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封鎖 二戰(zhàn)區(qū)雪上加霜
貿易往來 晉陜邊共渡難關
連綿起伏的呂梁山脈縱貫晉西。晉西地域狹長,人煙稀少,土地貧瘠,物產有限。1938年2月28日臨汾失守后,閻錫山帶著他的軍隊、干部與眷屬約20余萬人偏居這里的吉縣等10余個殘缺的縣份,過著窮困潦倒、吃了上頓找下頓的日子。尤其安平會談破裂后,日軍進一步加強了對二戰(zhàn)區(qū)的經濟封鎖,閻錫山的日子更加難過了。而此時的蔣介石并沒有體察閻錫山的困難,反而趁火打劫,除經濟上加以克扣和限制外,還不斷采用“調虎離山”的手段,企圖削平他“山西王”的山頭。
1943年8月1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在重慶逝世,蔣介石便派山西崞縣人、閻錫山的老部將、軍事委員會軍令部長徐永昌到山西來請閻錫山出任國府主席,閻沒有為之動容。此后蔣又調閻錫山出任西北行營主任,駐節(jié)甘肅蘭州,閻再次謝絕。其實閻錫山并非不想要那些顯赫的高位,而是他看透了蔣介石的用心,也深知離開山西這塊根據地將意味著什么。他曾蒼涼地對部下講:“二戰(zhàn)區(qū)就是我們的生死之地,我們離開此地,哪里還能容我們存在?”還說:“這是我們山西的地方,這就是我們打出生路的地方”?!凹慈f一死,也以此地為最好,除此地外,另覓一地,已不可能!”可謂肺腑之言?;叵肟箲?zhàn)之初,閻錫山提出了“守土抗戰(zhàn)”“不出晉境的抗戰(zhàn)”等口號,大概都是遵循了不離鄉(xiāng)土這樣一個原則的。山西表里山河,物阜民殷,進可攻、退可守,曾經成就過歷史上多位君主。閻錫山在連綿不斷的軍閥混戰(zhàn)中之所以不敗,或敗而再起,起而復生,憑仗山西這塊本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然而僅晉西一隅,必定滿足不了20余萬晉綏軍隊的巨大消耗。軍隊很大的一部分糧餉還是要由重慶的中央政府補給。為此,二戰(zhàn)區(qū)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也都按軍隊編制授給軍銜,為的是能多領一些糧餉。但是蔣介石在封鎖陜北的同時,也不斷地卡閻錫山的脖子。閻錫山除自給部分,每年尚需糧食110萬石、運輸費用1500萬元,而蔣介石僅撥給現糧20萬擔、運輸費200萬元,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閻錫山不無感慨地對其部下說:“蔣介石要借抗戰(zhàn)的名消滅咱們,不發(fā)給咱們足夠的經費,不給補充人員和武器,處處歧視咱們,事事和咱們?yōu)殡y?!彼运坏貌徽鞛榇┮鲁燥埛赋睢Kf:“抗戰(zhàn)至今天,最關緊要的莫過于吃穿的事情?!彼蟛肯隆盀闋幖Z而不惜一切犧牲為之”。
1941年11月8日,閻錫山約見王世英,說有要事向他通報。王世英如約來到閻的住處,兩人問候畢,閻便開門見山地說:“今天請王主任來有一事相告,咱二戰(zhàn)區(qū)的日子已是捉襟見肘了,過著吃穿兩難的日子。但是重慶當局不仁,置咱的困難于不顧。為搶糧生存,我已令前方個別部隊與日本人往來,不會有其他問題發(fā)生,愿與中共以共生求自生,以共存求自存。并令浮山一帶的汾東部隊與薄一波聯(lián)絡,親密合作。請王主任將此意轉報毛先生等,請予諒解。”說話中露出了不得已而為之的表情,滿臉苦相似不多見。
王世英從閻處歸來,便立即發(fā)電,向中共中央作了報告。中央指示王世英,為支持閻錫山合作抗日,應幫助他解決一些急需解決的困難,從實際出發(fā)溝通邊區(qū)和二戰(zhàn)區(qū)的貿易往來。
王世英根據中央指示精神,首先選擇了一些邊區(qū)機關部隊把自己動手生產的農業(yè)和手工業(yè)產品的樣品贈送閻錫山,其用意是啟發(fā)閻也效仿邊區(q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辦法克服困難。當邊區(qū)產品擺在閻錫山面前時,閻大為高興,大加贊賞,連說:“還是毛先生的辦法好,邊區(qū)干部能吃苦。”王世英向閻介紹了邊區(qū)機關干部和八路軍開展大生產運動的情況。告訴他八路軍在華北敵后創(chuàng)建的抗日根據地主要是在貧困的山區(qū),在八路軍總部的帶領下,根據地糧食、蔬菜基本達到自給,大大減輕了群眾負擔。之后,閻錫山也向他的部隊、機關發(fā)出了生產運動的號召,但響應者寥寥,甚至有不少人說閻的風涼話,說什么“自古當兵吃糧天經地義”、“閻錫山是在變相搞剝削”,閻聽了十分生氣地說:“外邊欺哄,內部敷衍,這是我們最大的病根?!弊詈鬅o果而終。
不久,王世英向閻錫山提出了一個倡議:雙方“以物易物”,“以有易無,互助互利”。閻錫山聽了非常高興,當即指令其經濟作戰(zhàn)處長徐士珙和貿易特派員崔楚才等和王世英具體商談。經協(xié)商,確定二戰(zhàn)區(qū)在黃河以西的桃渠和河東的吉縣建立辦事處,在平渡關、馬頭關、永和關、辛關和三交等地設渡口,專門從事雙方物資交換。同時商定第一批交換的物資主要是用陜甘寧邊區(qū)的食鹽和石油交換晉西的布匹和熟鐵。當時二戰(zhàn)區(qū)困守晉西,運城產的潞鹽、天津產的長蘆鹽均運不進晉西去,軍民無鹽可吃,惟一指望的是陜甘寧邊區(qū)馬花池的食鹽。而邊區(qū)正搞大生產運動,開荒種地需要大量熟鐵制作農具。雙方交換各得其所。第一筆交易簽訂了5萬公斤熟鐵交換食鹽的合同,在平渡關進行了交換。渠道既開,遂成一條重要的商道。
八路軍辦事處副主任曹言行向陜北延長石油廠的負責人介紹崔楚才去聯(lián)系業(yè)務,并陪同其到各貿易點進行考察,接著又簽訂了以布匹、顏料交換石油、煤油和白蠟的協(xié)議。二戰(zhàn)區(qū)的各經濟部門也都爭先恐后同陜北進行貿易。秋林鎮(zhèn)和宜川縣一帶的商人也一批批到陜北做買賣,一時間來往陜北和二戰(zhàn)區(qū)的大路與小道上出現了驢馱車載的繁忙景象。
1944年初春,經閻錫山同意,徐士珙派崔楚才前往延安走訪邊區(qū)鹽業(yè)總公司。行前徐讓崔帶他致王世英的信。王世英接信后,將崔介紹到對外貿易局葉季壯處。雙方就擴展貿易范圍及交換物資的品種進行了磋商。崔楚才借到延安的機會,還拜見了續(xù)范亭和邊區(qū)財政廳長南漢宸。續(xù)范亭和南漢宸都是崔楚才在戰(zhàn)地總動員委員會工作時的老上司。老相識新關系,為彼此談話增加了話題。續(xù)南二位對崔來延表示歡迎。鼓勵他做好經濟工作,為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作出新的貢獻。這樣崔楚才便成為二戰(zhàn)區(qū)常住延安進行經貿活動的代表。
雙方兩地貿易進行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卻被國民黨特務密報重慶。1943年10月間,閻錫山遭到重慶當局的指責。閻對此十分惱火,回電進行了措詞強硬的駁斥。他說:“交換貨物,并無其事,購買食鹽則是實情。因晉西軍民不能不吃鹽故也。”國民黨政府無言以對,只好堅持每月?lián)芙o10萬公斤食鹽。對此,閻錫山采取了重慶的鹽也要,但價錢要便宜;八路軍的鹽仍交換,為的是能賺錢。為了回避重慶當局的監(jiān)視,將交換地點與渡口進行了調整,不在宜川與克難坡的路上設點,改至吉縣的馬頭關、涼水崖渡口等地進行。
不料,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崔楚才在延安的活動又被國民黨特務密報重慶。這回是蔣介石親電閻錫山查詢,閻密令徐士珙將崔楚才召回,予以搪塞。但到1944年夏,閻錫山借歡送中外記者參觀團到延安的機會,又派徐士珙帶崔楚才赴延安,目的是和邊區(qū)有關部門直接商談擴大物資交流的業(yè)務。接受以往教訓,為避開中央社記者的耳目,商談是在極為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此行徐士珙在王世英的幫助下,在延安完成了閻錫山交待的把二戰(zhàn)區(qū)的物資交流業(yè)務更大地擴展起來的計劃。崔楚才也在王世英的建議下,留住延長繼續(xù)與石油廠進行業(yè)務交流。
徐士珙和崔楚才對王世英的竭力協(xié)助,表示深切感謝。在溝通雙方貿易中二戰(zhàn)區(qū)經濟作戰(zhàn)處與八路軍駐二戰(zhàn)區(qū)辦事處建立了密切聯(lián)系。經濟上的往來與發(fā)展促進了政治上的了解與合作,從而抵制并戰(zhàn)勝了日本人和蔣介石實行經濟封鎖帶來的嚴重困難,為維護山西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作出了貢獻。
辦事處突遭襲擊
共產黨據理抗爭
蔣介石聯(lián)共抗日,是形勢所迫,雖然他也做了些表面文章裝點門面,但骨子里仇共反共政策卻沒有根本性的轉變。1939年冬到1940年春,他不斷制造軍事磨擦,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1941年初又制造了皖南事變,將第二次反共高潮推向頂點。他調集胡宗南第三十四集團軍向八路軍駐守的隴東和關中進攻,并把陜甘寧邊區(qū)包圍起來,派兵進駐離延安僅百里的宜川縣城,直接威脅著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的安全。就是10多人的八路軍辦事處駐地也派了一個連的兵力進駐。所有交通路口均設哨把守,對辦事處和過往人員嚴加盤查,到處修建明碉暗堡挖塹壕,并散布大量謠言,今天說八路軍王震部從晉西北調陜甘寧邊區(qū)周圍幾個騎兵旅,明天又說從晉東南調來幾個步兵旅,還有多少團包圍了宜川縣城等等。雙方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
在這種極端惡劣的政治、軍事氣候下,出現意外事件就是必然。1940年11月,國民黨宜川駐軍深夜襲擊八路軍駐第二戰(zhàn)區(qū)辦事處的事件發(fā)生了。
黃土高原的冬季,寒風勁吹,天早早就黑下來了。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忙碌一天,為節(jié)約一點燈油,除值班人員外,其他人沒有特別任務即可早早就寢。午夜時分,大家都沉睡在夢鄉(xiāng),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嚎叫聲、狗吠聲、敲門聲亂作一團,把辦事處全體人員從夢中驚醒,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還沒有穿好衣服,一伙全副武裝的中央軍就出現在面前。這些人不由分說,把辦事處的所有人員強行集中起來,剝去他們的衣服,甚至女眷的褲帶也被收去。搗毀電臺設施,搶去文件財物,挖地三尺進行搜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辦事處人員面無懼色,據理抗爭。副主任曹言行質問他們是何部隊,為何來搜查合法機構,并提出嚴正抗議。但這幫人拒不回答,只顧翻箱倒柜,直到搜查完畢,將辦事處人員押解到宜川縣城胡宗南第六十一師師部。主任王世英因有事赴克難坡會晤閻錫山未回辦事處,幸免被捕。
第二天,王世英獲知這種暴行后,十分震驚和憤慨。他立即向宜川胡宗南駐軍第六十一師師長鐘松打電話指出:“襲擊辦事處事件是跨防區(qū)的暴行,是對八路軍合法代表機構的嚴重挑釁,必須立即釋放辦事處全部人員,歸還搜去的電臺和文件,賠償一切損失,對南此而產生的一切后果承擔全部責任?!辩娝蔁o言辯駁,結結巴巴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請王主任息怒,兄弟我是奉命行事,事情正在調查中,查清后一定稟告,望王主任諒解。”王世英接著說:“希望你的槍口對外,回到團結抗戰(zhàn)的立場上來?!闭f完恨恨地把電話壓下。
在延安的毛澤東和朱德于28日得悉辦事處遭襲的消息后,深為同志們的安危擔憂,并設法進行營救。首先給王世英發(fā)電,通報情況,指示了行動:
世英:一、六十一師鐘師長已向胡宗南請示如何處置你們辦事處及電臺,可能對你處加以危害。二、應搬去克難坡附近,先征閻長官同意。三、搬去克難坡后,如秋林不好通過,可經龍王迪以北至延長縣與延安交通。四、向閻、楊、趙說,國民黨反共是自殺政策,我們希望晉綏軍取中立態(tài)度,雙方維持友好,并申述我們二人向他們三人問候之意。
由于辦事處電臺遭破壞,電報是經閻方電臺轉達的。電文所指閻、楊、趙,即閻錫山、副司令長官楊愛源和省主席趙戴文。中共及領導人毛澤東等對待國民黨中央和晉綏方面是有區(qū)別的,為了鞏固與閻的合作,中共必須對閻方給以適當支持。王世英根據毛澤東和朱德的指示又會見了閻錫山,閻對毛、朱的問候表示感謝,同意辦事處搬回河東克難坡附近。此后,王世英繞道延長回延安親自向中共中央面報情況。
毛澤東對辦事處被捕的同志仍是放心不下,他略思片刻,立即提筆以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的名義擬就兩份電文,一份是給第九十軍軍長李文和第六十一師師長鐘松,大意是準備派第十八集團軍總部參謀處長陳奇涵晉謁說明一切,“敬盼示復”。另一份是給西安第三十四集團軍總司令胡宗南的。電稱:
據宜川人報稱,11月儉日夜,中央軍六十一師鐘師長派一八一團二營一連肖連長率兵一排,將敝部駐二戰(zhàn)區(qū)聯(lián)絡處包圍,將處長王世英及處內人員全數逮捕。電臺及槍數枝也被收去,押送六十一師師部等語,不勝驚異,特此電請予以釋放。即有何種錯誤,亦請送交敝部辦理,以全責我兩軍友誼,深為感幸,敬盼是復。
王世英輾轉回到延安,立即向中央首長作了匯報。毛澤東聽完匯報說:“你們辦事處的同志們處變不驚,堅持原則,沉著應付,很好。我們遭受了損失,但也得到了鍛煉,今后類似的事件可能還會發(fā)生,要有精神準備?!彼f:“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根本指導原則,是又聯(lián)合又斗爭,以斗爭求團結,所謂國共合作,主要是和中央軍合作。還是要對他們多做爭取工作?!蓖跏烙⒙犃T,對“以斗爭求團結,團結則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的理解更深刻了。
襲擊事件水落石出,鐘松自知理虧,硬著頭皮向第十八集團軍總部及辦事處的同志解釋說:“太泉村之事是出于誤會,緝捕聯(lián)絡處人屬于保護性的?!辈⒉度ト藛T于30日放回,劫去的公文財物,由于部份損毀,仍未如數歸還。那么鐘松所稱“太泉村之事”究竟是什么事,它與襲擊辦事處又有什么關系呢?
事情是這樣的,與辦事處駐地卓家莊相鄰的一個村子叫太泉村,中央軍在此駐有一個連隊。11月27日晚,太泉村農民將放牧一天的牛群趕回村莊,途經該連駐地時,哨兵不讓通過,好說歹說不頂用。無奈的村民只好把牛扔在野外,空手回家了。時至深夜,老牛識途,自行向村里走來。哨兵聽到有眾多蹄聲傳來,急忙喝要口令。老牛當然不會回答,仍繼續(xù)向哨兵方向走來,該哨兵常聽說八路軍最喜夜戰(zhàn)近戰(zhàn),以為是八路軍的騎兵圍了上來,驚恐中朝牛群開槍射擊,牛被擊斃4頭,牛群頓時亂竄,似有千軍萬馬殺將過來,該連被嚇得后撤了幾十里。駐云巖鎮(zhèn)的保安隊也聞風喪膽,晝夜撤退,還謊稱八路軍攻占了云巖鎮(zhèn)。鐘松不作核實,也不辨真?zhèn)危阆铝钜u擊八路軍辦事處,逮捕了辦事處全體人員。這便是襲擊事件的由來。
次日清晨,村民們看到自己的牛被打死,紛紛跑去找中央軍理論,要求他們賠償。此時這些中央大兵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老黃牛鬧得他們虛驚了一場。此事不脛而走,成了老百姓街談巷議的笑料。
為了維護團結抗戰(zhàn)的大局,12月6日,朱德、彭德懷通過葉劍英參謀長和國民黨軍令部長,就第十八集團軍駐第二戰(zhàn)區(qū)聯(lián)絡處被查抄一事致電蔣介石。
孰是孰非,事件已經澄清。但這類丑聞性的事件,胡宗南是決不會上報蔣介石的。這份電報就包含有讓蔣委員長感知一下磨擦從何而來之意。當然,蔣某究竟如何對待這份電報那就由他去了。(待續(xù))
責編:興 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