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期,我曾有過一些特殊的好朋友。
學生宿舍樓是嚴禁養(yǎng)寵物的,可偏偏全市著名的寵物市場近在咫尺,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資源與成熟的條件。我們宿舍就屬于常違反規(guī)定的“破壞分子”,時不時在衣服里窩藏點東西回來。
改變達爾文進化論
最先進駐宿舍的,是兔子界的“黑非洲”,昵稱黑黑。姐妹們每天月黑風高時帶它去學校草坪“放牧”,總害怕它被那群虎視眈眈的男生拎去烤全兔。我們還不忘精神關懷,沒事就給黑黑聽古典音樂,幻想它被熏陶成全球首位音樂奇才兔。
某日,睡在我上鋪的姐妹抱回一只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黃毛小狗,怯生生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東張西望。就這樣,黑黑有了伙伴。根據(jù)毛色被冠名:黃黃。
黃黃剛出娘胎一個月,還沒斷奶,當天晚上就讓我們提前體驗了一回當媽的感覺。它似嬰兒啼哭般地“嗚嗚”叫,吵得人無法入睡。大家哄孩子般地哄它,喂奶、撒尿,結(jié)果人家越來越精神抖擻,大半夜練習跳高運動。黑黑怒目圓睜瞪著黃黃,似乎在說:“小子,給我安靜點!”于是有人提議:“鄭,你把它抱起來轉(zhuǎn)轉(zhuǎn),我小時候睡不著,我媽就這么對付我。”我依法炮制,別說,還真靈!小家伙漸漸瞇上了眼睛。
黑黑被養(yǎng)得肥頭大耳,個頭居然跟黃黃差不多大。仗著這點優(yōu)勢,從此我們宿舍常上演兔子欺負狗的傳奇。常看見可憐的小狗被兔子追的滿地跑,或者被兔子擠到墻角,有時甚至咬到一起。不過有時它們又開心地玩鬧,扭成一團,就像兩個親兄弟。
上課時,我們給兩個活寶放一碗牛奶拌火腿,一份青草,各吃各的。平時我們“肉里挑骨頭”,打包帶回來給黃黃,甚至為此發(fā)動了全班同學幫忙搜集骨頭。姐妹們專門上古玩市場淘了只黑瓷碗給黃黃,竭力培養(yǎng)它成為一只有文化涵養(yǎng)的高素質(zhì)狗狗。我們還突發(fā)奇想,為黑黑加強營養(yǎng)——青草拌鈣片,那家伙居然嚼的“咯嘣咯嘣”響!
有一天下課后推開宿舍門,只見黑黑正津津有味地喝著牛奶,啃著火腿,而黃黃可憐兮兮地蹲在青草旁,一幅無奈的樣子??吹轿覀兓貋恚路鹋蔚骄刃且粯蛹鼻械負u尾巴,而黑黑則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貪吃。我們圍在它跟前嘖嘖稱奇:“瞅瞅,咱多偉大,愣把一食草動物,給養(yǎng)成食肉動物!”,“由此可見,我們改寫了達爾文進化論,打亂了食物鏈系統(tǒng)!”……
然而,不久之后,寢室偷養(yǎng)寵物東窗事發(fā),我們只能無奈地與它們告別:黃黃被賣掉了,在陌生人抱它的那一剎,它戀戀不舍地望著我們使勁掙扎,我也淚灑長安了……黑黑被送給幾個住在校外的男生。一星期后,便驚聞這幫家伙居然給黑黑戴耳機聽搖滾,而黑黑居然也在這種“惡劣”環(huán)境里茁壯成長。難怪能改寫進化論,原來生性是只痞子兔!全是那鈣片給鬧的!
鸚鵡越獄記
雖然學校道高一尺,可我們魔高一丈。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偷養(yǎng)過不少小動物:見啥吃啥的荷蘭豬、“私奔”的小貓……甚至還動過養(yǎng)蛇或蜥蜴的念頭,結(jié)果被身材最彪悍而膽子最弱的“大媽”同學“恐嚇”:“你們要是敢養(yǎng)這些,我就把你們從窗戶扔出去!”
一天,“老八”拎了只小鸚鵡回來,一身翠綠羽毛,煞是養(yǎng)眼:一男生“企圖”讓“老八”做他的女朋友,特為討好她,送了一只鸚鵡,估計是想訓練鸚鵡說“我愛你”,來個創(chuàng)意表白。我們一擁而上,圍著嚇得毛都豎起來的“小可憐”七嘴八舌地嚷嚷:“快說我愛你”,“說你好!”……半小時后,我們一個個筋疲力盡,口干舌燥,可這只鳥像烈士一樣打死也不張嘴。據(jù)“老八”介紹,這鳥到目前為止,一個字都沒學會。這可好,大大刺激了我們“誨人不倦”的教師情懷——訓練鸚鵡學舌!爭取把它訓成中英文雙通的語言奇才!
我們在一根衣架的兩邊各綁一只盛水、盛飯的小杯,把鸚鵡的腳綁在中間,它就可以抓住衣架的橫梁站立。沒想到不到十分鐘,人家竟然用鷹鉤小嘴解開了死結(jié)。嚇得我們趕緊關門關窗,上竄下跳,雞飛狗跳地抓鸚鵡,撞翻了無數(shù)書本飯盒臉盆,最終以一條床單結(jié)束圍捕。
再也不敢大意了,這回給它綁了無數(shù)個死結(jié),這樣它都能解開的話,那就該改名叫鷹嘴神鳥了。接著又訓練了老半天,這家伙依舊視死如歸,正眼都不帶瞧我們,一直執(zhí)著地盯著窗外。
第二天一早,忽然被社長的大叫驚醒:“鸚鵡不見了!”我們朝衣架望去,只剩一根白繩孤零零吊在空中。它居然解開了!太不可思議了!門露個了縫,我們猜想它應該從門縫趁機逃走了。
一只普通的小鸚鵡,為了翱翔藍天的自由,竟然整晚頑強地進行自我救贖,最終越獄成功!
美好的結(jié)局應該是這樣的,小鸚鵡快樂地展翅翱翔,翠綠的外衣染上金色的陽光,在藍天白云下翩翩起舞,恰似靈動的天使……
然而,現(xiàn)實是殘忍的。兩年后,畢業(yè)清理行李時,我們意外地在書柜最角落處,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小鳥干尸:已經(jīng)褪色的綠色羽毛,毫無生氣與光澤,兩只小爪子緊握著,眼睛干癟凹陷。是它……
事實是,當年它并沒有逃出去,而是不幸被卡在這里,守護了我們兩年時光。可能因為西北風沙大,氣候極其干燥,所以它居然沒有腐爛,被風干成標本,以如此觸目驚心的離別標識堅守自己飛翔的信仰。
我相信,它臨死前,雖然身處黑暗,而眼前一定是藍天白云,青草綠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