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芳麗

說到返校，我就有些心驚膽戰(zhàn)。因為星期一又要買書，又要買文具用品，還要買飯票，哪一樣不得花錢?。】煽粗依镆惶焯炀狡鹊哪?，心中未免又是一陣酸。又要向母親要錢，我難以啟齒。

母親也清楚，午飯過后，就要把上學的錢拿給我。吃飯時，我看見母親的一雙筷子插在碗中，漫不經(jīng)心地，忽而又抬起筷子狠狠地往碗里扎，仿佛能從中扎出一塊金子。我似乎覺得這午飯時間太短暫，總想讓時間長些，再長些……那飯在口中慢慢嚼，連夾菜也故意地把筷子伸到盤子里叉來叉去，反復幾次才把菜夾到碗里，慢吞吞地送到嘴里，慢慢嚼，慢慢嚼……直到同伴來叫我上學了，才慌忙地吃上兩口，扒干凈碗里的飯站起來。母親看看我，又看看飯碗，強笑著說：“再吃點吧！”其實，飯桌上那粗糙而少的幾樣菜，我再吃一點恐怕母親和弟弟他們就不夠吃了吧。我倚在門框上，看看天空，又看看太陽，終于開口了：“媽，我要走了，你拿錢去吧！”說完后，頭垂得低低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壓在我的身上，好重，好沉。

“10元，夠不夠？”母親輕聲問我。我頭垂得更低了。同伴忙叫道：“10元怎么夠！買英語資料11元，語文7元8角，這就需要18元8角，更何況還要買……”我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母親把手伸進包掏了好一會兒，拿出來的時候，粗糙的手掌中攥著一疊角票，她蘸了一口吐沫仔細地數(shù)起來，邊數(shù)邊小聲嘟囔著什么。我看見，母親的眉頭越鎖越緊。錢終于數(shù)完了，母親望著手中的錢呆了一會兒，又把手伸進包仔細地掏著，掏啊掏，看到母親沮喪得快要哭的表情，我別過臉去不忍心再看她。好久，我聽到母親喚我：“芳，錢不夠，你等一會兒，媽再去樓上找找?！蹦赣H轉身上樓了，我看見她右手緊攥著那疊錢，曾經(jīng)豐滿的身體如今已是瘦骨嶙峋，仿佛一陣風吹來就會像落葉一樣隨風飄去。不知何時，母親老愛穿的那件粉紅色襯衣的肩上打了兩個補丁，那補丁隨著母親上樓的節(jié)奏一顫一顫的，顫得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淚水情不自禁盈滿了眼眶。想想這幾年父親以做生意為名，經(jīng)常外出，回家的時候很少，回來時也是兩手空空不見拿回一分錢。整個家庭重擔都落在了母親身上，母親為了撐持起這個家早出晚歸，奔波忙碌。但母親并沒有怨天尤人，她只是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承擔著這一切。

母親從樓上下來了，眉頭緊鎖，緊咬著下唇。來到我面前，她努力擠出一點微笑，其實那笑從她那黑瘦粗糙的臉上擠出來比哭還難看。我心里很難受，真希望她說：“芳，媽媽實在沒錢了，那學，就別上了，在家?guī)蛬寢尭苫畎?！”母親的手在包里掏呀掏呀，那只粗糙的大手伸進去又出來，出來了又進去……終于，母親從包里攥出一疊錢遞給了我說：“20塊，只有這么點了……”母親好像還要說點什么，可她終究沒有說。我真想說：“媽媽，我不讀書了，回家?guī)湍愀苫?！”可是我不敢說，我知道我一說這話母親就會哭的：她希望我讀好書，將來有好日子過，不要再像她那么艱辛。我最怕母親哭了。走出大門，我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洶涌而出，我不敢回頭看，因為母親還在大門口目送我。我理解母親的難處，家中柴米油鹽哪一樣不要錢？用電、生病吃藥打針不花錢行嗎？弟弟上小學能不交學費嗎？……母親呀！

母親，有朝一日，我會讓你用光滑的手從包里拿出大把的錢。

（指導教師：樊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