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強　楊嘉利

19年前，秦文康外出賣菜時遇上車禍，右腳落下了殘疾。當時，他的女兒只有一歲多，妻子卻絕情地提出了離婚。19年過去了，憑著父親對女兒的愛，秦文康不僅成了當地有名的“蔬菜大王”，而且還將女兒培養(yǎng)成了一個在省級作文比賽中獲獎的“才女”!

遭遇車禍，發(fā)妻絕情離去

秦文康45歲，家住四川省雙流縣正興鎮(zhèn)。1987年10月，秦文康24歲時，與同村女子劉春芳(化名)結了婚，第二年便有了女兒秦紅梅。當時，秦文康在成都賣菜，每天一早他就要騎上破舊的自行車，馱上100多斤時令蔬菜前往成都販賣，光騎車在路上就需要3個多小時。

1989年6月的一天晚上，由于下著大雨，秦文康賣完菜后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騎著自行車回家，眼看還有幾里路就要到家，一輛運沙車這時候從身后開來，他急忙將自行車往路邊拐，由于用力過猛他連人帶車栽倒在地，運沙車的車輪從他的右腳上壓了過去，造成粉碎性骨折!醫(yī)生說，即使做接骨手術，還是會留下殘疾。

秦文康才26歲，身體就有了殘疾，一家人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啊?秦文康的父親早年去世，母親又體弱多病，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需要撫養(yǎng)，秦文康感到天塌下來了一般。更讓秦文康心寒的是，一個多月后，他出院回家，妻子劉春芳竟吵鬧著要離婚!

“春芳，這是為什么?難道就因為我的腿瘸了?我們可是夫妻啊!”可劉春芳說：“你住院欠下了幾千元債，腳又殘廢了，爸媽說我跟著你往后不會有好日子過?！迸畠簞倽M一歲，離不開媽媽，秦文康又懇求妻子：“春芳，在這件事上你不能全聽父母的話。我和你的感情一直很好，女兒又很乖，你不能讓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毀了啊。”然而，劉春芳還是無動于衷。幾天后，她竟去法院起訴要求離婚!由于她提出的離婚理由不充分，被法院駁回了。

接下來兩年多的時間里，為了迫使秦文康離婚，劉春芳多次采用上吊或服毒的方式自殺。人命關天啊，秦文康害怕有一天劉春芳真會走上絕路，于1992年與她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從此，他與女兒相依為命。

秦紅梅小時候身體很差，隔三差五生病，秦文康最為窘迫時，他連送女兒去小診所看病所需要的幾元錢也拿不出來。一次，秦紅梅晚上發(fā)起高燒，秦文康只得去敲開鄰居家的門。磨蹭了半天，聽秦文康說來借錢，這位鄰居很不情愿地從身上摸出五元錢遞給他：“還是把紅梅送去交給劉春芳吧，人家在鎮(zhèn)上過的日子不知道要比你好多少。”秦文康緊咬嘴唇，他很想將五元錢還給對方，但女兒正發(fā)高燒，等著用錢，他不得不忍受著別人的奚落回家送女兒去了醫(yī)院。

這次經歷讓秦文康明白，要養(yǎng)大女兒絕不能再這樣只靠去向別人借錢，他決心要自力更生掙錢養(yǎng)大女兒!秦文康雖然右腳殘疾了，可左腳還是好的，而且還有一雙健康的手，他與母親商量，叫母親白天幫自己照看女兒，他想要重操舊業(yè)去賣菜。母親很擔心：“文康，你的腳有了毛病，再騎車去賣菜，要是在路上再……”秦文康安慰母親：“我不去成都，就到縣城里去賣，我慢些騎車不會礙事?！?/p>

第二天，秦文康早早起來，重新開始去賣菜。從正興鎮(zhèn)到雙流縣城有二十多公里，因此每天早上他5點多鐘就要起床，然后推著自行車一瘸一拐去村上的菜農家收購蔬菜，再回家把所購的蔬菜裝進竹筐，用自行車馱著去雙流縣城的農貿市場上銷售。

盡管從正興到雙流要比到成都近許多，可對秦文康而言，往返途中仍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旅途。夏天時，秦文康騎車馱著重重的蔬菜，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就會渾身大汗，再加上一路上塵土飛揚，有時候還沒到農貿市場，身上已全是灰土……秦文康賣菜，絕不短斤少兩，而且全是當天早上去菜農家收購，特別新鮮，因此買的人漸漸多起來。后來，他又送菜上門，生意更加紅火。

賣菜掙錢，誓將女兒培養(yǎng)成才

從村莊到縣城，從家里到攤上，從這戶人家到那戶人家，秦文康四季如一日地賣菜，不知疲憊地走過了一個個春夏秋冬。

1995年，女兒秦紅梅上小學了，弟弟秦文平也成家立業(yè)?？匆姼绺缑刻煊米孕熊囻W著菜去賣，非常辛苦，他對哥哥說：“你天天騎車去賣菜，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往后你不要去縣城賣菜了，就到鎮(zhèn)上賣，我早上幫你把菜運過去?！?/p>

秦文康雖然認為到正興鎮(zhèn)上賣菜不管價格還是銷量都比不上去雙流縣城，可看著母親一天天增多的白發(fā)，他同意了。秦文康開始在離家不遠的正興鎮(zhèn)上賣菜，果然比去雙流縣城賣菜要輕松許多，只是每天所掙的錢也減少了。秦文康暗暗著急，他知道女兒長大后，需要花錢的地方會很多，要不能趁這幾年多掙錢，如果身體有一天垮掉了可怎么辦呢?所以，秦文康幾次想再去縣城賣菜，但都遭到了家人的反對，甚至剛上小學的女兒也懂事地對他說：“爸爸，我往后再也不吃零食了，你不要那樣辛苦地去掙錢?！?/p>

正興是一個不大的鄉(xiāng)鎮(zhèn)，秦文康在市場上第一個推出凈菜業(yè)務，果然吸引了不少顧客。人們并不知道，當他們在享受“凈菜”帶來的方便時，秦文康則每天起得更早。他把進菜的時間改在頭天晚上，第二天凌晨4點剛過便要起來擇菜、洗菜，7點鐘準時擺上攤位。秦文康洗菜用的全是井水，冬天冰得刺骨，雙手被凍得又紅又腫，但秦文康始終咬牙堅持了下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多掙錢，讓女兒過上好生活。

秦文康的苦心沒有白費，他的菜攤在正興居民中漸漸有了名氣，擁有了很好的口碑，有人干脆叫他“正興菜王”。

女兒秦紅梅一天天長大了，身體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虛弱，這讓秦文康感到欣慰不已。過去，生活困難，作為家中的長子，秦文康連小學也沒上完就輟學了，吃了很多沒有文化的苦頭，他因此特別想讓女兒多讀書，長大后能成為“才女”。

村上有一位老先生，讀過舊學，秦紅梅四歲多時便被爸爸送去跟著這位老先生學習。剛開始時，秦紅梅什么都不懂，只能跟著老先生胡亂涂鴉，但一年多后她寫出的字就像模像樣了。為了訓練女兒寫字，秦文康只要有空還會帶女兒去村里唯一的一條水泥路上，用木棍蘸著路旁小河里的水練習寫字——這可是最為省錢的練字方法啊!

也許是受到了父親的感召，秦紅梅不僅從小懂事，也愛學習，她上小學后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從不讓父親操心。不過，老師和同學們并不知道，學習優(yōu)秀的秦紅梅每天從學?；丶液筮€要做很多家務活，因為她不能讓爸爸太辛苦，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減輕爸爸的負擔。那時候，家里喂的肥豬全是秦紅梅在晚上割豬草來喂養(yǎng)，春節(jié)前送去賣了就可以換錢來貼補家用……

堅強父親，讓女兒懂得什么是生命

自從離婚后，劉春芳一次也沒來家里看過女兒。最初，秦文康認為劉春芳是沒有臉再進這個家的門，她會在外面偷偷見女兒。然而，幾年過去，秦紅梅已

經上小學四年級了，秦文康發(fā)現劉春芳竟一次也沒去看望過女兒!

天底下哪有如此狠心的母親?所以，平常日子里，這對相依為命的父女全都小心翼翼，誰都不敢輕易提及“劉春芳”，害怕這個名字會刺傷對方的心?？捎钟心膫€孩子不渴望得到母親的愛呢?2000年4月21日是秦紅梅的12歲生日，她下午放學一回到家就哭著對爸爸說：“我再也不會想那個女人了……”秦文康明白，女兒所說的那個女人就是她的媽媽劉春芳!

原來，這天下午，秦文康早早賣完了菜，因為是女兒的生日，他便提前回家做飯，叫女兒放學后跟同村的同學一起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有個同學突然說：“紅梅，你媽媽在前面。”事實上，不用這個同學說，秦紅梅早已經看見走在前面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自從上了小學，秦紅梅幾乎每天都會在鎮(zhèn)上遇見媽媽，但劉春芳一次也沒有主動叫過女兒。最初幾次，秦紅梅還會主動跑上前去叫媽媽，可看見媽媽臉上冷冷的表情，她知道媽媽并不希望看見自己，她后來再遇上媽媽時就會遠遠躲開，盡管她是多么希望能聽見媽媽叫自己一聲女兒!在自己12歲生日這天，秦紅梅想不到又遇上了媽媽!可走在前面的劉春芳一次也沒有回頭看女兒，秦紅梅的心如墜冰窯：憑著直覺，她認定媽媽一定知道自己就走在身后，她為什么就不肯回過頭來看一看自己?這天可是自己的生日啊，哪個女人會忘記孩子的生日!平常，不管媽媽如何冷漠，秦紅梅還會在心里暗暗替媽媽辯解：“她也許有說不出來的苦衷，所以才會這樣冷漠地對我。”但，這一次，秦紅梅的心被徹底地刺傷了，她更加感受到父親的胸膛是多么溫暖。

2003年，秦紅梅上初二時，她寫了一篇作文《父親》：“小時候，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只有爸爸而沒有媽媽，可別的小孩全都有爸爸也有媽媽，可現在，我明白了，我不是沒有媽媽，只是我的媽媽跟著別人一起去生活了。她不愛爸爸，因為爸爸是一個殘疾人，他在去掙錢的路上遇上了車禍，腳上落下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媽媽便嫌棄他，離開了我們這個家?？蓩寢?，你可知道，就是身體上有了殘疾的爸爸，十多年來獨自給女兒支撐起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家，但你卻一次次冷漠地拒絕了女兒，讓女兒的心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這篇作文，不僅深深地打動了任課老師肖俊紅，還被推薦參加了當年的四川省中學生作文評比，獲得二等獎。此后，秦紅梅的作文便多次參加省、市、縣中學生作文大賽，每次都會獲獎，她漸漸成了學校里的“才女”。

秦文康多次提醒女兒，叫她不要驕傲。有一天，有個學生突然跑到市場上對秦文康說：“秦叔叔，你快去一下吧，秦紅梅在學校里跟同學打架了!”秦文康大吃一驚，拄著拐杖直奔學校，他在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里見到了臉色陰沉的女兒。

“紅梅，爸爸不是對你說過，遇上事情要冷靜要忍讓，你怎么能跟同學打架呢?”秦文康很生氣，不料女兒竟回答：“我什么事都可以忍讓，但就是不能允許有人說你的壞話，更不能容忍別人罵你是廢物!”秦文康低下頭去，他對女兒說：“別人怎么說爸爸不要緊，重要的是爸爸這輩子從來不靠別人生活，自強自立……紅梅，這么多年來，你看爸爸有沒有聽了別人說什么話就自卑?就是你媽媽跟我離了婚，我不也一樣挺起胸膛把你養(yǎng)大了嗎?人啊，說什么話的都有，只要自己不自卑，堂堂正正地做人，就不用怕別人說三道四!”

2004年5月，秦紅梅即將面臨中考，父親秦文康的右腳腳背上長出了一個包塊，而且疼痛無比。像往常生了病一樣，秦文康又去山上采來草藥敷在腳背上，指望腳背上的包塊能很快消下去。誰知道幾天后，包塊不僅沒消，相反更大，而且劇烈的疼痛使他無法站起來。秦文康叫女兒請假一天，送他去雙流縣第二人民醫(yī)院做檢查。醫(yī)生懷疑是股骨壞死，迅速聯系了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的專家前來會診，最終確診秦文康的右股骨壞死。猶如晴天霹靂!聽醫(yī)生說這種病需要及時做換骨手術，否則就將終身癱瘓，但做手術的費用至少需要三萬多元，秦文康徹底絕望了……雖然賣菜多年，正興鎮(zhèn)上很多人叫他“菜王”，可由于腳有殘疾，他每天賣的菜最多幾十斤，再加上近幾年正興鎮(zhèn)上也有了大型超市，凈菜的價格常常比農貿市場還便宜，這樣一來秦文康賣菜雖然能維持自己和女兒的日常生活，卻沒能積攢下多少錢。

他決定放棄治療，只叫醫(yī)生開一些止痛和消炎的藥帶回家去服用。

秦紅梅哭了，她對父親說：“不做手術你就會癱瘓啊……爸，去借錢吧，我不上高中了，去打工掙錢來還?！甭犈畠赫f不上高中要出去打工，秦文康把臉一沉：“紅梅，爸爸不允許你有這種沒出息的想法，你不僅要上高中，將來還要上大學!爸爸的身體爸爸知道，這幾年還不會倒?！苯又匚目涤珠_導女兒說，女孩子如果只上了初中就出去打工，不是去餐館當服務員就是到工廠做小工，每月拼死拼活也只能掙幾百元工資，往后如何能支撐起這個家呢?要真為爸爸著想，更應該用心讀書，考上大學……終于，秦紅梅含淚答應了父親：“爸，我不會辜負你!”

這年中考，秦紅梅考出了不錯的成績，被四川省重點學校——華陽中學錄取。

女兒上了高中，秦文康的病情卻一天比一天嚴重，不能再去賣菜了。正興鎮(zhèn)上有一家塑料泡沫加工廠，撕泡沫的工作可以坐著做，弟弟秦文平于是想辦法將秦文康安排到這家工廠去打工。塑料廠的污染非常大，加工泡沫產生的灰塵成天遮天蔽日，而且轟隆的機器聲也震耳欲聾。周末，秦紅梅從學校回來，她去鎮(zhèn)上接父親，看見父親就為每月掙幾百元而要天天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工作十多個小時，她難受地對父親說：“你的身體有病，每天還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干活，怎么受得了?爸，別做了，你要是病倒了，我將來就算能考上大學又有什么意義?”

秦文平也感到在這家工廠打工不適合哥哥，便和侄女一起勸說秦文康。半年后，秦文康終于離開了塑料廠。然而，不能賣菜，也不能出去打工，他和女兒的生活如何維持?何況女兒上學還需要用錢!盡管秦文平多次表示，他會出錢供秦紅梅上學，也會承擔起照顧哥哥的責任，但秦文康并不甘心像廢人一樣依靠弟弟生活。一天，鎮(zhèn)上趕集，他托鄰居幫他買了10頭小豬回來，打算養(yǎng)豬掙錢。秦文康的右股骨壞死，他連蹲下身去都很困難，如何能去割豬草喂豬呢?而且豬草全都生長在山坡上，雖然山坡并不高，但對于腳上有殘疾的人來說，每走一步都會很艱難。但秦文康明白，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其他辦法掙錢，喂豬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最終想出了割豬草的辦法。

2007年高考，秦紅梅沒有讓父親失望，她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成都中醫(yī)藥大學護理專業(yè)錄取。此時，秦紅梅最大的心愿就是將來能用自己所學的專業(yè)知識去為父親減輕疾病帶來的痛苦!自從上了大學后，盡管離家更遠了，每個周末和星期天又要去做勤工儉學，但她每個月總會抽出一兩天的時間回家陪伴父親。最讓父親感動的是，秦紅梅每次回家都會用剛學會的護理方法給父親的病腿做理療，讓父親的病腿能舒服一些——每當這時候，秦文康躺在床上，被女兒用雙手輕輕揉搓著病腿，他的心里便會有無限的感慨：19年來，他為養(yǎng)大女兒吃了太多的苦，可所有的苦如今想起來竟全都變成了甜蜜!

2008年2月23日，記者前往秦文康家采訪，他和女兒正準備出門。再過幾天，秦紅梅又要返校上課，在她的勸說下，父親終于答應去醫(yī)院對右腿進行復查。這一次，檢查結果更加嚴重，醫(yī)生說秦文康壞死的股骨再不做手術，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癱瘓!秦紅梅淚如雨下。秦文康笑著安慰女兒：“紅梅，你現在是大學生了，為什么還要哭呢?爸爸答應你，等你上完了大學，就算去借錢我也一定做手術?！笨墒聦嵣?，在這位父親心里還有一個夢想：他就算是爬著上山割草喂豬，也還想要掙錢來供女兒讀研究生、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