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天涯”太過于遙遠，它只能用于收藏想要流浪的心情。

故事總是很長，而又好像根本沒有高潮抑或是中心，因此，我把它叫做記憶零星的碎片，

黃色的花瓣正在紛飛，沒有芬芳，卻在心底激起圈圈漣漪。

——題記

一

“你喜歡什么花？”

“向日葵！”

“原因呢?”

“默默地愛，默默地忍受，堅定地守望一片藍藍的天空?！?/p>

我這樣問她，她這樣回答。

我笑了，她哭了。

二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勇氣跑去田野。怕一切會在一瞬間悄悄失去顏色。伴隨著飄零，還伴隨著永久的隕落。

她喜歡穿著白色的裙子奔跑在開滿葵花的原野，像一只自由的精靈。她說向日葵可以擋住她的臉，可以讓她躲在花叢里肆意地微笑，還有放縱地哭泣。然而，我總會很輕易地找到她，不費一點力氣。

她說只有我可以找到她。

我說因為我知道她想要的一切。

我們坐在同一棵向日葵旁，拉鉤許下最童稚的愿望——無論走到哪里都要努力找到對方。

那一年，我十歲，她九歲。

三

淚水打濕過的照片已被揉搓得褶皺而蒼白。照片上有兩個孩子在同一棵大樹下歡笑。她在秋千上，我在秋千旁。臉上的笑容是那么真實，那么甜蜜。

她戴著柳條編的草帽，草帽的一角插著一朵漂亮的黃花，是朵向日葵，梵高畫里的那種。草帽是我編的，很美，尤其戴在她的頭上。

而現(xiàn)在，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大樹成了木雕，草帽也悄悄干枯在記憶的風霜里。黃花褪去了顏色，再也沒有朝向那輪火紅的太陽。

最后一次讓照片掙扎在潮濕的手心，告訴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這樣，告訴自己應(yīng)該學會淡淡遺忘。

淚水從眼角滲出，滑過臉頰滴落并消失在一片黯然往事中。

四

她有一個哥哥，大她5歲，同父異母。

哥哥很愛她，她也很愛哥哥。

很多次聽到她在我耳邊說起有關(guān)她哥哥的往事，記得他哥哥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穎楓，很秀氣，很有詩意。

家庭對她來說是完整的，因為她擁有自己親生的父母。不同的是穎楓，在穎楓不大的時候，他的生母就死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里。上吊死的，死在村頭的一棵枯樹下。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死，也沒人知道她想用死來證明什么，還是在抵抗、挽留什么。

穎楓很孝順她現(xiàn)在的母親，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或許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穎楓和她是好兄妹，一直都是。

五

燈滅了，夜靜了。

浴缸里的水把窗外的燈光投射到墻上，不停地晃動，仿佛水的精靈。原以為時間可以磨滅一切，可當一切重新發(fā)生，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一塌糊涂，輸?shù)靡粩⊥康亍?/p>

“有人么？有人在家么？”

六年前，她曾經(jīng)在一個午夜這樣敲我家的門，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她煞白的面孔和兩鬢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她哭了，說不出話來，拉著我的手向門外跑去。

低矮的房子里透出白熾燈微弱的光芒，不時散發(fā)出隱隱約約的腥臭味。她的母親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一灘淤黑的血。

眼前的一切在一瞬間把自己帶進了生與死編織的恐怖世界，手冰涼，淌了一身冷汗………

坐在手術(shù)室的門外，她把含淚的雙眼投向我，然后對我說謝謝！她拉著我的手，拉得很緊。

那晚似乎很漫長，太陽遲遲地待在山的另一邊，不肯出來。寂寞的向日葵也只能孤獨寂寞地守望與等候。

她的母親沒事，只是在頭上縫了幾針，據(jù)說可以馬上出院。

六

母親受傷了，兇手是她的父親。

就在那一夜，兇手跑了，再也沒有回來。

她的父親染上了毒癮。就在父親要拿家里最后的一點積蓄籌集毒資的時候，母親與他發(fā)生了爭執(zhí)。父親將啤酒瓶重重地砸向她母親的頭部，慘劇就這樣上演了，沒有任何的預(yù)兆。

她的家事成了村里人最常提起的話題。

看到了，她總是靜靜走過。聽到了，她總是默默承受。像一株向日葵默默地面對著一切！而我，總是可以在那片田野里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哭泣也好，凝思也罷。然后會告訴她太陽總會升起，向日葵所希望面對的總是陽光。

七

夕陽很美，美得有點讓人沉醉。

她拉著我的手，拼命地狂奔，一直到那棵有秋千的樹下。

她讓我坐在秋千上，理由是想好好推我一次。

不知道是為什么，我都按照她說的做了。似乎感覺到自己沒有任何拒絕她的理由，抑或是勇氣。

她說這是第一次，也將會是最后一次。

我愣住了，兩腳搭在地上，停止

了秋千的擺動。

她從兜里拿出了一塊手帕，有鮮艷的黃色。她把它放在我的手里，轉(zhuǎn)身跑開了。任憑我在她的身后拼命呼喊她的名字，她沒有回頭，是的，始終沒有。

我記得很清楚。

八

我要走了，不要找我，因為你找不到。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外婆，在那里我會很幸福，真的會很幸福。謝謝你給了我這么多，讓我可以在孤單時回憶過去，可以在寒冷時溫暖自己。

我會記得我們一同走過的日子，記得在葵花園里許下的心愿，在大樹上刻下的諾言。

想你的時候，你會收到我的來信。告訴你我很好。

你要珍惜現(xiàn)在，像向日葵一樣積極面對每天的朝陽。

愿你像我一樣幸福！——黃色的手帕上用黑色的筆寫著這樣的話語。

當打開手帕的最后一角，突然從里面滑落出一個小小的發(fā)卡—— 一個有著燦爛微笑的葵。

九

離別淡淡的，淡得像水一樣。

那片田野里看到的只是一個匆匆離開的身影，白色的裙子，還有長長的頭發(fā)。

還沒來得及說再見，一切都早已悄悄結(jié)束。留下的只有斷點的痛楚，猶如九月菊香般的哀愁。

她走的日子，天空很淡。像是被水沖淡了顏色。行在田間小路上，風景依舊，卻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身影，只留下無盡的惆悵。

她幸福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會。

十

她的母親瘋了，就在她走了以后。

穎楓靠打散工養(yǎng)活這個瘋癲的后母，當然也在苦苦等候那個逃跑的父親。

再怎么說他也是我的父親。穎楓這樣說過。是??！血濃于水——這是不爭的事實。

穎楓比我大，我有時叫他哥哥，他也會笑著答應(yīng)。本來企圖從他的口中得知她的去向?？煞f楓什么都不說，一個字也沒有。

十一

她想我了，或許是吧。

一個平常的早上我收到了一封不平常的來信。

“還好么？寫給你的目的是想告訴你我很好！”

她告訴我，她老是在晚上做一個同樣的夢。向日葵安靜整齊地排在路的兩旁，很高很大。我在路的這一頭，她在另一頭，然后她看見太陽從我的身后慢慢升起，而我只是向她努力地微笑。時間就這樣一下定格，一直到睡醒時才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除了笑容，還冰涼一片，用手一摸，全是淚水……

她還告訴我，她外婆家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大樹，大樹下同樣有一個秋千，不同的是人少了一個。

我哭了，沒有什么理由。

翻過信封，看到了她的署名：

一株等待朝陽的葵花。

十二

看窗外

雨在落

說好的

無論走到哪里都要努力找到對方

告訴我

該如何面對朝陽

該如何滿足希望

還有你

要記得

永遠要與幸福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