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聽《青春無悔》的時候我讀高三,晚自修的時候習慣把長發(fā)放下來,再偷偷拿出隨身聽塞住左耳,然后對著數(shù)學題發(fā)呆,心里一顫一顫的覺得沒有內(nèi)容的甜蜜惆悵,老覺得大學一定很好,未來有很多好東西在等待著我,比如一雙不會改變的眼睛。至今難忘的是某個夜晚,杭州忽然下了暴雨,耳機里頭正在唱著的是“大雨如注,風在林梢”,文字扎實而又迂回曲折,老狼的聲音也不僅僅是往常的慵懶,而是帶了點絕望。后來很多次我都隱然覺得這一幕預示著什么,但總也沒有想到答案。
磕磕絆絆地我就真進了大學,當了一個學期的好學生后就忽然覺得沒勁,開始習慣性地逃課,開始還拿本書去西湖邊逛,后來就干脆只在寢室里躺著,發(fā)呆。不久整個寢室也開始逃課,沒日沒夜地打牌、嗑瓜子、聊天。很多夜晚我坐在上鋪撩開窗簾向外張望,黑暗中搖晃的樹影就像一聲又一聲巨大的嘆息,心想,扎扎實實的寂寞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那些夜晚我經(jīng)常想念一個高中里頭的男孩子,然而他已經(jīng)在千里之外,我也只有想念罷了。
于是就去戀愛。人在寂寞中特別能夠煽情,原本三分的好感被寂寞放大到五分的喜歡,而情況類似的對方又把剩下的五分給加上了,愛情十分圓滿,只是沒有方向也不知道原因。只有他畢業(yè)前的某天,手牽著手在杭州城里漫無目的地游走,很長很長的街道,兩邊是高大的梧桐樹,走著走著就是黃昏了,天地一片蒼茫,我突然覺得那只手抓緊了我,抓得汗津津的,仿佛抓了一個珍寶。耳邊很自覺地就會響起熟悉的歌:“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們在走”,心里一酸,眼淚都快下來了。一直到他畢業(yè),我也沒有和他說過這些,大概是覺得自己那刻的愛太隱晦也太驕傲,仿佛是以扯離完成的擁抱,太悲傷了,悲傷得失去體面。
轉(zhuǎn)眼自己也是畢業(yè)班的學生了,整個寢室都開始了瘋狂的快樂。水房里頭洗衣服,水嘩嘩地沖著,會讓人洗上癮,我們在小小的地方一起唱歌,《天涯歌女》或者《花樣年華》之類的,尖著假嗓子一起上去一直上去,互相比拼又互相幫助地把歌唱得九曲十八彎。對于整個城市哪里在打折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只要天氣好就去逛街,化精細的妝,帶很少的錢,買以前都不喜歡的明艷衣服。借散伙飯之名吃了N頓水煮肉片,還是吃不膩,辣得厲害就喝口冰啤酒,喝多了就死活不相信自己已經(jīng)在這個破學校呆了四年了。偶爾也去上課,坐在教室最后頭給前面的同學發(fā)短消息評論老師今天的衣著,下課的時候到走廊上抽一根并不很想抽的煙……大四的人都特別開心,相熟的朋友見面不打聽彼此的工作,只是互相不好意思地說“窮開心窮開心”,眼角眉梢卻是些凄清,沒有人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心照不宣的郁悶。
最后在校園里做的事情,是和幾個朋友在操場上唱歌。本來并不是去唱歌的,只是想說,而說到后來才相信,無話可說的時候音樂是多么好的東西。第一個開口唱歌的人是,唱的是《白衣飄飄的年代》,很快大家都加入了,唱完了一時無語,某個朋友說:“純情純情,慚愧慚愧。”于是大家心虛地大笑。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確習慣用浮泛的快樂來敷衍自己了,而臨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沒有人真的甘心生活在表面。四、五年前都憧憬過美好未來的我們,相信過不變雙眼的我們,現(xiàn)在又得到些什么呢?那天最后,大家一起破口大罵高曉松,說他寫那些歌為大學做了太多虛假廣告,弄得我們都上了當簡直該死。一邊罵一邊唱,唱到我們不敢看對方……這個夜晚再漫長也終于過去,這些朋友都將離開也許再也不回來,只有歌聲倔強地留在我們腦海中,我不敢說我們能記住它們多久,人的記憶是如此不可靠的東西,但我的雙手汗津津仿佛抓著一件珍寶,不敢放開。
青春無悔,即使青春只是一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