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義軍
江小上是縣喜慶公司的經(jīng)理,大到公司企業(yè)的開業(yè)慶典文藝演出,小到家庭個人的紅白喜事升學(xué)喬遷,都是他們公司的經(jīng)營范圍。由于江小上經(jīng)營靈活,回頭客不少,他們公司在縣城里也有些小名氣。
這天上午,又有一家大飯店要開業(yè),請他們公司策劃了一臺隆重的開業(yè)慶典。江小上穿著一身名牌禮服,正要出門,就見正上高一的兒子江來,領(lǐng)著他們班的同學(xué)王強走了進來。江小上感到很詫異,就問兒子:“現(xiàn)在正是上課時間,你不呆在學(xué)校好好上學(xué),跑回家干什么?”還沒等江來說話,王強一下子給江小上跪下了,流著眼淚說:“江叔叔,你一定要幫幫我?!苯∩厦Π淹鯊姺銎饋碚f:“孩子,我知道你和江來是好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說吧,叔叔一定幫你?!?/p>
還沒等王強說話,江來就搶著把什么都說了。原來王強的爸爸死了,王強的爸爸是東柳村小學(xué)校長,他臨死留下了遺囑,不讓家里收禮。王強眼睛哭得通紅,哽咽著說:“我爸爸一輩子也沒有收過禮,爸爸囑咐我一定要遵守他自己定下的這個規(guī)矩,不然他在地下也會不安的?!蓖跣iL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他老伴癱瘓在床已經(jīng)7年了,學(xué)校也是半年多沒開工資了,王強本來考上了市里的重點高中,就是因為家里沒錢才改上收費低廉的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如今要是不收禮,家里又沒錢,這殯可怎么出?王強滿腹苦楚,一點辦法也沒有。江來知道了王強爸爸的事跡后,他很佩服王校長,就想幫幫王強。這時候,他想到了爸爸,知道他認識的人多辦法也多,所以就拉著王強找他爸爸來了。
江小上很同情王強,可怎么幫王強呢?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就在這時候,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穿的這身衣服,眼睛一亮,一下子有了辦法。
三天以后,到了王校長發(fā)喪的日子。這一天,江小上帶著他從縣里請來的當(dāng)?shù)匾恍┟?,按時趕來了。好家伙!有唱歌的、唱戲的、演小品的、說相聲的,還有跳舞吹嗩吶的,這些縣里的名角聽說了王校長的事,也都挺受感動,他們紛紛表示一分錢勞務(wù)費都不要,只為表示一點心意。
演出的場地是臨時在一個土坡上用木頭和布帳簡單搭起來的,地上鋪了兩塊陳舊的紅色地毯,兩只大音箱上面的漆磕掉了不少,顯得呆頭呆腦、不倫不類、土不土洋不洋的。
過了午后,演員們登場了。隨著一陣開場鑼鼓,六個舞蹈演員面露悲色神情莊重地跳起了舞蹈《永遠的告別》,以此來緬懷人們尊敬的好老師王校長,那舞姿里透著的都是懷念。舞蹈演員下場以后,江小上身穿一身白色的禮服,神情肅穆地走上臺來。他看了看臺下?lián)頂D的人群,用低沉的聲音說:“王校長是個好老師,老棒子大餅總經(jīng)理周棒子攜全體員工懷著深深的思念,愿王校長一路走好,老棒子大餅特意為王校長喪事出禮錢人民幣1000元。”
臺下的人們一聽都愣了,誰都沒想到這辦喪事還有這樣出禮錢的,不由得都有些憤怒了,臉色都變了。
下一個節(jié)目是河北梆子《諸葛亮吊孝》片段,演唱者是縣劇團的名角小坤伶。只見小坤伶面色悲切,身穿白色戲袍,一步一悲,一步一哭,感情真摯,唱得在場的人們回想起王校長的種種好處,個個淚眼婆娑。一曲唱罷,江小上又上臺了,他依舊用那肅穆的表情低沉的聲音說:“王校長是個受人尊敬的好校長,紅豆子牌粉條張愛江老板攜全體員工出于對王校長的敬佩,特意為王校長喪事出禮錢人民幣1200元?!?/p>
人們聽著不對味,這臉色就更加陰沉了,現(xiàn)場一下子靜得可怕。
接下來每演一個節(jié)目,就插一段這樣的廣告。廣告的內(nèi)容是五花八門,吃的用的玩的穿的,什么都有。這可氣壞了一個人,誰呀?就是東柳村輩分最高的老支書王九爺。王九爺今年已經(jīng)82歲了,身板硬朗,耳聰目明。他自從江小上在臺上講第一個廣告就很生氣,但他還是強忍著。這會兒他見這亂七八糟的廣告說了一個又一個,他再也忍不住了,招手叫過王強,不由分說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怒道:“你個小兔崽子!你爹清清白白一輩子,咱村里村外的人沒有一個不說他好的。沒想到,他生了你這么一個不爭氣的東西!咱們是窮點,可人窮志不能短啊!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為了錢,你就這樣糟蹋你爹呀?你小子好好想想,你做的這些事,你爹他,他能閉上眼嗎?!”
“老九爺,我做這一切,全是為了我爹呀!”王強說著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你敢說你做這些都是為你爹?”王九爺?shù)幕饸飧罅?,他又舉起了手說,“我替你爹打死你這個王家的不孝子孫!”
就在這時候,一雙手拉住了王九爺。王九爺抬眼一看,見是江小上,心頭的火更大了:“我教訓(xùn)我這個見錢眼開好壞不分不爭氣的孫子,關(guān)你什么事?”
“大爺啊,你教訓(xùn)孫子沒有錯,”江小上微笑著說,“您老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
在王九爺狐疑的目光中,江小上示意王強把什么都說了。東柳是個窮村,人們的生活都不富裕,王校長臨終時囑咐王強,辦喪事的時候不要收鄉(xiāng)親們的禮錢,讓鄉(xiāng)親們用這錢當(dāng)孩子們的學(xué)費,千萬不要讓村里的孩子失學(xué)。另外王校長還有一個愿望,那就是村小學(xué)實在太破舊了,由于年久失修校舍都變成了危房,孩子們在里邊上學(xué)很不安全。他找了上邊多次,但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這成了他的一塊心病。王強知道父親這個心事,他答應(yīng)父親,這件事他一定要為父親做好。王校長聽了王強的表白,這才閉上了眼。可是連給父親出殯都沒有錢,他哪有錢來維修校舍呀?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時候,他一下子想到了他同學(xué)的爸爸江小上。江叔叔聽了王強的訴說,他很同情王強,也很敬佩王校長,這才利用他的身份和關(guān)系,想了這么一個辦法,拉贊助籌錢。
王九爺聞聽不由得老淚縱橫,鄉(xiāng)親們聽了也都很受感動。王強一下子撲到了父親的靈柩前大放悲聲:“爸爸,兒子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東柳村小學(xué),你能原諒兒子的不孝嗎?”
在場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們都站在那里默默流淚。
(責(zé)編:何碧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