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晨輝

真君子

◎ 王晨輝

民國時期有個唱戲的名角，聲音極美，身段也佳，每次登臺都博得喝彩聲一片。但名角有個怪癖，他上臺時必化濃妝，演完也帶妝出門，不與人交流，乘坐黃包車一路嚴密到家，深夜才卸妝，從未被人認出，十分神秘。

有位富商迷上了他的戲，派人幾次邀請，希望與之結(jié)交，名角卻不曾前來。富商非常生氣，發(fā)誓要一睹真容。經(jīng)過籌謀，居然真的被他找到空子，偷偷潛入了名角的家。

當晚名角剛剛卸妝完畢，聽到門聲，下意識轉(zhuǎn)過頭來。一張布滿了橫七豎八傷疤的丑陋臉龐出現(xiàn)在富商的眼前，有些還帶著令人惡心的紫紅色痕跡，外翻著非?？膳?。

富商嚇得大叫一聲，腿都軟了，幾乎坐在地上。名角愣住，然后醒過神來，走過來伸手扶起富商，嘆了口氣，說：“嚇到您了吧，真是對不住。昔年我曾遭同行嫉妒，被劃花了臉，此后就是這樣了?！?/p>

富商坐下來，名角又安撫幾句，他懼意漸弱，終于說：“我很欣賞您，把您當作知己，即使知道了這件事我也會幫您保守秘密的?！?/p>

名角說：“您的誠意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不以真面目相見，不單是維護自己的名聲，也是怕您心里那點兒對于角色的幻想和意境會破滅，沒想到還是讓您遺憾了，我心中有愧?！薄盀槭裁床惶谷幻鎸δ兀俊备簧虇?，“您的戲那么好，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會有人攻擊您的，只會更加憐惜和尊重您?！?/p>

“他人包容是他人的禮節(jié)，我為了他人觀感的舒適而盛妝是我的禮節(jié)。這并非職業(yè)要求，而是本心所守的規(guī)矩?！泵翘谷恍Φ?。

后來富商回家后，與親近之人感嘆名角的風采?！安灰匀鮿轂橐姓?，不以殘缺為憑恃。心懷天地，不欲言表，真君子也?！币粋€熟人在圈中是出了名的不討人喜歡，究其原因，正是因為他自詡“耿直”。

同事被降職，尋求安慰，他說因為你能力不足，技不如人。女朋友和他逛街，試穿一件大衣沒有買，說尺碼不合。他說別逗了，你根本買不起……

有一次我們勸他，不要把話說得那么難聽。他說難道你們不喜歡這樣真實誠懇的人，只喜歡那些虛偽說好話的小人嗎？

我們沉默良久，一位大姐開口道：“如果小人讓我感到舒服，君子讓我覺得別扭，那我還是選擇小人吧?！?/p>

可能這位仁兄并不明白，在大多數(shù)場合里，“自己”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摘自《時間會證明一切》中信出版社圖/廖新生）