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派
傍晚,牛大雷的面館里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五十出頭的樣子,他的頭發(fā)有些花白,可能是肝臟不太好的緣故,他的面上呈現(xiàn)出奇怪的臉色。這雖然不是一個能給人留下好印象的客人,但是,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所以,牛大雷還是笑容滿面地接待了他。
這個男人打量了牛大雷一番后,就默默地走到角落里的一個位子上坐下。牛大雷一邊向客人征詢需要,一邊不斷地偷偷看著眼前這位客人的臉型。因為牛大雷一向喜歡猜測客人的身份,而且往往都很準,可是,對于眼前這位客人,他卻一直很難作出判斷。
“一碗牛肉拉面?!笨腿苏f話的時候,眼睛望著窗外,嘴巴一直沒有張開,顯得很木訥的樣子。
牛大雷對眼前的這位客人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或許是個下崗的工人,他想,因為最近在報紙上經(jīng)常看到一些工廠裁人的消息。
“這天氣這么熱,真是太煩人了?!崩闷拮釉趶N房里準備拉面的空隙,牛大雷坐下來跟客人閑聊起來,其實是這個時候才五點還差一刻,店里基本上沒有什么客人。
“是呀!”客人幽幽地答了一聲,眼光從窗外轉向了牛大雷。
他盯著牛大雷的眼神讓牛大雷產(chǎn)生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好像以前沒有見過你,你就是住在這里附近嗎?”
“哦?!笨腿藨艘宦?,顯得懶得搭理牛大雷的樣子,而他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牛大雷的臉。
“這個面館是由你們夫妻經(jīng)營的嗎?”客人問道。
“是的,因為店鋪不是很大,再加上生意也不是很好,所以就沒有請什么人來幫忙?!迸4罄茁柫寺柤纾瑢腿诵α诵?。
牛大雷的妻子端上了拉面,客人把面送到嘴里,很認真地咀嚼起來。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牛大雷?”客人問。
“是呀——”
牛大雷驚訝地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嘛,”客人頓了頓:“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情了?!?/p>
“哦,你知道我的事情?”
“不止知道,而且還知道得很詳細。”
“是嗎,那就奇怪了?!迸4罄鬃屑毜卮蛄恐腿说哪樋?,意圖想起點什么。
“比如說在兩個月前,你駕駛著一輛小卡車在某個路口撞到了一個放學回家的小女孩?!?/p>
“啊——”
牛大雷僵立在椅子上,一股血液頓時沖上臉來。
“那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這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因為沒有目擊者,所以警方一直找不到肇事者,而事實上倒是有一位目擊者,那就是我?!?/p>
牛大雷臉色鐵青。
“其實你也沒有必要擔心,”客人接著說:“我還沒有打算到警察局去告發(fā)你,只是這樣子的話那個死去了的小女孩是不是太冤枉了呢?”
牛大雷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兩只手顫動不停。
客人忽然又笑了起來,然后津津有味地喝著面湯。
“你那輛車子應該賣了吧?”
“是?!?/p>
“這樣做比較安全?!?/p>
“請問,”牛大雷好不容易吞了口氣,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眼前這位客人似笑非笑的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你猜呢?”
“你是想敲詐我嗎?”
“話也沒有必要說那么難聽,我也只是最近下了崗,手頭有點緊,所以希望能從你這里借點錢補貼家用而已?!?/p>
客人站起身,從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接著順手在上面寫上了五萬元整,然后把紙條遞給了牛大雷。
“這是我借錢的收據(jù)。”他說。
“那么我就在附近的茶館里等你好了。”客人接著說。
“混蛋!”牛大雷怒吼起來,把正在給客人煮面的妻子嚇了一跳。而那位客人,早已走出了店門。
“我出去一下。”牛大雷對妻子說。
牛大雷來到附近一間叫“雅社”的茶館——這兒附近惟一的一家茶館。
那位客人果真就坐在茶館最里邊的桌子邊。他向牛大雷招手。
“這間店的情調不錯,所以我就選在了這里。現(xiàn)在應該還沒有到六點吧?”
“那又怎么樣?”
“我是說,銀行在六點以前都是可以取到錢的,”客人呵呵笑道:“是這樣子,為了不至于讓你在你妻子面前太難堪,所以我寫上字據(jù)要你到這里把錢交給我,希望你不要介意?!?/p>
牛大雷與其說是義憤填膺,不如說是絕望透頂。他回到店里拿了存折,瞞著妻子從銀行里取了五萬塊錢。
客人很得意地笑著,然后將牛大雷遞給他的錢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那次車禍是對方忽然跑出來,我的剎車失靈,所以一時閃避不及,這可以說是不可抗力的情形?!?/p>
“警察會相信你的話嗎?如果我告訴警察說你超速駕駛,這樣一來,你看看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呢?”
不管牛大雷怎樣憤怒,那位客人依然喜笑如故。
“那么,牛大雷先生,我就先走了,承蒙你幫忙,這里的茶錢就由我來支付好了?!?/p>
牛大雷看過很多犯罪片,電影里的人只要第一次敲詐成功,食髓知味,他就會接連不斷地采取同樣的方式進行敲詐,如果這樣的話,自己的生活就再也別想安穩(wěn)了,想到這些,牛大雷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好幾個夜晚都被噩夢驚出一身冷汗。
好在這位敲詐者并沒有像電影里演的一樣接二連三地對牛大雷進行敲詐,相反地,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在牛大雷的面館里出現(xiàn)。
三個月后,牛大雷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信封說寫著“牛大雷先生親啟”,他趕忙打開。
牛大雷先生:
在你收到我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這封信是我托家人在我死后郵寄給你的。
在那場車禍發(fā)生的一個月前,我已經(jīng)被確診為肝癌晚期,只有五個月的壽命了。
那天我從街上買菜回來,親眼目睹了你的車禍事件,當時我見你撞倒小女孩后,打開車窗看了看就逃走了,就下意識地記下了你的車牌號碼。其實那個小女孩并沒有死,我把她送到醫(yī)院后,她做了手術,住了兩個月的院就康復了,但是因為小女孩的父母都是下崗職工,家里經(jīng)濟條件本就已經(jīng)很窘迫,對他們而言,高昂的手術費和住院費無疑是雪上加霜,因此我就決定把肇事者給揪出來,還他們一個公道。
在經(jīng)過多方查探之后,我終于找到了你,本打算立馬向公安局告發(fā)的,但是在幾次查探之中,我發(fā)現(xiàn)你也是一個為生活而努力的人,更重要的是,你還有自己的妻子和念高中的兒子,如果我告發(fā)你的話,勢必會給你的家庭釀成悲劇,但是我又不甘心,所以想到了敲詐你這種方式。你的那五萬塊錢我已經(jīng)以一個好心人的身份寄到了小女孩的父母手里,算是你對他們的一點補償吧。
最后,在請求你原諒我對你使用非常手段的同時,我還要奉勸你一句話:要敢于在生活上承擔責任,這樣我們才會無愧于心。
那個你曾經(jīng)痛恨的敲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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