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聲已經(jīng)響過，白瑞依然站在教室門外，對于第一份工作，他有著些許的忐忑，他不知道一會見了學生們，他會是怎樣的窘迫。頓了頓，他大步走進去，環(huán)視下教室四周，然后目光就落在了一個學生的臉上，她就是流蘇，發(fā)育還未完全，白襯衣里是男式小背心。消息靈通的眼尖女生先跑到教師辦公室去偷看了，回來就嘰嘰喳喳興奮地議論天上掉下個帥哥老師，流蘇面無表情地瞥了說得最激動的程歡一眼，那時流蘇是班長，但就是管不住程歡這個大女生，她年紀大，膽子大，連胸都比一般同學大。
　　程歡的躁動持續(xù)了很久，她開始想方設法引起白瑞的注意。在這方面，已經(jīng)17歲的程歡的確比14歲上下的無知女生風情得多，但她的勾引方式也太拙劣了一些，比如專門買了一件低胸春秋衫，彎腰撿東西，“一不小心”就會見到里面深深的乳溝。
　　流蘇忍無可忍，終于在一次全班大掃除時義正嚴辭地跟程歡講：你不要以為胸大就天下無敵了，母牛也有很大的胸!此語一出，全班安靜了3分鐘，大家都緊張地看著程歡的臉色轉(zhuǎn)變，從紅轉(zhuǎn)白，從白變青。然后，她堅強地忍住了眼中的淚，仰起脖子挑釁道：你也喜歡白瑞老師嘛，還專門寫了一本日記暗戀老師!流蘇實在太年輕了，否則，她就不會明知程歡是爆竹，依然去點她。她當時喜歡白瑞，但這個秘密像傷口一樣，就這樣被撕扯在光天化日之下。
　　奇怪的是，學生口哨都吹得震天響了，白瑞也沒有出來主持一下公道。他坐在寢室擦皮鞋，木桌上一個小收音機咿咿呀呀唱著張學友的《每天愛你多一些》。那是1994年，日子安寧得像一匹閃閃發(fā)光的絲綢。
　　后來，流蘇想，自己的學壞就從那天開始，1994年是她的分水嶺，此前她是一個不茍言笑的班長，當她被程歡狠狠擺了一道后，在走廊再次看到程歡和白瑞老師親密耳語的樣子，她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難道白瑞借《莎士比亞》給她看，幫她指點詩歌，拍拍她肩膀說流蘇是自己學生之中最有資質(zhì)的一個……所有這些，都是她的錯覺嗎?
　　流蘇是一個有主意的女孩，所以，她偷了媽媽的胸衣，在里面塞滿棉花戴在自己小小的蓓蕾上，還用火鉗燙卷了發(fā)尾，拿紅紙抿了唇，她想要這樣美麗生動地去見白瑞，實在不服氣程歡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請他看乳溝。
　　流蘇抱著一本書去敲門，她依舊穿著白襯衣，不過里面是虛張聲勢的胸罩。門遲了片刻才開，白瑞借著昏黃的路燈看見流蘇的臉，嚇了一跳才鎮(zhèn)定地問道：這樣晚有事嗎?她不管，眼神發(fā)直地望著老師，半天才跌下淚來虛弱地問他：你愛不愛我?這話太難為情了，所以流蘇的嘴唇幾乎要咬破。細碎的，黑暗的屋里好像有東西在響。白瑞回頭慌張地看，面紅耳赤地對流蘇解釋：對不起?？墒牵灰?，他把流蘇的自尊都踩在了腳下。流蘇緊張地跑出去時，依舊是翻圍墻，但是吵醒了守門人的狗。一時間，教師宿舍燈火點亮，熱鬧起來。
　　但讓流蘇沒想到的是，全校大會上，白瑞承認昨晚有女生來房間找他，但名字是程歡。流蘇的小腿上還有一塊青紫，她眼睜睜地看著程歡上臺念檢討，頭發(fā)汗?jié)窳?，劉海粘在頭頂，看上去像狼狽的“破鞋”，她的心里忽然就無限荒涼。
　　那年夏天，流蘇的胸吹氣似地發(fā)狠生長，她開始逃課，抽煙，看一些血腥色情的片子，眼神朦朧。再以后，她隨父母搬到城里，這里沒有白瑞，不再有人關(guān)心她會不會變壞。
　　天下很大，又很小，流蘇和白瑞竟會在10年后的北京相遇。她竟不知道白瑞在她離開后不久也離開了中學，開始慢慢學做生意，賺賺賠賠，好歹見了世面。10年后，白瑞去談筆生意，對方老板約了他去桑拿按摩，眉開眼笑說：今晚一定安排一個真正的小姐給白總!
　　他自然沒認出流蘇，這么多年了，她用的化妝品，早就從大紅紙換代成資生堂。她穿很短的裙，大腿自皙性感，雙手靈活有力，在他背上按壓時，白瑞忍不住低低呻吟起來，然后，他感到溫熱的水珠砸到背上，一顆一顆，很實在。他翻身坐起，緊張地望著按摩女，然后點燃一支煙誠懇地說：小姐，我可以不做什么的。流蘇卻瞬間崩潰，大哭：我就是要你做什么!白瑞嚇了一跳，她竟已撲過來，死死地吻住他的唇，把白瑞已發(fā)福的身體壓迫在窄小的按摩床上，白瑞再清醒理智，也是男人，身上的火苗一下被點燃。身上的她狂亂地吻著，不像對客人的招數(shù)，熱情得實在過了份。白瑞急切地想要進入時，又想起什么似的，從旁邊抽屜拿過一個杰士邦，匆匆戴上，她停住，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你知道我10年來都等待著這樣一刻，還會不會嫌我臟?”
　　流蘇軟綿綿地倒在白瑞懷里，她吸他的煙，故意讓他吃她的口紅。當他真的湊過頭來吻她，她卻又閃躲了，一邊哭一邊說：“如果當年你說出我的名字，至少讓我知道你心里還有我，我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了?！卑兹鹩悬c難過，他也只是安慰她：“當時我只是想保護你，不讓純潔的你受傷害?！绷魈K止住哭，羞澀地說：“看我，把事情想復雜了。”
　　有些事是不復雜的，就像白瑞最終帶流蘇回到他創(chuàng)業(yè)的城市。在市區(qū)地段最好的位置買了一套房給她，她異想天開提出想見見白瑞太太，被粗暴地拒絕了，流蘇便將面孔貼在白瑞的后背，靜靜地說：“我知道的，知道你不想讓我受傷害才這樣?！?br/>　　白瑞在他本命年里連連栽跟頭，先是被伙伴出賣，搭檔了好幾年的兄弟將他的標底透漏給對手，然后是他負責的樓盤煤氣管道不通，需要全部撬掉重裝，這又虧損了很大一筆錢。再然后，他妻子的身體出了異樣，住進醫(yī)院。
　　扯掉領(lǐng)帶，半脫西裝，白瑞疲倦地把臉扎進枕頭里。流蘇坐過來，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柔聲地問：“有什么是我可以為你做的?”自瑞甕聲甕氣說沒有，她又問：“飯菜做好了，要不要現(xiàn)在吃?”白瑞便火上心頭，騰地坐起身子來指責流蘇：“吃吃吃，整天只關(guān)心這個!”
　　流蘇便不再言語，輕輕退到陽臺上抽煙。
　　過了片刻，白瑞知道自己過分了，想走到陽臺去哄流蘇，誰知不用他哄，流蘇自己走過來，貼著他問：“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再想想。”沉吟了一下，白瑞艱難地開口：“是的，如果孫胖子肯借我一筆資金來周轉(zhuǎn)，說不定這個難關(guān)也就挺過去了?！绷魈K不說話，吻住白瑞的唇。他們邊吻邊往臥室退，白瑞又習慣性地拿避孕套，流蘇摸著他手問：“3年了，你還依然嫌我臟嗎?”白瑞搖搖頭，下死勁叼住流蘇的唇，狠命吸吮，好像這樣一來，他的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
　　3天后，白瑞意外地接到了孫胖子的電話。他自從倒霉以來，所有朋友都躲著他，孫胖子倒二百五地邀請：“晚上我請兄弟去‘天上人間’喝酒，不就是錢嘛，借給兄弟又不是外人，還不好開口啊?”頓了頓，孫胖子又添油加醋說：“你老弟碰上流蘇這種好女人，真是幾輩子修來的!”
　　白瑞的心，興奮又不安。他知道自己很卑劣，明知孫胖子對流蘇垂涎三尺，還把話帶給流蘇，讓她自己作決定。但要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求生存，他又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