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談及、論及腐敗時。無論是官還是民,無論是上還是下,無論是專家還是白丁,好像都更多地、或者主要地把眼睛盯著官員本身,盯著他們是不是腐敗。我們這些年的反腐,也著力于反對、治理發(fā)生在官員身上的腐敗。
應(yīng)當(dāng)說,這樣的認(rèn)知、這樣的做法也并不錯。官場是由官員組成的,政府是由公務(wù)員組成的,作為個體的官員、公務(wù)員都廉潔了,作為群體的官場和作為機構(gòu)的政府自然也就清明了。正像匯入大河的小河的水都清了,大河自然也就清了一樣。
但是。這其實又是一種片面的認(rèn)知,是一種“單廉”的認(rèn)知。官場的、政府的廉潔不只在官員、公務(wù)員個體的廉潔,還在于政府的廉價。后者并不比前者不重要,或者說同樣重要。
看到一個材料說,安徽的大腐敗分子王懷忠,其在位時,光他一個人配備的秘書就有二十三個副秘書長!這還只是帶“長”的,不知不帶“長”的秘書還有沒有。想來也不會一個沒有。就是再沒有了,單是“長”的秘書,就二十四人(加上正秘書)!天吶!即便這二十四個“長”秘書個個都廉潔得兩袖清風(fēng),都指甲縫里不多夾老百姓的一粒米,不多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但光給他們開出規(guī)定的工資,也絕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而且,人家既然帶著“長”,還得按“長”的級別開工資,又得水漲船高一大截。這得多少“納稅人”養(yǎng)著啊。
官員不廉潔,貪贓枉法,官場必然不廉潔,政府也肯定不廉價;但是,即便官員廉潔,官場也廉潔,也并不等于政府就廉價。官員、公務(wù)員隊伍像上述那樣龐大,這政府還廉價得了嗎?只能是高價的、昂貴的政府!《紅樓夢》中的莊頭烏進孝在向?qū)巼蛔鈺r,賈珍嫌少,說“不跟你們要,向誰要?”這么多官員要發(fā)工資,要發(fā)獎金。要吃飯,而且要吃得比老百姓好,不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不向老百姓要,向誰要?也怪不得各種名目的亂收費、多收費屢禁不止,“按下葫蘆浮起瓢”了。
筆者在日本工作過一年。日本首都東京,一千多萬人口,不能說不是大城市,可人家只有一個“知事”,連副“知事”都沒有。其他城市,還有日本的縣(相當(dāng)于我們的省),一般也只有一個“知事”(市長、縣長),若有副職,也只一個。美國的紐約,法國的巴黎,英國的倫敦,只有一個市長,頂多再設(shè)一個副市長。我們的特區(qū)香港,行政長官也只有一個“特首”,沒有聽說還有副“特首”。也沒見人家的工作耽誤在什么地方,更沒見人家的效率低在什么地方。我們的省、市、縣、局,副職常常好幾個。是我們“這邊風(fēng)景獨好”,比人家的工作多?是我們的官員比人家笨?還是人家是三頭六臂?常說,外國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這方面怎么不說這個話了?怎么沒有這個志氣了?怎么不“氣吞萬里如虎”了?
北宋神宗趙頊的時候,國家財政捉襟見肘。蘇轍(蘇軾的弟弟)上書給神宗說:“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害財者而已。事之害財者有三:一日冗官,二日冗兵,三日冗費?!边@蘇轍,把開源增財排除在解決財政困難之外,顯然是他的愚見;但他的“去事之害財者”即擯除那些無謂的浪費錢財?shù)氖虑椋瑓s十分有見地。他把“冗官”排在“害財”之首位,可見這已成了神宗時候財政困難的大害。“冗官”多,“冗費”自然就少不了。我們現(xiàn)在的財政年年增收,而且大增收。但是,這絕不能成為我們養(yǎng)著那么龐大官員隊伍的理由。
官員廉潔,還只是“單廉”;只有政府同時廉價,這才是“雙廉”?!皢瘟边€只是殘缺的廉,只有“雙廉”了,才是完全的、完整的廉。
在反腐倡廉的問題上,我們應(yīng)在兩條戰(zhàn)線上作戰(zhàn),既努力打造官員的廉潔,又努力打造政府的廉價。無論缺哪一廉,另一廉也會被拖住后腿,最終也廉不起來。
兩條腿走路。官員廉潔,政府廉價,就是我們的兩條腿?!皢瘟?,我們就是瘸子、跛子;“雙廉”。我們才能邁開雙腿,健步如飛!
(原載2007年5月10日《浙江法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