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說我老了。我不愿承認。我是1939年出生的，今年66周歲?？涩F(xiàn)在六十多歲算什么，聽 說有的國家已經(jīng)將老年標準訂到了七十歲?？晌矣袝r又不得不暗自反省，自己可能確實老了 ，因為我總是熱衷于對往事的懷念，這恐怕是衰老的最有力證明——沒有了將來才需要寄托 于過去。而我的回憶大多關乎自己年輕時的一段經(jīng)歷。

那是1960年，三年自然災害正較勁兒的時候，我正在北京上大學四年級。由于總是吃不飽， 我經(jīng)常處于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虛弱狀態(tài)，爬到上鋪都得下一番決心呢。

不都說物質(zhì)決定意識嗎?身體上的困頓導致我精神上的萎靡，我學習的熱情不斷衰減，對家 人的思念也被麻木取代——給家里的信都少了許多。令我詫異的是，我們家居然給我來了一 封信——我的母親和兩個弟弟都是目不識丁的農(nóng)民，平時接到我的信都得找人給念，就更別 提給我寫信了。

信是我媽托村里的教書先生代寫的，粗莽的口吻與端莊的行楷格格不入?？赐晷盼已勖敖鹦?，分不清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震驚——我媽竟然給我買了個媳婦！

我家在內(nèi)蒙農(nóng)村，村西是一扌不[HT]清淺的河水，村南是一段頹敗 的城墻。我都快上高中了，才在 錯愕中得知那河竟然是黃河，那墻居然是長城。黃土高原到了這里已是強弩之末，它舒緩地 將自己細瘦的支脈匯入蒼莽的河套平原，然后就慵懶地臥在那里默默地看風吹云動，看雁過 無痕。

內(nèi)蒙地廣人稀，度荒時期不像別的地方這么吃緊，所以從五九年開始就陸續(xù)有四川、山東等 地的人揣著“吃飽飯”這個既簡單又嚴峻的愿望逃荒過來，其中不乏梳著長長發(fā)辮的姑娘。 她們干不了力氣活，最簡單、最有效也最天經(jīng)地義的辦法就是找個當?shù)厝思蘖恕?/p>

我們那個地方女人少，不是生的少，而是養(yǎng)的少。母親說解放前好多人家要是生了女孩，就 把她放到山上，每天都去看一次，直到哪天一看沒了，這才徹底放心離去，也不計較是人抱 走了還是狼叼走了?？蓡栴}出現(xiàn)了，那些男孩到了娶親的年齡，又因為父輩的“滅絕政策” 無法找到結婚的對象，父母大人于是心急火燎地到處為兒子抓撓女人。那些逃荒過來的女孩 子讓無數(shù)對凄惶的眼睛為之一亮。他們讓這些女孩上秤，按分量付給女方家里錢。好看的貴 點，難看的就便宜點。

母親在信里說因為家里窮，給我買了個分量最輕的姑娘，讓我將就點，我是家里老大，兩個 弟弟都娶了媳婦，我還光棍一根不像話，再說那姑娘雖然瘦小，但模樣也還齊整，長長就好 了。我是家鄉(xiāng)方圓數(shù)百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學生，母親對大學的概念不甚了了，經(jīng)歷了 不明就里的短暫得意，她更多的是擔心，在她眼里我依舊是一個原生態(tài)的男人，已經(jīng)到了應 該有女人匹配的年齡，什么阻礙了這一進程就是違反天理人倫的，包括上大學。

當天我就給家里回了封信，叫他們趕快把人送回去，買賣人口是犯法的行為。我沒敢跟母親 說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因為我的女朋友陶然是北京生源——我的大學同學，她千方百計地想 讓我畢業(yè)后留在北京，而媽媽那里的底線是首府呼和浩特，再遠就別想了。這件事困擾了我 很長時間，在沒想清楚之前，我不想立馬告訴媽媽。

跟我預想的一樣，那封信像是泥牛入海，家里再沒了聲息。

寒假，我回了家，這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二次回家。當我跨進院子時，母親正在院子中央喂雞 ，身后是幾孔拙樸的窯洞，門楣兩側(cè)掛著紅艷灼人的辣椒。母親張開雙臂擁抱了我，涕淚交 流。我沒有表現(xiàn)得太激動，因為院子里還有個持帚而立的陌生人。那是個瘦小的女孩，事后 經(jīng)證實，果然就是母親買回來的那個叫劉惠蓮的姑娘。當我驚異地得知她只有十四歲時，堅 決要送她回山東老家。母親急得差點抽我，她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地問：“你到底嫌她什么 ，模樣多周正，你對得起咱家花的錢嗎？”女孩也抽抽嗒嗒地哭起來，她迷蒙著雙眼說愿意 在我們家呆著，父母拿了我們家的錢，沒法還我們，自己在這里能有飯吃，父母也放心。我 沒話了。我不敢說叫她別還錢了，因為那錢是我孀居的母親一分錢摔成八瓣攢下的。

女孩的顧自流淚使我得以第一次端詳了她。這確實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只是瘦小得讓人 幾乎忽略了她的容貌，認為她僅僅是個孩子。

生活越是困苦，過年越顯得溫馨，越令人期盼。臘月底，我們家的窯洞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窗上貼了頗具寫意味道的喜慶的剪紙，蒸了久違的白饃，燉了頂風飄香的老母雞。那種氛圍 ，我真喜歡。而這一切，大都歸功于惠蓮。我真感嘆這個弱小女子的能量，她的麻利能干把 母親襯得有點老了，而使我顯得很多余。

除夕，兩個弟弟各自攜家?guī)Э趶淖约业母G洞奔赴母親這里過年。我的兩個弟弟已然都作了父 親，大弟弟都快有第二個孩子了，初一凌晨，兩家的大人孩子才踏著爆竹紅色的碎屑散去。 母親乏了，躺在正屋的火炕上睡著了?；萆弰t在東屋刷那堆山一樣的碗碟。我卷起袖子，要 求替下她，說你都忙了這么長時間了，歇歇吧。她死活不肯。最后，采取了折中的辦法，她 洗完由我來擦。

她不愛說話，我問一句才答一句，要不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做活兒。為了不使氣氛過于沉悶 ，我主動尋找話題跟她交流。我看到灶臺旁邊的桌子上有一本書，翻開一看是本小學三年級 的語文教材。我問她這書是誰的。她說是她的。我問她是在學習嗎。她點頭說是，說自己以 前上到二年級退的學，現(xiàn)在，想多認些字好給家里寫信。提到家鄉(xiāng)，她的話漸漸多起來，眼 睛里還含了幾許溫情。她說了含辛茹苦的父母、年幼的弟妹以及這場罕見而可怕的干旱。觸 及親人的離散，她的眼里分明有了淚光。之后，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收拾完畢，我把 她領到我的屋里，給她找出一摞書。

她望著我，一臉的疑惑。我撣著書上的浮塵告訴她這都是我以前上學用的教材，我都留著呢 。現(xiàn)在把高小至初中的語文書找出來，給她用。沒等她有所反應，我又從抽屜盡頭扒出一個 簡陋的鉛筆盒，打開蓋子，里面有幾根禿頭的鉛筆和一支鋼筆。

“拿這個給家里寫信吧！”

她抬眼看了看我，目光中的感激瑩瑩點點，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初七，我要回北京了，當玫瑰色的太陽悄然點亮了天空的一隅，二弟套上馬車送我到鄉(xiāng)里的 汽車站?；萆張?zhí)意也要送我，她抱著我的書包緊挨車幫而坐，一路無語。上了汽車，除了我 和二弟臨別囑托，惠蓮依然低頭無話。汽車開動了，隔著骯臟的后視玻璃，我看見二弟繞到 馬車旁邊整理韁繩，而惠蓮則留在汽車卷起的煙塵中凝眸張望。

隨著畢業(yè)的臨近，分配成為我和女友陶然之間既敏感又不得不觸及的艱澀話題。我想回內(nèi)蒙 ，但說不出讓她和我一起去的話，陶然是高知家庭出身，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別的不提，我們那 里吹痛臉頰的風沙她就受不了。她讓我留北京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到后來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見 。在陶然父母的奔走下，我這個內(nèi)蒙籍的學生被分在了北京一家聲學研究所，工作和我的專 業(yè)非常吻合。

我要結婚了。正式辦手續(xù)之前，我?guī)е杖换亓颂思?。母親很傷心，她給我規(guī)劃好的事業(yè)、 愛情軌道被我一一偏離。她也不喜歡陶然，說她又懶又饞，天天起那么晚、眼里沒活兒、這 不吃那不吃，長相也一般。

陶然對母親的態(tài)度毫無察覺，她的興趣都在惠蓮身上?；萆徱廊簧傺怨颜Z，只知道悶頭干活 ?？商杖蝗詫λ纳矸莓惓Ｃ舾校诨乇本┑幕疖嚿线€在窮追不舍。她說惠蓮根本不像我的 表妹（進家時我曾介紹說惠蓮是我遠房的表妹），我們肯定有夾纏不清的關系。我說你瞎說 什么。她看了一眼對面的旅客，欲說還休地住了口，嘟囔著回北京再找我算賬。

回了北京，她就跟我結婚了。

在我新婚剛剛半年的時候，我的一篇關于聲波擾動的論文得了業(yè)內(nèi)一項大獎，我本人也得到 了頗多關注。一時間，我的生活真是順風順水，我應該知足了，命運的饋贈真的不??！

可我還有時心思不整，若有所思。我在考慮惠蓮的事?；萆徳谖覀兗掖粝氯ヒ押翢o意義，而 且有可能耽誤她——鄉(xiāng)親們都知道她是作為我的媳婦被帶回來的。上次回家時母親也曾提過 這事，問我惠蓮怎么辦。我說咱把她送回山東吧，現(xiàn)在那邊也不像前兩年那么困難了，吃飯 應該沒問題，您也別讓人家還錢了，您花的錢回頭我還您。母親當時沒表態(tài)。我猜不出她在 想什么，是想里外里都是我們花錢，心有不甘？還是別的什么？我想和母親繼續(xù)商量這件事 ，但找不到渠道，雖然現(xiàn)在有惠蓮代筆，我和母親通信比以前多了，可事關惠蓮本人，多有 不便。

可巧，六二年夏天我得到一次去陜北榆林出差的機會，榆林離我們那里已然不遠，我稍加思 忖就過家門而入。開門的是惠蓮，我們互相對視著，不約而同地滿臉驚訝。她驚訝的是我不 期而至，我驚訝的是她居然長大了這么多。她看上去已和陶然差不多高，身量也長開了，儼 然一個裊裊婷婷的少女了。

我沒在家里多做逗留，轉(zhuǎn)天就走了。走的時候身心都很輕松，因為我從母親那里得知惠蓮的 父親前些日子從山東過來看惠蓮，他到了我家才知道我早已另行結婚，結果當即表示想帶惠 蓮回去。純樸的膠東老漢說回頭挪借挪借把錢還給我媽，我媽虛讓幾下就答應了。我埋怨我 媽：“惠蓮給咱家干了多少活兒，您還好意思找人家要錢？”我媽說：“你懂什么，咱要她 是給你當媳婦的，現(xiàn)在大姑娘養(yǎng)得水靈靈的又清清白白地回去了，當然得把錢還咱！”

我雖然對媽媽為人處事的態(tài)度不敢茍同，但惠蓮的事終究有了個說法，我的歸途因此顯得輕 快而愉悅。

回到北京，我才知道出事了，這件事我至今也沒想明白——我的那篇獲獎論文被指摘犯了右 傾錯誤，全單位的人都在閱讀、批判。自然科學領域的文章怎會發(fā)生思想上的霉變？我徹夜 難眠。

沒想到后來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我很快被定為右派，并下放到內(nèi)蒙的賀旗農(nóng)場勞動。臨走時我向 妻子提出了離婚，我再傻也能看出眉眼高低——岳父對陶然的動員力度非同小可，讓別人說 出來就沒意思了。雖然如此，但當陶然低眉垂首地小聲答應時，我的眼里和心里還是同時一 黯?？吹贸鰜恚龑ξ胰f般不舍，當著我的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相信她的眼淚都是真的 。

我沒有將自己的人生變故立馬告訴家里，可媽媽還是知道了——她給我的信我久久不回，她 就打電話到我單位，從我同事那里知道發(fā)生了驚天大變。

我進農(nóng)場后，母親的信比以前多了，滿紙的撫慰，都不像她平時的風格了，看著看著我就忍 不住要哭。她還總給我寄東西，大抵是衣服和吃的，還有就是藥品，板藍根、白藥、防裂霜 什么的。

母親畢竟是母親，她是你人生的底線，當所有人都棄你而去，你一回頭，準會看見平時絮叨 你、讓你煩的母親就站在你身后，她哭得比你還傷心呢。

一個月后，我終于平靜下來，心情上不那么要死要活了，也開始及時給母親回信報平安，只 報平安，離婚的事三緘其口，相反還一直撒謊說陶然總來看我，跟我甭提多鐵了。我猜想母 親已經(jīng)到了臨界狀態(tài)，一旦得知我離婚了肯定受不了。關于身體上的苦楚，我就更只字未提 。我剛進農(nóng)場時，曾被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因為成熟而低頭的麥子震撼了，可后來發(fā)現(xiàn)它竟是 我一切痛苦的源頭。我每天彎腰低頭揮舞鐮刀，忙活著斬草除根，到了晚上腰酸背痛，胳膊 上曬脫了皮，手上磨出了泡。

媽媽要派惠蓮來看我，我死活沒讓。我還在家信的末尾給惠蓮寫了幾句話，勸她回老家。家 里出了個右派，對她也不好。不知為什么，惠蓮始終沒有回應，她依舊給母親代筆，卻從不 以自己的口吻談及她何去何從的問題。我最后急了，筆觸變得非常不客氣，叫她趕快走人。 惠蓮已經(jīng)十七歲了，我深知在農(nóng)村，女孩子這個年紀已經(jīng)該出嫁了。再這樣在我們家不清不 楚地呆下去，不是個辦法。

果然，下一封家書的筆體就變了——惠蓮走了。母親在信上說是惠蓮的父親接她走的，自己 只好找了村里新來的小學老師給寫信了。

我很欣慰，同時又莫名地有點傷感。人這種東西，誰能說清呢！

一年過去了，稼穡艱難。母親定期的信箋、包裹如螢如豆，始終溫暖著我晦暗的心頭，熨帖 著我酸痛的筋骨，使我像一團熱灰，雖然沒有了獵獵火焰，但始終余燼未熄。

六三年底，黃河水利委員會對黃河及沿岸做了一次規(guī)?？涨暗牡刭|(zhì)、水文勘測，由于工作關 系，為大小三十多處河曲的行政村通了電話，我們村就是其中之一。六四年一月，快過春節(jié) 了，我在農(nóng)場給村里打了個電話。大隊支書接的電話，他一聽是我找我媽，張口結舌了半天 ，最后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媽哪兒說得了話呀？”我愣了片刻，問道：“我媽怎么啦 ？”

我恍惚著聽完電話又恍惚著離開了，都忘了跟管教干部說謝謝。

我不敢相信，我媽從我們單位得知我被打成右派、下放農(nóng)場的消息后，當天突發(fā)腦溢血，在 縣醫(yī)院里搶救了四天終于脫離危險，可變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接回家后，就癱在床上，一直 是惠蓮給伺候。其間，她爸爸來接她，把當年的錢還給了我兩個弟弟，但惠蓮沒跟她爸走。 我的兩個弟弟看我媽神智不清了，開始爭我們家那院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東 西兩間屋他們各占一間，還紅著眼盯著我媽那間，就差把我媽和惠蓮掃地出門了。

夜里，躺在床上，在黑暗的掩護下，我流淚了。我終于恍然，一年多來都是惠蓮在給我寫信 、寄東西，傳遞著殷殷的叮嚀。后來字跡變了，也是她找人代筆，與我無知無覺的母親沒半 點關系。

兩天后的一個下午，農(nóng)場的干部找我，說我家屬來看我。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惠蓮，她肯定是 聽支書說我打去電話就來了。

果然是惠蓮。

惠蓮變了，她居然變得這么漂亮了，就像盛開的山丹花。她站在那里，臉微側(cè)著，怨毒地看 著我，眼里淚光閃閃。還沒等我開口，她就先聲奪人：“你為什么騙我？”

我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這好像是我應該問她的。

她聲音哽咽得有些變形：“剛才管教跟我說你早就離婚了，根本沒人來看過你！”

“這有什么關系嗎？”我低下頭。

“有關系！你……你已經(jīng)把我扔了一次了，你還想第二次把我扔了……”惠蓮捂著臉哭了。 我沒想到，我和惠蓮的關系突然拉近了這么多，已變得可以質(zhì)問和發(fā)泄。

我更沒想到，半年后我們結婚了。這中間我們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齟齬甚至爭吵，全然不像在談婚 論嫁?；萆徴婢螅活櫢改傅闹刂匾蓱]，也不管我反復的拒絕，堅持要和我結婚。

經(jīng)過半年的拉鋸戰(zhàn)，惠蓮帶著父親到農(nóng)場來了。她父親老實巴交的也說不出個什么，大意就 是家里同意我們結婚，讓我別把自己看成低人一等，別因而有什么思想負擔。惠蓮也是真喜 歡我才要嫁給我的。我鼻子驀然一酸。我仰起臉，想制止眼淚的四處漫延，但沒能如愿。惠 蓮的父親看了，依然沒能說出什么。

我跟惠蓮結婚了，在農(nóng)場借給我們的一間小屋里。我的手雖然布滿老繭，但當我捧起惠蓮的 臉時，還是敏銳地感到了她肌膚的細滑和溫熱的脈動。她將暈紅的臉頰埋在我的心口上，身 體微微顫抖。

在我以后不短的囹圄生涯里，這個柔弱的軀體始終溫暖著我，使我的胸懷不致徹底蒼涼。

這就是如今總說我青春不在的妻子。

她雖這么說，但每當我以一種年輕人的浪漫情懷與她相依相偎時，她眼里還是含了些許陶醉 。每逢這時，我心里總想：盡管這輩子榮辱沉浮，千辛皆歷，可我活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