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在家里的野豬
百年不遇的大雪,使生靈遭受了滅頂之災(zāi)。我看著成片小石磨粗的大樹被攔腰壓折,原本綠樹遮天的林子,一下子通天透光,皚皚大地一片狼藉。灌木叢逶迤向遠(yuǎn)方延伸,腳下顫悠悠的枯枝樹杈讓人生畏。當(dāng)我感覺到腳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時,撩開覆枝凍葉一看,一頭簌簌發(fā)抖的小野豬,努著扁扁的長嘴巴,瞪著一雙乞求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我,好生可憐。我拎起它塞進(jìn)懷里,用棉大衣裹住它的身體。頓時,心口像是塞了塊雪坨坨,從里往外冒涼氣。不大會兒工夫,小野豬的肌膚由紫變紅,顯露出棕色花背。它努著扁嘴巴,哼哼叫著找食物,我連忙把隨身帶的饅頭塞給它,它一口氣吞下3個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把扁嘴兒野豬帶回家,老婆很不高興,瞪著眼給我使臉色,說這東西野性大,不好調(diào)教,還可能傷人,吃得又多,非要扔掉不可。扔掉不就明擺著送它去死嗎?我不干,執(zhí)意要留下。
扁嘴兒野豬確實吃得多,長個頭也快得驚人。4個月身長就超過1米。這家伙有超群的智力,很會討好主人。它知道女主人不喜歡自己,就變著法地獻(xiàn)殷勤,不是拱拱女主人的褲腳,就是蹭蹭她的小腿。有時它惹煩了老婆,被狠狠地踹兩腳,便灰溜溜地躲到柵欄門后的敞篷下去了。
有一天,老婆從林子里背回一筐青草,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剛放下背筐,扁嘴兒就從屋里叼出小板凳拱到老婆的屁股底下。老婆驚呆了,心想,這家伙真聰明。老婆激動地從屋里端出拌好的飼料,給它開了小灶。
打那時起,扁嘴兒成了老婆的跟屁蟲,形影不離。上山打草,老婆讓扁嘴兒背回來;趕場購糧購物,她讓扁嘴兒馱回家;我家6歲的兒子臭蛋走累了,也爬到扁嘴兒背上當(dāng)馬騎。再后來,扁嘴兒成了我家十幾只羊的“保安”。早上,它帶領(lǐng)羊兵出去;黃昏,我站在山坡上一陣吆喝,扁嘴兒就殿后一只不少地把羊子帶回來。
可好景不長,沒出半年扁嘴兒就惹出是非來了。
從野種到“明星”
我們是山區(qū)小村,村民生活很原始,靠養(yǎng)些家禽換現(xiàn)錢。我家隔壁瑞祥家養(yǎng)了幾頭老母豬,專門給城里的高檔飯店供應(yīng)豬仔。有一天中午,我正準(zhǔn)備出門進(jìn)山,就聽到扁嘴兒凄慘的叫聲,遠(yuǎn)遠(yuǎn)看到瑞祥手里攥著一根竹竿正追著扁嘴兒打。看到我,瑞祥就氣不打一處來,高聲吼道:“自家的野種要管好,免得在外面尋花問柳,斷了我的財路?!痹瓉?,是扁嘴兒鉆進(jìn)他家老母豬堆里占了便宜。
聽了這話,我的肺都?xì)庹耍莺莸卦诒庾靸浩ü缮咸吡艘荒_,說:“滾回去!你個不爭氣的東西,到外邊偷雞摸狗!”
回到院里,扁嘴兒像做錯事的孩子,鉆進(jìn)豬舍里怎么也不出來。
晚飯后,我跟老婆商量,怎么處置扁嘴兒。老婆像抓住了把柄一樣,堅決要扔掉扁嘴兒。扁嘴兒像是聽懂了我們的談話,從豬舍來到我們桌旁,前腿跪下,支撐著大大的腦袋,雙眸直直地盯著我們,不停點頭,好像在乞求說:“你們千萬不要攆我走?。 ?/p>
后來,我只顧林子補(bǔ)苗的事兒,就把扁嘴兒的事拋諸腦后了。
中秋剛過,瑞祥手里拎著瓶甜飲料,笑瞇瞇地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
我說:“該不是扁嘴兒又欺負(fù)你的老母豬了吧?”
“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個事?!?/p>
“什么事直說?!蔽液敛豢蜌?。
“能不能把你家的扁嘴兒賣給我?”我一怔,像是聽錯了。
沒等我開口,兒子臭蛋蹦了出來,站在他面前,雙手叉腰,撅嘴瞪眼,急迫地說:“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大馬。”
瑞祥說:“叔叔給你買只真馬騎,你看咋樣?”
我百思不得其解,上次,他對扁嘴兒恨之入骨,窮追猛打,僅隔了幾個月,就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竟用真馬來換扁嘴兒。我琢磨著不對勁兒,就先把瑞祥支走了。
晚飯時,我把瑞祥來買扁嘴兒的事告訴了老婆。老婆聽后有些高興:“好??!白吃不做活兒,賣給他算了。”
翌日,我剛開院門,瑞祥就迎過來:“那事你琢磨得咋樣?換?還是不換?你給個痛快話。你答應(yīng),我立馬到集市牽頭馬來換!”
我支支吾吾地說:“你看,我家臭蛋不樂意?!比鹣橐凰Ω觳舱f了一句:“算了,抱著金碗討飯。”
當(dāng)晚,我剛躺下,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翻身下地開門,進(jìn)來的是村長和兩個陌生人。村長是個利索人,開門見山地說:“這是范村的老喬,是沖著你家野豬來的?!?/p>
我納悶,怎么又是野豬?老喬40多歲,精明的買賣人,他緊握我的手問:“你要是賣,我給3000元;你不賣,配一次種我給你80塊錢,你看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財源,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些措手不及。
老婆暗喜,真是豬圈里飛出金鳳凰了。連忙湊過來說:“我們不賣?!?/p>
第一天,我拿回來160塊錢,老婆高興得手舞足蹈。后來,我才知道瑞祥想換扁嘴兒的原因。原來,他最近提供給酒店的乳豬有扁嘴兒的后代,客人普遍反映,肉韌醇香,余味悠長,很多人排號待用,乳豬價格也翻了兩番。
扁嘴兒一時成了我們這一帶遠(yuǎn)近聞名的“明星”?!疤嵊H”的人絡(luò)繹不絕,我只好讓他們排隊等候。我堅持每天只讓扁嘴兒交配兩只母豬,以保證質(zhì)量。
地震前救人反遭殺身
老婆用精飼料為主食喂養(yǎng)扁嘴兒,對其精心呵護(hù)。扁嘴兒很會做活,從不偷懶。每天一兩百塊錢裝進(jìn)腰包,村民們都羨慕不已。
但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悲歡離合。
那天,我剛從山里回來顧不上喝口水,老婆就急著向我匯報說:“今天扁嘴兒忒反常,不吃不喝,心神不定,在豬舍里走來走去,不時還撕心裂肺地驚叫?!崩掀诺脑捯魟偮?,又傳來扁嘴兒的嘶叫聲,我急步來到豬舍,拍著扁嘴兒的頭問:“你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它看看我們,好像在找什么。我說:“臭蛋上學(xué)了,放學(xué)回來陪你玩?!眲傉f到這里,扁嘴兒又叫起來。突然,扁嘴兒躥出豬舍一溜煙兒向外奔跑,我和老婆追出大門,扁嘴兒已跑出百十米遠(yuǎn)。我心想,到底是改不了野性,也懶得再追,任它去了。
不一會兒,門外有人大叫:“野豬咬人了!野豬咬人了……”
不好,扁嘴兒惹事了!我拔腿跑出門去。當(dāng)我們來到大戲臺前,遠(yuǎn)遠(yuǎn)看到扁嘴兒叼著臭蛋,身后有不少人舉著鎬頭、鐵鍬追趕,尾隨其后的是眾多小學(xué)生。
有人大叫:“前面的人攔住那頭野豬,打死它……”
我的正前方有不少人正在改壟溝,手里都有工具,一旦這幫人出手,扁嘴兒死定了。我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當(dāng)扁嘴兒跑到這幫半大小子面前,被身后的鎬頭擊中,一頭栽倒在流水的壟溝里,緊接著冰雹似的鎬頭、鐵鍬砸向扁嘴兒。我剛要去制止,突然,天搖地動,兩層樓高的戲樓在曠野里上下顛簸,緊接著東西擺動,瞬間坍塌。我眼瞅著去年落成的村立小學(xué)變得四分五裂。
“地震了!”我大叫。
正是由于扁嘴兒的攪局,學(xué)生們都跑過來看野豬叼人,才幸免于難。
然而,扁嘴兒卻死在了他們的鎬頭、鐵鍬之下,死得那樣慘烈。
(責(zé)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