“尋”》、吳金花的《處所介詞“到”的產(chǎn)生》和《時間介詞“去”的產(chǎn)生及演變》、晁瑞《介詞“向”對“問”的替換》、邵宜《介詞“往”的語法化過程考察》、周芍和邵敬敏的《試探介詞“對”的語法化過程》、陳祥明的《介詞“問”的來源與發(fā)展》、徐朝紅和胡世文的《介詞“尋”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黃敬軒的《漢語介詞“就”的語法化歷程》都探討了單個介詞由動詞虛化而來的過程。值得注意的還有馬貝加的一系列有關介詞來源的論文，如《介詞“同”的產(chǎn)生》《處所介詞“向”的產(chǎn)生及其發(fā)展》《對象介詞“將”的產(chǎn)生》等，她與徐曉萍合作的《甌語介詞“代”的功能及來源》，與陳伊娜合作的《時處介詞“從”的產(chǎn)生及發(fā)展》等，也都詳細地闡述了動詞是如何虛化為介詞的過程。此外，還有一些專著中的一些章節(jié)也分析了一些動詞的介詞化過程，如劉堅等的《近代漢語虛詞研究》、吳福祥的《敦煌變文語法研究》、俞光中和植田均的《近代漢語研究》，石毓智和李訥的《漢語語法化的歷程》、馬貝加的《近代漢語介詞》、石毓智的《語法化的動因與機制》等，有些著作還進一步分析了動詞介詞化的動因與機制。此外還有一些學位論文和虛詞類著作也都或多或少地涉及了一些動詞虛化為介詞的過程分析，如吳波的《中古漢語介詞研究》，闞緒良的《五燈會元虛詞研究》、董志翹和蔡鏡浩的《中古虛詞語法例釋》，中國社科院語言研究室主編的《古代漢語虛詞詞典》等。

研究漢語動詞的介詞化，不僅有助于我們了解動詞和介詞在意義及用法上糾纏不清的原因，同時有助于我們在古文閱讀時能較為準確的理解同形動詞和介詞的詞義，而且對辭書編纂也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二、漢語動詞介詞化研究與辭書編纂

《漢語大詞典》是目前代表辭書編纂最高水平的一部辭書，它注重“古今兼收，源流并重”，并“力求義項完備，釋義確切，層次清楚”，盡管如此，仍難免存在缺失遺漏之處，本文以《漢語大詞典》作為參照，從義項缺失、書證年代偏遲、詞語釋義不準確、詞類標注缺失及義項排列不恰當幾個方面來說明漢語動詞介詞化研究對辭書編纂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義項缺失

一些中古時間介詞從產(chǎn)生到消失，由于存在的時間很短，且運用的范圍不廣，所起的作用不大，所以在很多辭書中都沒有收入。如時間介詞“去”，據(jù)吳金花《時間介詞“去”的產(chǎn)生及演變》一文考察，是由動詞義“前往、到”虛化而來的。動詞“去”西漢時已產(chǎn)生“前往、到”義，在這個義項上與“至”“到”處于同一語義場，且搭配關系基本相同，在動詞“至”“到”由“往、到”義虛化為時間介詞時，“去”受其影響和類推，也在“前往、到”的義項上虛化為時間介詞。但時間介詞“去”產(chǎn)生后，承襲上古的同義時間介詞“自”“從”“于”等仍然相當活躍，且用法更為靈活多樣，這就使得時間介詞“去”從產(chǎn)生之后就沒有得到充分的發(fā)展，在同義競爭中處于弱勢，到宋代幾近消亡，因此《漢語大詞典》沒有收入“去”的這一義項。此外，《漢語大詞典》中還失收了“值”“經(jīng)”“望”“待”“侵”“傍”“著”“洎”等介詞引進時間的義項。

（二）書證年代偏晚

《漢語大詞典》注重詞語的溯源，盡可能舉最早的例證，但也存在有些介詞義項雖然收錄了，但例證偏晚的現(xiàn)象。如時間介詞“用”，《漢語大詞典》卷三第二十一義項：猶于，表示時間。唐代韓愈《平淮西碑》：“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薄稘h語大詞典》所舉最早例證是韓愈的《平淮西碑》，例證偏晚。事實上時間介詞“用”在東漢已經(jīng)產(chǎn)生，《漢書》《論衡》中已見用例，如：

（1）方春少陽用事，未可大熱，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時氣失節(jié)，恐有所傷害也。（《漢書·丙吉傳》）

（2）且王斷刑以秋，天之殺用夏，此王者用刑違天時。（《論衡·雷虛篇》）

到南北朝后用例逐漸增加，《后漢書》《宋書》《南齊書》和《魏書》中都能見到不少用例。

（三）詞語釋義不準確

《漢語大詞典》關于“臨”的各個義項中，沒有時間介詞的義項。但有作為副詞的義項：副詞。正當，將要。《漢書·魏相傳》：“今歲不登，谷暴騰踴。臨秋收斂猶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雹?/p>

實際上此例中的“臨”用于時間名詞“秋”前構(gòu)成的應當是介詞短語，表示動作行為“收斂”的時間，同時“臨秋”與后面的“至春”形成時間上的對比，“臨”的時間介詞用法應是確定無疑的，但《漢語大詞典》卻誤釋為副詞用法。事實上，時間介詞“臨”早在《史記》中已見用例，只是與“臨秋”例用法有所不同，多用在表示死亡或離別類的詞語前，表示動作行為或情況發(fā)生的時間是在另一動作（即“臨”后詞語所表示的動作）之前，相當于“在將要……的時候”或“臨……時”，如：

（3）大祿兄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為太子，無令他人代之?！保ā妒酚洝ご笸鹆袀鳌罚?/p>

到中古時才出現(xiàn)“臨”后帶時間名詞或主謂結(jié)構(gòu)表示動作行為發(fā)生時間的用法，因此《漢語大詞典》在“臨”的介詞用法上釋義不夠準確。

（四）詞類標注缺失

《漢語大詞典》關于“尋”字的十幾個義項中，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標注為介詞的義項，但其中第（8）義項為：隨著；循著。參見“尋聲”。據(jù)吳波《中古漢語表示“沿著”的介詞“尋”》和徐朝紅、胡世文的《介詞“尋”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兩篇論文的考察，介詞“沿”在中古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用于表示動作運行的方式，相當于“沿著、順著”。而《漢語大詞典》也標明“尋聲”具有“循著聲音”的含義，可見《漢語大詞典》中的“隨著；循著”這一義項當是介詞用法的義項，但詞典中卻未標注詞類，而且第（8）義項的前后義項都是動詞用法，容易讓人看成是動詞用法，詞典應當在這個義項前標明介詞詞性。

（五）義項的排列不恰當

《漢語大詞典》中，“和1”的義項共有三十個，其中前十三個是動詞義項，第（14）義項標明是介詞用法，第（15）義項則標注是連詞用法。同樣在《漢語大字典》中，“和”的義項排列也是先列出介詞義項用法，再列出連詞義項。

我們知道，不論是“和”的介詞義還是連詞義都是由動詞“和”虛化而來，詞典中都把它們排在動詞用法“連帶”義后，應該說編者注意到了介詞、連詞“和”是由動詞“和”表示“連帶”這一義項虛化而來的，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介詞和連詞的排列順序。劉堅先生（1989）認為“和”到唐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連詞的用法，到宋代連詞用例更多，同時發(fā)展出介詞的用法。這說明連詞“和”產(chǎn)生于介詞“和”之前，因此，詞典的編排也當考慮到這一點，“和”的連詞義項應排在介詞義項之前。

上文初步探討了在漢語動詞介詞化的研究中能夠發(fā)現(xiàn)辭書虛詞在釋義、標注及排列方面的一些問題，希望能夠為辭書的編纂以及修訂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參考，促使辭書的編纂更為完善。

基金項目：福建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中古漢語時間介詞研究》（項目編號：JA07057S）

注 釋：

①顧恩多的碩士論文《〈漢語大詞典〉單音介詞匡補》一文

中也認為此處的“臨”應作為時間介詞，顧文主要從句法功能來判斷此處的“臨”的介詞用法，而未說明其出現(xiàn)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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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金花，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