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中的父老鄉(xiāng)親
站在任何一處瓦礫堆前,都會為之戰(zhàn)栗!
曾經(jīng)的墻體和樓板變成了散亂的磚和大大小小的水泥塊,雜亂的鋼筋像被霜雪打過的藤蔓,刺眼地扭曲著,廢墟上到處可見破碎的家具、衣物、還有讓人無法止住心酸的課本、書包……
我在一個封面姓名被雨澆得模糊不清的作業(yè)本前久久彎腰細看,只看出作業(yè)本的主人姓張,翻到后面,有一個被水浸得發(fā)白的紅色98分,老師批在分數(shù)下面的日子是5月11日,當然是2008年,地震前一天的日子。飄飛的細雨一直在灑落,讓人涼到了心底。
空氣中彌漫著發(fā)酵的石灰味,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怪味,加重了人的窒息感,異常壓抑。
我肯定在很多年后都不會忘記向峨鄉(xiāng)中學那片凄涼的操場,還有操場上那位三十多歲的婦女,她拉著一個十多歲的短發(fā)女孩,原本站在那兒默默面對倒塌的房屋,見我們過來,主動對我們講起地震發(fā)生時的情形。她說:“一切都在一眨眼的功夫,山垮了,房子垮了,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等到睜開眼,一切都沒有了……”
“全靠了那些官兵(當?shù)厝藢葹牡慕夥跑?、武警、公安、消防等所有?zhàn)士的統(tǒng)稱),刨了幾天幾夜,開始沒有機器,手刨得鮮血流……”
“400多學生埋在里頭,只有幾十個刨出來是活的,大多死了,血肉模糊,好多連家長都認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娃娃,擺在那兒,就那兒,地上,一人搭塊布,兩排,從這頭到那頭,長長的兩排……”
我看到她牽著的短發(fā)女孩低下了頭,有淚珠掉下來,掉在泥濘的地上。我不忍細看,掉開頭,卻看到凌亂的廢墟上,有兩個足球,一個癟了,另一個很癟了,我感覺心里很悶,使勁嘆口氣。
中年婦女告訴我們,她家就在學校旁邊:“已經(jīng)安頓好了,不缺吃不缺水不缺醫(yī)藥,國家發(fā)的,全都不要錢,就是住的地方小,那也不來頭(不要緊),有政府,很快會好起來,最惱火(艱難)的是,幾天了,始終不敢單獨站在中學操場上,那些躺在那里的娃娃,一直在眼前晃,一直在晃……”
婦女的話讓我眼前出現(xiàn)一張可愛的臉,都江堰市的小學生尹雪,一個九歲的小女孩,一頭美麗的長發(fā)和生動的小辮都被剪去,醫(yī)生為了減少感染因素,把她剪成了光頭。尹雪在地震中失去右腿,截肢后痛得躺在病床上大聲哭叫,有人對她說了一句小妹妹最堅強了,最乖了,不怕痛。尹雪聽見,馬上不叫了,瞪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咬牙強忍,看得人心酸。
問她:“你現(xiàn)在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小尹雪含著眼淚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話,就一句話,在場所有人的淚水都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說:“我希望我們班的同學都活著?!豹?/p>
“快跑!同學們快往外跑!”
見面才說到幾句話,都江堰聚源中學黨支部副書記張祖軍就告訴我:“我們學校,每次會考,每次升學考試,都是全縣鄉(xiāng)鎮(zhèn)中學第一名,好多外地的家長把孩子送到這兒來讀書?!豹?/p>
能感覺到,張祖軍老師的沉重,如大山一般。
成灌高速公路在地震中沒遭破壞,地震發(fā)生后,位于成灌高速公路旁的聚源中學最早得到救援,也成了首批出現(xiàn)在新聞媒體上的受災點,很多人都記住了:聚源中學。
教學樓垮了,18間教室和3間辦公室變成廢墟。只有殘存的樓梯間和兩道斷壁立在那兒。斷壁上是與墻一體的黑板,黑板上,依稀可見粉筆字。
經(jīng)歷了反復的搜救,廢墟已不是倒塌時的模樣,幾個大大小小的花圈凌亂地豎在那兒,一對手臂粗的白色蠟燭,正默默燃燒,每只白色蠟燭上有個令人揪心的粗粗的黑字:奠。
是家長、同學、自愿者送的。
廢墟上到處散亂著作業(yè)本課本,兩件黑紅相間的校服掛在猙獰的鋼筋上,地上,還有兩只球鞋。地震來時,除兩個班在操場上體育課,兩個班在實驗樓上微機課,其余14個班全在教室里……
張祖軍老師說:“沒受傷的老師全盯在這兒,和救援部隊一道,不分白天黑夜,刨了三四天。”
蒲兵老師是上個學期才到都江堰聚源中學來的,以前他在另一個中學教書。他不知道這個學期會地震,更不知道聚源中學的教學樓會在地震中消失。蒲兵來聚源中學教地理。
地理老師蒲兵很受學生歡迎。他才剛滿28歲,只和學生年紀相差十多歲,平時就喜歡和學生一起玩耍,好多學生把他當大哥哥。蒲兵除了教課本上的內(nèi)容,還經(jīng)常結(jié)合地理知識,講一些趣味性實用性的常識,學生很愛聽。
讓全世界震驚的那個5月12日,下午2點10分,學校按慣例開始上課。第一節(jié)課該蒲兵給初二#8226;七班上地理課。他從進教室,到六十多個學生起立叫老師好,再到他講得六十多張小臉興趣盎然,這一切總共只進行了十多分鐘。十多分鐘后,就到了那個令人銘心刻骨的14點28分。
地震來得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教學樓搖晃起來,還有人以為是外面公路上過大型載重汽車,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感覺。還沒來得及說這次的車這么厲害,教學樓的搖晃猛然加劇。蒲兵教地理,又在叢山峻嶺中的甘孜州長大,他最先意識到是強地震。
蒲兵上課的初二#8226;七班教室在底層,走道外側(cè),教室門開著,門外是一小塊空壩,再外面是操場,蒲兵的講臺離敞開的教室門距離很近,憑他的年輕與矯健,只要兩大步就可以跑出去,再兩大步完全可以逃生。但是,地理老師蒲兵沒有跑,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大聲指揮學生:快跑!快往外跑!
學生轟地亂了,從門口窗口往外擁,蒲兵一邊大聲指揮一邊拉起摔倒的學生,同時扶一把慌亂的學生。蒲兵已被逃離的學生擠到門邊,他只要一側(cè)身就出去了,但他沒有往外側(cè),而是往內(nèi)閃開身子,讓出逃生的路,繼續(xù)大聲疏導,護著學生沖出教室。
響起沉悶的垮塌聲,蒲兵沒顧得上回頭,順勢抱起身邊的學生就往外奔,但遲了,三層樓房眨眼間徹底垮塌。蒲兵和來不及跑出去的學生被深埋在廢墟中。救援官兵將他刨出時,他身上壓著幾塊斷裂的水泥板,懷中依然抱著三個學生。他正上課的初二#8226;七班在他指揮疏導下逃生最多,跑出56名學生,蒲兵本人卻永遠留在了教室里。那天,是他結(jié)婚第132天。
蒲兵的新婚妻子也是教師,在另一所學校任教,那兒也遭了災,只是沒聚源中學嚴重。他妻子似乎有預感,匆匆忙完學校的應急安置,慌著趕過來,果然聽到蒲兵遇難噩耗。他妻子悲痛欲絕,很久很久才說出話:“我猜到他會不顧一切救學生。我猜到了。”
蒲兵的父母也是教師,蒲家一共為教育事業(yè)奉獻出13個教師,蒲兵是最年輕的一位。看到一群學生家長領(lǐng)著孩子,圍在蒲兵遺體前鞠躬、痛哭,蒲兵父母老淚縱橫,卻異常從容,蒲兵父親說:“還行,算一個合格的教師!”
愛心基金會捐贈給蒲兵父母5000元錢,兩位老教師馬上趕到聚源中學,把錢交給谷校長。蒲兵父親說:“算我們代蒲兵為重建校園出一點力?!惫刃iL止不住眼淚長淌,面對兩位老教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位老人并不是聚源中學的教師。
聚源中學的谷校長后來兩眼含淚,告訴別人:“我實在不忍心拒絕,我要拒絕,怕兩位老人受不了?!豹?/p>
何智霞也是聚源中學的老師,在初三#8226;五班當班主任,今年35歲,風華正茂。2005年被評為“成都市優(yōu)秀班主任”,2006年獲得“成都市青年優(yōu)秀教師”稱號,這是她熱愛教育事業(yè),對學生盡心盡責換來的榮譽。5月12日她在災難來臨時的表現(xiàn),實際上是她平常工作態(tài)度的延續(xù)。
下午第一節(jié)課,何智霞沒有課,她完全可以不去教室,但是,她去了,去聽課,自覺去的,沒人叫她去,她去了也沒對旁人表白,要當個稱職的班主任,就得多了解一些自己班的情況,她認為是應該做的事。這一去,她就走進了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走進了那個噩夢時刻。
教室突然像在坑凹不平道路上行駛的拖拉機,劇烈顛簸。何智霞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離后門最近,完全有機會沖出去。她沒有。她從座位上跳起來,同講課的老師一道,拼命招呼學生:“快跑,朝樓梯間跑!”
教學樓坍塌太快,據(jù)初三#8226;五班幸存的學生回憶,在樓房垮下那一瞬間,何智霞看見了頭上即將下墜的水泥預制板,她不是躲讓,而是撲過去護住學生。
救援官兵吊開水泥預制板,鋪天蓋地的大雨中,現(xiàn)場所有人,包括參與搜救自己孩子的學生家長,都驚呆了——何智霞張開的雙臂擁著六七個學生,她自己的脊梁卻被斷裂的水泥梁壓得粉碎,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但她始終張開的雙臂,像迎風招展的旗幟,從此永遠飄揚在人們心中。
她張開的懷中,有三個學生還活著!
初三#8226;五班, 有19個學生在何智霞老師舍命疏導下,成功逃生。
一次大地震,聚源中學失去了六名教師。大難臨頭那一瞬間,六位教師都毫不猶豫選擇了救孩子,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輝煌了人民教師四個字!
迄今為止,我只聽到大震災區(qū)里有一個教師,在災難陡降時,只顧自己慌著逃命。就一個!幾乎全部教師,危急關(guān)頭,都站在自己應該站的崗位上。
映秀鎮(zhèn)小學原本有47名教師,地震后,活下來的僅22人。
地震前,人們對映秀鎮(zhèn)這個名字的熟悉,超過汶川,這是因為映秀鎮(zhèn)是去九寨溝的主要通道之一,也是去九寨溝路上的第一個歇腳點。一個水電站和小鎮(zhèn)一起,躺在大山縫隙深處,兩旁高山直插藍天,滿山翠綠輝映,挺拔秀麗。
映秀鎮(zhèn)與著名的臥龍熊貓自然保護區(qū)挨得很近,離汶川縣城也只有幾十公里,在地震中受損的程度卻遠遠超過汶川縣城,甚至有人懷疑映秀鎮(zhèn)才是震中。鎮(zhèn)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房屋倒塌。望著滿地瓦礫廢墟和觸目驚心的危樓殘體,怎么也無法將它同地震前的映秀鎮(zhèn)聯(lián)系起來。
張米亞是映秀鎮(zhèn)小學二年級的老師。
張米亞三個字似乎有點眼熟,一揣摩才發(fā)覺,不是名字,是米亞二字。好多成都人都曉得離汶川縣不遠的理縣米亞羅風景區(qū),那里,原始植被厚厚包裹著大山,每到秋天,滿山紅葉彩旗一般耀眼。是成都人秋季旅游的重要選擇。張米亞在那里出生,那里長大。把家鄉(xiāng)和自己名字結(jié)合,是他表達愛家鄉(xiāng)的一種方式。
張米亞喜歡教書,喜歡他教的孩子,幾乎沒人看見過他對學生板臉發(fā)火,也沒人聽到他大聲罵學生。即使是學生做錯了事,他也是輕言細語態(tài)度溫和地和學生講為什么不能這樣做,這樣做哪里不對。有學校老師曾經(jīng)半開玩笑說他有些嬌慣孩子,這樣下去會影響老師的威信,學生會不怕老師。張米亞不開玩笑,認真回答,威信與怕不怕沒多大聯(lián)系。
有老師把張米亞的方法歸納為是他文體細胞豐富的原因。張米亞是學?;@球隊的主力,唱歌更是了得,穩(wěn)居映秀鎮(zhèn)全鎮(zhèn)前六名。映秀鎮(zhèn)的人把這種人稱為多才多藝,這樣的人思考方式更具浪漫色彩。
2008年5月,張米亞29歲。 12日下午2點28分時,他正給自己班上的學生上課。
二年級的教室在二樓,強地震猛然襲來,教室里頓時一片哭喊,七八歲的孩子不知道該怎么辦,全都驚慌失措。張米亞一改平時溫和,大聲招呼,不要慌,鉆到桌子下去!喊叫的同時,他就近將幾個身子還露在外面的學生塞到桌子下面,但沒時間了,幾乎是在房屋倒塌前的一瞬間,他順手抱住兩個嚇得亂跑的學生,一把捂到講臺下。樓房頃刻間垮下,他和30個學生全部被埋。
張米亞的指揮有成效,班上半數(shù)的學生后來獲救,是全校生還比例最高的。
指揮學生逃生的張米亞卻沒能活下來。搜救官兵吊開水泥斷梁和斷裂的預制板,張米亞的軀體已經(jīng)僵硬,他的身子抵在講臺上,雙手依然緊緊抱住兩個小學生。兩個孩子都奇跡般地活著,只是被他抱得太緊,搜救官兵想盡辦法也分不開他的手,最后,只得含著眼淚鋸下他的手臂。
張米亞不知道,他的妻子(同是該校教師)和未滿三歲的兒子,也在地震中罹難。
也許張米亞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一家三口,在去往天堂的路上團聚,正手拉手一道依依不舍地離開他們曾經(jīng)深愛過,并付出過若干艱辛的映秀鎮(zhèn)。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映秀鎮(zhèn)小學的籃球場上,從此少了一位歡蹦的身影。映秀鎮(zhèn)歌唱大賽的舞臺上,進入決賽前六名的,再也不是原來的陣容!
還有一個絕不可能忘掉的故事:映秀鎮(zhèn)小學一名女教師,強地震發(fā)生,她迅速救出13名學生,看見還有學生在教室里哭喊,又返身沖了進去。她剛剛抱起孩子,教學樓垮了。武警刨開廢墟,她的雙手還各抱著一個小學生,一個已經(jīng)慘遭不幸,另一個卻活著。令人異常悲痛的是,女教師的頭沒有了,被混凝土斷梁砸得粉碎。
有人辨認,女教師好像是映秀鎮(zhèn)小學的美術(shù)老師連蓉。
人們寧愿相信不是她,那么美麗多才的美術(shù)教師,怎么能變成這樣!
但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連蓉老師確實罹難,為了把生的希望留給學生娃娃,她義無返顧地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還有,山崩地裂的地震中,美術(shù)老師連蓉的父母不幸喪生,只有她一歲半的女兒活下來,抱在鄰居大嬸懷中,不??藓耙獘寢?。連蓉老師救了別人家的孩子,別人又救了她的女兒。
在現(xiàn)場拼命參與搶救學生的人群中,還有映秀鎮(zhèn)小學的余琴老師,她和丈夫都在這所遭受大災的小學教書,她的丈夫就被砸死在課堂的講臺上,遺體還擺放在操場上。余琴忙著參與搜救廢墟下還有存活希望的學生,無暇顧及丈夫的后事,也不知道她的女兒現(xiàn)在哪里。
她的女兒是該校學生。
教學樓垮塌后,她女兒也被埋在廢墟下,胳膊被砸斷。但她想到自己的父母是老師,自己是班干部,就忍著恐懼,忍著疼痛,在被埋的廢墟里唱歌,說話,鼓勵奄奄一息的其他同學。
余琴老師到第三天才知道女兒被武警救出,由救護車送往成都了,但不知道送到哪個醫(yī)院。余琴老師哭了,繼續(xù)堅守在搜救現(xiàn)場,沒有對學校提出去找女兒,去照顧女兒。
余琴老師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媽媽,她希望自己是個好教師。
映秀鎮(zhèn)小學校400多名學生,逃出來的很少,大多還埋在廢墟里。
映秀鎮(zhèn)小學幸存的22位老師中,多數(shù)失去了親人,但沒有一人離開工作崗位,都在積極籌備早日給活下來的孩子們復課。他們在帳篷里一再商量,如何給孩子們講好復課的第一課。
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有第一課的內(nèi)容了——他們自己的行動!
“這個時候,我們就是黨組織,我們就是政府!”
實行直選后的村官,在旁人眼里,幾乎不是官,誰高興都可以去爭來當一盤。當上后也沒人認為那是官,包括當?shù)厝?,大事不找你,找到你也不頂事,小事你就看著辦,辦得人不樂意,指著鼻子狂罵。誰也沒料到,大災來臨,山崩地裂,房屋倒塌,傷亡慘重,與外界的交通聯(lián)絡(luò)中斷,死亡繼續(xù)威脅幸存者,平時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村官,驟然成為當?shù)厝说慕^對支撐點。
尤其是像平溪村這種遠離城鎮(zhèn)的山村。
平溪村下屬平武縣水觀鄉(xiāng),山高位置偏僻,那里的人去一趟縣城,比城里人去北京更難更累。按說那一帶人對地震不陌生,1976年那次牽動全國、弄得幾千萬人住了一兩個月帳篷的7.6級地震,震中就在松潘、平武兩個縣。
2008年5月的汶川大地震,震級高,震中位置淺,讓平溪村的村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黨支部書記周通國一開始也蒙了。5月12日下午他總覺得心里悶,就坐在自家屋前的小院壩歇口氣。他開始并沒有感覺到大地搖晃,只是看見歷來穩(wěn)重的大山突然像沒關(guān)好的門一樣扇來扇去,然后看見兩邊山上的樹木泥土石頭,向山溝里呼嘯著塌下來,天地突然昏暗,一種驚心動魄的怪叫聲在空中回蕩。等他明白是發(fā)生地震,才看見自家房屋倒了,妻子站在旁邊嚇呆了,塵土像煙似的久久不散。
余震馬上跟來,隨著搖晃,溝里傳來沉悶的山體塌方和石頭瘋狂滾動的聲音,那一刻,周通國也嚇壞了,他拉著妻子迅速思謀往什么地方逃。
不遠處鄰居慘烈的呼叫聲驚醒了周通國,他意識到自己是山區(qū)村民,但也是這個村的支部書記,要對這片土地和這里的人負責。周通國要妻子立即去幫鄰居救人,他朝村小跑去,那里孩子集中。
果然村小已全部倒塌,萬幸的是倒房那一刻,全校16個學生正在操場上排隊做操。周通國趕到時,兩個老師正驚恐地領(lǐng)著那16個孩子,呆在操場上不知怎么辦。
周通國代表村黨支部正式給兩位老師布置:“選一個離山離房子遠點的地方,照看好娃娃,一個都不準出事。等會兒我回來找你們?!豹?/p>
周通國想去鄉(xiāng)上報告災情,才發(fā)覺四面的路都被塌下的山堵死了,電話也打不通。周通國馬上去找到村委會主任鄢興昌,告訴他:“眼下,平溪村只有靠我們自己了,我倆要全力撐起來!”
鄢興昌說:“我這個村委會主任每個月領(lǐng)了國家兩百多元錢,國家不是白養(yǎng)我的?!豹?/p>
兩人清楚個人的力量有限,立即分頭去找其他黨員。地震發(fā)生一個鐘頭后,在家的9個黨員冒著塌方飛石,聚集到一塊兒,平溪村支部大會在余震中緊急召開。支部書記周通國的動員非常簡單:“這個時候,我們就是黨組織,我們就是政府,沒有和上級聯(lián)系上之前,每個黨員都是領(lǐng)導!”
平溪村9名黨員,沒有誰說半句多余的話,就一句:誰在大災面前只顧保自己,支部可以先開除,等災后再向上報告。
就分工。三個人分頭到三個地勢開闊一點的村民組,組織人搭簡易棚,設(shè)集中安置點,通知活著的人就近朝安置點集中。一個當鄉(xiāng)村醫(yī)生的黨員,帶上助手負責醫(yī)治傷員,先把自己的全部藥品拿出來充公。其余人分兩組,到倒房嚴重的地方救人。
余震一次接一次,山體滑坡一次接一次,活著的人逃不出去,救援隊伍進不來,絕大多數(shù)人恐慌不安。當9個黨員的指揮聲喊叫聲在山間此起彼伏響起,比任何時候聽到都更親切。有人出面負責,村民心里稍微踏實了。
全村幸存的600多人暫時安頓下來。面對陷入絕境的村莊,周通國和鄢興昌分析,其他受損的地方肯定不少,平溪村山高地偏僻,一時半會不可能有救兵進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穩(wěn)人心。
就組織黨員帶人冒雨去廢墟里搜尋糧食,又從倒塌的房子里挖出幾口鐵鍋,統(tǒng)一安排做飯。糧食少,不知道啥時能獲救,只敢煮稀飯。9個黨員再一次開會,決議,稀飯先分給傷員和老人,然后是女人孩子,然后分其他村民,黨員最后分,分的數(shù)量最少。
周通國說服妻子,你算干部家屬,在分稀飯的問題上,享受黨員的待遇。
山繼續(xù)不時塌方,塌下的泥石堵斷河流。震后連續(xù)下雨,堰塞湖水位猛漲,一個集中安置點面臨被淹的危險,鄢興昌和一個會水的黨員下到深水里,手刨鋤頭挖,在無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冒險疏通堵塞的水路,讓驚慌的人群松了一口氣。到14日下午,也就是地震兩天后,終于有救援干部和解放軍官兵冒著滾石和泥石流,趕到平溪村,陸續(xù)送來救濟物資。
受災村民在解放軍幫助下,開始向外轉(zhuǎn)移。由于所有道路毀壞,山體不時在余震中搖晃垮塌,有解放軍護送,至少也要七八個小時才能走到安全地方,只能分批走。平溪村的9名黨員又形成決議,要等最后一名活著的村民離開,黨員才能撤離。
傷員送走了,老人孩子婦女也送走了,600多幸存村民無一遺漏,平溪村9名黨員才長舒一口氣,同最后一批村民撤離危險境地。
一場災難,讓人們記住了平溪村,記住了村里9名既平凡又不平凡的黨員村民。
都江堰市虹口鄉(xiāng)紅色村黨支部也遇到類似困境,經(jīng)歷了類似考驗。
虹口鄉(xiāng)是成都遠郊著名的避暑勝地,一面臨近世界遺產(chǎn)都江堰風景區(qū),三面緊靠三百平方公里的無人區(qū)大山,才過完“五#8226;一”節(jié),來這里休閑度假的游人每天已達數(shù)千。
5月12日下午發(fā)生的汶川大地震摧毀了這個避暑勝地,14點28分那一剎那,水塘的水噴泉一般射起來,巍峨秀麗的大山在劇烈搖晃中坍塌,巨石和泥土鋪天蓋地地向兩山中間傾瀉,清澈的山溪被掩埋,平坦寬暢的水泥路消失,露在泥石外面的路面也像麻花一樣扭曲,行進中的汽車有的翻到路外,有的被山石砸得破爛不堪。平時這里到成都市區(qū)只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地震后頃刻間變得比改革開放前更閉塞,同外界徹底失去聯(lián)系。
虹口鄉(xiāng)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外面的人也不曉得虹口鄉(xiāng)的狀況,只有一人例外,他就是紅色村支部書記潘紅。
潘紅的家在都江堰市區(qū),地震時他在家補休。都江堰市區(qū)遭受的災難令他馬上想起十多公里外的紅色村。潘紅不顧家人阻攔,冒著余震往村里趕。一路上他看到著名的二王廟山門和去往觀音巖的索道站被震得七零八落,通往九寨溝的水泥路裂開一道道長長的口子,更加擔心村里的父老鄉(xiāng)親,更加懊悔自己為什么偏偏不在崗位上。
還在路上他就聽到去虹口鄉(xiāng)的道路完全堵塞。下雨了,很大,潘紅沒有退回,毅然爬上橫亙在都江堰和虹口之間的大山。山上多年來已很少人行走,幾乎沒有了路的影子,茂密的樹叢漫山遍野,行走十分艱難。潘紅在大雨和余震中搏斗了五個多小時,趕到紅色村已是晚上。泥水糊滿他全身,但村里的情況更糟,全部房屋倒塌,到處可見傷亡的村民。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村里在家的黨員干部正領(lǐng)著幸存的村民展開自救??匆娕思t,村里人在焦慮和恐懼中也顯出一點點安穩(wěn)。
有人告訴潘紅,他父母的家也垮了,他母親被砸傷了腳。
潘紅對自救工作作了簡短的布置,抓緊時間去父母家安慰了母親幾句,請父親繼續(xù)照看好母親。潘紅說:“村里的人等著我,我要對全村人負責?!豹?/p>
原本空氣質(zhì)量很好,被成都人稱作“天然氧吧”的虹口,在地震后的雨中彌漫起一股怪味兒,連續(xù)的大雨也沒能把因倒塌散布在空氣中的陳年粉塵洗凈。昨天還清澈見底的小溪沒水了。突然變了面貌的山村更顯得創(chuàng)傷累累。
潘紅把村里幸存的青壯年組織起來,統(tǒng)一將各組的傷員和老弱集中到安全地方,又組織人去廢墟中搜尋糧食和其他食物,集中安排使用。忙了一個通夜,總算把全村300多活著的村民安頓好。但村里缺醫(yī)少藥,他親眼目睹了兩個重傷員在痛苦中死去。
余震還在繼續(xù),山體還在滑坡,活著的人隨時有可能再遭災難。潘紅不敢影響大家情緒,獨自暗暗著急。就在地震后的第二天下午,潘紅聽說有鄉(xiāng)干部帶著三位村民,四個漢子,一把砍刀,在不時有亂石橫飛的大山上,砍出一條十多公里的逃生路,已有6000多村民和游客沿著這條救命路,逃離了危險區(qū)。潘紅核實了這個消息,召集大家商量。
潘紅說::“路上有地震,有滑坡,只能快速通過。”
潘紅說:“留下兩個黨員照顧走不動的人,其余青壯年護送婦女、兒童、走得動的老人和輕傷員先走,到了城里,再帶上擔架和醫(yī)護人員,回來抬重傷員和行動不便的老人。”
潘紅把行動不便的父母留下了。他跪在父母面前,說:“爸,媽,我這個領(lǐng)頭人,是你們給全村養(yǎng)的,我要是不能把村里活著的人領(lǐng)出去,我就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二位老人家?!豹?/p>
潘紅紅著眼睛告別了自己父母。
一夜準備。14日早晨,潘紅領(lǐng)著紅色村300多幸存的人,扶的扶,牽的牽,沿新砍出的救命小道,翻越大山。雨小了許多,道路依舊泥濘。一路上究竟遭遇了幾次余震,幾次滑坡,幾次飛石襲擊,都記不得了。六個多小時的艱難跋涉與滾爬,終于一個不丟地將300多人帶到都江堰抗震救災臨時安置點。看到守候在那里的上級領(lǐng)導,潘紅熱淚長淌,好一陣才哽咽出幾個字:“紅色村、的人、走出來了……”
聽說父母還留在危險區(qū),潘紅的姐姐生氣了,沖著潘紅哭罵:“爸媽要出了事,你會后悔一輩子!”
望著姐姐賭氣離去的背影,潘紅一個字也說不出。
直到安排好明天返回去救重傷員和體弱老人的事后,潘紅才想到該給姐姐發(fā)一個短信。
他終于沒有發(fā),顧不過來,要忙著給到了安置點的人編組,要忙著指定每個組的負責人,要忙著給大家交代如何齊心協(xié)力渡過難關(guān)……
深夜,潘紅才對自己說了一句話:“明天,我去把老娘背出來。”
“那么多人來救我們,我們也盡量做一點點能夠做的事?!?/p>
太多的受災群眾,在這次大災中給了我們太多的感動。隨口就能講出好多個令人情不自禁熱淚盈眶的故事。每到這個時候我總要想,為什么好些人和事,與平時見到的大不一樣呢?
離彭州市區(qū)十多公里的偏僻山區(qū),有一個叫葛仙山的鄉(xiāng)鎮(zhèn),大地震襲來,村民的房屋大多倒塌,沒倒的也搖搖欲墜,不敢住人。村民都到公路邊搭建帳篷,躲避一次接一次的余震。鄉(xiāng)里缺少應急條件,地震后水電全斷。由于葛仙山鎮(zhèn)在地震中傷亡少,震后前三天,一直沒有救援車隊來到這兒。大多數(shù)受災村民三天中幾乎沒水喝沒飯吃,又饑又渴地在風雨中抵御余震。
終于有一支小小的救援車隊路過葛仙山鎮(zhèn),那時天已經(jīng)開始放晴。車隊的人聽到這個情況,停下車,將車上的饅頭和純凈水拿出來分發(fā)給當?shù)卮迕?。?/p>
村民們自覺排隊領(lǐng)取,秩序井然,雖然又饑又渴,卻沒有一人多領(lǐng)。
車隊的人看見一位老大爺不過來排隊,就將饅頭和水給老大爺送過去。老大爺不要,對救援車隊的人說:“你們不要發(fā)給我們了,前邊白鹿鎮(zhèn)遭得更慘,你們把吃的和水留給他們吧?!豹?/p>
老大爺?shù)脑捯徽f出,正在排隊的人馬上自覺散開了,一些領(lǐng)到東西的年輕人紛紛把剛拿到的饅頭和純凈水放回車上,無論救援人員如何勸說,再也不肯來領(lǐng)取。救援車隊的人無一例外地紅了眼圈。
當車沿散布著滑坡石塊泥土的鄉(xiāng)區(qū)公路走出好遠,車上人才看出這里不富裕,這里的村民肯定物質(zhì)不豐富,但缺少物質(zhì)卻不缺精神,而且,在艱難時刻,也不喪失。
我曾數(shù)次把這件事講給別人聽,每一次講到一多半我就會鼻子發(fā)酸,而每一次,聽的人都會沉默,都會潮濕雙眼。
災難,有時就是一面最具透視力的鏡子。確實。
災情發(fā)生,前來受災的人們顧不上任何準備就趕來現(xiàn)場,白天黑夜連續(xù)刨廢墟,救傷員。困了,在河灘上廣場上躺一躺,餓了,嚼干糧喝涼水補充體能。而受災的人,連保命都艱難,哪來有條件顧及吃喝!這時要是能有一碗熱騰騰的稀飯,或者一口熱湯,該多好!
5月14日傍晚,什邡市熒華鎮(zhèn)廢墟旁,兩棟破損的小樓前,拉起一個紅色橫幅,“廣漢市魚鳧人家酒店抗震救災小組”,橫幅下豎起一個簡單的藍色塑料棚,從那兒,傳來了誘人的綠豆稀飯香味。有人抬著大鐵桶,抱著方便碗筷,把稀飯咸菜送到救援官兵手中,有人招呼受災群眾去棚里領(lǐng)稀飯,棚子掛的紙牌上,簽字筆反復填粗的幾個字是:飯菜免費。
那種時間與地方,一碗稀飯的重要,只有親歷過的人才知道。一鍋又一剛煮好的稀飯?zhí)н^來,有人大聲說:管夠,24小時供給。這是14個年輕人在忙碌,一個叫唐寬的在統(tǒng)一安排指揮,不斷籌劃車子回廣漢繼續(xù)采購食物。
我后來認識了唐寬,一個戴著眼鏡的小伙子,高,不壯,讀書人模樣。是廣漢市城區(qū)一位經(jīng)營餐飲的私營老板。他經(jīng)營的魚鳧人家休閑莊頗有品位,幾排平房與一大片林子互相輝映,幾十棵黃葛樹展開樹冠,綠陰寬闊舒適,是消夏休閑的好去處。由于四周沒有高房,地震時自然成為避難地方,莊內(nèi)到處坐著躺著人。那幾天,就是賣茶水也夠賺一大堆,但他把營業(yè)停下來,免費給人們提供方便。想到還有受災更嚴重的地方,小兩口一合計,留下妻子帶一部分人照顧避難的人們,他帶上其他人開上四輛車,拉上一千多斤大米,兩口大鐵鍋、煤氣罐等,不顧余震危險,直奔受損嚴重的中心地帶,不為別的,就想讓救災官兵和受災民眾喝到一碗熱稀飯。
他們沿著破損的公路,一直開到車實在不能前行為止。鎣華鎮(zhèn)現(xiàn)場的慘狀與忙碌景象令他們震撼。顧不上喘口氣,立即撐起鍋灶,熬稀飯,同時拉上橫幅,表明是來救災的,免費為大家提供熱飯熱菜。
我問唐寬,吃的人多嗎。他說多,救災的,受災的,多。我問他煮了幾天。他說四天,四天后情況穩(wěn)定好轉(zhuǎn)了。有人問他花了多少錢,唐寬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不算哪些。
唐寬不說自己,卻說他們一路車行,路邊的人見是往災區(qū)送食物的,紛紛拿出自己的食品往他們車上扔,他們一再大聲提醒你們留夠沒得,人們什么都不說,只管扔。那幾十公里,他們激動的淚水基本上就沒有干過。
平時,人們可以為一兩塊錢討價還價,災難面前,一切都化為了濃濃深情。
滿目殘樓廢墟的映秀鎮(zhèn)上,也有一道風景線,雖然稚嫩,卻依然靚麗。
是一個叫雷明的男孩,映秀中學初中一年級學生。
學??逅?,雷明幸免于難,逃出后,本來準備和母親等天晴后離開映秀鎮(zhèn),去外面躲避余震。還沒等到雨停,救災官兵冒雨進入映秀鎮(zhèn),冒著余震危險,夜以繼日地在廢墟中搶險救人。無論搶險的官兵,還是救人的醫(yī)療隊,餐餐都吃干糧喝瓶裝冷水。雷明和媽媽看著看著,就不準備走了。
母子倆每天去五公里遠的高山上,抬回沒有被地震污染的水,母親在家把水燒開,雷明提著水壺,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給救援隊送開水。
有人問雷明為啥不走。
雷明把話說得很樸實,他們那么遠趕到我們鎮(zhèn)上來救人,我給他們送點開水。
雷明的衣服全壓在廢墟里了,上海的武警戰(zhàn)士送給雷明一套軍裝。衣服略顯大。雷明就這么穿著略大的軍裝,提著一個開水壺,半天數(shù)次,一次次在廢墟與山上塌下的泥土堆上來回走,給救援隊送一杯沒被污染的開水。
雷明,初一學生。從他手中接過水的人都感動不已。
有一種震不垮的東西,叫信念
國務院宣布,5月19日14點28分,全國為地震中的死難同胞鳴笛,默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將首次為平民百姓降半旗。
還在清晨,成都天府廣場就開始有人自發(fā)送來花圈、花籃和一束束鮮花,沒有任何人組織,沒有任何人動員,全是自愿。
到午飯后,自愿前來的人群已將寬闊的天府廣場站得滿滿的,每個人都佩帶白花(也是志愿者折的),拿著小紅旗。都沉默著,滿臉沉痛,靜靜等候。
悲壯的汽笛聲響起,天府廣場上垂下黑壓壓的滿場人頭,有抽泣的聲音隨著汽笛聲出現(xiàn),那一刻,天府廣場籠罩在悲情中。
汽笛聲停下,超過一萬人的現(xiàn)場依舊一片沉默。
突然有國歌聲在人群中響起,剛開始只是一小隊人的聲音,轉(zhuǎn)眼間,整個天府廣場都高聲齊唱,激昂的歌聲海濤一般,席卷廣場和廣場四周。最后一個音符升起,有人領(lǐng)頭高呼:“中國,雄起!四川,雄起!”呼喊聲越來越高,越來越整齊,一萬多人一起含淚高聲吶喊。素不相識的人們,主動互相拉起手,高高舉起,天府廣場豎起一望無邊的手臂,如同浩瀚的森林!
什么叫民意!什么叫意志!
在這手臂的海洋前,任何注釋都蒼白無力。
地震摧毀了許多生命,照樣有新的生命在余震中誕生,短短幾天,至少二十個“震生”降臨四川,熱情的成都市民給產(chǎn)婦熬雞湯,送到產(chǎn)房。產(chǎn)婦雖然聯(lián)系不上老公,但照樣信心十足地等候老公回來給孩子取名字?!罢鹕笨梢允侨槊€會有更響亮更動人的稱呼!
我在一個臨時安置點的帳篷里看到幾個女孩,我沒來得及問她們是哪個學校的,就被帳篷中間那一束鮮花吸引了。我問哪來的鮮花。她們有說買的,有說在坡上采的。
怎么來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帳篷里生動起來了,鮮活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