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新搬來了陌生女人。
十七樓,第四家賣了房子,六十萬出手,本來相處得很好的鄰居,因為這個女人的到來,一切全亂了。
第五天,我的左鄰在電梯里遇到我,然后小聲告訴我,知道嗎?那個新搬來的女人是不一般的女人呢。
我一聽不一般就懷著打聽別人隱私的好奇問:怎么個不一般?我只見她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就是沒見過孩子的父親。
鄰居說,才聽我們單位說的,她搞婚外戀,結(jié)果,丈夫把情人殺了,兩個男人全死了,她混不下去了,然后才搬到這里來。
這樣啊。我聽后一驚,看她樣子極溫和,怎么會是這樣的女人呢?
我的右鄰說,千萬別理她,一看就一股騷氣,還有,我的孩子絕對不會和她的孩子玩,堅決不行。
左鄰是文化出版的,右鄰是搞印刷的,都有車,而且,養(yǎng)著非常名貴的狗。
我沒有輕易下定義,倒是那個女人,每次電梯里遇到我,都會打著招呼,輕輕地笑著,倒沒有見有多壞。可是,想到她背著兩條人命,便猛然覺得她可怕起來,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與她錯開,有時,電梯來了,我不上,讓她上,然后等待下一部電梯,為的是,省去在電梯那幾十秒的尷尬。
不久,左鄰與她打了起來。
左鄰的孩子與她的孩子玩,左鄰提著孩子耳朵說,告訴你多少次了,別和亂七八糟的人玩!
她呆呆地站著,眼淚就下來了。
再不久,右鄰也和她打了起來。
右鄰的狗在樓道里拉屎了,她一腳踩了,然后說了一句,怎么也不把狗屎清了?右鄰就不干了,說,只有自己臭的人才會踩狗屎。
這次,她還是站在一邊哭。
她的身份,注定她會遭別人的欺負(fù)吧。
每次看到她帶著孩子在馬路上瘋狂騎車的時候,她的眼神很狂亂,好像這個世界都不存在一樣,我想,她對這個世界都絕望了吧?
可是,樓道里的垃圾,我不止一次看到她順手提出去,她沒有說過什么。
電梯里貼的那些小廣告,她也清理過。
她做這些的時候,并不是要讓我們知道,因為,我們甚至沒有人問過她的名字,她來了半年了,一直好像隱形人,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孩子也少出來,房子里很少有聲音。
與她做鄰居,感覺到的只有安靜。
過春節(jié)的時候,大家全回了老家,只有她和孩子呆在那里,可我們回來,發(fā)現(xiàn)家家門上貼了對聯(lián),她羞澀地笑著說,我給大家貼上的。
再后來,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晚上,我和左鄰去看黎明的演唱會,兩家開了車去看,右鄰兩口子坐了一壺開水,水開了,沒有人知道,結(jié)果,煤氣就漫了。
她正好出來倒垃圾,聞到煤氣的氣味,是半夜,她打電話給物業(yè),物業(yè)沒了人,于是,她拼命地砸著門,里面根本聽不到,右鄰兩口子已經(jīng)昏倒了,她打了110,然后用改錐撬著門,門撬開了,她關(guān)上煤氣,往外拉著人,都拉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虛脫了。
110來了,120也來了,大夫說,如果她不撬開門,如果再晚十分鐘,人肯定是完了。
事過之后,右鄰兩口子什么也沒說,進(jìn)門“撲嗵嗵”跪下,這是救命之恩啊。
她笑著擦眼淚,其實,她不要什么跪,她本是善良的女人,一步走錯,在人們眼中就是個要不得的女人了,可是,她說,我多希望和大家說說笑笑啊。
后來,我們就東家串西家串了。
后來,我們就開玩笑了。
再后來,右鄰給她說了一個男人,開出租車的,死了老婆,她嫁的那天,我們是她的娘家人,浩浩蕩蕩跟在后面。我想她臉上一定有眼淚,她是個容易感動的女人,我們知道,走到這一天,她一定充滿了感激。
所以,我也知道,人和人交往,有的時候,只是一張紙,捅破了,才能看到那里面的世界,如果一直遮掩,會遮蓋很多東西,比如,真情,比如,感動。
寫這個文章的時候,我正聽著許巍的《晴朗》,而隔壁的女人,已經(jīng)生下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許巍唱得對:我愛著這精彩的世界,因為交織著太多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