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　榕

“我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無路可走?，F(xiàn)在真是連笑都很勉強了。”

含留下了這條短信，在高考完的那個夜晚。我不知道他坐在考場上是什么樣的感覺，高考的那兩天這里出人意料地下了雨，氣候帶著悶熱。我整整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一想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將和他一樣迎接這樣的煎熬，心情就無比復雜。

父母總是說，如果你當時學好了肯定就不會這么著急。可是我的同桌，班上第一名，手心里也依舊沁出了汗水。

惶恐，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感覺就是惶恐，漫無目的地游走在生活中，虛度年華之后才知道原來沒有目標是多么可怕。

親戚朋友多次問我想考哪里。而對于上哪所大學我一片茫然。

1

開學的時候我高三了。

“我等待了很久，既希望也畏懼的高三。”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如釋重負。

我沒有想到含也背著書包站在我面前。他選擇了和我一起再奮斗。這個暑假他過得一定很累，他把自己關在家里，不和我們聯(lián)系也不和學校聯(lián)系，完全封閉在只留有空氣的任何地方。經(jīng)過了這場人們所謂的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含已經(jīng)變得沉默了。我再也沒有看到他以前在籃球場奔跑的影子，活生生的人就像失掉了靈魂的外殼。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告訴他說，你上高三了，要好好加油。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問我，你準備好承受結果了？結果還真的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他發(fā)揮得異常平穩(wěn)，連二本都沒有考上。

學校高三只有一個文科班。我所在的不過是一個小城市，人口數(shù)量很少，地方也很小。學校雖說也算是這里不錯的，但是師資力量畢竟無法和省重點媲美。而且學校對文科的重視遠遠不及理科。所有的高三文科學生于是都擠在了同一個班，砸通了墻壁，兩個班合并一個班上課。每天放學出來的時候，學校里的人已經(jīng)走得稀稀落落。

百年孤獨，這樣的感覺只能用這個有些夸張卻很形象的詞來形容。

2

剛剛開學，學校里就開了一次動員大會。坐在最后一排看著所有人的動作和表情。有的在底下交頭接耳樂此不疲，不用問這當然是學習很好或者沒把學習放在心上的。大部分的人還是一臉茫然。所有的任課老師挨個在上面講話，底下的人心里也是各不相同的感受。氣氛越來越沉重，老師在給我們做“解壓”動員大會。

含拿著手機低頭在旁邊發(fā)短信。發(fā)給櫻。櫻考去上海了。只身一人。

整個過程含連頭都沒抬過，一句話都沒對我說，一直發(fā)著短信。我始終不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總是把自己像粽子一樣嚴實地包裹起來，尤其是踏入這個教室的那一刻，他從此變得無比沉默。他只是說：怎么著也得挨過去。

動員大會結束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我們幾個商量著去KTV麥一下，以后可能很少有這樣的機會了。D接了一個電話，然后否決了我們的建議，他說還有事要忙。我看到手機后面本來是我的那張大頭貼，也已經(jīng)被撕掉了。我隱約聽到電話那邊是欣的聲音，D惟一在乎的是欣。

3

又一次看到D和欣在一起，D輕快地蹬著車子，欣坐在后面一臉幸福。老遠就聽到從我身后傳來的熟悉的笑聲，在我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我故意掏出手機裝作低頭發(fā)短信。我對含說我不在乎，我現(xiàn)在在乎的是高考。

回家以后把作息時間表做了調整，決定以后上學每天提前十五分鐘到校，放學延遲十五分鐘出教室。這樣既可以多出半小時看書時間，又可以避免碰到D擾亂我的生活。我努力地看書做題背課本，希望可以不去想別的事情，可是有時候這些無法忘記的事情還是會見縫插針地闖入腦海里。

第一次考試成績不佳，和含一樣，只夠三本的成績。含說他的目標是二本，我依舊沒有目標。記得以前成績很好的時候，父母早給我定下了目標，復旦或者浙大或者交大。如今想想真是覺得好笑，連二本都有困難還談這么高的理想。父母在親人朋友中因為我的成績也越來越抬不起頭，他們很少出去聚會，就怕朋友們談及我的成績，他們一向引以為驕傲的女兒的成績。

4

國慶前一天晚自習前舉辦了一個小小的晚會。文科班的大部分同學自發(fā)組織的，老師不知道。大家在上面盡興地嬉鬧著，幾個女生搬來了錄音機放著Jay的歌。班長和幾個男生帶頭跳起了千手觀音，臺下的我們早就笑翻了天。我也終于看到了含久違的笑容。這個小晚會是隨著年級主任和班主任老師的破門而入而終結的。班長被揪去辦公室寫檢查。

這是高三惟一一次輕松的氣氛，雖然后來被老師逮住，可是回憶依舊很美好。

5

晚上上網(wǎng)去查資料。看到安的簽名改成了“我會微笑著迎接這難熬的時刻”。改了這句簽名以后安真的像她承諾的一樣戒網(wǎng)了。有時候偶爾看到她的妹妹幫她掛著QQ。安是我在萌芽論壇上最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有一樣的夢想，一樣想去的學校，甚至還有一樣的脾氣和性格。我們一起攜手管理著論壇的這個板塊，付出了很多努力。而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人每天重復著看帖管帖的工作。

安說你不要投入得太多了，高考對我們來說才最重要。我笑著告訴她說我懂的我都懂?？墒俏覅s沒有她那樣的勇氣長久不碰電腦，我總是克制不住地想打開電腦，輸入論壇的地址，然后進行我的工作。論壇的前輩們也都勸我好好珍惜時間，我總是答應著，然后繼續(xù)一上就是幾個小時。后來他們誰都不勸了，徹底地對我失望了吧。

6

我和含之間有一個笑話的。

那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遲到。早晨我接到了含的電話，他問我在哪兒。我責怪他攪了我的好夢然后回答說，我在睡覺。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說，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還睡，你想睡成哪種動物??？我一看表頭都大了，鬧鐘不知為什么沒響，現(xiàn)在第一節(jié)課都快過去了。于是急忙問他班主任來了沒有。班主任每次到學校都要大張旗鼓地讓班長記下遲到人的名字，所以這時候所有人都要挨個答“到”。出乎意料的是含回答不知道。于是我反問含在哪兒。他支吾著回答說：“我在家?！?/p>

我終于知道了，他是睡過頭了，打來電話讓我?guī)退埣?，沒想到一問我也睡過了。剛才還大聲批評我的人居然和我一個德行，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含等我笑完了，聲音平靜地說：“好了，下樓等我吧，我們一起去學校?！?/p>

這個經(jīng)典的故事后來成為我們幾個人在一起必然談起的話題。

7

夏天終于到來了，這預示著我們離高考又進了一步。那天買了很多禮物送給了好朋友，以后這樣的日子或許再也不會有了，想起來就一陣心酸。那天下了雨，大家都很興奮，心里也都藏著各自的眼淚。我拿著相機嘩啦嘩啦地按著快門，好幾次因為眼淚模糊了視線都不知道拍的是什么。

之后就投入到了全面的復習中去了。后來的日子基本上只剩下關于學習的回憶了。

D和欣最終還是分了手。D心中很明白他賭不起自己的未來。那是個無比聰明的男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與此同時我的成績終于躋身前十位，看到父母露出的笑容和希望我突然覺得原來他們需要我做的僅僅是如此而已。

我原以為承受不了的高三如今真真切切地陪伴著我并且很快就要擦身而過地離去。生命中美好的東西其實還有很多。在這個傳說中惶恐的高三年代，還有很多燦爛的事情等待著我去捕捉。就比如那迎頭一博，無論成功失敗，都是人生中無比寶貴的時刻。這遠不是太過沉重的負擔。生命還很美好，我們還擁有很多。就比如那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和為高考奮斗的回憶以及那些美好無比的日子。

后記：

如今我的生活還在繼續(xù)。我的高三還在一點一點地進行著，模糊中帶著清晰。可是我也明白了，無論怎樣的困難其實遠不及你想像的那么艱辛。只要希望還在，美好就在。

就像安的簽名：我會微笑著迎接這難熬的時刻。

編輯/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