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鼓樓市場那會兒學會了相聲,這是我以后轉變成為相聲演員的基礎。
我第一次說相聲說的是《戲劇雜談》,那時不叫《戲劇雜談》,叫《雜學》。我估計我這第一次說相聲說得并不太差,我把那個段子圓滿地說下來了。但是收錢收得少。第一,這是上場第一個節(jié)目,人上得不多;第二,大家認得我,都知道我是唱戲的,不是說相聲的,所以不大愿意給錢,好像不值似的。
我第一次唱太平歌詞,第一次說相聲,全在鼓樓市場那兒。
解放前夕,我開始偷聽新華電臺的廣播,腦子里逐漸裝進一點革命的東西。
那陣兒我們藝人不懂得政治,不懂得革命。我們只有一些正義感,講究一些同行之間的江湖義氣。誰家死了人,你拿一元,我拿五角,大伙兒給湊湊,把人埋了。誰要結婚,沒錢咋辦?大家湊湊,演出一場,不拿份,白演。這叫“幫喪助婚”。再有,誰要有了病,大家想法子湊點錢看病。真正革命的道理是不懂的。好容易盼到解放,我們才覺得翻了身,可以挺起胸脯走路了。
特別是有一件事使我明顯地感覺到,我們藝人的政治地位和解放以前比起來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那大約是1949年夏天的事情。
有一天北京市文委(那時還沒有成立文化局)通知我們到一個地方去演出。事前不告訴我們地點。等汽車把我們送到那里,才發(fā)現我們是在東交民巷一個大宅院里,毛主席就住在那里,那時他老人家還沒有進中南海。我們今天是去給毛主席說相聲的。啊喲,我心里一驚,這可怎么得了啊!我活了幾十年,在舊社會我連個警察局長這樣的人都沒見過,今天我卻要見到人民普遍景仰的偉大領袖,我可得把這相聲說好啊!到那一看,劇場很簡單,都是排椅,就是在第三排中間放兩個藤椅,據說是給毛主席和朱總司令預備的。那天朱總司令沒有去。第一排坐著的人我認得不少,因為那時中央首長的照片常登在報上,任弼時同志就坐在那里,那陣兒他還沒有到蘇聯去養(yǎng)病哪!那天是個晚會,有京戲,有相聲。除了我們這一檔節(jié)目外,其他節(jié)目全是京戲。那天的晚會由彭真同志主持。
從彭真同志熟悉情況的樣子來看,恐怕這個晚會事先早就周密地安排好了。我那天晚上情緒很高。我記得我說的節(jié)目是《戲劇雜談》,一般的我常往外拿這個比較有把握的節(jié)目。我說著的時候,我注意看臺下,發(fā)現毛主席高興地笑了。我心里也樂滋滋的。
那個晚會結束得很晚。晚會結束后,文委用車送我們回家。那一夜我激動得幾乎沒有入睡。我想得很多。我想起了早年的流浪生活,天橋學藝,闖關東;我想起我接到過恐嚇信,我挨過官面上的人的打和罵……可是今天我卻站在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面前,我給他老人家說相聲。這是怎么回事呢?想了很久,我逐漸明白了:解放以后,我們藝人的政治地位改變了,我們和其他人一樣,我們翻身當家做了主人。
我的賣藝生涯結束了。
新的生活開始了。
?。ㄕ浴稉P子晚報》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