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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勛績

        2008-05-14 16:48:28狄森塔
        意林 2008年12期
        關(guān)鍵詞:吉卜賽缽子灰塵

        狄森塔

        驕陽似火,無情地烤著寬闊的馬路——卡斯蒂利亞的一條官道。在這條道上,行人要想在路邊找株小樹來乘乘涼,或者找條小溪來解解渴,那是枉費(fèi)氣力。被曬焦的、貧瘠的田野,險(xiǎn)峻的、起伏的丘陵,天上光多,地上樂少——這就是苦于焦渴和酷熱的大自然的景象,這就是陷于困倦和沉寂之中的大自然的景象。只是偶爾有一群小鵪鶉從割過的莊稼地里振翅飛起,揚(yáng)起一團(tuán)灰塵;大鵪鶉叫得很響,在空中一翻就不見了,而灰塵仿佛被陽光照穿了似的,像金雨一般落到路上。

        在八月悶熱的傍晚,杳無人跡的馬路和茫茫無際的田野顯得格外荒涼。一個(gè)女人、三個(gè)孩子和一頭毛驢在緩緩地行進(jìn)著,他們被酷熱弄得疲憊不堪,被自己揚(yáng)起的塵埃堵得喘不過氣來,被灰塵遮得看不清楚方向,宛如迷失在這片荒野里一樣。

        那個(gè)女人嘴巴似張非張,喘著大氣,緩緩向前走著。她衣衫襤褸,滿身灰塵,光著腳,抱著一個(gè)吃奶的嬰兒。嬰兒被包在一塊打過補(bǔ)丁的破布里,兩只小手揉著媽媽的乳房,拼命想擠出奶來,哪怕一滴也好。

        女人年紀(jì)不大,一雙烏黑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嘴巴鮮紅,雪白的牙齒長得很整齊,身材勻稱。這一切都說明她先前是很漂亮的,可是極端的貧困改變了她的模樣,使她未老先衰,她臉上的皮膚變粗了,布滿了皺紋,一縷縷又臟又亂的頭發(fā)粘在額頭上。

        這個(gè)可憐的女人只有一雙動人的烏黑的眼睛透露出往日的風(fēng)韻,這雙眼睛此刻正充滿著愛,凝視著兒子那張黑黝黝的小臉。跟在那個(gè)女人后面有氣無力地走著的,是一頭皮包骨頭的老毛驢,兩只耳朵耷拉著,尾巴沒精打采地拖著,滿身是污泥和雜草。搭在驢背上的兩只筐里,在破布堆上,躺著兩個(gè)孩子。他們彼此迥然不同!小的臉色紅潤,頭往后仰著,睡得很香,在睡夢中不知笑什么。大的五歲光景,發(fā)著燒,在那不舒服的筐里翻來翻去,常常痛苦得嘴唇歪斜,睜著大而紅腫的眼睛緊盯著母親。

        他們是一家無依無靠的吉卜賽人,他們在歐洲到處流浪,沿途乞食。

        那個(gè)生病的孩子,在筐里吃力地支起身子,把手伸向那個(gè)女人,輕輕地喚道:“媽媽……”

        那個(gè)吉卜賽女人渾身抖了一下,向孩子撲過去。

        “怎么了,親愛的?”她低聲說道,把吃奶的嬰兒放在睡著的哥哥身旁,用雙手摟住病孩的脖子。

        “水!給我喝吧!我很想喝……這兒在火燒?!焙⒆佑眯∈种钢缸约弘y受得挺起的胸部。

        他那干裂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張開,凝視著母親的目光中含著那么多的失望和憂愁,這使得她臉色發(fā)白,失聲大哭。

        她的兒子,她的親骨肉,在向她祈求生死攸關(guān)的援助,而她卻無能為力。她無奈地朝瓦罐看了又看,瓦罐里空空如也。

        她瞧了瞧天空,天空里一小片云彩也沒有,又急切地望望像荒漠一般的大路、田野、草地、平原,一直到天邊都看不到一條小溪,也看不到一口水井。

        正在遭災(zāi)受難的土地好像露出了它那干得變了樣的嘴巴,對那個(gè)吉卜賽女人說道:“給你兒子喝的水?這兒給誰喝的水也沒有。讓大家都跟我一樣渴死吧?!?/p>

        母親將兒子緊緊地?fù)г趹牙铮l(fā)狂似的反復(fù)說著:

        “一滴沒有,我一滴也沒有……我到哪兒去給你弄到水呢,孩子?”

        可憐的母親!在這種荒野里只有一個(gè)水源——那就是滿含淚水的眼睛。

        吉卜賽女人突然滿懷希望地露出了笑容:在不遠(yuǎn)的地方她看到了一間修路工的茅屋。也許屋里還有什么人能幫她的忙吧。那個(gè)年輕的婦人奔到門前,瘋狂地用拳頭把門擂得砰砰直響,可是白敲,沒有人答應(yīng)。她已經(jīng)精疲力竭,再也沒有力氣敲,再也沒有氣力喊了,她步履艱難地沿著墻走去,拐過屋角,出乎意料地看到地上滿滿的一缽子水,真是又驚又喜。她又看了一次,高興得喘不過氣來。她沒有發(fā)覺有一只很大的牧羊狗正走近那個(gè)缽子。狗毛倒豎,齜牙咧嘴,眼睛里露出兇光。它一見女人,就發(fā)出嗚嗚的叫聲。她抬頭一看,猜到狗的意圖,就撲上前去,與狗同時(shí)來到缽子跟前。在一剎那間,他們都愣住了,敵對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個(gè)女人已經(jīng)把手伸過去,可是牧羊狗搶在她前頭一跳,趴在缽子上面,惡狠狠地露出牙齒。她根本沒有想到退縮,她準(zhǔn)備把水爭奪過來。

        “嘿,你也想!”她嚷道,“瞧著吧,你得不到水的!”她朝著狗臉上打去。

        狗一下子站立起來,咬住她的肩膀,把她弄翻在地。她又怒又痛,禁不住叫了一聲,可沒有驚慌,也沒有退縮。她抓住敵人的喉嚨,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狠命地握緊了。

        狗牙齒咬得愈來愈深了,可吉卜賽女人使出渾身力氣,緊緊地卡住它的喉嚨。這場搏斗時(shí)間很短促,沒有聲音,卻很可怕,敵對兩方在地上翻滾,極力要戰(zhàn)勝對方。最后,狗嗚嗚叫著松開牙齒,身子軟了,倒在吉卜賽女人身旁,吉卜賽女人放開了手指。她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身上的衣服一塊塊地掛了下來,裸露的胸部和肩膀上很深的傷口裂了開來。她并沒有感到痛,踢開了敵人的尸體,拿起奪得的缽子,就向兒子奔去。她并沒有理會肩膀上流下來的鮮血,把水湊近病孩子的嘴巴,又親切又溫柔地笑著說道:“喝吧,孩子,喝吧!親愛的!”

        (月汐摘自《一生的安慰》中國檔案出版社 圖/遲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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